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华朋 王绪霖
(天津中医药大学2015级博士研究生,天津 300193)
学 术 探 讨
叶天士养胃阴用药规律浅析
刘华朋 王绪霖△
(天津中医药大学2015级博士研究生,天津 300193)
叶天士倡导保护胃阴,应用甘平或甘凉濡润之品以濡养胃阴,创立胃阴学说。叶天士辨治脾胃之法,至今仍有重要的学术价值,能有效地指导临床实践。本研究通过分析叶天士养胃阴用药特点,探索其用药规律。
滋养胃阴;中药疗法;叶天士
叶天士汲取张仲景、李东垣学说并结合自己临床实践,认为脾与胃虽同属中土,但功能有异,喜恶不同,提出了“胃喜润恶燥”的观点,强调治胃不可单一采用温燥治脾之法[1]。他补充了李东垣《脾胃论》详于脾而略于胃的不足,提出“胃为阳明之土,非阴柔不肯协和”,创立胃阴学说,倡导保护胃阴,应用甘平或甘凉濡润之品以濡养胃阴。叶天士辨治脾胃之法,至今仍有重要的学术价值,能有效地指导临床实践。我们将叶天士养胃阴用药规律浅析如下。
人处于天地气交之中,应四时而生长化收藏。四时不应,则疾病生矣。《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曰“冬伤于寒,春必病温;春伤于风,夏生飧泄;夏伤于暑,秋必痎疟;秋伤于湿,冬必咳嗽”。治疗时感病症,春夏易患温热,“热邪不燥胃津,必耗肾液”,故“留得一分津液,便有一分生机”,濡养胃津不仅可以治病还可以防病;秋燥易损伤肺胃之阴,法当甘平或甘凉以润之。王永才[2]临床上善于应用益胃养阴法治疗阴虚为主要病因的多种疾病,如慢性胃炎、胃肠神经官能症、消化不良、2型糖尿病、尿崩症及各种热性病后期。这些病症患者大都有口唇干燥、口渴欲饮、干呕呃逆、饮食减少、大便干结、小便短黄、舌红而干、脉细数等胃阴损耗表现。临床选用生地黄、麦冬、知母、石斛、天花粉、玉竹等益胃养阴药物加减应用,效果较好。尤其是用养胃益阴法治疗慢性胃炎伴口臭和儿童尿崩症,疗效显著;治疗宿疾杂病,因久病及肾,正如龚廷贤在《寿世保元·劳瘵》中所述“夫阴虚火动,劳瘵之疾,由相火上乘肺金而成之也。伤其精则阴虚而火动,耗其血则火亢而金亏”。然滋肾液,莫不先要充养胃阴,尤其在热病过程中,若胃热亢盛,或久羁不解,往往有伤及肾阴之虞,尤其是素体肾阴亏虚者,病变更易传至肾,此时多可在清泻阳明之热、滋养胃阴同时,酌加咸寒之品如生地黄、玄参、龟版之类以顾护肾液,此即叶天士所说的“先安未受邪之地”。肾胃所主各有不同,肾藏先天之精,为先天之本,脾胃化生水谷精微,为后天之本。胃为水谷气血之海,主受纳腐熟水谷,依赖于肾阴肾阳的濡养和温煦。肾所藏的先天之精及其化生的元气,亦有赖于脾胃运化的水谷精微的不断充养和培育[3]。
《灵枢·阴阳二十五人》指出“火形之人……有气轻财,少信,多虑,见事明,好颜,急心,不寿暴死”。木火体质者,往往因五志过极,烦劳郁热,郁而化火,横逆犯胃,耗伤胃津;偏食燥热之品则使胃火炽盛灼伤胃阴,偏食肥甘厚腻之品则易化火伤阴;或久病体虚,特别是亡血证,耗损津液。年老者易纳谷为实,倘胃口不开,五味不入,纵再多方药,未必有效,此时倘以甘润之药养胃阴,健脾胃,使水谷得入,则营卫之气渐旺,其病可治也。叶天士在《幼科要略》中说“襁褓小儿,体属纯阳,所患热病最多”,然“幼稚谷少胃薄,表里苦辛化燥,胃汁已伤。复用大黄大苦沉降丸药,致脾胃阳和伤极,陡变惊痫,莫救者多矣”。幼儿临证当慎用苦寒之品以防耗伤胃气,耗损胃阴。薛付春等[4]应用沙参、麦冬、玉竹、天花粉、桑叶、生扁豆、生甘草等滋胃阴药物加减,治疗小儿咳嗽、腹泻、低热,效果明显。