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河内地区风俗论

2017-02-24 08:35权玉峰
关键词:风俗文化

权玉峰

(首都师范大学 历史学院, 北京 100089)

权玉峰.汉代河内地区风俗论[J].河南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18(4):107-112.

汉代河内地区风俗论

权玉峰

(首都师范大学 历史学院, 北京 100089)

汉代的河内地区是我国的一个重要风俗区,其风俗以刚强耿直、恃强凌弱、好利轻礼、方术文化盛行等为特色。从历史发展来看,殷商文化、西周时卫文化、春秋时晋文化、战国时秦韩魏多国文化的影响最终导致河内各种风俗的初步形成。从自然环境来看,河内地区的地形地貌、农业耕作环境、交通形势与这种风俗的形成有着紧密的联系。

汉代;风俗习惯;河内地区

汉代是我国风俗发展的重要时期。该时期,“风俗的基本特征、形态及样式都得到大致框定。此后我国风俗的演进与变迁,都是在此基础上进行的”[1]。两汉时期,风俗的含义是:“凡民函五常之性,而其刚柔缓急,音声不同,系水土之风气,故谓之风;好恶取舍,动静亡常,随君上之情欲,故谓之俗。”[2]1640周振鹤先生[3]认为,这主要表达了风是受地理环境影响的,而俗则是教化的结果。在此认识的基础上,他认为河内风俗区属于黄河中下游风俗区内魏地风俗区的亚区,其地理范围“相当今河南省的黄河以北部分”,与两汉时期河内郡的郡界大体一致。另外,雷虹霁[4]、王大建[5]、潘明娟[6]等多位学者也认同存在河内风俗亚区这一说法,但对于河内地区风俗现象、形成原因等问题则缺乏论证。本文兹此作一初步研究,不足之处,敬请方家指正。

一、河内地区的风俗现象

关于汉代河内郡[汉代河内郡包括汲县、共县、林虑县、获嘉县、修武县、野王县、州县、怀县(郡治)、平皋县、河阳县、沁水县、轵县、山阳县、温县、朝歌县、武德县,大致包括今焦作市、新乡市、鹤壁市、安阳市、济源市及濮阳市部分辖区]风俗最早的论述见之于《史记》,司马迁云:“昔唐人都河东,殷人都河内,周人都河南。夫三河在天下之中,若鼎足,王者所更居也,建国各数百千岁,土地小狭,民人众,都国诸侯所聚会,故其俗纤俭习事。”[7]3262-3263司马迁从经济与社会发展出发,认为三河地区土地狭窄,人口众多;又因为是诸侯国会聚的中心,故该区域内的人做事细心、生活俭省。显然,司马迁对三河地区风俗的描述,更多的是总结三河地区的整体风俗面貌。对河内地区风俗进行全面论述的当属班固,其文曰:“康叔之风既歇,而纣之化犹存,故俗刚强,多豪桀侵夺,薄恩礼,好生分。”[2]1647这是班固对河内地区风俗习惯的总体概括。下面就以具体事例来阐释河内的风俗特征。

(一)“俗刚强”

