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黎明
(上海师范大学 哲学与法政学院,上海 200234)
劳动与资本逻辑之经纬
——中国马克思劳动解放思想变迁
□黄黎明
(上海师范大学 哲学与法政学院,上海 200234)
伴随着世界经济全球化的浪潮,资本与劳动调配运作的过程,是实现资源优化配置的强大动力。自20个世纪以来中国社会思想界关于劳动与资本逻辑之间矛盾与扬弃的实践性解读,往往呈现出自身的特点和问题:或认为劳动优先于资本,对市场与资本加以拒斥;抑或认为资本优先于劳动,因资本文明所创造的巨大力量而无批判地拥抱资本。对于劳动与资本逻辑之经纬①本文中所称之“经”指马克思主义的劳动逻辑,“纬”指资本在劳动逻辑状态下,何时张扬资本而又何时批评资本,“经纬”之意在于彰显了对资本的态度是历史的实践性态度。,我们有必要回到马克思,这对正确厘清劳动与资本之间的内在逻辑关系,为开创党和国家治国理政新局面,实现劳动者自由而全面解放具有积极的意义。
劳动逻辑;资本逻辑;中国社会思想
伴随着发展的主题和世界资本逻辑体系的影响,当代中国社会在各个层面都不同程度地渗透着资本的干预。毫无疑问,现代社会资本在与劳动调配运用的过程,是实现资源优化配置的强大动力。但长期以来,我们在提倡劳动逻辑的主导地位的同时,将商品、资本和市场经济视为“资产阶级法权”的概念加以拒斥;而随着市场经济主体性地位的确立,又出现无批判地接受资本带来的甜蜜。本文通过对中国马克思主义劳动解放思想变迁实践性解读,正确认清:劳动与资本逻辑主导权转化是与中国社会历史变迁相一致的,这对于实现社会主义和谐新发展,开创治国理政的新局面,实现劳动者自由而全面的新解放具有积极的意义。
纵观20世纪以来中国马克思劳动解放思想变迁史,我们可以看到,对于资本与劳动逻辑之间的关系经历过两次重要的交锋:第一次交锋在革命党人与马克思主义革命者之间,争论之焦点在于劳动与资本的优先性问题;第二次交锋开始于新民主主义革命即将胜利之际,争论之焦点在于是否承认资本的合法性问题。
1.1 资本与劳动的第一次交锋
以戴季陶、朱执信、孙中山为代表的早期宣传马克思主义的一批革命党人,关注劳工问题,对当时生活于悲惨遭遇中的劳动者给予了深切的关怀。在对马克思主义进行全面研究中,戴季陶、朱执信等人深刻地认识到劳动与资本之间矛盾的客观性和紧迫性,强烈批判了资产阶级为了牟利,残酷剥削工人,想尽办法榨取他们剩余价值的恶劣行径。但与此同时,由于所属的政党和阶级的局限性,他们很难真正接受马克思主义的劳动解放思想和剩余价值学说,而是在孙中山三民主义理论的基础上,选择性地吸取马克思主义的部分合理内容,隐蔽了剩余价值的内在矛盾性。他们通过对三民主义理论进行补充和宣传,以达到劳动与资本的和解目的。
戴季陶1910年发表的《近世之国民活动》与《社会主义论》两篇文章,可以看到其寻求劳动与资本和解的内在矛盾性。一方面,戴季陶在《社会主义论》中强调社会主义是人类的福音,社会和平的最初始基,对社会主义社会加以赞赏。而另一方面,戴季陶在《近世之国民活动》中则认为社会主义所提倡的是消灭阶级,人人平等,财产归人民共同所有的理论,然则在当时的国内情形之下,不宜提倡。五四后戴季陶思想发生转向,认为劳动与资本之间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主张以罢工等激进的革命性方式反抗资产阶级的资本压迫。但在其政党和阶级局限性的背景下,从提倡资本与劳动和解的改良主义向提倡劳动人民进行激进的阶级斗争的思想转化,并未真正付诸于实践。而是以一种隐蔽的方式,认为资本首先是优先于劳动的,进而继续达成资本与劳动的和解。
而以李大钊、陈独秀、毛泽东为代表的马克思主义革命者,真正地将马克思主义当作是坚定信仰和救国的唯一途径。在资本与劳动逻辑之间,通过对阶级斗争的历史必然性分析,认为劳动人民只有通过阶级斗争才能赢得民族的独立和人民的解放,才能获得劳动对于资本的优先性地位。
李大钊受马克思雇佣劳动思想的启发和影响,认为资本家与工人之间对立根源是雇佣劳动的制度形式的存在,阶级斗争是围绕着劳动与资本之间的矛盾而展开的。对此他认为资本的神圣性应归属于劳动者,而后的经济学应该以劳动作为本体而进行论述①李大钊在《马克思的经济学说》的演讲中指出:“资本这个东西,在马克思看来,并不如何重要,最可靠的只是劳动者的劳力,因为它能产生新的价值”。。出于对广大劳动阶级的深刻同情,李大钊亲自参与并组织工人运动,以期望求得劳动人民的解放。而陈独秀则从马克思提出的“生产物质生活资料是全部生活的前提”为出发点来思考中国劳动人民的命运问题,他赞同“劳动神圣”的口号,提出被压迫的劳动阶级要获得翻身的机会就要使用阶级斗争的手段,废除资本家的剥削和私有制。就此达到了与李大钊相同的认识——劳动战胜资本,即劳动对资本的优先地位。
