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荧苓
(四川师范大学 文学院,四川 成都 610000)
从权力话语看《哈姆雷特》中女性的失语
唐荧苓
(四川师范大学 文学院,四川 成都 610000)
《哈姆雷特》是莎士比亚四大悲剧之一。女性角色在其中的境遇使这部作品更富悲剧色彩。戏剧中的女性角色都处在一种精神压迫的环境中。在这个由权力决定话语的父权社会中,她们不能自由地表达自我。因此,本文将从权力话语的角度,对该作品中女性的失语现象进行分析。
《哈姆雷特》;权力话语;女性;失语
《哈姆雷特》背景设于丹麦王国。哈姆雷特是丹麦的王子。他死去父亲的鬼魂向他召唤,并告诉他,克劳狄斯杀死了身为亲兄弟的自己并夺走了王位、续娶了自己的妻子,于是哈姆雷特决定向他的叔叔克劳狄斯复仇。在英国文学史上,这部戏剧是最具影响力和张力的悲剧作品。许多学者都从不同的角度对其展开研究。学者对于为什么哈姆雷特等待了极长时间才将克劳狄斯杀死提出了各种各样的假设。“有的学者认为哈姆雷特认识到杀人这个罪行,害怕去实施它,因为他相信如果他将克劳狄斯杀死,那么他自己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1]此外,在十七世纪,英国最具影响力的改革者是加尔文,他是宿命论的强力拥护者。很多学者发现莎士比亚的剧作品受到加尔文宿命理论的影响。同时,许多学者认为《哈姆雷特》受到一些天主教思想的影响,他们认为奥菲利娅葬礼的描写有的符合天主教的习俗,但这种宗教观解读《哈姆雷特》受到了很多争议。以上是一些传统解读。在现代研究中,对该作品的解读更加多元化。从女性批评家的角度,早期英国的性别系统被纳入考量。“他们指出女性通常被分为少女、妻子或寡妇这三个角色,而妓女则是被排除在外的。这种分析认为,哈姆雷特因为他母亲没有对死去的父亲保持忠贞,因此将他母亲定性为妓女。也因此,他对所有女人都失去了信心,所以也将奥菲利娅预设为了妓女的形象”[2]。从心理分析的角度来看,弗洛伊德和拉康都给出了自己对《哈姆雷特》的解读。弗洛伊德认为,“这部作品建立在哈姆雷特对于复仇任务的犹豫上,但是文本并没有给出他犹豫的原因或动机”[3]。他认为哈姆雷特对于复仇的压抑有着无意识的根源。在他后来的理论中,他提出了俄狄浦斯情节。弗洛伊德认为克劳狄斯向哈姆雷特展示了他童年压抑的愿望(杀死父亲,取而代之,与母亲在一起)。当这些曾经压抑的欲望被自己的叔父实现时,他陷入了自我谴责与良心不安。因为这让他觉得自己并不比他想要惩罚的罪人好到哪儿去[3]。还有学者认为《哈姆雷特》包含了许多在之后的哥特文学中出现的元素。尽管从如此多的角度被分析过,这部作品仍有许多价值供我们继续研究。在本文中,作品中的女性是文章研究的中心。本文将从权力话语的角度对戏剧中女性的失语现象进行研究,而非传统的女性主义角度,希望能给读者一个新的角度来重新审视这部作品。
福柯说:“在每个社会中,话语的生产根据一定数量的程序是随时被控制、选择、组织和重新分配的。这些程序的作用是防止话语的权力及其危害,应对突发事件,规避其呆板的,令人敬畏的物质性。”[4]他认为淘汰的规则存在于我们的社会。为了不被淘汰,我们必须知道在这些规则中什么是被禁止的。他说,“我们知道得很清楚,我们并非说什么都是毫无拘束的。我们不能单纯地想说什么说什么。”[4]由此不难看出所谓言语自由并不能达到真正意义上的绝对自由。他给了我们三种类型的禁令,分别是话语覆盖对象、周边环境的相关礼仪以及有特权的人或专有权利的特定话语主题。这些禁令组成一个复杂的网络,福柯说,“从表面上看,话语或许并不重要,但很快就发现话语主题周围的禁令透露出话语和欲望与权力之间的联系”[4]。在社会中,话语应该被规化。因此这些规则构成了一个系统来控制话语的生产。他认为,没有人可以进入一个有具体主题的话语中,除非他满足了一定的条件,反之,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资格进入到话语中。在《哈姆雷特》中,这种现象很常见。戏剧中的社会毫无疑问是一个父权社会。因此男人比女人有资格进入话语中,有权力的男人就更有资格了。所以我们不难理解为什么剧中的男人总是大声疾呼。从话语的长度来看,也可以发现谁是话语中更具有资格的那一个,也就是更有权力的那一个。当说话时,具有话语权的人很少会问询别人的意见,而往往坚持己见。例如,在第一幕第二场中哈姆雷特遇到了自己的朋友霍拉旭:
哈姆莱特:我很高兴看见你。(向勃那多)你好,朋友。 ——可是你究竟为什么离开威登堡?
