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民
(山东理工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山东淄博 255000)
论马克思实践观的生态意蕴
孙民
(山东理工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山东淄博 255000)
马克思的生态思想是奠基于其实践观之上的。马克思彻底扬弃哲学史上的实践观,提出“环境的改变和人的活动或自我改变的一致”的革命实践,这意味着,在实践基础上的人与自然的内在统一是马克思哲学观的核心思想,同时也是马克思生态思想的哲学前提。马克思实践观具有整体性视阈、历史性维度、辩证性意蕴、创新性特质和人文向度的五大原则,这也是马克思生态思想的“硬核”。
马克思;实践观;生态
国内外理论界一直把马克思的生态思想作为研究的重点之一。学术界是如何看待马克思的生态思想资源?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中是否有生态思想?存在争议。一派认为,经典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只是涉及了社会发展中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关系的内在矛盾,并没有论及资本主义条件下的生态矛盾;因此他们认为,建构当代马克思主义的生态思想只能到当代经济学、政治学和绿色运动中去寻找理论资源。另一派认为,当代全球生态危机最根本的问题,是人与自然的代谢关系断裂问题,而断裂问题早在马克思那里就提出来了;因此,挖掘马克思的生态思想,建构马克思生态思想的自然本体论成为当代生态思想建构的主要课题。[1]国内也有学者指出,有必要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与当代生态思想之间建立牢固的联盟,这个联盟意味着,前者直接深入到时代的生态课题之中,同时又意味着后者积极地理解并吸收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思想酵素。[2]有学者认为,从马克思的经典文本无法直接找到马克思关于生态思想的论述,进而断言马克思哲学缺乏生态思想;还有学者虽然意识到马克思具有丰富的生态思想,并在马克思经典中阐释马克思生态思想的意蕴,这在某种程度上触及到了马克思生态思想的部分真理。问题的关键在于,马克思哲学与当代生态思想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我们在何种意义上才能证明马克思生态思想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真理与良知?
马克思生态思想是奠基在其实践观之上的,也就是说,马克思的实践观是其生态思想的前提。马克思虽然没有直接使用“生态”、“生态思想”的词语,但在他的实践观中蕴含着深厚的生态意蕴。马克思哲学与当代生态思想是内在一致的,马克思哲学本身就是关于生态问题的哲学自觉。
毫无疑问,任何有重大社会影响的思想都有其哲学前提,因而,了解和把握它们的哲学基础,是把握该思想内涵的关键。了解和把握马克思的生态思想同样如此。马克思的新哲学观中蕴含着深刻的当代生态思想,这里所说的“新哲学观”是马克思建构的不同于以往的任何哲学观。在马克思看来,哲学不是构建形而上学的思想王国,在思辨的概念体系中“自娱自乐”,而是实现人类自由和解放的思想武器。马克思的哲学观的核心体现在“革命的实践”上,使哲学成为改造社会的重要组成部分。马克思的哲学观与其生态思想的一致性,凸显了马克思哲学观的重大革新,这构成了马克思生态思想的基础和前提。
众所周知,实践是思想史上的重要概念。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最早把实践分为“制作”和“行动”,“制作”主要是指生产活动,“行动”是指伦理、道德行为,在亚里士多德的语境中,尽管他把生产活动也称作实践,但是,亚里士多德的实践主要指伦理、道德行为。康德受亚里士多德的启发,把实践划分为“理论理性”与“实践理性”,“理论理性”是“遵循自然概念的实践”,“实践理性”是“遵循自由概念的实践”。康德严格区分了这两类不同的实践活动,事实上,康德提出的“人为自然立法”的思想更加凸显了人的理论理性的重要性。马克思扬弃了康德的实践观,并把实践改造为“革命的实践”,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这样写道:“环境的改变和人的活动或自我改变的一致,只能被看作是并合理地理解为革命的实践。”[3](p55)革命的实践意味着,环境改变人,人也改变环境,而且这两者统一在革命的实践活动之中。这也意味着,人与自然的统一并不是“天然”的统一,而是在实践基础上的统一,统一本身就是社会生活,“全部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凡是把理论引向神秘主义的神秘东西,都能在人的实践中以及对这个实践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决。”[3](p56)
