青年与时代书写
——重塑文学逻辑之一

2017-03-08 13:55王春林
青年文学 2017年2期
关键词:写作者温州书写

⊙ 文 / 张 菁 哲 贵 王春林 等

青年与时代书写

——重塑文学逻辑之一

⊙ 文 / 张 菁 哲 贵 王春林 等

主 题:青年与时代书写

时 间:2016年11月9日上午

地 点:温州市人民大会堂长城厅

主办单位:青年文学杂志社 温州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承办单位:温州市作家协会

哲 贵:我先把为什么开这个会的前因后果简单说一下。我们这个会议是温州市文联和青年文学杂志社联合举办的,作协是承办单位。温州不仅是发展商品经济的热土,更孕育、涵养了独具特色的永嘉文化。而且温州的文化人有一个特别好的传统,就是前辈提携晚辈,叶坪老师、刘文起老师他们在文联的时候,对年轻的作家呵护有加。到了王手老师、程绍国老师当作协主席,依然如此。我记得二〇〇〇年的时候,文联给温州十个中青年作家在雁荡山开了一个会议,那十个人里面有王手、钟求是、吴玄、东君和我。一晃十六年过去,今天看到这么多年轻的面孔,好像看到十六年前的自己。

今天会议的主要内容是我们邀请《青年文学》杂志的老师来对温州新一代青年作家的创作把把脉。这次作品的研讨会,我们将在做完这个文学对话之后展开,到时候陈集益老师将会对温州青年作家的作品做点评。接下来,我们的文学对话将围绕“青年与时代书写”这个主题展开。希望大家珍惜机会,就“青年与时代书写”发表自己的见解。同时,《青年文学》执行主编张菁老师将与大家就这个话题展开对话,然后由山西大学人文学院教授王春林老师做一个总结。很感谢他们对我们温州青年作家的关注和参与即将开始的对话。

张 菁:我首先谈一下“青年与时代书写”这个命题。青年的声音和青年的行动是时代前行的重要力量。青年的文学是文学的未来,也是我们这个时代所需要的。《青年文学》由共青团中央主管、中国青年出版(总)社主办,自创刊以来就提出了这样的办刊宗旨:“以青年的视角关注现实,以文学的姿态参与人生”,三十多年来,《青年文学》发表了大量的优秀文学作品,发现和扶持了很多青年作家。今天我很高兴与温州新崛起的一批青年作家面对面,有好几位作者已经在我们杂志发表过小说。我们很期待《青年文学》能够见证温州新一代青年作家的探索、创造与成长。

今天我们的话题,自然逃不开青年与时代的关系。我们都知道,现在是一个全球化的时代。在这全球化的时代,我们的观念越来越开放、越来越多元,但同时我们面对的又是生活的趋同。如何在观念日益的多元和生活状态的日益趋同中,把时代精神书写出来,可能是各位经常面临的一个问题。青年写作,往往意味着锐气和抱负,希望年轻作家们投入火热的现实生活中去,面对发生巨变的这个时代,承担起一名写作者用自己的文字去表现这个时代、记录这个时代的责任与使命,这是《青年文学》杂志非常看重的一点。因此,我愿意听到大家从各自的角度,谈谈这个世界与你的生活有怎样的衔接,你与这时代如何相处,你希望做出怎样的书写。我们就先从卓铁锋这里开始吧。

⊙ 陈 雨·蒲 宁

卓铁锋:针对我自身的写作,或者对于时代和经验的关系,我作为一个小地方的小诗人,其实没有想过太多,只是从自己的生活出发,书写出自己内心的一些东西,如此而已。因此对这么大的话题,我没有很认真去思考,这可能也是我的一种欠缺。我拿到这个题目的时候,就在想我的写作和这个时代有什么关系?如果从自身写作出发,我只是注意自己生活当中的点点滴滴,很细微、细小的东西,但是我希望能够通过一些简单或者很微小的点去找到我和这个时代的联系。我们现在这个时代发生了巨大变化,尤其相比十几二十年前,比如网络、经济的发展太快了。我记得从二〇〇一年开始接触网络,那时候网络文学的兴起对我冲击非常巨大。除了网络影响之外,身边人对一个诗人的态度也对我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很多人都说温州是个铜臭味非常浓的地方,因此像我在平时生活当中,基本不敢在别人面前说我是写诗的,“我是个诗人”这话很难说出口,甚至有些人一聊到我的诗人身份时,我会认为有嘲笑的味道。因此在温州,我作为写诗的诗人,很难找到自己的位置。也因此,我认为“青年与时代书写”在我身上比较迷茫。在这个时代,我感觉自己还没有真正找到自己的位置,我的书写只能是从自己最细微的方面,包括自己的内心、生活,一点点去写。回归到文本本身,希望能够呈现新的发现。谢谢各位!