具体来说,“俗刚强”是指河内人不惧权贵、刚正耿直的精神。两汉时期,主要以傅喜、蔡茂、杜诗、杜乔等为代表。温县人傅喜是定陶傅太后的从父弟,而傅太后掌权时,“喜数谏之,由是傅太后不欲令喜辅政”[2]3380。但他并没有因为傅太后的权势而对其阿谀奉承,而是直言极谏。蔡茂是怀县人,“遇王莽居摄,以病自免,不仕莽朝”。逮至东汉初年,蔡茂出山任广汉太守,“时阴氏宾客在郡界多犯吏禁,茂辄纠案,无所回避。会洛阳令董宣举纠湖阳公主,帝始怒收宣,既而赦之。茂喜宣刚正,欲令朝廷禁制贵戚,乃上书”[8]907。蔡茂敢于打击外戚阴氏宾客的违法行为,并上书请求皇帝限制皇亲国戚,他本人同董宣一样也具有敢于打击权贵的精神。汲县人杜诗“为侍御史,安集洛阳。时将军萧广放纵兵士,暴横民闲,百姓惶扰,诗敕晓不改,遂格杀广,还以状闻”[8]1094。面对将军纵兵掠夺百姓,杜诗在多次劝说无效后,将萧广格杀,显示了河内人刚强的行事风格。林虑县人杜乔“虽二千石子,常步担求师”。为官时,“冀小女死,令公卿会丧,乔独不往”[8]2092-2093。可见,杜乔在求学时期就已经显示了其刚毅的性格,任官后更是刚直不屈、不事权贵。东汉时,从河内人的任职趋向也能看出河内多刚强威猛之人。“中兴以来,都官从事多出之河内,掊击贵戚。”[8]3614都官从事,主察举百官犯法者,河内人多担任这一官职,并敢于严厉打压贵戚的违法行为,展现了河内人刚强的一面。河内民众同样如此,东汉末年,天下大乱,“单于将数千骑与白波贼合兵寇河内诸郡。时民皆保聚,钞掠无利,而兵遂挫伤”[8]2965。面对侵扰,强悍的河内人集聚抵抗,致使匈奴单于与白波贼失利而返,这充分展现了当地刚强的民风。

(二)“多豪桀侵夺”

“多豪桀侵夺”是指河内地区多豪盛之家,这些富豪大多仗势欺人、恃强凌弱。如郭解以“任侠”知名,然其年少时“慨不快意,身所杀甚众”[7]3185。郭解是许负外孙,出自当地的豪盛之家,因为不快意,就恃强凌弱而杀人。从官员的治理中,我们也能看出河内地区恃强凌弱之风的盛行。西汉时期,义纵曾任长安令,“直法行治,不避贵戚”,被汉武帝所赏识,“迁为河内都尉。至则,族灭其豪穰氏之属,河内道不拾遗”[7]3145。虽然史料明确记载河内豪杰穰氏及其从属人员被族灭后,河内地区道不拾遗,不难想象豪杰穰氏族灭之前,河内地区豪盛之家仗势欺人的社会风气。义纵打压穰氏使得河内地区的风俗短时间内有所改观,但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河内地区的社会风气。在义纵治理后,王温舒任河内太守,打压当地的豪盛之家不弱义纵,他“素居广平时,皆知河内豪奸之家。及往,九月而至。令郡具私马五十匹,为驿自河内至长安,部吏如居广平时方略,捕郡中豪猾,郡中豪猾相连坐千余家。上书请,大者至族,小者乃死,家尽没入偿臧。奏行不过二三日,得可事。论报,至流血十余里。河内皆怪其奏,以为神速。尽十二月,郡中毋声,毋敢夜行,野无犬吠之盗”[7]3148。这次整治使得河内大部分豪族势力受到严重打击,对河内地区风俗的改观有较大的影响。然而,风俗习惯等是长期文化等因素积累的结果,武力压制甚至族灭豪盛之家,并不能彻底改变河内地区的风俗,河内人骨子里民风彪悍、恃强凌弱的风气还依然存在。温县人傅太后“既尊,后尤骄,与成帝母语,至谓之妪。与中山孝王母冯太后并事元帝,追怨之,陷以祝诅罪,令自杀”[2]4002,不难想象她在宫中盛气凌人的形象。东汉时,河内张成“教子杀人”[8]2187,而张成则因勾结宦官成了河内有势力的人物,这是他敢于唆使其子杀人的原因。东汉末年,河内司马家族是河内地区恃强凌弱的典型,司马懿家族“欺他孤儿寡妇,狐媚以取天下也”[9]2749,其行为也被后人所鄙薄。

(三)“薄恩礼,好生分”