1.2 资本与劳动的第二次交锋
从1948年起,中国共产党以《人民日报》为主要阵地,发表了相当数量的关于社会各界学习社会发展史的报道,而思想理论界在推动社会发展史运动中起到的作用尤为显著。这次学习运动以艾思奇 《历史唯物论、社会发展史》、华岗《社会发展史纲》以及解放社《社会发展简史》三本教材的影响力最为广泛,针对社会发展所涉及重大理论问题的论述,对中国革命胜利后建立社会主义社会的思想理念给予了充分的肯定,为确立社会主义的合法性问题也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认真研读三本教材以及在学习运动过程中出现的相关理论,我们不难发现,当时整个社会意识形态的转型,均是围绕着劳动与资本的对立运动而展开。
这场以马克思主义劳动逻辑为主线,以资本暴力革命为核心的意识形态教育,旨在增强人民群众对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运动在中国胜利的新认识,为新中国成立后社会主义初期阶段意识形态的建设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但这次思想运动在基本理论方面大多取借于斯大林时期的 “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教条化理论体系,并且在毛泽东晚期,受到资产阶级斗争扩大化和“四人帮”资产阶级法权运动的影响,使资本暴力革命发展到了极端状态。“四人帮”对马列主义资产阶级法权的极端运用,磨灭了在社会主义发展阶段按劳分配的必然性和必要性,给社会主义中国的初期阶段的经济发展造成了极大的损失。
“四人帮”严厉批评按劳分配制度,认为社会主义商品生产、基于个人消费品的按劳分配都是扩大资产阶级法权的严重错误,是“产生新资产阶级分子的重要经济基础”。从1975年邓小平全面整顿开始,党内和思想学术界对“四人帮”严重歪曲“资产阶级法权”的错误进行全面批判。学术界以马克思《哥达纲领批判》、列宁的《国家与革命》等经典著作为原本,从社会主义阶段“资产阶级法权”“按劳分配必然存在”及其相互关系等方面,对“四人帮”遗毒进行彻底肃清,纠正当时思想上的混乱局面。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学术界在思想上得到进一步解放,普遍认为需要对马克思关于“按劳分配”的问题进行正确区分:相对于“按需分配”而言,按劳分配原则是不平等的,但相对于资本主义社会的分配制度,则是平等合理的。马克思在《哥达纲领批判》中明确指出,在谋生劳动阶段,劳动本身就是生活的第一需要,在集体财富尚未丰富到能够使体力与脑力劳动的对立消失之前,在“资产阶级法权”无法超越社会经济结构所制约的社会文化发展之前,社会主义还不能够插上自己的旗帜:“各尽所能,按需分配”[1]。同样列宁在《国家与革命》论述共产主义社会高级阶段中,将社会主义国家说成是 “没有资产阶级的资产阶级国家”,他提出:“在第一阶段,共产主义在经济上还不可能完全成熟,完全摆脱资本主义的传统或痕迹。由此就产生一个有趣的现象,这就是在共产主义第一阶段还保留着‘资产阶级权利的狭隘眼界’······可见,在共产主义下,在一定时期内,不仅会保留资产阶级权利,甚至还会保留资产阶级国家,——但没有资产阶级”[2]。
我们需要指明:在社会主义制度下,以个人消费品分配为基础的按劳分配制度,不是资产阶级社会制度下的私人分配,而是在公有制前提下“消除剥削与被剥削的不平等关系”的资本分配。同时我们也看到,在社会主义阶段由于劳动者的劳动能力方面的差异,其生活富裕程度会有所不同,而这种差异并非不平等,恰恰说明了社会主义劳动人民在按劳分配制度的基础上,以等量劳动获得等量产品的平等权利。而后邓小平同志将党和国家的工作重心放在国民经济建设上,对马列主义关于 “资产阶级法权”的思想进一步丰富和运用,在“南巡讲话”中明确提出“社会主义也有市场,计划和市场都是经济手段”的重要论断,从而破除了几十年来在社会主义建设中的错误倾向。