张嘉丽:我知道这次论坛的主题是“青年与时代书写”时,我也很迷惘。迷惘的是什么?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写,我能写些什么。我的写作在最初的几年,只是一些自娱自乐的东西,作品没有时代体悟,没有人类共同关注的话题或普遍存在的现象。写了几年后,我回头看,我自己也认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之前我对文学的认识比较狭隘,认为写作是个人的行为。事实上并非如此,文学是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一种语言艺术。怎么写和写什么,决定的不仅是一个作品的类型,也是一个写作者的能力、修养、气质和品格。一个作品的产生,不仅是对简单生活现象的描摹,也是对人类生存状态的关注及时代本质的认识。

我的新写作观让我不安,常常使我焦虑,这种焦虑迫使我对所处的时代重新进行思考。但我知道,无论如何我也写不出《安娜·卡列尼娜》,因为我没有托尔斯泰丰富的生活经验,也无法写出他的那种博大精深。这样看我们要不要写,是否不要写了?上个月我在杭州学习的时候,《人民文学》杂志主编施战军给我们上了一课,他说:“真正的作品是永恒的。”他列举了一些小说,如《安娜·卡列尼娜》《复活》《瓦尔登湖》《日瓦戈医生》。他说:“无论处于什么时代,写作要渗透到生活中去,然后蔓延开来。即使是很短的一篇小说,下笔的时候也要体恤笔下的每一个人,也要给人物以生命,但不要把文学写得万箭穿心,文学不仅仅有痛苦,也有欢乐,要有情怀地写、有情怀地进行记录。”这句话对我很有用。既然文学来源于生活,我们就必须深入生活,近距离观察事物与万象。只有如此,我们的写作才不会沉浸于自我,才不会与时代脱轨。只有真正走进生活后,才会发现不一定经历大事件或沉重的历史也能写,简单的事件只要用心,也能写出新意。虽然文学没有要求写作者必须有社会责任担当,但既然走在这条路上,还是尽可能地有一些担当,让作品留下时代烙印。

张 菁:我接着张嘉丽的话说。“青年与时代书写”,并非一定要选择宏大的题材。德国有个作家叫尤迪特·海尔曼,她写的东西很小,但是她这种“小”打开的是一个世界,是我们人与人之间交流的困顿、困踬。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感受力,因此你需要把这种独特的感受力捕捉到,把它慢慢放到你的作品中。你要相信跟这个时代、社会接触的时候,有你的独特性。

第二点,你谈到担当,这点特别好。我们作为一个写作者,实际上要共同承担起这个社会的道义和希望。托尔斯泰说过:“无论艺术家描写的是什么人:圣人、强盗、皇帝、仆人,我们寻找的、看见的只是艺术家本人的灵魂。”同样的,我在看大家的作品时,关注的是你真正跟这时代、社会、世界相处的态度。阅读也好,学识也好,思考也好,你慢慢达成你和这世界相处的态度,我看到的是你的状态是怎么样的。

林漱砚:今天我原本要跟大家交流的题目是“书写要对自己的心有一个交代”,但是我刚才听了张菁主编的谈话,我要表达的意思,她好像已经提前都讲到了。接下来我就谈一点自己在写作当中的感悟吧。我出生于一九七九年的年末,只差那么一两个月就是八〇后了。这个年龄我认为比较尴尬,生活上没有太多的经历和目睹,在思想上也好像缺乏尖锐和无所顾忌,所以我一直在左冲右突,试图走出困境。

