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龙腾
(天津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 天津 300350)
试析国共第一次合作的党内合作方式
王龙腾
(天津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 天津 300350)
在苏俄和共产国际的牵引下,国共以党内合作的方式实现第一次合作。但国共两党内都存在反对的声音,均被各自的“权威”孙中山和共产国际压制,双方有条件地达成党内合作。孙中山逝世后,国民党反对派逐渐走上分共的道路,一直在共产国际压制下的共产党,只能被动地等待国民党破裂国共合作。国共合作破裂的原因除了党内合作方式外,更为深层次的原因是国共在中国现代化道路选择上的分歧。
国民党; 共产党; 孙中山; 共产国际; 党内合作
国共第一次合作的实现,是中国共产党和中国国民党在你不情我不愿的情况下,苏俄和共产国际大力牵针引线促成的。因此,国共两党合作实现之初,就潜伏着破裂的危机。本文将从苏俄、共产国际,中国共产党和中国国民党三方评析国共第一次合作的党内合作方式。
苏俄和共产国际促成国共合作的思想,来源于列宁在共产国际二大上作的《民族和殖民地问题提纲初稿》,《初稿》要求落后国家的无产阶级运动特别注意:“必须坚决反对把落后国家内的资产阶级民主解放思潮涂上共产主义的色彩;共产国际援助殖民地和落后国家的资产阶级民主民族运动,只能是有条件的,这个条件是各落后国家未来的无产阶级政党(不仅名义上是共产党)的分子已在集结起来,并且通过教育认识到同本国资产阶级民主运动作斗争是自己的特殊任务;共产国际应当同殖民地和落后国家的资产阶级民主派结成临时联盟,但是不要同他们融合,要绝对保持无产阶级运动的独立性,即使这一运动还处在最初的萌芽状态也应如此。”[1]220-221
由上述可知,列宁和共产国际二大是反对将资产阶级民主运动“涂上共产主义的色彩”的,当无产阶级政党成立并认识到自己的任务这一前提条件达成后,是可以和资产阶级民主派结成“临时联盟”的,但不要“融合”,要绝对保持“独立性”。共产国际二大决议及其精神,应当是指导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政策性文件,但马林及其后继者是如何在中国推行这项合作政策的呢?
1921年12月,马林在桂林拜会孙中山,初步提出国共两党合作的设想,而孙中山可以接受“在国民党内进行共产主义宣传”[2]239。马林回到上海后,即向陈独秀建议党内合作,结果遭到了陈独秀等大多数共产党人的反对。1922年4月,马林离开上海回到莫斯科,寻求共产国际的支持。8月,马林回到上海,要求中共召开会议讨论国共合作事宜,即西湖会议,虽然与会的中央委员依然反对国共党内合作的方式,但受缚于共产国际的组织纪律,不得不同意马林的提议。至此,中共同意共产党员以个人身份加入国民党,称资产阶级民主运动已经“涂上共产主义的色彩”并不为过,也可以说是无产阶级政党与资产阶级民主派的“融合”。
1923年10月,马林的后继者,受命于斯大林和俄共(布)中央的鲍罗廷,带着“在孙逸仙的工作中遵循中共民族解放运动的利益,决不要迷恋于在中国培植共产主义的目的”[3]266的指示来到中国,他的中心任务是扶助国民党,而不是帮助共产党发展。因此,他强调“一切工作归国民党”,这不仅严重地影响和束缚了中共的“独立性”,而且没有把国共合作看作“临时联盟”。在大革命后期,即使国民党反对派分共、反共日渐猖獗,他仍苦苦维系国共合作关系,不允许中共退出合作,直至国民党主动、暴力地破裂合作关系。因此,马林、鲍罗廷在中国执行的国共合作政策,是偏离列宁和共产国际二大决议的。
国共两党合作实现之前,以陈独秀为首的中共大多数领导人是不同意党内合作的,主要体现在陈独秀给维经斯基的信和中共二大决议上。