“薄恩礼,好生分”是指河内人在民风上轻视恩礼、爱财好利。最为典型是郭解,其年少时,“为人短小精悍,不饮酒。少时阴贼,慨不快意,身所杀甚众。以躯借交报仇,藏命作奸剽攻,休乃铸钱掘冢,固不可胜数”[7]3185。他藏匿作奸,杀人众多,还私自铸钱、掘他人坟墓,作尽违背儒家礼法之事。东汉时,出现的妻子食杀丈夫的事件,则显示了河内人薄恩礼。汉灵帝时,“河内人妇食夫”[8]331。“生分”,颜师古注曰:“谓父母在而昆弟不同财产”[2]1648,班固主要是以“好生分”来说明河内人爱慕钱财。两汉时期,河内人爱慕钱财的事例颇多,河内人张禹虽贵为丞相,依然“内殖货财,家以田为业。及富贵,多买田至四百顷,皆泾、渭溉灌,极膏腴上贾”[2]3349。应劭认为,河内“其俗士大夫本矜好大言,而少实行”[10]。张禹以儒学著称,儒家提倡轻利,而他,贪财好利,就是对这种风俗最好的印证。河内民风彪悍,一般民众好利的主要表现是劫掠为盗。东汉时,张业“送太守妻子还乡里,至河内亭,盗夜劫之”[8]2681-2682。东汉末年,河内人为盗的风气更是猖獗。张角起义后,张燕“乃与中山、常山、赵郡、上党、河内诸山谷寇贼更相交通,众至百万,号曰黑山贼”[8]2311。由于局势混乱,河内贼盗风起,河内人张晟率“众万余人无所属,寇崤、渑间”[11]472。

(四)方术文化

河内方术文化盛行,当时以方术而知名的人士有许负、贾惠、张成、张炯等。轵县人许负曾以善相而知名,并被刘邦封为鸣雌亭侯,曾“相薄姬,云当生天子”[7]1970,后应验。河阳县人贾惠懂祝盗方术,曾“往过(息夫)躬,教以祝盗方”[2]2186。张成“善说风角……以方伎交通宦官”[8]2187。张炯懂符命,建安二年(197年),袁术“用河内张炯之符命,遂僭号”[11]209。河内地区不仅有为社会高层所信任的懂方术之人,当地市场上也有很多卜相为生之人,西汉张禹“为儿,数随家至市,喜观于卜相者前。久之,颇晓其别蓍布卦意,时从旁言。卜者爱之,又奇其面貌,谓禹父:‘是儿多知,可令学经。’及禹壮,至长安学”[2]3347,后张禹因经学上的成就官至丞相。可见,河内当地不仅有懂方术文化的许负、贾惠等人,当地市场上还有以卜相者为生之人,更为重要的是以息夫躬、张禹为代表的河内人普遍信仰方术文化。可以说,方术文化的盛行是河内地区风俗的重要特征之一。

二、河内地区风俗形成的历史基础

班固认为,殷商遗风是河内风俗形成的基础。具体而言,河内地区风俗的形成受到殷商文化、卫文化、郑文化、晋文化、韩赵魏文化、秦文化等多重文化的影响。

河内位于殷商王朝统治的核心区域,殷商文化是河内地区风俗的源头。殷商统一中原后,河内地区有殷墟、大商邑、朝歌三处都城。殷墟位于荡阴县一带,是盘庚迁殷后商朝的都城。大商邑是商朝晚期的都城之一,陈梦家先生认为,大商邑位于河内沁阳田猎区[12]。殷商晚期,别都朝歌位于河内郡朝歌县一带,周灭商的牧野之战即发生在朝歌的南郊[7]122。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殷商风俗会成为河内风俗的根源。殷人具有好战之风,曾恃强凌弱“囚西伯羑里”[7]106。班固认为,河内荡阴“羑里城,西伯所拘也”[2]1554。殷人的民风到两汉时期演变为河内地区刚强、恃强凌弱之风。殷人擅长经商,河内经商之风在汉代仍保持较高的水平,“温、轵,西贾上党,北贾赵、中山”[7]3263。商人多是豪富之家,河内多豪盛之家也就不足为奇了。从另一层面理解,以商人好利、无商不奸等角度来考虑河内地区淡薄礼法、恃强凌弱的习俗,问题就迎刃而解了。殷商时期卜筮文化发达,这也是两汉时期河内人方术文化盛行的原因之一。