我本来只纯粹地写散文的,从去年开始才转换到写小说,在转换的过程中,其实挺痛苦的。因为写散文,好像很容易地把生活推向“诗和远方”。写散文的时候,我们会很自觉地把生活当中那些不那么美好的东西忽略掉,但是写小说不能做这样的忽略,因为小说一定要保持复杂,还要表现人性、时代的复杂,这些都要呈现出来。因此,在写小说的时候应该有更加缜密的思维,还要有不动声色的设计感。“设计感”是《江南》杂志钟求是主编那天跟我讲的,他说要有不动声色的“设计感”。因此要达到这一点,我认为很困难。因为从散文到小说像有一道看不见的门槛横在那里。如果能迈过去,小说写作可以达到一个新的境界;如果迈不过去,好像就在门槛里面徘徊,找不到突破。

在正式发表小说之前,我写过好几个,但总觉得这些小说缺少了什么。我目前所写的小说,大部分都是生活当中观察到、听到或者想到的事情,但是我分析后发现,它们没有一个维系全文的内在指向。在这样的小说当中,生活就是生活,没有引人深思的力量。像我这一次交给《青年文学》的小说《另一面》,我似乎第一次体验到了借助小说强大的虚构力量,来书写我们自个儿经历的不那么美好的生活。——我认为这是我写小说的一点点感悟:我们手中的笔,应该像医院里医生做手术的柳叶刀,它对准生活当中那些不美好的东西把它切开来以后,还要学会“缝合”,把精心“缝”好的生活再展现给读者看,让读者自己去探究这个伤口底下到底发生了什么故事,让读者自己去感悟。因此追根究底写作小说,即通过小说发现自己想要的一种生活状态,把所经历的一些痛苦或者还有担负的时代责任书写出来。谢谢大家!

张 菁:你刚刚提到的,让我有点小感触,其实每个阶段的写作都是那一个阶段的你同时代、社会相处态度的留痕,当你一段时间之后再回望,其实能够看到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走过来。当我们写作的时候,很多时候会有点焦虑,自己跟同代人之间的焦虑,或者自己认为与经典作品之间差距的焦虑。但我认为所有的时光都不会白过,所有这样一步步的积累,一定会逐步地在你作品中去闪光,那种多层次的剥离,会一点一点地展现出来。你刚才也提到人性,确实经常有人会认为,好像把人性剥离得越丑陋,越说明我们的深刻。我们不否认文学它实际上是审丑的,但是在这背后,我们必须非常坚信它有“远方的一束光”。我们在写所有东西的时候,不管这个社会各个层面带给我们多少怨怼,或者让我们认为丑陋的东西,但它背后一定有我们可以坚信的东西,即有我们相信的那一束光,我认为这可能也是文学所能带给我们的,它让我们坚持、坚信和心怀希望。

林益铭:我叫林益铭,出生于一九九二年。我从二〇一三年开始写诗,关于时代的书写,我认为在任何一个时代,文学都是时代的喉舌,而我们需要为它发声。为了彰显并完善生活的美学,为了告诉人们生活仍然存在种种美好的可能。我从我的年龄、生活中窥探时态的灵感,我能感受到自己正处于一个大时代的旋涡中,任何可能的新鲜事物都在发生、改变、延伸,这是一个可能的时代,充满着创意、幻想与激情。浸润在这样的土壤中,文学或将绽放崭新的姿态。

作为一个青年,我渴望追随时代的变,作为一个诗人,我渴望固守内心的真与不变。学生时代的我一度追求堆砌辞藻,视反复晦涩为词法,后来渐渐明白诗中的美在于纯粹、朴素。有许多诗人说:“越是被大众所接受的作品,就越显得庸俗。”我并不认可这样的看法,我想让不懂诗的人也能喜欢上诗,我认为诗歌作品不应该是“王谢堂前燕”,而应该“飞入寻常百姓家”。传承文学就必须是严肃的吗?在传承经典的同时,能否多一点包容、创新,像瑞典学院创造性地把诺贝尔文学奖颁给鲍勃·迪伦那样。我并不是说要写媚俗的文字,段子、流行歌曲扑面而来的时候,我们更应该坚持诗性的纯粹。在我的诗歌历程中,我感觉到有两个极端:一是沦陷于文字的魔力,偏离了正常的生活;二是将人性、欲望裸露在诗中,并以为美,或者将写诗本身作为一种欲望。诗歌创作无论意在讴歌,还是揭示,我认为它最终都会回到很简单的三个字——真、善、美,而我们的责任即要在时代的洪流中提炼出真、善、美的那部分。