马克思、恩格斯是革命家,是坚定的共产主义者,他们的所有理论创造活动都是为了建构一个新世界,这个“新世界”是把人与自然和人与社会的统一作为基础的“世界”。在这个新世界中,人类的任何实践活动都是在人与自然和人与社会统一基础上进行的。所以,马克思恩格斯反复强调:“共产主义对我们来说不是应当确立的状况,不是现实应当与之相适应的理想。我们所称为共产主义的是那种消灭现存状况的现实的运动。”[4](p539)这清晰地表明,马克思哲学不是传统的形而上学的思辨,而是改变不合理的社会现状的实践哲学。马克思恩格斯的哲学高扬革命的实践品格,马克思恩格斯都是在这一实践品格的基础上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马克思终其一生献身于人类的自由与解放,他所追求的是通过变革人与社会和人与自然的矛盾和对抗,建构人与社会和人与自然的内在统一,进而实现人类的自由和幸福。毋庸置疑,尽管人们强调马克思的实践是“人类能动地改造客观物质世界的活动”,尽管人们反复强调马克思的实践观的重要性,人们仍然是在旧的实践观的视阈中理解马克思。
何以如此?这是因为,在马克思实践观的视阈中,“革命的实践”是“人改造客观物质世界”和“客观物质世界改造人”的一致,割裂他们的辩证关系,都会退回到前马克思的实践观。这意味着,革命的实践不仅创造一个新世界,而且创造一个新人类,新世界与新人类相得益彰,彼此相互制约,构成有机整体。随着新的世界和新的人类诞生,颠倒的世界和颠倒的人类的观念才会消失。[5]这就启发我们,只要人们持有旧的实践观,尽管高喊解决生态问题,实际上就会落在纸上谈兵。目前,国内外理论界一部分学者坚持“马恩对立论”,比如施密特就认为:“在恩格斯那里,自然和人不是被首要意义的历史的实践结合起来的,人作为自然过程的进化产物,不过是自然过程的受动的反射镜,而不是作为生产力出现的。”[6](p15)很显然,即使像施密特这样的西方马克思主义大家也会误解马克思。他们误解马克思恩格斯思想的根本原因在于,不理解马克思恩格斯的实践观。马克思恩格斯的所有实践活动都是革命的实践,也就是说,马克思恩格斯在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中,都是把实践基础上的人与自然统一作为前提和基础的。
必须指出,马克思的实践观是新唯物主义的实践观,马克思的唯物主义新在把改变世界和改变人类自身的统一作为主旨,因而,马克思的唯物主义本身就蕴含着社会改造,这是马克思唯物主义所独自具有的品格。马克思说:“从前的一切唯物主义(包括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的主要缺点是:对对象、现实、感性,只是从客体的或者直观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们当作感性的人的活动,当作实践去理解,不是从主体方面去理解。”[3](p54)这表明,马克思之前的唯物主义,包括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只是强调改变环境,唯心主义只注意人的能动的精神,而没有把它们结合起来。应该说,黑格尔力争把人与自然的关系结合起来,他看到了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分割人与自然关系的局限。黑格尔说:“哲学的最高目的就在于确认思想与经验的一致,并到达自觉的理性与存在于事物中的理性的和解,亦即达到理性与现实的和解。”[7](p43)
马克思认为,黑格尔尽管实现了理性与现实的和解,但黑格尔的“和解”是抽象思辨的。马克思指出:“在黑格尔体系中有三个因素:斯宾诺莎的实体,费希特的自我意识以及前两个因素在黑格尔那里的必然的矛盾的统一,即绝对精神。第一个因素是形而上学地改了装的、脱离人的自然。第二个因素是形而上学地改了装的、脱离自然的精神。第三个因素是形而上学改了装的以上两个因素的统一,即现实的人和现实的人类。”[8](p177)黑格尔把人与自然的关系统一在“绝对精神”之中,至多在精神领域“造反”,而不可能触及社会现实的矛盾。马克思颠倒了黑格尔的实践观,回归到了真实的社会现实世界。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写道:“这是一些现实的个人,是他们的活动和他们的物质生活条件,包括他们已有的和由他们自己的活动创造出来的物质生活条件。”[3](p67)这里,现实的个人、现实的个人的活动和活动的物质生活条件不是外在的,而是辩证统一的,构成不可分割的有机的、鲜活的整体。