中国思想界对经典马克思主义劳动逻辑和资本逻辑理论的接收、传播、解读和运用的过程,是基于社会自身的实践逻辑一步步地演化着的,对于二维度逻辑关系的研究也不单是对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的文本解读,而是与百年来中国社会历史变迁相一致的①樊志辉教授在2012年《学术交流》第一期发表的《文化的全面自觉与人文学者的使命》一文中指出:“社会主义文化并不是一个全然实现了的文化系统,而是一个仅仅具有部分现实性的文化系统,是一个正在不断地自觉和建设的发展历程。”。社会主义伟大事业在我国的建立和发展,从旧民主主义革命到新民主主义革命,从新民主主义社会到社会主义制度在中国的确立以及从初步探索到改革开放这几个时期,每个历史阶段在思想上的反省和改造都有其特殊的历史背景,我们在文化自觉和自信的途中,不能简单地认为资本与劳动孰对孰错,而应该自觉地站在文化自觉的起点上,综合分析和研究社会文化和思想的发展问题。
2.1 民主革命时期:劳资互利思想
自1840年鸦片战争以来,近代西方资本主义文化和社会主义运动思潮几乎同时进入中国,并成为近代中国民族民主国家的建构理念。由此,激发了中国知识分子探索救亡图存道路的思想觉醒,反帝反封建成为近代中国民族民主解放运动的双重主题。可以说,近代中国学习西方的思想理论总是与政治、民族解放运动联系在一起,各派别在思想上的争论在一定层面上就是对于中国现实出路的争论。
以孙中山为代表的资产阶级派别在学习西方先进思想以救亡图存的过程中,正值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向垄断帝国主义过渡的阶段,西方社会出现的种种矛盾和问题,引起他们的反思②梁启超在《各国生计及财政破产》一书中提到:战前生计状况,最苦的是资本过剩、生产过剩。欧洲人资本及生产力,差不多到了零度了。在《欧游心影录》中写道:“科学愈昌,工厂愈多,社会偏枯亦愈甚,富者益富,贫者益贫,物价一日一日腾贵,生活一日一日困难。穷苦民众无路可走······”梁启超游欧所见之现状,使这位大半辈子都在追寻欧洲文明的思想家产生一连串疑惑,俄国社会主义革命的胜利,激发了梁启超重新思考中国革命之问题。。而国际社会主义运动思潮给予了他们弥补资本主义制度内在缺陷的灵光。孙中山在辛亥革命前后,深受西方社会民主主义思潮的影响,提出“民主、民权、民生”的国家社会主义理念,设法通过和平的方式来解决劳资关系的争端问题。但是孙中山所提出的国家社会主义实际上深受德国俾斯麦政府的感染③孙中山提出国家社会主义的主张,赞许和提倡效仿德国政府的做法,“现今德国即用此等政策。国家一切大实业,如铁道、电气、水道等事务皆归国有。不使一私人独享其利”(参见(《孙中山全集》2卷,中华书局1982版,P323);“德国俾士麦反对社会主义,提倡国家社会主义,十年以来,举世风靡······中国十年后,必至有十万人以上之大资本家,此时杜渐防微,惟有提倡国家社会主义,此则兄弟提倡国家社会主义之微意也已”(参见《孙中山全集》2卷,中华书局1982版,P442)。,主张学习俾斯麦政府推行的社会主义精神,通过资产阶级革命建立资产阶级国家,进而进行自上而下的改良,以调节劳动者与资本的矛盾,从而实现和平方式解决贫富之激战的“集体社会主义”。
孙中山虽然关注中国广大劳动人民的疾苦,但他始终坚持通过国家自上而下的方式来解决剥削与被剥削的矛盾,反对劳动人民通过自下而上的革命运动来推翻资产阶级统治的思想。甚至于社会主义革命在俄国的胜利,孙中山仍坚持国家社会主义的主张,希望通过资本统摄劳动以实现社会主义社会,已达到战胜封建王权的目的。
作为共产主义的知识分子李大钊、陈独秀、毛泽东等人在俄国十月革命和五四运动前后受科学社会主义的洗礼,在思想信念上经历了从社会民主主义向科学社会主义过渡的阶段,通过马克思主义理论同改良主义、无政府主义以及文化保守主义的激烈论战,结合中国革命具体实际,创造性地提出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纲领。毛泽东在《新民主主义理论》中提出制定新民主主义革命的总路线,即“无产阶级领导的、人民大众的、反帝反封建的革命。”在革命即将取得胜利前夕,又提出建立新民主主义共和国的主张。无论是从新民主主义革命纲领还是从总路线的内容中,我们都可以看到,在对待资本的问题上,始终是给予了较大的宽容态度。