余 退:我是来自温州洞头的余退,我的家乡是一个被连接起来的海岛,有一条长长的大堤跟大陆连接在一起,我有时候感觉文学和诗歌即一座“岛”,和世界连接的渠道或者是一条路,或者是一艘船,即我们写作的视角或者倾向、立场。因此,我今天想谈谈我们应该要辨析文学的现实和生活的现实,我重点想谈谈文学的现实。作为生活现实,可能是细碎、物质、短暂的,乃至充满不如意,因此我们可能会愤恨、被生活剥离、空虚、虚幻、幻灭。但是,面对生活现实的时候,我认为更应该在文学的现实上去抚摸另外的“一部分”,即所谓形而上的部分。“形而上者之谓道”,说道可能有点玄,我们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讲,即我们应该能够去抚摸永恒、纯净、灵性或者诗意的那一部分。聂鲁达说:“诗歌是一门手艺。”我们正是用这一门手艺将一些卑微和巨大联系起来,将一些不可能的事情展现出来。我认为作为一个文学青年,应该在这方面有自觉。因此在现代,我们作为哪一种角色,有时候我自己也常常在反思,到底作为一个评判者、旁观者、在场者、呐喊者,还是一个漂泊者?陈先发在《养鹤问题》里面有这么一句话:“从一个批判者正大踏步地赶至旁观者的位置上。”我认为旁观者要稍稍高于现实,用文学的现实去重组、还原、改变一个世界,让超越和现实性合为一体,让灵和肉合为一体。

张 菁:谢谢余退。刚才你提到一个问题,即本身真实的现实和文学再造的现实,这两者的关系。你也说到作家跟当下的关系。我们其实能够感受到当下,但难以抵达当下,我们与当下的这种关系是去俯视,还是真正地去贴近,都是我们的一种选择。我认为在我们去感受它的时候,用我们的思考去分析、感受,用文学作品留下文字的记录,也许这是我们跟时代相交往的时候一个比较重要的环节。

金 晖:张菁老师前面提到,这是一个全球化的时代,大家的生活越来越趋同。在这样的背景下,我认为今天的青年写作既是幸运的,可能又要受到一些困惑,今天生活的时代很特别,它是众声喧哗的时代,这样的时代特点是信息大爆炸,我们每个人都在试图发出各种声音去刷一种存在感。由此带来一个荒谬的事实是:乍一看,好像所有的人都发出声音,这世界好像包罗万象,小说的素材极度的丰富,但实际上很快这些声音又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被一些更新的信息所取代。

我认为我们年轻一代最缺乏的东西,就是生活实践。就我自己而言,我的生活实践非常不够,我没有很多机会去广泛地接触各个阶层的人,我认为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我的视野和写作。以前茅盾写《子夜》之前就接触了很多的资本家,他本身在资本家群里面待了很长时间,他所写的吴荪甫不是一个单纯的人,他是很多爱国民族资本家集合起来的一个典型。总之各种原因吧,我感觉今天纯文学的写作,我们年轻一代特别是九〇后们,还是比较习惯把视野缩小到仅仅关注自己的或身边发生的事情,这和传统的那种有历史感的大写作可能有差距。但是我认为作为我这个阶段来讲,也只能如此,什么阶段做什么事情,没有什么大的格局,先照看好自己的生活,不要急于求成,先从小处着手,想深、想透。作为青年写作者,我希望自己能够坐得住,认真地思索,打好基础,不断地从小处着手,争取哪天能够写出自己满意的大作品。