很显然,在马克思哲学的视阈中,马克思的实践观为其生态思想提供了最有力的真实根基。之所以“马克思是我们同时代的人”,是因为,马克思的哲学思想已经蕴含着解决我们这个时代问题的哲学自觉。这就深刻地提示我们,无论是浪漫主义的回归原始自然,还是道德伦理主义的自然价值论,都未能领悟马克思革命实践的意蕴,也就无法提出解决当代生态思想的真知灼见,正如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福斯特所说:“仅仅关注生态价值的各种做法,在更加普遍的意义上,就像哲学上的唯物主义和唯灵论,都无益于理解这些复杂的关系。”[9](p21)
质言之,理解马克思的实践观决不是简单的事情,正如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卢森堡所精辟地指出的,不是马克思的思想没有用了,而是我们的需要还没有达到运用马克思思想的高度。马克思恩格斯决没有这样的关于人与自然脱离现实关系的形而上学观,在他们的思想运思和现实观照中,从来没有把人与自然的现实关系割裂开来,也从来没有把人与社会的辩证关系分割开来。马克思的辩证法是历史辩证法,历史辩证法从人与自然关系的总视阈中审视一切。“只有历史的辩证法才达成了一种全新的情况。这不仅是由于在历史的辩证法中,界限本身是相对的,或说得更确切些,是在变动之中的;这不仅是由于所有那些存在的形式(它们的抽象的对应物是各种形式的绝对)都变成了过程,和被把握为具体的历史的现象,以至于绝对不是被抽象地否定,而是被把握为具有具体的历史形态,被把握为过程本身的环节。”[10](p287)马恩对立论者论据之一就是马克思的辩证法是历史辩证法,强调历史实践的优先性;恩格斯的辩证法是自然辩证法,注重自然的自身发展规律,因而,马克思与恩格斯的思想是对立的。殊不知,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的前提是历史辩证法,恩格斯是在马克思的实践观的前提之下论述自然辩证法的,所以,在恩格斯的语境中,自然不是抽象的脱离实践的纯粹自然,而仍然是实践基础上的人与自然关系的有机统一。这表明,马克思的哲学观与其生态思想乃是不可分割的内在统一体,而且只有在这种统一体中,马克思哲学观的重大变革得以彰显出来。
正如前面所述,马克思的革命的实践奠定了生态思想的前提,马克思哲学的鲜明的实践品格,因其固有的现实维度,彰显出独特的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方式。从方法论的视阈看,马克思哲学之所以构成其生态思想的前提,主要是因为马克思哲学的“总问题”:不是为现实作辩护,而是在批判旧世界中建构新世界。一般认为,马克思哲学是批判的理论,这样认识马克思哲学不全面,马克思哲学不仅是批判理论,而且还是社会建设理论。事实上,马克思哲学的批判性与建设性是始终蕴含在一起的,始终保持着内在的张力。这是因为,马克思哲学不是抽象的思辨哲学,而是变革世界的实践哲学,因此,马克思一针见血地告诫我们,不消灭哲学,就不能改造现实;不改造现实,就不能消灭哲学,这正表明马克思哲学的实践品格使然。
进一步说,马克思的实践观坚持的是整体性视阈、历史性维度、辩证性意蕴、创新性特质和人文向度的原则,这些原则同样是构成马克思生态思想的“硬核”。要言之,马克思哲学对生态思想的思考,始终奠基在这五大原则之中。正因为如此,马克思哲学不仅具有当下的现实性,而且还具有超越当下的理想性,这意味着,马克思哲学具有“未来”远见的洞察力,马克思哲学不仅属于我们这个时代,而且还超越我们这个时代。很显然,今天,我们与马克思生活的时代相比,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马克思生活的时代,生态问题并没有凸显出来,今天,生态问题成为重大社会问题之一。毋庸置疑,解决当代的生态危机,马克思的哲学思想是我们的宝贵“利器”。问题的核心在于,不是要寻找马克思关于生态思想的只言片语,或者是个别现成的答案,而是要深入领悟马克思的哲学观的内涵,像马克思那样思考和解决问题。所以,我们要了解和把握马克思的生态思想,必须从马克思的实践观出发,全面考察其特征和意蕴。