霍拉旭:无非是偷闲躲懒罢了,殿下。
哈姆莱特:我不愿听见你的仇敌说这样的话,你也不能用这样的话刺痛我的耳朵,使它相信你,对你自己所作的诽谤;我知道你不是一个偷闲躲懒的人。可是你到艾尔西诺来有什么事?趁你未去之前,我们要陪你痛饮几杯哩。
我们可看出尽管哈姆雷特是在同自己的好友谈话,他的语气依然强硬,仿佛在发号施令。在剧中还有很多这样的例子。这里展示的是男人之间的对话,等级区分已如此明显。那么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对话在这个父权社会中又是怎样的呢?
在父权社会中,女性被看待为他者。在多数情况下,她们的话语是受到规化的。她们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如何去说。因此,无论她们说什么,都被当作是沉默不语,这部戏剧中的女性有着失语的遭遇。这里,失语并不是指由大脑受到伤害造成的言语混乱,而是指女性话语的心理障碍。从表面上看,女性参与进了话语中,但这些话语却是言之无物。在第一幕第三场中,奥菲利娅与她的父兄的对话就做出了展示。
奥菲利娅:你还不相信我吗?
雷欧提斯:对于哈姆莱特和他的调情献媚,你必须把它认作年轻人一时的感情冲动,一朵初春 的紫罗兰早熟而易凋,馥郁而不能持久,一分钟的芬芳和喜悦,如此而已。
奥菲利娅:不过如此吗?
雷欧提斯:不过如此;……可是你必须留心,他有这样高的地位,他的意志并不属于他自己。……留心,奥菲利娅,留心,我的亲爱的妹妹,不要放纵你的爱情,不要让欲望的利箭把你射中。
……
奥菲利娅:我将要记住你这个很好的教训,让它看守着我的心。
奥菲利娅的哥哥给了她许多关于应该怎么做、怎么对待爱情的说教。奥菲利娅对于将与自己共度余生的男人竟然都没有自己的看法。她只是遵循她哥哥的意见。而后她的父亲又向她询问哈姆雷特的情况:
波洛涅斯:奥菲利娅,他对你说些什么话?
奥菲利娅:回父亲的话,我们刚才谈起哈姆莱特殿下的事情。
波洛涅斯 嗯,这是应该考虑一下的。...究竟在你们两人之间有些什么关系?老实告诉我。
奥菲利娅:父亲,他最近曾经屡次向我表示他的爱情。
波洛涅斯:爱情!呸!你讲的话完全像是一个不曾经历过这种危险的不懂事的女孩子。你相信 你所说的他的那种表示吗?
奥菲利娅:父亲,我不知道我应该怎样想才好。
波洛涅斯:好,让我来教你;……你就“表示”你是个十足的傻瓜。
奥菲利娅:父亲,他向我求爱的态度是很光明正大的。
波洛涅斯:不错,那只是态度;算了,算了。
奥菲利娅:而且,父亲,他差不多用尽一切指天誓日的神圣的盟约,证实他的言语。
波洛涅斯:嗯,这些都是捕捉愚蠢的山鹬的圈套。……从现在起,你还是少露一些你的女儿家的脸;你应该抬高身价,不要让人家以为你是可以随意呼召的。……总而言之,奥菲利娅,不要相信他的盟誓。……从现在起,我不许你一有空闲就跟哈姆莱特殿下聊天。
奥菲利娅:我一定听从您的话,父亲。
在这段对话中,奥菲利娅对于他父亲的所有问题逐一回答。她对于如何回应哈姆雷特的示爱感到迷茫。当他的父亲说了一些不利于哈姆雷特的话时,我们可以看到奥菲利娅想与他争辩的反应,她试着证明哈姆雷特的爱,但在她父亲强有力的话语中,她不知道该如何去辩驳,而只是一如既往机械地遵循父亲的命令。有人可能会说奥菲利娅只是一个小女孩,她的沉默并不具任何意义。那么,我们来看一下王后的境遇:
哈姆莱特:想不到居然会有这种事情!刚死了两个月!不,两个月还不满!这样好的一个国王,比起当前这个来,简直是天神和丑怪;……可是,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我不能再想下去了!脆弱啊,你的名字就是女人!短短的一个月以前,她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送我那可怜的父亲下葬;她在送葬的时候所穿的那双鞋子还没有破旧,她就,她就——上帝啊!一头没有理性的畜生也要悲伤得长久一些——她就嫁给我的叔父。……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她那流着虚伪之泪的眼睛还没有消去红肿,她就嫁了人了。啊,罪恶的匆促,这样迫不及待地钻进了乱伦的衾被!