西周时期,河内地区主要受到卫国文化的影响。卫康叔封于河内地区东部,卫国第一个都城朝歌和最后一个都城野王皆位于河内地区。“濮上之邑徙野王,野王好气任侠,卫之风也。”[7]3264西汉初年,郭解父子是河内地区“好气任侠”的代表。“好气任侠”的含义是,“相与信为任,同是非为侠。所谓‘权行州里,力折公侯’者也”[7]2730。“任侠”以不惧权贵为特色,两汉时期发展成河内地区的刚强之风。我们从《诗经》来看西周时期河内地区的其他风俗,《诗经·卫风》中对男女自由恋爱描写较多,可见当时卫地人民追求自由,并不同于其他地区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13],这与两汉时期河内地区民众好“生分”不无关系。朱熹评论卫地习俗时引张载的话说:“地滨大河,其地土薄,故其人气轻浮;其地平下,故其人质柔弱;其地肥饶,不费耕耨,故其人心怠惰;其人情性如此,则其声音亦淫靡,故闻其乐使人懈慢,而有邪僻之心也。”[14]这“邪僻之心”与豪盛之家的恃强凌弱之风也有一定的联系。“氓之蚩蚩,抱布贸丝”[15]是河内地区物物交换商业行为的表现之一,与河内人“好利”而擅长贸易有所关联。

春秋时期,河内地区先后成为东周、晋国的势力范围。这一时期先后有郑、晋为了各国利益,违反礼法屡犯东周,助长了河内地区恃强凌弱及好利之风的盛行。鲁隐公三年(前720年),“周人将畀虢公政。四月,郑祭足帅师取温之麦”[16]27。此事发生于河内地区,反映了郑国违背礼法、恃强凌弱侵犯周天子的行为。郑国衰弱后,晋国崛起,晋人多次恃强凌弱,不顾礼法多次侵犯、干涉东周内政。周襄王二十一年(前632年),“晋侯召王,以诸侯见,且使王狩”[16]473,晋侯召周天子到河阳与其他诸侯参加晋人主持的会盟,可见晋人对恩礼的漠视,此事件的成功助长了晋人干涉东周内政的气焰。晋灵公二年(前619年),“晋乃发兵至阳樊,围温,入襄王于周。四月,杀王弟带。襄王赐晋河内阳樊之地”[7]1663。通过扶持周襄王继位而获得东周河内地区的部分土地。郑、晋两国的行为助长了河内地区的刚强、恃强凌弱、轻视礼法、爱好私利的风气。

战国时期,韩、赵、魏在该地区形成了犬牙交错的格局。其中,魏国占领河内大部,我们从魏国国策看其对河内地区风俗的影响。魏文侯“用李克,尽地力,为强君。自是之后,天下争于战国,贵诈力而贱仁义,先富有而后推让。故庶人之富者或累巨万,而贫者或不厌糟糠。有国强者或并群小以臣诸侯,而弱国或绝祀而灭世”[7]1442。在这种政策引导下,定会导致民众以财富积累为目的,致使刚强、恃强凌弱、轻礼好利民风的发展。韩国主要占领邢丘、野王一带,控制通往上党的交通线。赵国占有原、怀、李城、中牟等,赵国还一度将都城迁至河内地区,“献侯少即位,治中牟”[7]1796。由于战略地位重要,加上复杂的社会环境,使得这里刚强、爱好私利、恃强凌弱民风初步形成。长平之战时,秦昭王发动河内民众参军:“秦王闻赵食道绝,王自之河内,赐民爵各一级,发年十五以上悉诣长平,遮绝赵救及粮食。”[7]2334这一方面反映出河内民众在长期的战争环境下形成了刚强的民风,另一方面也反映出河内民众对当时国家归属观念并不强。这与其他地区民众的观念有所不同。这也是薄恩礼的又一种写照。河内民众在这种复杂的战争环境影响之下,刚强、恃强凌弱、轻视礼法、爱财好利民风的形成也是符合历史情势的。