第一,马克思实践观的整体性视阈。生态思想涉及的是人、自然界以及人的实践方式的整体性问题,认识这些问题,不能只从一个方面了解,而必须从整体上了解,“我们必须从对象的发展上细心研究对象本身,而决不允许任意划分;事物本身的理性在这里应当作为一种自身矛盾的东西展开,并且在自身中求得自己的统一”。[11](p8)马克思的实践观不同于其他思想家的实践观的根本在于:马克思的实践观始终把整体作为有机的整体,这样,生态思想就是他本身的思考重点;当代许多思想家也在思考生态问题,但不能真正切入问题的要害,因为他们的出发点是从部分出发,也就是头痛治头、脚痛治脚,而不是从身体的整体治理,这必然会导致治标不治本。马克思的实践观正是把整体性作为自己的重要原则,才使其自身蕴含着丰富的生态意蕴。马克思说:“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是自然界对人来说的生成过程”。“人和自然界的实在性,即人对人来说作为自然界的存在以及自然界对人来说作为人的存在。”[12](p310-311)在马克思实践观的视阈中,离开了自然界,人类无法存在;同样,离开了人类,自然界也无法存在,这是因为,自然界是人的实践活动的自然界,是人化自然,离开了人类的实践活动,自然界成为抽象的、思辨的自然界。马克思指出:“在人类历史中即在人类社会的形成过程中生成的自然界,是人的现实的自然界;因此,通过工业—尽管以异化的形式—形成的自然界,是真正的、人本学的自然界。”马克思又指出:“自然科学却通过工业日益在实践上进入人的生活,改造人的生活,并为人的解放作准备,尽管它不得不直接地使非人化充分发展。工业是自然界对人,因而也是自然科学对人的现实的历史关系。因此,如果把工业看作人的本质力量的公开的展示,那么自然界的人的本质,或者人的自然本性,也就可以理解了。”[4](p192-193)马克思把自然科学、人文科学看作一门科学,即历史科学。这表明,马克思的实践观始终是在整体性的视阈中看待世界,而不是把世界抽象化。马克思实践观的整体性启发我们,之所以会出现当代的生态问题,是因为缺乏对人、自然界、社会以及人自身的整体性视阈。因此,马克思的实践观的整体性是我们解决人与自然和人与社会矛盾的思想武器。
必须指出,西方马克思主义敏锐地意识到了马克思实践观的整体性视阈。卢卡奇在《历史与阶级意识》中指出:“不是经济动机在历史解释中的首要地位,而是总体的观点,使马克思主义同资产阶级科学有决定性的区别。总体范畴,整体对各个部分的全面的决定性的统治地位,是马克思取自黑格尔并独创性地改造成为一门全新科学的基础的方法的本质。”[13](p76)柯尔施在《马克思主义和哲学》中也指出:“马克思主义的唯物主义,首先是历史的辩证的唯物主义。换言之,它是这样的一种唯物主义,它的理论认识了社会和历史的整体,而它的实践则颠覆了这个整体。”[14](p38)事实上,马克思一生最重要的著作《资本论》,马克思将该著作看作“一个艺术的整体”。所有这些表明,马克思的实践观的整体性原则是马克思哲学观的应有之义,舍此,就会走向马克思实践观的反面,也就无法真正理解马克思的生态思想的内涵,这是我们理解马克思生态思想的前提问题之一。
第二,马克思实践观的历史性维度。马克思在考察人与自然的关系时,不是从抽象的原则出发,而是从现实的历史原则出发,这使马克思的实践观富有深厚的历史内涵。费尔巴哈由于缺乏历史性的原则,致使他的“实践”是抽象的、思辨的,缺乏改造社会现实的功能。马克思在批判费尔巴哈时指出:“他没有看到,他周围的感性世界决不是某种开天辟地以来就直接存在的、始终如一的东西,而是工业和社会状况的产物,是历史的产物,是世世代代活动的结果,其中每一代都立足于前一代所奠定的基础上,继续发展前一代的工业和交往,并随着需要的改变而改变他们的社会制度。”[4](p528)黑格尔对马克思的贡献不仅是辩证法,而且历史感对马克思产生了重大启发。黑格尔在《小逻辑》中指出:“唯物论认为物质的本身是真实的客观的东西。但物质本身已经是一个抽象的东西,物质之为物质是无法知觉的。所以我们可以说,没有物质这个东西,因为就存在着的物质来说,它永远是一种特定的具体的事物。”[15](p115)黑格尔由于他的哲学基础是绝对精神,他所说的历史仍然是指精神的历史,或者说是观念的历史,尽管他反对抽象,最终使他的实践观走向脱离现实历史的抽象思辨。“他(指黑格尔—引者注)只是为历史的运动找到抽象的、逻辑的、思辨的表达,这种历史还不是作为一个当作前提的主体的人的现实历史。”[12](p316)现实历史就是人的实践活动,“历史不过是追求着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动而已。”[8](p119)历史本身就是人的实践活动创造的,“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是自然界对人来说的生成过程。”[12](p310)恩格斯把马克思的实践观称之为“现实的人及其历史发展的科学”。[16](p241)马克思认为,就具体的实践活动而言,每个时代是不一样的,但它们具有历史继承性。所有这一切,都充分意味着,马克思的实践观本身就是历史的,历史是人类改造社会现实的活动,从而使人类实现自己的幸福自由。