方中沙参、麦冬养阴清热润燥;玉竹、天花粉养阴生津;桑叶轻清宣透,疏邪布津,一可凉透燥热而外出,二可宣降肺气以布津,载轻清之药上行,三可凉肝以防肝火风阳之升动;生扁豆甘平和中,既鼓舞脾胃生津之源,又防止甘寒滋腻碍胃之弊;生甘草甘平和中,调和诸药以为使。全方药味轻灵简洁,既养阴清热,生津润燥,又无滋腻之弊,符合小儿生理病理特点,故临床效果显著。妇女妊娠者,“胎气正吸脾胃真气,津液重伤”,因胃虚呃逆,不思水谷,致阳明水谷之海无以充养,此时宜滋养胃津以使阳明生化有源。于春霞等[5]认为因胃阴不足导致的呃逆,治宜益胃养阴止呃。药用沙参、麦冬、玉竹、生地黄、丁香、柿蒂、枇杷叶、甘草等,治疗后患者呃逆症状完全消失,随访6个月未复发。
六淫之邪或时疫之毒侵入,往往由外入内,由表及里,日久则化热伤津,消烁阴液,故治疗中滋养阴液是一项重要法则。
叶天士在《临证指南医案》中治疗风温卫分证时明确提出宜使用辛凉轻剂,忌用辛温之品,如“风为天之阳气,温乃化热之邪,两阳熏灼,先伤上焦……当与辛凉轻剂,清解为先,大忌辛温消散,劫烁清津”。温病血分证由于热邪炽盛,易迫血妄行,继而耗伤阴血,治疗时应使用甘寒凉血之品,以清热保津兼养阴生津,“主以甘寒,重则如玉女煎,轻则如梨皮、蔗浆之类”。《临证指南医案》指出治疗风温咳嗽时应注意“风温客气,皆从火化,是清养胃阴,使津液得以上供,斯燥痒咳呛自缓,土旺生金,虚则补母,古有然矣”。徐珊等[6]认为热证咳嗽者,迁延日久,易于灼伤肺津,形成肺阴亏虚证,阴津亏虚,肺脏失于濡养,又易于滋生内热,此证当以养阴清热、润肺止咳为法,方选沙参麦冬汤加减。药用沙参、麦冬、桑白皮、玉竹、天花粉、百部、芦根、地骨皮等。对于内伤客邪咳嗽,叶天士医案云“久患漏疡,阴不固摄,经营劳动,阳气再伤,冬月客邪致咳,都是本体先虚。春深入夏,天地气泄,身中无藏,日加委顿,理固当然。此岂治咳治血者?议补三阴脏阴方法。人参、熟地、麦冬、扁豆、茯神、白粳米。”方用茯神、扁豆、粳米甘淡养胃,麦冬、熟地黄滋养胃阴,人参益气补虚,治病求本。欧阳强波[7]选用知母、麦冬、熟地黄、牛膝、玄参、白芍等养阴药物加减配伍治疗阴虚燥热咳嗽80例,结果发现这些药物配伍能明显改善阴虚燥热型咳嗽症状,特别是改善干咳症状尤为明显,较单纯使用祛痰止咳药物疗效更好,而且临床观察中未见毒副作用。
《素问·五脏别论》曰“胃者,水谷之海,六腑之大源也。五味入口,藏于胃以养五脏气”,胃阴不足,可导致其他脏腑之阴失去濡养,故养胃阴与其他脏腑密切相关。
3.1 胃与肺 肺为娇脏,喜润恶燥,肺主气司呼吸,主宣发肃降,通调水道,故“肺为水之上源”。《素问·灵兰秘典论》云“肺者,相傅之官,治节出焉”。肺胃经气相通;肺,属燥金,胃,属燥土,同气相求;肺所主之皮毛与胃所主之肌肉为相邻之体。叶天士在《幼科要略》中云“大凡吸入之邪,首先犯肺,发热咳喘。口鼻均入之邪,先上继中,咳喘必兼呕逆、胀”。即肺阴损伤日久可耗伤胃阴,而养胃阴以消肺热,寓培土生金之意。如肺痿之病,系喘咳日久不愈,气火上逆,肺气受损,灼伤肺阴,日久累及胃阴受损。张仲景用麦门冬汤治之。叶天士师法张仲景,采用甘凉、辛甘寒、咸甘寒等品滋津液之法,创制“养胃汤”,用甘凉濡润之麦冬为君药,配以沙参、玉竹等品濡养胃阴以顺通降[8]。《本草正义》记载麦冬“其味大甘,膏脂浓郁,故专补胃阴,滋津液,本是甘药补益之上品”。陈金生[9]应用养阴清肺法治疗肺阴虚咳嗽60例,经过治疗后患者干咳、痰中带血丝、口干咽燥症状消失,口渴、潮热盗汗、手足心热、气短、眩晕等症状也明显好转。
