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书·艺文志》篇卷混用及统计错误问题探析

李 娜

(河南大学 文学院，河南 开封 475000)

《汉书·艺文志》篇卷混用及统计错误问题探析

李 娜

(河南大学 文学院，河南 开封 475000)

《汉书·艺文志》是中国现存的历史年代最早的目录学文献，但存在篇卷混用和统计错误的问题。考究《汉书·艺文志》的成书过程以及《七略》文本的性质可知，《七略》文本的不完善及《汉书·艺文志》近2 000年的传抄才是错误产生的主要原因。探讨《汉书·艺文志》存在的问题可以起到释疑解惑的作用，亦可以深化对《汉书·艺文志》的理解。

《汉书·艺文志》；篇卷混用；统计错误

网络出版时间：2017-07-14 13:39

《汉书·艺文志》是中国现存的历史年代最早的目录学文献，历来都被学者重点关注。王鸣盛曾引他人言曰：“不通汉艺文志，不可以读天下书。艺文志者，学问之眉目，著述之门户也。”[1]162而如此重要的文献却存在篇卷混用及统计错误的问题。对此，相关的研究有倪晓建《谈谈〈汉书·艺文志〉中的篇和卷》[2]、黄强祺《也谈〈汉书·艺文志〉中的篇和卷》[3]、叶岗《〈汉书·艺文志〉中的“篇”“卷”问题》[4]、曹宁《〈汉书·艺文志〉篇卷问题新论》[5]以及傅荣贤《〈汉书·艺文志〉见著文献数量统计》[6]等。这些文章虽然详细探讨了《汉书·艺文志》中篇卷混用和统计错误的问题，但仍存在一些不足，故笔者整体归纳总结上述问题并深入探讨其形成的原因。

一、《汉书·艺文志》之篇卷存在的问题

从《汉书·艺文志》的行文内容看，班固自注属于正文不可分割的部分。如作为38类书目之一的阴阳类：“《太壹兵法》一篇。《天一兵法》35篇。《神农兵法》一篇。《黄帝》16篇。(图3卷。)《封胡》5篇。(黄帝臣，依托也。)《风后》13篇。(图2卷。黄帝臣，依托也。)《力牧》15篇。(黄帝臣，依托也。)《鵊冶子》一篇。(图一卷。)《鬼容区》3篇。(图一卷。黄帝臣，依托。)《地典》6篇。《孟子》一篇。《东父》31篇。《师旷》8篇。(晋平公臣。)《苌弘》15篇。(周史。)《别成子望军气》6篇。(图3卷。)《辟兵威胜方》70篇。右阴阳16家，249篇。图10卷。”[7]1701-1784

关于图的卷数，书名后的班固自注不属于正文部分，但最后统计时却记载“图十卷”。由此可见，班固自注属于正文不可分割的部分，而这种情况在形势类中也可见。所以，以下关于《汉书·艺文志》各部分篇卷总数的统计应将班固自注视为正文的一部分。以1962年中华书局《汉书》单行本为底本，可见《汉书·艺文志》中篇卷统计存在以下几个问题：

(一)篇卷混用

如六艺略《书》类：《尚书古文经》46卷。《经》29卷。《传》41篇。《欧阳章句》31卷。《大》与《小夏侯章句》各29卷。《大》与《小夏侯解故》29篇。《欧阳说义》2篇。刘向《五行传记》11卷。许商《五行传记》一篇。《周书》71篇。《议奏》42篇。凡《书》9家，412篇[7]1705-1706。

该段中有的书用卷，有的书用篇，而总计则用篇。在《礼》类与《春秋》类等计数中也都存在这种问题。

(二)不用计数量词

如《易》类：“《古杂》80篇，《杂灾异》35篇，《神输》5篇，图一。”《汉书·艺文志》中图的量词皆用卷，而此处“图一”没有量词。

(三)不载篇卷数

如小学类：“《史籀》15篇。《八体六技》。《苍颉》一篇。”其中，《八体六技》没有记载篇卷数。又如蓍龟类：“《任良易旗》71卷。《易卦八具》。右蓍龟15家，401卷。”其中，《易卦八具》也没有记载篇卷数。

(四)篇卷总数统计错误

以篇卷的用法不同，可具体分为如下几类：

1.单用卷者：《诗》类，书中载416卷，今计415卷；历谱类，书中载606卷，今计566卷；五行类，书中载652卷，今计654卷；蓍龟类，书中载401卷，今计478卷(《易卦八具》默认为1卷)；杂占类，书中载313卷，今计312卷；医经类，书中载216卷，今计175卷；经方类，书中载274卷，今计295卷；房中类，书中载186卷，今计191卷。

2.单用篇者：小学类，书中载45篇，今计38篇(《八体六技》默认为1篇)；儒家类，书中载836篇，今计847篇；道家类，书中载993篇，今计1 038篇；阴阳家类，书中载369篇，今计368篇；杂家类，书中载403篇，今计393篇；赋家类(计陆贾等人的段落)，书中载274篇，今计275篇；歌诗类，书中载314篇，今计316篇。