从“脆弱啊,你的名字就是女人”这句话,可以看出哈姆雷特对于女性地位的优越感。同样,当着他母亲的面,他说她连畜生也不如,更直指她乱伦的罪名。但他的母亲,王后,是怎样回应的呢?沉默,只有沉默。哈姆雷特之所以能够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不仅仅因为他是个男人,还因为他是名正言顺的王位继承者。他是享有特权的人,因此话语的规则于他而言便宽容不少。他的身居高位给予了他更多的自由去说心之所想。哈姆雷特这种对于女性的“直言不讳”不仅仅是针对他的母亲,他对待自己的爱人奥菲利娅也是如此。
哈姆莱特:哈哈!你贞洁吗?
奥菲利娅:殿下!
哈姆莱特:你美丽吗?
奥菲利娅:殿下是什么意思?
哈姆莱特:要是你既贞洁又美丽,那么你的贞洁应该断绝跟你的美丽来往。
奥菲利娅:殿下,难道美丽除了贞洁以外,还有什么更好的伴侣吗?
哈姆莱特:嗯,真的;因为美丽可以使贞洁变成淫荡,贞洁却未必能使美丽受它自己的感化;这句话从前像是怪诞之谈,可是现在时间已经把它证实了。我的确曾经爱过你。
哈姆雷特被他母亲和叔父的婚姻深深地伤害了。因此他认为所有貌美的女性都是不诚实不忠贞的。他甚至用妓女这样的字眼来伤害奥菲利娅的感情。奥菲利娅没有任何抗争便平静地接受了哈姆雷特的拒绝。此时,她的话语仍然受到严格的规训。但自从她父亲被哈姆雷特误杀后,这一切都改变了。她说话开始多了起来,也不再字字斟酌小心翼翼。她的话语变得更加自由。为什么呢?因为她陷入了疯癫。她整天不停地说着谜语唱着歌谣,唱着关于死亡和处女失去贞操的疯狂下流之歌。在给大家道了一声晚安后,她退场了。与其他人相比,福柯说“疯子的话语有着独特的力量。这种力量往往揭示了隐藏的真相,预测出将来,正是他们的天真揭示出了那些聪明人所发现不了的真相”[4]。正是因为疯癫,奥菲利娅摆脱了她本应受到规训的话语。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奥菲利娅被大家看作一个疯子,因为她的话语并不能与男人世界的话语相融合,也不符合男人给女人话语所定制的规则。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此时此刻她生命中所有与她有关的男人都已经离他而去。她的哥哥离开了,她的父亲死了,她的挚爱抛弃了她。突然之间,所有父权社会中与她相连的元素都消失了。失去了这种束缚,沉默的他者终于不再沉默。
除了这部戏剧的内容部分,戏剧人物设定本身就显示出了女性的失语。在整部戏剧中仅存两位女性角色。其他本应该存在于这个社会中的女性去了哪儿呢?她们是被沉默规训了吗?或许这是一个问题。
在《哈姆雷特》这部戏剧中,女人被置放于一个男人地位高于女人的父权社会中。因此,我们可以看到,女人不知不觉陷入了精神失语,并被动地成为了沉默的他者。通过分析文本,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权力话语下的失语。甚至在今天,这部戏剧诞生的数百年后,一些女性仍然陷于精神的失语中,这也是为什么时至今日我们如此急切地呼吁性别平等的原因,我们不想让女性被看待为沉默的他者,反之,我们希望每个人都能成为社会中的主体的一部分。
[1] Foucault, Michel. The Discourse on Language[J]. Social Science Information, 1971(4):7-30.
[2] Freud, Sigmund. The Interpretation of Dreams[M]. London: Penguin, 1900.
[3] Howard, Jean E. "Feminist Criticism" In Shakespeare: An Oxford Guide[M].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3:411-423.
[4] Westlund, Joseph. Ambivalence in the Player's Speech in Hamlet[J]. Studies in English Literature, 1978(3):245-256.
(编辑:刘彩霞)
The Analysis of The Aphasia of Women inHamlet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ower Discourse
TANG Ying-ling
(Literature Institute, Sichuan Normal University, Chengdu 610000, China)
Hamletis one of the four tragedies of William Shakespeare. Women characters' experiences in the play make it even more tragic. Women in this play are under mental suppress. They cannot express themselves freely in this patriarchal society, in which power decides discourse. In this essay, women’s suffer of aphasia will be analyzed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ower discourse.
Hamlet; power discourse; aphasia of women
2017-04-01
唐荧苓(1993—),女,四川都江堰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语语言文学.
I106.3
A
2095-8978(2017)02-0062-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