3.2 胃与脾 脾与胃,互为表里,共为后天之本,故在临床上二者往往相互影响。华岫云认为“东垣之法,不过详于治脾,而略于治胃耳,乃后人宗其意者,凡著书立说,竟将脾胃总论,即以治脾之药,笼统治胃,举世皆然”“脾阳不亏,胃有燥火,则当遵叶氏养胃阴之法”“凡遇禀质木火之体,患燥热之症,或病后热伤肺胃津液,以致虚痞不食,舌绛咽干,烦渴不寐,肌燥热,便不通爽,此九窍不和,都属胃病也……不过甘平,或甘凉濡润,以养胃阴,则津液来复,使之通降而已矣”。周丽平等[10]认为在治疗慢性萎缩性胃炎时,对于患者中胃阴虚者多选用甘凉之药,具有润养功效,即保护、濡润食管、胃、肠黏膜,促进消化道腺体分泌,修复炎症、溃疡的病理变化,并可促使排便通畅。滋养胃腑药物常用百合、麦冬、沙参、石斛、玉竹、芦根等,也可选用太子参、山药以兼顾气阴,或以白芍、乌梅、甘草、山药、茯苓相伍,酸与甘合,酸甘化阴,和胃调脾。刘英鹰等[11]选用百合、玄参、地黄、麦冬、白芍等滋胃阴药物加减治疗阴虚引发的便秘患者37例,总有效率达94.59%。
3.3 胃与肝 叶天士认为“阳明胃土,独当木火之侵侮,所以制其冲逆之威也”“胃土大虚,中无砥柱,俾厥阴风木之威横冲震荡”“中流砥柱,斯肝木凝然,则知培植胃土乃治病法程”。故《医法心传》曰“木可克土,土亦可克木,脾土健旺则肝木自平也”。病理状态下,张仲景在《金匮要略》指出“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故实脾,则肝自愈”。叶天士亦认为“肝风内扰,阳明首当其冲”“胃是阳土,以阴为用,木火无制,都系胃汁之枯”,治疗“若肝阴胃汁已虚,木火炽盛,风阳扰胃,用药忌刚用柔,养肝则阿胶、生地、白芍、麻仁、木瓜,养胃则人参、麦冬、知母、粳米、秫米等是也”。张增瑞[12]认为,胃与肝不仅生理关系联系密切,病理上亦相互影响,肝胃不和病证要选用柔肝滋阴、益胃生津之法,调和肝胃。代表方为一贯煎合芍药甘草汤加减,药用沙参、麦冬、当归、白芍、甘草、川楝子、枸杞子、石斛、生地黄等。
3.4 胃与肾 脾胃为后天之本,肾为先天之本,肾与脾胃相互资助,相互依存。然“温邪久羁中焦,阳明阳土,未有不克少阴癸水者”“阳明大实不通,有消亡肾液之虞”,故对肺胃肝肾之阴液俱虚者,叶天士主张“先以柔剂填其胃阴,所谓执中者近之”,脾胃滋润,精微四布,诸脏得养,火自降矣。刘继高教授认为在肾小球疾病的发展过程中,阴虚是主要病因,肺胃阴不足,肺燥失润,气机升降失司,则致其宣降失常;阴不足,卫气不能正常宣发御邪于外,水液不能正常输布,又因阴虚易生内热,久则损及于肾,肾阴不足,更使水液运行失常,则出现水肿诸症。在治疗中不能但见火热而直用苦寒之品,有时非但不能取效,反徒伤正气,而用滋阴之法则可使虚火下降,潜阳于阴。临证时选用沙参、白芍、石斛、知母、麦冬、生地黄等加减对此类肾小球疾病进行治疗,效果显著[13]。
《临证指南医案》曰“所谓胃宜降则和者,非用辛开苦降,亦非苦寒下夺,以损胃气,不过甘平或甘凉濡润,以养胃阴,则津液来复,使之通降而已矣”。叶天士在创立甘凉濡润胃阴大法的同时,提出“胃以喜为补”,吴鞠通亦云“复胃阴者,莫若甘寒”。对于胃津不足者,叶天士治以甘平,方用益胃汤、沙参麦冬汤等,常用药物如沙参、麦冬、玉竹、山药、石斛、天花粉、麻仁、谷芽、粳米等;对于胃阴损耗严重者,治以甘寒,方用增液汤等,常用药物如玄参、麦冬、天冬、阿胶、鲜生地黄、芦根等;另叶天士养胃阴用药善取汁。据统计,叶天士曾采用包括麦冬、生地黄、桔梗、香附、紫苏梗、枳壳、柏子仁、杏仁、紫苏子、竹沥、瓜蒌、当归等药物加梨、姜、甘蔗绞汁入药,以药物汁液之柔润濡养胃阴。