3.篇卷混用，最后合计称篇者：《书》类，书中载412篇，今计190卷、272篇，将卷视同于篇，则今计462篇；《礼》类，书中载555篇，今计56卷、515篇，将卷视同于篇，则今计571篇；《春秋》类，书中载948篇，今计286卷、605篇①，将卷视同于篇，则今计891篇；《论语》类，书中载229篇，今计32卷、198篇，将卷视同于篇，则今计230篇；小说家类，书中载1 380篇，今计139卷、1 251篇，将卷视同于篇，则今计1 390篇；兵技巧类，书中载199篇，今计5卷、202篇，将卷视同于篇，则今计207篇。

4.篇卷混用，最后合计称卷者：天文类，书中载445卷，今计58篇、361卷，将篇视同于卷，则今计419篇；神仙类，书中载205卷，今计20篇、181卷，将篇视同于卷，则今计201卷。

5.文称篇、图称卷者：兵形势类，书中载92篇、图18卷，今计102篇、图21卷；兵阴阳类，书中载249篇、图10卷，今计227篇、图10卷。

(五)数目统计不全

如兵权谋类，班固自注中提到图13卷，小结中没有统计图；兵技巧类，班固自注提到图3卷，但小结中也没有统计。

二、各家的解说与释疑

历代学者从不同角度分别探讨了《汉书·艺文志》中篇卷混用与统计错误的问题，具体原因大致可以分为以下5种：

(一)书籍材质的不同

篇，指简册书；卷，指缣帛书。章学诚《文史通义》言：“向歆著录，多以篇卷为记。大约篇从竹简，卷从缣帛，因物定名，无他义也。”[8]305叶德辉《书林清话》言：“帛之为书，便于舒卷，故一书谓之几卷。凡古书，以一篇作一卷。”又称：“《汉书·艺文志》有称若干篇者，竹也。有称若干卷者，帛也。”[9]11由此可见，历代学者多认为《汉书·艺文志》篇卷混用问题是由不同材质的传抄书籍造成的。

(二)内容与形式的区分

篇是以文章内容划分而言，卷是就书籍的外在形式而言。一篇文章可能分成数卷，一卷书籍也可能包含数篇文章，或者恰好一卷等于一篇。显然，篇卷混用是《汉书·艺文志》在著录上的不统一造成的。至少就《汉书·艺文志》而言，班固的著述十分不严谨。此观点以倪晓建《谈谈〈汉书·艺文志〉中的篇和卷》和黄强祺《也谈〈汉书·艺文志〉中的篇和卷》两文为代表。

(三)书籍流传过程中的转写错误

如《汉书·艺文志》中颜师古注言：“其每略所条家及篇数，有与总凡不同者，转写脱误，年代久远，无以详知。”[7]1702-1703

(四)整理与否的区分

整理过的书籍称篇，没有整理过的称卷。叶岗在《〈汉书·艺文志〉中的“篇”“卷”问题》一文中称：“或可作个推测，至《别录》《七略》写成之际，六艺略、诸子略、诗赋略的书已基本整理清楚，故以篇计，而后两略则未及细检。兵书略中的书，文字部分基本以“篇”计，图部分则以卷计，亦已整理清楚，殆因从国家大计而言，迫于数术、方技两略。”[4]

(五)具体原因不可知

前述《汉书·艺文志》颜师古注有言“年代久远，无以详知”。顾实在《汉书艺文志讲疏》中具体说：“每略家数，仅《兵书略》之《兵技巧》，《数术略》之《天文》，疑稍有误，余均符合，而篇数错误，乃真不可知耳。”[10]12

三、于理不通的解释

《汉书·艺文志》篇卷统计存在多种问题，前文提到有5种。但是，历代学者主要关注的是篇卷混用的问题，对于“不用计数量词”“不载篇卷数”“篇卷总数统计错误”以及“数目统计不全”等4类问题却鲜有涉及。当然，篇卷混用是其它问题的基础，如果能够有一种理由完美地解释，那么其它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从目前学者的论述来看，对于篇卷混用问题原因的探讨多缺乏论据，且一些解说存在明显的漏洞。

(一)书籍材质的不同以及整理与否都无法解释篇卷计量结构上的用法

从结构上看，《汉书·艺文志》中卷、篇及章属于3级递降的计量单位。如《书》类里载《尚书古文经》46卷，班固自注“为五十七篇”；《孝经》类载“《尔雅》三卷二十篇”，这些记载都表明卷大于篇。

(二)内容与形式的区分无法解释篇卷混用，最后统称篇或卷者，或所有图皆称卷者

如果篇卷有严格的内容与形式的区分，那么在统计的时候，篇卷应该分开统计。但在各小结中，《汉书·艺文志》不仅没有分开统计，而且在艺文志最后的总结中也只称卷，即：“大凡书，六略三十八种，五百九十六家，万二千二百六十九卷。”②所以，倘若篇卷存在内容与形式的区分，但在总结中不加以区分，则是乱上添乱。