1922年4月,在马林离开上海的同时,陈独秀给维经斯基写信,反对马林党内合作的提议,希望他向共产国际转达中共的反对意见,以谋取共产国际的支持。陈独秀列举了“(一)共产党与国民党革命之宗旨及所据之基础不同。(二)国民党联美国、联张作霖、段祺瑞等政策和共产主义太不相容。(三)国民党未曾发表党纲,在广东以外之各省人民视之,仍是一争权夺利之政党,共产党倘加入该党,则在社会上信仰全失(尤其是青年社会),永无发展之机会……(六)广东、北京、上海、长沙、武昌各区同志对于加入国民党一事,均已开会议决绝对不赞成,在事实上亦已无加入之可能。”[2]222等六点原因,旨在说明国共两党的革命宗旨、内外政策和社会基础均不相容,还试图以中共会议决议的形式造成“事实上亦已无加入之可能”,可见陈独秀等共产党人反对党内合作的坚定态度。
为了进一步向共产国际表明共产党拒绝加入国民党是全党的统一意见,而不是陈独秀等少数人的意见,1922年7月,陈独秀主持召开中共二大,中共二大通过了《关于“民主的联合战线”的决议案》,以党外联合方式代替马林提出的党内合作方式[4]。“在民主的战争期间,无产阶级一方面固然应该联合民主派,然亦只是联合与援助,决不是投降附属与合并,因为民主派不是代表无产阶级为无产阶级利益而奋斗的政党。”[2]313中共用阶级分析的方法,说明党外联合的必要性和正确性。也不难看出,中共的认识与上文所述的共产国际二大决议十分契合,强调不能“融合”和保持“独立性”。然而,当马林带着共产国际命令回到中国时,中共一切反对的努力都成为徒劳,但这并不意味着中共心悦诚服地接受了党内合作。
同样,孙中山接受中共加入国民党的提议后,海外华侨党员邓泽如、国民党老党员张继、彭素民等都对“容共”持怀疑态度,或担心中共有组织、有系统地加入国民党,以致架空国民党;或不满中共批评、规劝国民党,以指导者自居的态度;或忧虑中共不真心尊重国民党领袖、不真心信仰三民主义。但是在孙中山的权威下,质疑的声音暂时潜藏下去了。
由此可以看出,无论是共产党还是国民党,大多数党员对党内合作方式都是口服心不服的,也都是在“权威”的压制之下,暂时地收起了反对的声音,但是“权威”一旦消失,反对的声音和动作便会伺机而动。
尽管国共两党都有“权威”力主双方党内合作,但也需要尽量减少党内的阻力,因此国共合作的条件便应运而生。
共产党的条件体现在中共三大通过的《关于国民运动及国民党问题的议决案》:“我们加入国民党,但仍旧保存我们的组织,并须努力从各工人团体中,从国民党左派中,吸收真有阶级觉悟的革命分子,渐渐扩大我们的组织,谨严我们的纪律,以立强大的群众共产党之基础。我们须努力扩大国民党的组织于全中国,使全中国革命分子集中于国民党,以应目前中国国民革命之需要。”[5]259即这两项条件:把国民党改造成为各革命阶级的政治联盟,共产党员在国民党内保持思想和组织上的独立性。
国民党的条件体现在国民党一大上。孙中山在开幕词中指出,要把国民党改组成一个有力量的政党,这可以说是国共两党的共识。针对国民党内对“容共”的怀疑和争论,孙中山发言说明共产主义与民生主义毫不冲突,李大钊也争辩称:“我等加入本党,是为有所贡献于本党,以贡献于国民革命的事业而来……我们既经参加了本党,我们留在本党一日,既当执行本党的政纲,遵守本党的章程及纪律;倘有不遵本党政纲、不守本党纪律者,理宜受本党的惩罚。”[6]704-706由此可以看出国民党的第二个条件是加入国民党的共产党员必须遵守国民党的政纲和章程。
由上述可知,国共两党的第二个条件是相互矛盾的,共产党要保持思想和组织上的独立性,就必须信仰共产主义和接受中共中央及共产国际的领导,因此就不能信仰三民主义和遵守国民党的章程,即使孙中山将共产主义囊括于三民主义之中,国共双方在思想和组织上的矛盾也还是无法调和的。更为关键的是,中共的第二个条件突破了双方约定的前提条件,即“共产党员以个人身份加入国民党”,因为加入国民党的共产党员并不是以个人身份在国民党内工作和活动的,而是结成党团形式,按照中共中央和共产国际的指令行事,因此被国民党指斥为“党团活动”。
基于国共党内合作的双方条件,看似是一种妥协,其实只是矛盾的另外一种表现形式。因此,国共合作之初便纠纷不断,但都遭到孙中山主持下的广州国民党中央的弹压。
1924年底至1925年春,孙中山病重至逝世,国民党内的反对派蠢蠢欲动,中国国民党同志俱乐部、辛亥同志俱乐部等先后成立,公开要求分共,虽然响应者不多,但国民党内反对派已经开始树起分共的旗帜。1925年8月20日,廖仲恺被刺和随之而来的国民党中央的政治动荡,将林森、邹鲁等人推向了反对派,他们组织11月份的西山会议,也树起了分共的旗帜,造成了国民党的极大分裂。进入到1926年,经过中山舰事件、整理党务案、迁都之争,蒋介石也逐渐转为反对派,并在1927年发动四·一二政变“清党”,汪精卫迫于武汉国民政府的内外压力,渐趋反对派,罗易擅自把联共(布)的五月紧急指示出示给汪精卫,更是一把将汪推入反对派,汪遂发动七·一五政变,国共合作关系彻底破裂。