可见在这一时期,无论是共产党人还是资产阶级革命派,并未否认社会发展过程中资本和劳动的双重作用。只是两党派站在不同阶级立场上:代表资产阶级利益的,站在资本高于劳动的立场,资本统治劳动,主张通过调节达到社会制度的和平过渡;代表无产阶级利益的,站在劳动高于资本的立场,劳动统治资本,主张通过暴力革命的形式最终取缔资本,实现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
2.2 初期探索时期:阶级斗争思想
新民主主义社会建立初期,为了加快国民经济的复苏和发展,作为向社会主义过渡的一种策略,我们仍然以劳动与资本和解的形式,团结和利用资产阶级,以促进新民主主义社会经济发展①我党领导人认为,我们在保证无产阶级的领导下,尽可能地团结一切社会阶级,在政治上给予城市小资产阶级和民族资产阶级以民主的权利,较长时间内在经济上鼓励资本主义的发展,推行国营经济与合作社经济发展相结合的战略。。按照马克思的观点,一个阶级在政治上和经济上占统治地位,那么在思想上也必然占据着统治地位。由于作为领导者的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之间必然存在客观的利益冲突,并且随着国内外革命形势的发展,国际上美苏冷战的影响,我们对于资本的态度也逐渐由 “劳动同资本的和解”向“劳动取缔资本,政治权利战胜资本”的思想转变。
成立之初,作为过渡性质社会的新中国,在《共同纲领》中明确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为新民主主义即人民民主主义的国家,实行工人阶级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团结各民主阶级和国内各民族的人民民主专政”[3]。这一时期,在思想上即存在着社会主义因素的主导地位,也存在着非马克思主义的多元混合思想的合法性。中国共产党作为核心意识形态的主体,在夺取政权后,为了巩固新生政权,树立无产阶级领导的权威性,理应在思想意识层面确立马克思主义劳动解放的主导地位。但由于考虑到多元思想的相互作用以及各个思想发展的渐变性,我们在尊重非马克思主义即资本逻辑合理性的同时,认清新中国成立后在思想意识领域,革命意识仍将在一定范围内存在的必然性②列宁指出:“过渡时期不能不是衰亡着的资本主义与生长着的共产主义彼此斗争的时期,换句话说,就是已被打败但还未被消灭的资本主义和已经诞生但还非常脆弱的共产主义彼此斗争的时期”(参见《无产阶级专政时代的经济和政治》,人民出版社,1957,P87)。,强调通过政治经济文化领域政策(五四宪法、双百方针)的实践引导和宣传,增强马列主义思想在群众中的说服力和吸引力。
然而,在实践的运行中出现了一些新的状况和问题,公私企业与劳资关系之间矛盾频繁出现,资产阶级为了谋取暴利,通过一系列的手段贿赂国家干部,搅乱新民主主义社会市场秩序,导致物价紊乱、贪污浪费、官僚主义等问题蔓延。资产阶级“唯资本”的危害性更加清晰地暴露出来。“三反五反”运动后,毛泽东对于资本的态度发生了重大改变——以劳动为主体的劳资协调的态度转变为消灭资本的坚定性和紧迫性。
经过对资本的瓦解,我们在思想认识上逐渐趋于一致,但我们也看到在思想批评的过程中唯政治化、片面化倾向,用政治批评的手段取代学术批评,容不得异己力量存在,从而在思想意识形态领域日趋封闭,为后来的社会主义初期的探索埋下隐患和危机。1956年三大改造完成后,本应进行社会主义生产建设的发展阶段,却被无产阶级革命意识所取代,进一步扩大了“消灭资本”的意识判断。
在社会主义初期阶段的探索中,由于执政的无产阶级政党在获得“全能化”地位的前提下,受苏联模式的固化影响,我们在指导思想上进行全面控制,放弃了资本存在的辅助性作用,而追求以完全的公有制主导的唯一性意识形态,劳动者本身就转化为“资本家”。完全国有体制的过程,造成政治权利的异化,运用政治组织放弃资本对于劳动的调配以及放弃利用资本激发对社会主义经济发展的活力。尤其是政治权利在劳动取缔资本的过程中造成的异化,反而导致了意识形态的偏颇,在社会主义发展的过程中出现了曲折现象。