四、错误的“远古基因”

《汉书·艺文志》所载的38类书目中，有26类存在统计错误，出错率达68%。错误的类型多且数量大，这对于治学严谨的班固是不可思议的。考究《汉书·艺文志》的成书过程以及《七略》文本的性质，便可得知《汉书·艺文志》中篇卷混用及统计错误问题的根源。

在《说苑叙录》中载有刘向所言的校书过程：“护左都水使者光禄大夫臣向言，所校中书《说苑杂事》，及臣向书民间书诬校雠。其事类众多，章句相溷，或上下谬乱，难分别次序。除去与《新序》复重者，其余者浅薄不中义理，别集以为百家后，令以类相从，一一条别篇目。更以造新事十万言以上，凡二十篇七百八十四章，号曰《新苑》，皆可观。”[11]386-387可见，刘向的校书过程十分复杂，不仅将散乱的竹简整理好，还要从形式到字词乃至文理都作全面的编辑校勘，工作量之大可想而知。应劭《风俗通义》佚文篇载：“刘向为孝成皇帝典校书籍二十余年，皆先书竹，为易刊定，可缮写者，以上素也。”[12]494刘向积20多年的校书工作到死都没有完成，后由其子刘歆继续其未竟的事业。刘向在校书的过程中一定先有一个书目草稿，即对搜集到的现存书籍数量与种类有大致的了解，然后根据校书的进展情况再修改完善书目草稿。刘歆向皇帝进承的《七略》即是以此书目草稿为据完善而成。班固《汉书·艺文志》又在刘歆《七略》基础上删减而成。再加上近2 000年间的传抄，《汉书·艺文志》至今所遗留的诸多统计错误，似乎是一种必然。

综上所述，《汉书·艺文志》中书籍篇卷的用法和统计存在诸多错误，如篇卷混用、不用计数量词、不载篇卷数、篇卷总数统计错误以及数目统计不全等5种。对于这些错误，历代学者的解释主要集中在篇卷的混用上，并给出了书籍材质的不同、内容与形式的区分与转写错误等原因。通过对《汉书·艺文志》文本加以分析，笔者认为有些解释实在于理不通，如书籍材质的不同以及整理与否都无法解释篇卷计量结构上的用法。考究《汉书·艺文志》的成书过程以及《七略》文本的性质可以发现，《七略》文本本身的不完善以及近2 000年的传抄才是错误产生的主要原因。通过对《汉书·艺文志》篇卷存在问题的探讨，可以起到释疑解惑的作用，亦可以深化对《汉书·艺文志》的理解。

注释：

① 《太史公》130篇，班固自注：10篇有录无书。因此，该书只计120篇。

② 班固自注：入三家，五十篇，省兵十家。

[1] 王鸣盛.十七史商榷[M].上海：上海书店，2005.

[2] 倪晓建.谈谈《汉书·艺文志》中的篇和卷[J].图书馆学刊，1982(2)：51.

[3] 黄强祺.也谈《汉书·艺文志》中的篇和卷[J].图书馆学刊，1982(4)：77-88.

[4] 叶岗.《汉书·艺文志》中的“篇”“卷”问题[J].绍兴文理学院学报，2008，28(6)：39-47.

[5] 曹宁.《汉书·艺文志》篇卷问题新论[J].图书馆杂志，2013，32(8)：81-86.

[6] 傅荣贤.《汉书·艺文志》见著文献数量统计[J].图书馆理论与实践，2004(3)：56-59.

[7] 班固.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2.

[8] 章学诚.文史通义[M].北京：中华书局，1994.

[9] 叶德辉.书林清话书林余话[M].长沙：岳麓书社，1999.

[10] 顾实.汉书艺文志讲疏[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11] 严可均.全汉文[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

[12] 应劭.风俗通义校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1.

(责任编辑张盛男)

AnAnalysisontheStatisticalErrorsandtheMixedRecordsofChapterandVolumeinHanYiwenzhi

LI Na

(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Henan University,Kaifeng,Henan 475001,China)

There are statistical errors and the mixed records of chapter and volume inHanYiwenzhi,the existing earliest literature of bibliography.The examination of the writing process ofHanYiwenzhiand the features of the texts inQiLuereveals that the errors are caused by the imperfection of the texts inQiLueand the private copies ofHanYiwenzhimade during the 2000 years.The study on the mixed records of chapter and volume inHanYiwenzhimay help to clarify some details about the book and to understand it better.

HanYiwenzhi;the mixed records of chapter and volume;statistical error

李娜(1978-)，女，河南商丘人，河南大学文学院中国古代文学专业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汉魏文学。

G 257.35

：A

：2095-462X(2017)04-0005-04

http://kns.cnki.net/kcms/detail/13.1415.C.20170714.1339.03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