张 菁:每个人有各自不同的视角,我们最初的写作其实都从自己真切的生活开始,从自己个人的生活体验、社会经验开始,从你最熟悉的生活故事一步步地把你能够感受到最硬扎扎的东西表现出来,把那种生机勃勃的、带有烟火气的生活表现出来,然后在此基础之上——通过阅读、成长,生活阅历的增加——作品才会变得更加丰富、浑厚,这都是我们一步一步做到的,因此不用急。你说得对,先从小处着手。但是我也有个建议,写作从一开始,大的视野和大的志向还需尽早确立起来。

林晓哲:前几天我回顾了一下我的小说创作,无一例外,笔下的主人公都是一群失败者,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共同的身份,机关公务员。我本人也是一个公务员,可以说公务员生活是我与时代发生关系一个最主要的形式,我对它有一种切肤之痛、感同身受,这些痛和受成了我写作最初的资源。当然,我一直很想从这种狭小的写作当中突破出来。

现在思考和审视写作与我们身处时代的关系,它首先涉及一个先与后的问题。我们所面对的生活或者说所处的时代,它的位置是在写作之前。之前在阅读阎连科前期小说的时候,我会有这样的一种感觉,他好像不是一个作家的身份在写作,而是一个农民的身份在写作,他、农民、土地之间有一种无法割裂的相连关系和情感关系,我想这也是写作相互的问题。其次,我想到快与慢的问题。小说节奏的快与慢,它和时代之间的关系。再次,我想到一个复杂与单纯的关系。我们所处的时代非常复杂,有时候它的复杂给人一种很荒谬的感觉,比如说我们现在去接触很多的社会新闻,它超越了通常小说的基本逻辑。如果我们被这种社会的复杂现象迷惑了,比如说我们去写官场小说、人与人之间的算计,由此以为这就是“时代书写”,显然不对。我认为文学不仅要反映现实,同时要让在现实中的人心更加灿烂起来。

再讲一个小与大的问题。这几年的写作尝试当中,我有一个体会,当我们写作的野心很大,想表达的东西越多,越想直接去碰触社会上的一些东西,写出的东西往往不好。好像现在只能停留在一个很小的点上,抓住一个点,停留在生活以及比较琐碎比较庸常比较表层的东西,在这里慢慢地去抒发,像剥橘子一样,慢慢地一粒一粒地去剥,发掘一些东西,效果反而会更好一些。

最后,讲虚与实的关系。文学肯定是虚构的,它是一种基于真实情感的虚构,时代是实在的,但又是充斥着很多虚假东西的一种实在。因此我认为文学的这种虚构像一面镜子,镜子所呈现出的是一种虚像,是现实的一种折射,可以获得一个更好自我认识,有一个反思可警醒的过程。对我们来讲,对时代、现实经验的一种提炼和表达,是我们作为一个写作者的基本责任。

张 菁:谢谢林晓哲。我认为你特别好的一点是有硬扎扎的生活,从你的作品中能够感觉到真实的生活和体会,包括你的耐心。所有好的小说家都非常有耐心,一点点地剥离、感受、表达。相信你能够慢慢把小说的层次丰富起来,同时会有更大的发展。

王 珮:各位前辈、老师们,大家好。我是王珮,今天非常高兴参加这样的讨论会。我是一个无名小辈,才刚刚起步。个人理解,文学既然是艺术,那就必然有其独特的艺术美感,有一种超越现实的东西存在。如果把文学拘束在“反映时代”这样一个框框里,那多没劲。我感觉小说的最大魅力即是虚构,通过文字的各种组合各显神通。透彻地看,写作都是字与字的邂逅,用什么字,怎么去组合,怎么在文字中流淌着个人情感,这是多么美的一件事情。作为一个刚起步的文学小辈,今天我主要是来学习和倾听的,但往后的路,走也好,挪也好,我将跟随前辈们的足迹去追寻那个梦,去靠近我的信仰。谢谢!