2.3 改革开放时期:拿回资本理念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关于“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使人们从思想混乱状态中清醒过来,逐渐摆脱个人崇拜和教条主义的束缚。邓小平在以马克思主义为主导、以中国政治体制改革与经济发展理念为主流的关系范畴中,寻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合理路径。这一时期经济建设是国家工作的重中之重,为解放和发展生产力,摆脱十几年混乱时期经济衰退的状况,创造性地提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念,注重非公经济的发展,即从原来的完全否定资本的必要性中,拿回资本,使资本重新获得应有的地位。
邓小平在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过程中,创造性地提出了“解放和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的新论断。一方面,邓小平在维护人民群众的利益的基础上,顺应新时代的发展需求,批评性地提出了忽视社会主义本质的错误倾向,使人们从长期以来拘泥于“暴力反对资本”的错误发展模式中解放出来,深化了对社会主义本质的认识。另一方面,对市场经济进行了新的阐释,对“资本”与“劳动”范畴界定了新的内涵。重新赋予“资本”在现代社会主义经济发展的重要地位,甚至于将资本的作用提高到了经济建设的中心位置,认为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经济发展的同时,应充分发挥资本在物质文明建设中的作用,在“四项基本原则”的前提下,限制其弊端,不搞资本主义。
从上述对于劳动与资本之间关系的历史变迁的分析中,我们可以看到新旧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的马克思主义宣传者在坚持解放逻辑的同时,试图在资本与劳动的逻辑当中寻求某种和解。然而基于阶级性的不同,以国民党为代表的先进知识分子,由于拘囿于资产阶级的局限,在寻求和解的过程中,认为资本居于主体地位,统摄着劳动;而共产党先进代表们则认为在坚持建立以工人阶级为领导的统一战线的基础上,劳动人民必须坚持阶级斗争,在联合民族资产阶级的前提下,达到劳动对资本的和解,劳动领导资本,以获得劳动的真正解放。
在新民主主义革命取得胜利,建立起多个阶级联合专政的新民主主义社会,我们党仍然坚持对资本的妥善处理工作,提出以和平的方式、循序渐进的原则完成三大改造。而在实际的操作过程中,由于工作过粗、形式单一等急于完成改造任务的现状,在正确处理劳动与资本之间的关系上,出现了思想上的偏差和失误,对我们党在社会主义初期阶段探索过程中出现的错误埋下了隐患。大跃进运动和文化大革命时期,由于受苏联模式及“四人帮”资产阶级法权运动的影响,在马克思主义解放逻辑合理性内部,孕育着以劳动逻辑为主体的劳动与资本和解的思想认识阶段向消灭资本、确立劳动唯一合法性的唯政治化阶段转变。到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邓小平同志重新确立了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对社会主义本质概念作了创新性的解释,提出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重新拾回资本的应有地位。从劳动逻辑与资本逻辑关系的实践历史性转换,不难看出我们党和思想理论界对这一问题的把握已逐步成熟。可以说在实事求是地把握实践逻辑的前提下,“劳动———资本”二维度的逻辑转向乃是一部近100年来中国社会思想的变迁史。
随着30多年来的改革开放和资本全球化浪潮的推进,“当代中国在一定程度上被纳入资本世界体系当中”[4]。在资本与劳动兼容并蓄发展的同时,也更加凸显了资本在促进中国社会主义经济发展、激发社会能量中的巨大作用。然而“资本不同程度地渗透入当代生活各个层面,并呈现出自身的特点和问题”[5]——突出地表现为资本与权力的联谋。虽然在宪法中,我们否定资本对于劳动所具有的强权性,“然而现实状况却是资本通过与权力的联姻关系,不仅剥夺了广大劳动者的劳动成果,而且对于那些凭借自己的勤劳和智慧创造社会财富的人民大众的信心是一种打击,从而深刻地影响了人民的生产积极性和创造力,同时诱发瓦解社会公平正义的邪恶力量”[6]。因此,在以发展为主题的现代社会,仍然需要警惕资本对劳动的占有,以及资本权力异化而导致资本反过来占有劳动状况的重新出现。