国民党的“权威”孙中山逝世后,新的国民党中央显然没有孙中山式的“权威”,被压制的国民党反对派逐渐抬头、聚集以致破裂国共合作关系。但是共产党的“权威”共产国际还存在着,一直压制着试图突破国共党内合作关系的共产党。
孙中山逝世前后的一系列排共反共事件的发生,给陈独秀带来巨大的压力。1925年秋,陈独秀主持召开中央全会,提出退出国民党的建议,遭到鲍罗廷的否决。1926年,为了维持国共合作关系,共产国际罔顾中共中央的意见,在中山舰事件和整理党务案问题上向蒋介石妥协。1927年,面对蒋介石在江西等地的武力反共,陈独秀主张以武装斗争与蒋介石抗争,却被苏联叫停,共产党坐以待毙至蒋介石发动武力政变,随后又倒在汪精卫政变的血泊之中。共产党在“权威”共产国际的压制下,始终没有突破党内合作的限制,在国共关系中渐趋被动,最终在国民党反对派武力分共中吃了大亏。
国共两党合作关系的破裂,与党内合作方式密不可分,正如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中央政治委员会委员邵元冲所说:“现在的纠纷,在CP的加入,和中国国民党允许CP的加入,都是好心,都是善因,只是在方法上有了错误。”[7]但是破裂的原因不止于党内合作方式,而是深藏于这一方式背后的国共两党信仰主义的冲突。
中国共产党信仰共产主义,而中国国民党信仰三民主义,二者在中国现代化道路的选择上存在分歧。近代中国的现代化任务主要是民族独立和国家富强,具体来说,在民族独立方面,共产党主张以暴力革命的方式清除帝国主义在华权益,而国民党主张以和平谈判的方式逐步削减帝国主义在华权益;在政治制度方面,共产党主张实行苏联式的无产阶级专政,而国民党主张建立美国式的资产阶级民主共和国,而且按照马克思主义的阶级革命理论,共产党无产阶级政权的建立,是建立在推翻资产阶级统治的基础之上的,中共把国民党划入资产阶级的阵营,国民党及其政权也就成为被革命的对象,在这一点上国共两党可以说是生死对手;在国家富强方面,共产党主张工农业生产集体化、公有化,而国民党主张工农业生产私有化,二者的土地政策尤其不同,共产党主张无偿征收地主土地,再无偿地分配给少地无地的农民,而国民党主张政府向地主征税或直接购入土地,再分配给少地无地的农民。因此,国共两党在现代化道路选择上的分歧,才是国共合作关系破裂的根本原因,而党内合作的方式只是为二者分歧以致冲突提供了一个舞台。
[1] 列宁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2] 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2卷[M].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7.
[3] 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1卷[M].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7.
[4] 朱洪.中共二大: 陈独秀应对马林和共产国际的一次紧急会议[J].党的文献,2012(1):80-86.
[5] 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1册[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
[6] 李大钊文集:下册[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
[7] 杨奎松.“容共”,还是“分共”?——1925年国民党因“容共”而分裂之缘起与经过[J].近代史研究,2002(4):18-75.
编辑:刘小明
2017-03-24
王龙腾(1992—),男,天津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共党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