泥 人:我就我个人的观点讲一下。首先时代对我而言,它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机器。正因为它过于大,我们如何去掌握它,可能更多的应该是让时代在我们身上得到一种沉淀,然后我们站在自己的角度,作为时代洪流中的一个个体去写作。这样,无数个写作的个体凝聚起来,它就代表了这一时代这一代人。这是我个人对时代的一个理解。第二个,我想讲一讲我们这一代人(我是一九八二年的)和现在这个时代的关系。我们温州有一个“坡度诗社”,每年都有个诗歌展,今年的诗歌峰会,我们的一个重点就是讨论八十年代出生的这一代人,包括李傻傻、郑小琼、唐不遇等等。总体下来,我们得出了一个结论,我们这一代人现在这个阶段,跟这时代的关系都很焦虑。

郑仁光:各位老师、朋友,我叫郑仁光,一九七八年出生。我写诗的时间相对早一点,一九九六年误打误撞开始写诗,断断续续一直走到今天。我记得刚开始接触文学时,那时候辛波斯卡还叫希姆博尔斯卡,克尔凯郭尔有很多个名字,诗人们还在为美国垮掉派主将该叫金斯堡还是金斯伯格争论不休。但也正是这个时代,我们的现代化来得过于突然,四十年弯道超车,构成现代社会的理论基础几乎都来自西方,而我们的传统已经不能提供有效的参照系统。

历史的断裂也是语言的断裂,现代汉语能拿来祭祖吗?现代汉语不能让我们和过去重新连接,至少目前还没成熟到这一步。这就是现代汉语的语境,传统已经消逝,西方是一个永远无法到达的外援,未来无法把握。在这个时代中,认清“我”在哪里,认清“我”被历史强行划拨的身份和族群,定位一个人的责任,然后才能写好诗歌。因此,我反对以修辞放大的个人苦痛和现世安稳的自欺洗白,我希望能有更多对未知的探询,能够增加景深,能够汇进对命运的合唱。诗歌是对个体命运的辩护,每一个写作者都不希望成为毫无意义的过客,都要为当下的一瞬找出意义,找出正当与合法性。诗歌也是人与世界的相遇,巴列霍写下“凭听觉哭泣、依习俗丧命?/我仅仅是出生!我仅仅是出生!”诗歌目前对我来说仍是一件荒谬的事情,它无法承载,也无法呼救,每日眼皮的一开一合,只是不断地把世界放下又提起。

何 乜:各位好,我叫何乜。我讲的内容有两个观点,一是时代的观点,我认为一个诗人当你一开口的时候,时代已经在你的话语里打下了烙印,不管你赞成这个时代,还是反对这个时代。二是接地气并不是唯一的道路,接人气、鬼气、人文之气,能接上的气都好事,如果你是鬼才,为什么要做一个人才?就我个人而言,我前面有两条道路可以开辟,其实这两条道路也并不新鲜,前人都走过:一条是向疯狂再迈进一步,因为理性的部分容易穷尽,无理性的部分却难以穷尽,这是我个人的观点;另一条是再在生活里折腾,积累更多的人世感悟,把它们写进诗中。但我不认为后一条道路适合我自己。

张 菁:刚才大家从各自的角度讲了自己对“青年与时代书写”的体会和感想,我希望诸位在自己的创作中,可以因为这样一个主题而开始有一个停顿,有意识地切近自己的写作,思考创作中遇到的问题,包括面对自己的困惑。下面我们请王春林老师给我们做一个总结和更深层次的探讨。

王春林:有机会来参加温州青年作家研讨会,感到非常的荣幸。我就“青年与时代书写”这个话题谈一点感受。首先是青年,青年是充满活力、朝气的。我们认为青年人特别敏感、敏锐,而且在成长过程当中,有很多的困惑、迷惘,因此文学很容易和青年紧密联系在一块儿,而且文学的未来肯定也属于青年。

一说到青年和文学的关系,我想到王蒙早在十九岁的时候,就写了《青春万岁》,二十二岁的时候他写了《组织部新来的青年人》,已经名满天下。我还想起曹禺,他二十多岁的时候写出了他的成名作《雷雨》,那时候他还正在清华大学的外文系读书、学习。因此我想到青年真的有创造力。刚才听了在座的各位作家的发言,对文学的感受、思考,发现温州又冒出来这么一批青年作家,希望在你们当中也能有像王蒙、曹禺这样的作家早日出现。

说到时代和文学的关系,存在一个对时代的理解和判断的问题。我认为作为一个写作者,应该对时代有自己的思考和判断。面对目前中国这样一个特定的时代,你怎么样进行文学书写,怎么样把对社会的理解和判断通过你的文学作品表达出来?从文学评论的角度理解、判断,在当下时代你要成为一个优秀的作家,必须要具备一种“挑战”或者“创新”的能力。