应该说,在人类历史的发展进程中,生态问题只是在近代开始凸显,也就是资本主义制度形成之后,生态危机成为资本主义的“毒瘤”,这意味着,生态问题是社会历史发展中的问题,是资本主义社会这种特定历史阶段的产物。克服生态危机,需要有社会制度的重大变革,需要彻底扬弃不合理的实践方式。
第三,马克思实践观的辩证性意蕴。马克思指出:“辩证法在对现存事物的肯定的理解中同时包含对现存事物的否定的理解,即对现存事物的必然灭亡的理解;辩证法对每一种既成的形式都是从不断的运动中,因而也是从它的暂时性方面去理解;辩证法不崇拜任何东西,按其本质来说,它是批判的和革命的。”[6](p112)批判的和革命的构成马克思实践观的独特品质,也是马克思哲学的鲜明特征。只有在实践的基础上,人与自然界的统一才能实现真正的统一。马克思的实践观的辩证性表明,通过对现实中不合理的制度和思想观念的批判,实现人类的自由和解放。事实上,马克思的实践是革命的实践,革命的实践是批判的和革命的。
坚持马克思实践观的辩证性,就必须发扬马克思的革命的批判精神。马克思的实践批判同法兰克福学派的社会批判思想具有原则性的界限。法兰克福学派的批判是不触及资本主义社会制度的批判,法兰克福学派的批判是在对资本主义社会的局部批判,仍然保留资本主义社会的根基和大厦。所以,法兰克福学派的批判缺乏马克思的革命的批判精神,是不可能成为当代生态思想的基础和前提的。这是因为,从根本的意义上说,法兰克福学派的批判思想是为非生态思想辩护的,是非生态思想的理论基础。马克思的批判是变革社会现实的革命实践,这本身就蕴含着生态思想的奠基,正如马克思所敏锐地指出的:“意识的一切形式和产物不是可以通过精神的批判来消灭的,不是可以通过把它们消融在‘自我意识’中或化为‘幽灵’、‘怪影’、‘怪想’等等来消灭的,而只有通过实际地推翻这一切唯心主义谬论所由产生的现实的社会关系,才能把它们消灭;历史的动力以及宗教、哲学和任何其他理论的动力是革命,而不是批判。”[3](p92)
第四,马克思实践观的创新性特质。马克思的实践观不是封闭的,而是开放的。马克思追求的是人类的自由和解放,这就意味着,马克思的实践观是站在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立场上,为人类的自由幸福开辟道路的哲学。这深刻地表明,马克思的实践观不断地与时代对话、与人类文明的一切优秀成果对话、与未来对话,从而深化对人类命运重大问题的解答。可以说,马克思实践观本身是创新的,不断地同各种教条主义和保守主义作坚决的斗争,不断地蕴含着新的问题意识和超前的目光,从而捍卫马克思实践观的创新精神。这意味着,马克思的实践观必须冲破两个教条:地球上的资源是无限的与人的改造世界的能力是无穷的,在此基础上,创新理解人与自然界的关系,从而为生态思想的形成奠定前提基础。
第五,马克思实践观的人文向度。正如前面所述,马克思的实践观不仅是实践批判,而且是实践建构,实践批判与实践建构是彼此统一在一起,这是人所独自具有的能力。无论是实践批判还是实践建构,人都是“按照美的规律来构造”。[3](p47)这是因为:“动物只是按照它所属的那个种的尺度和需要来建造,而人懂得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并且懂得处处都把内在尺度运用于对象。”[3](p47)这里,人按照美的规律也就是人按照人文精神的规律来实践,动物只能按照种的尺度,而不能按照人文精神的尺度构造,因而,动物是没有实践的,只有本能,人才能有自觉的实践活动。事实上,人文与自然本身就是统一的,割裂它们的内在关系,人与自然都会变成抽象的产物,变成没有生机和活力的“僵尸”。实际说来,从人产生起,自然就不是纯粹的自然了,而是人化自然,是人的实践活动改造的自然,人形成之后的自然是人文自然,自然的命运决定人的命运,同样,人的命运也决定自然的命运。[17]我们可以从近代资本主义社会形成之后,以及近代之后自然科学突飞猛进的发展对人与自然的影响,很清楚地理解人的命运与自然的命运的密切关系。
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三卷中写道:“这个领域内的自由只能是:社会化的人,联合起来的生产者,将合理地调节他们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把它置于他们的共同控制之下,而不让它作为一种盲目的力量来统治自己;靠消耗最小的力量,在最无愧于和最适合于他们的人类本性的条件下来进行这种物质变换。”[18](p928-929)这里,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出,马克思的实践观所蕴含的人文向度。