宋莹[14]认为根据胃喜凉润、以通为用、得降则和的特点,治疗胃阴虚型慢性胃炎时应以通、和、降为用、为补,使之益胃而不呆滞,清热而不损胃气,选方用药须根据甘凉濡润、甘缓益胃、甘酸济阴、清养醒胃的不同区别用药。酸味药如白芍药、乌梅、山楂等敛阴生津,敛肝和胃;甘寒药如生地黄、麦冬、知母等滋阴润燥,柔肝养胃;甘平药如沙参、玉竹、石斛等养胃生津。孔艳华[15]选用玄参、白茅根、当归、白芍、甘草等药物配伍组成滋阴降胃汤,观察其治疗2型糖尿病胃轻瘫的效果,研究结果证实滋阴降胃汤不仅能明显改善糖尿病胃轻瘫患者症状,缩小食管底部横截面积,增强胃部平滑肌收缩能力,且远期复发率低于单纯使用增加胃肠动力的西药,安全性也较好。
小 结 叶天士师法张仲景,博采李东垣脾胃学说,在脾胃疾病中重视滋养胃阴,形成了一种理法方药一线贯穿的完整理论,提出脾胃分治,创立胃阴学说,其养胃阴用药对后世医家影响深远,了解并掌握其养胃阴用药规律特点,于当今临床和科研仍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和指导意义。
[1] 孙晓光.叶天士对张仲景脾胃学说的继承和发展[J].世界中西医结合杂志,2012,7(7):556-559.
[2] 王永才.益胃养阴法临床运用[J].时珍国医国药,2000,11(11):1048.
[3] 周利,张唐法.全国名老中医张唐法谈“肾为胃之关”[J].中华中医药杂志,2015,30(9):3152-3154.
[4] 薛付春,张振尊.沙参麦冬汤在儿科中的应用体会[J].中国中医药信息杂志,2013,20(3):99.
[5] 于春霞,牛章杰,姜淑丽.中西医结合治疗顽固性呃逆[J].辽宁中医学院学报,2006,8(1):73.
[6] 徐珊,汪受传.汪受传教授治疗小儿慢性咳嗽八法[J].中医儿科杂志,2010,6(6):1-3.
[7] 欧阳强波.玉女煎与百合固金汤合剂治疗阴虚燥热咳嗽的临床观察[D].北京:北京中医药大学,2006.
[8] 任存霞.张仲景叶天士学术经验比较的相关探讨[J].时珍国医国药,2010,21(12):3368-3369.
[9] 陈金生.养阴清肺化瘀法治疗阴虚咳嗽的临床研究[D].北京:北京中医药大学,2006.
[10] 周丽平,沈洪.从胃阴虚论治慢性萎缩性胃炎探讨[J].山东中医杂志,2014,33(5):349-350.
[11] 刘英鹰,刘炜.百合固金汤治疗阴虚便秘[J].中国临床医生,2009,37(6):58-59.
[12] 张增瑞.肝胃同治探析[J].河南中医,2014,34(10):1872-1873.
[13] 郭建立,刘涵.刘继高教授以养阴润肺法治疗肾小球疾病的经验[J].国医论坛,2009,24(1):11-12.
[14] 宋莹.“养胃阴”思想在治疗慢性胃炎中的应用[J].辽宁中医杂志,2010,37(1):182-184.
[15] 孔艳华.滋阴降胃汤治疗糖尿病胃轻瘫临床观察[D].北京:北京中医药大学,2013.
(本文编辑:习 沙)
10.3969/j.issn.1002-2619.2017.01.035
刘华朋(1986—),男,博士研究生在读,硕士。研究方向:中西医结合临床。
R241.6;R289.1
A
1002-2619(2017)01-0135-04
2016-09-12)
△ 通讯作者:天津医科大学总医院,天津 3000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