首先,我认为作家应该是一个人性的冒犯者,所谓人性的冒犯,指的是对人性世界有深入的观察和体会,把人性的复杂性、深刻性在文学作品当中充分地表现出来。在小说里面,对人性的观察、冒犯的结果,会对人物形象有很好的塑造和刻画。衡量一个小说家成功与否非常重要的标准,我认为是人物形象的刻画和塑造的能力,你想想我们的阅读经验,某一部小说能够给我们留下深刻的印象,首先他写出栩栩如生、鲜活、饱满的人物形象。而写好人物形象的前提是把人性正面、负面,尤其是负面恶的那一面有勇气展示、表现出来。当然,在文学创作上,审美与审丑同等重要,但是把丑恶的东西呈现出来我以为更需要勇气。其次,在语言艺术形式上创新。这创新是什么意思?你想想一部人类的文学史,古今中外有那么多优秀作家,那些多经典作品,构成了一个庞大的中外文学传统,而文学创作又最讲原创性,是最忌讳复制的事业。我认为有出息的写作者,他应该在既有的语言形式传统基础之上,有自己一些新的发现、有自己一些新的创造,在形式上有大胆的探索,至少有这样一种勇气。比如在语言的运用上,包括像温州的林斤澜先生,他在语言、文字的运用上的那种努力,能够给读者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张 菁:谢谢王春林老师。其实今天看到大家,有一种很强烈的感受,温州作家有一股清雅之气,包括之前像东君、哲贵他们的作品给我的感受。这种清雅之气和王春林老师提出的努力方向,使得今天的讨论更加多元、开阔,也希望诸位的作品能够更加丰厚。

下面请陈集益说两句。

陈集益:“青年与时代书写”这个命题我觉得非常好,与《青年文学》的办刊理念不谋而合。作为一名编辑,我一直希望能够更多地发现和发表“表现青年生活和时代风貌”的作品。因此,我希望年轻作家们能够站在更高的高度来表现时代,为人民书写,完成时代赋予作家的使命。这些话听起来,好像比较陈旧、传统,但是我依然认为,“作家要为时代书写”是需要重新提倡的话题,也是“重塑文学逻辑”的要义之一。同时,我本人作为一名写作者,我也想利用这次机会,梳理一遍自己的创作。比如,我们该如何用文学的手段来处理近在眼前的生活素材?如何艺术化地书写我们这个时代?其实每个写作者,不管是青年还是中年,都面临着书写这个纷繁复杂、高速发展的时代的困难。

温州是全国著名的经济发达地区,温州人的敢闯敢拼在全国闻名。与此同时,“温州作家群”现象在全国引人瞩目。在我看来,一方面是温州作家的写作水平、艺术成就,在全国范围具有代表性;另一方面,温州作家深受改革开放大潮的感召和浸染,已经创作出了一大批贴近现实、反映时代的作品。比如王手、哲贵,小说里写的多数是生意人,东君的小说里涉及多种宗教文化的融合;还有吴玄的小说,最早写网络虚拟世界,关注中国人面临的精神世界问题。正所谓:当其他地区的作者还在写传统乡土小说的时候,我们温州的作者已经开始关注人在解决温饱之后的精神问题了。同样,我对温州新一代青年作家们的未来,充满期待。

⊙ 陈 雨·普吕多姆

程绍国:今天的论坛我感觉大家都谈得非常好。“青年与时代书写”,我认为是这次研讨活动带给我们温州作家的一个启示。我希望我们今天在座的作家同行们,年轻的八〇后九〇后作家们,都能够从今天的文学对话里有所领悟,写出更出色的作品!我们温州作家协会最重要是服务于你们年轻作家,有什么事情,多多跟我们联系。

猜你喜欢
写作者温州书写
白马
好玩的温州乐园
书写要点(十)
论写作(创作谈)
养成书写好习惯
写作
温州模式已经成为明日黄花?
书写春天的“草”
文学的可能性(散文观)
My Story以笔相伴静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