概言之,马克思实践观的五大原则,是马克思生态思想的前提,这是马克思生态思想的哲学方法论。对待这五大原则,我们不能教条和抽象地理解,而要把它们看作马克思实践观的应有之义,也就是说,这五大原则本身也是实践的。这就提示我们,在理解马克思生态思想的哲学前提时,切不可离开马克思哲学观的总体视阈。马克思把一切都付诸生活的实践;那些脱离开马克思实践观,从马克思的结论或者马克思的个别语句中寻找马克思生态思想的“依据”,是不可能真正切入马克思的生态思想的。这同时也启示我们,唯有站在马克思实践观的前提之下,把马克思哲学视为改造社会现实的思想武器,即,马克思哲学是社会现实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不是把马克思哲学与社会现实分离开来,马克思哲学作为其生态思想的前提才是可能的。
马克思的生态思想的哲学前提之所以是牢固的,是因为马克思始终是在革命的实践中奠基他的思想,革命的实践将摧毁实践的异化,在更高的层次上形成为人类自由和解放构成基础的实践形态,这就是马克思生态思想的现实观照。
[1]何萍,骆中锋.国外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新发展[J].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15,(11).
[2]吴晓明.马克思主义哲学与当代生态思想[J].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10,(6).
[3]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4]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5]马拥军.“马恩对立论”的根源何在[J].学术月刊,2013,(3).
[6]施密特.马克思的自然概念[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8.
[7]黑格尔.小逻辑[M].贺麟,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7.
[8]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
[9]福斯特.马克思生态学——唯物主义与自然[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
[10]卢卡奇.历史与阶级意识[M].杜章智,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
[11]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7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12]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
[13]卢卡奇.历史与阶级意识[M].杜章智,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
[14]柯尔施.马克思主义和哲学[M].王南湜,译.重庆:重庆出版社,1993.
[15]黑格尔.小逻辑[M].贺麟,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
[16]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17]张汝伦.再论人文精神[J].探索与争鸣,2006,(5).
[18]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责任编辑 张晓予
B02
A
1003-8477(2017)07-0021-06
孙民(1969—),男,山东理工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哲学博士。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海南争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范例的文化内涵研究”(14xks003)的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