今天我们要直面问题的复杂性,对于劳动与资本之间的关系解读,只有站在历史变迁的实践性视阈中进行反省,才能清晰认识两种逻辑之间的本质关系。从20世纪以来资本逻辑与劳动逻辑的变迁史中,尤其是新民主主义社会建立以来,我们原以为资本或者劳动的逻辑是一种单一决定论。然而如果只承认资本对于劳动的统摄地位,或只承认劳动战胜资本的目的性,我们都无法认清马克思主义关于劳动与资本逻辑相关性问题的理解与运用。纵观劳动逻辑、资本逻辑的历史实践性解读,我们不难发现,人类的认识在既定的时间轴心内的每一次重大历史进步都伴随着思想文化的反省,并且每一次反省又反过来影响和制约着社会发展的格局和走向,但并不意味着哪个阶段终结了我们的全面认识。
当我们运用政治组织完全代替劳动对资本的占有,容易引起政权的集聚性扩张和异化,造成社会发展过程的曲折和偏颇。可以说劳动者要完全掌握资本,其前提在于劳动者在何种程度上达到对资本的统摄地位。当社会历史还未达到足以提供劳动对资本的完全占有的前提下,超越历史阶段的举动,容易造成极“左”状况的出现。与此同时,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的过程中,忽视对资本的狂热追求带来的弊病,又容易引起资本权力对劳动的侵害,从而打击劳动者的创造力和积极性。但我们要清楚地认识到,劳动者的主体性地位只有在应有的历史阶段,在与资本压迫和剥削的抗争过程中,才能不断获得自由的权利。
总而言之,通过对20世纪中国马克思主义劳动解放思想变迁的分析,我们有必要回到马克思,确信劳动逻辑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中的基础性地位,自觉地确立资本逻辑的批判视野,辩证地超越资本逻辑,在劳动逻辑与资本逻辑辩证的张力中,最终实现劳动人民的自由而全面的解放。可以说,劳动逻辑与资本逻辑是在马克思关于解放逻辑内部所演化出来的两个重要逻辑组成部分,在《国民经济学批评大纲》中,恩格斯指出劳动与资本原初是同一个东西,包括资本主义经济学家也认为,资本是“积蓄的劳动”,是劳动的材料和基质。然而经典经济学家将劳动的本质掩盖,“资本和劳动的短暂分开,立刻又在两者的统一中消失了,但是,经济学家还是把资本和劳动分开,还是坚持这两者的分裂”[7],并且这时的资本获得了对劳动的统摄权利。因此,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过程中,学术界需要正确地将劳动与资本的关系自觉地放入到解放逻辑和实践逻辑的框架之中加以解读,否则容易导致本文中所看到的近一百多年来,资本与劳动逻辑孰为主导、孰为第一性而引发的相关矛盾冲突和问题①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说到:“占统治地位的思想不过是占统治地位的物质关系在观念上的表现,不过是以思想的形式表现出来的占统治地位的物质关系;因而,这就是那些使某一个阶级成为统治阶级的关系在观念上的表现,因而这也就是这个阶级的统治的思想”(参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第178页,人民出版社,2012)。因此,我们要真正地理解劳动与资本两逻辑之间的关系,还需要对社会阶级性进行分析,因为作为思想的生产者,“他们调节着自己时代的思想的生产和分配”。。
[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3 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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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樊志辉.文化的全面自觉与人文学者的使命[J].学术交流,2012(1).
10.14180/j.cnki.1004-0544.2017.11.003
A81
A
1004-0544(2017)11-0018-6
黄黎明(1987-),男,福建南平人,上海师范大学哲学与法政学院博士生。
责任编辑 梅瑞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