秦汉以后,国家统一,中央政府较为重视河内地区,然当地受到长期以来遗留风俗的因素影响还是明显的。西汉置司隶校尉,河内属于司州监察,有官员建议,“请河内属冀州”[2]219。可见,河内习俗与京畿风气相近的同时,也与燕赵地域相近。刘秀建国前,先以河内为中心统一河北,待河内地区稳定后才南下进军洛阳。从中可见,河内风俗是受多种文化影响的结果。

三、河内地区风俗形成的地理环境

周振鹤先生认为,风是受地理环境影响的。学界也多认同这一观点,如王大建认为:“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自然环境以其难以抗拒的塑造力,规范着各地的民俗,两汉民俗也不例外。”[5]我们具体分析河内地区风俗的形成与自然环境的关系。

(一)“俗刚强”的成因

“俗刚强”的形成与河内地区西部、北部自然环境有关。河内西部、北部区域以山地为主,恶劣的自然环境使河内人性格展现出刚强的一面。河内地区以北部的太行山、西部的王屋山为主,包括方山、碗子城山、武山、白涧山、齐子岭、紫金山、苏门山、白鹿山、苍山、武山、天门山等山脉[17]2288-2295。其中,王屋山“周回一百三十里,高三十里”[18],且道路险恶,自然条件恶劣。春秋时期,王屋山区曾一度还有大量戎族存在,“骊戎居于析城、王屋之间”[19]。太行山则更为险要,曹操曾为诗云“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20]。恶劣的环境使得该区民众养成了刚强的性格,直至北魏时期,河内地区仍以“地险人悍”[21]著称。“地险人悍”与班固所称的“俗刚强”含义相近。

河内地区豪盛之家仗势欺人、以强凌弱风气盛行,与当地的自然环境不无关系。河内地区中部以冲积平原为主,该地区是重要的产粮区,农业经济发达。河内郡有黄河、沁水、清水、淇水、济水等河流。济水及其支流湨水、漫流水、涂沟水、天浆涧水等河流,流经两汉时期河内郡西部的轵县、河阳县、温县、平皋县。沁水及其支流倍涧水、邗水、源源水、绝水、天井溪水、白马沟水、朱沟水等河流,流经野王县、州县、怀县、武德县。清水及其支流瑶溪、西北穷溪、长明沟水、长泉水、八光沟、陶水、石夹水、仓水、雹水等河流,流经山阳县、修武县、获嘉县、汲县。淇水及其支流沾水、金谷水、西流水、美沟等河流,流经林虑县、朝歌县[22]。这些河流多从河内西部、北部山区进入河内平原,进入平原后河道变宽,流速减缓,使得当地出现众多冲积平原,适合发展农业经济。如济水流经的温县,在春秋时期就是重要小麦产区之一。顾祖禹认为:“晋得南阳而霸业以成。”[17]2285刘秀称“河内完富”[8]621。河内地区人口众多,先秦秦汉时期河内是全国人口最为密集的地区之一。该地区经济富裕是外在条件,人口众多导致该地区的土地等资产集聚在少数人手中,这一过程必然伴随着仗勢欺人、以强凌弱现象的出现以及豪盛之家的形成。

(二)薄礼、贪财的成因

轻视礼法、贪图财利与河内地区的交通形势有一定的联系。河内地区地处豫州、冀州、并州交界地带,交通优势明显。两汉之际的邓禹认为,河内“带河为固,户口殷实,北通上党,南迫洛阳”[8]621,可以成为刘秀取得天下的“关中”。顾祖禹认为,两汉时期的河内“南控虎牢之险,北倚太行之固,沁河东流,沇水西带,表里山河,雄跨晋卫,舟车都会,号称陆海”[17]2284-2285。秦汉至隋,河内在全国的交通体系中,以扼控四方的特殊地理条件,使其具有极其重要的地位[23]。便利的交通使得河内商业发达,温、轵两地成为有名的商业城市。商人好利,自然就会对儒家的礼法等观念有所忽视。商业的发达同样也促使当地产生豪盛之家。河内地区四通八达,但该地区的交通优势重在险要而不是便利。河内北通上党的是太行陉,该陉是太行八陉中最为凶险的一陉。太行陉阔三步,长20公里,道路崎岖缠绕、形似羊肠,古称“羊肠板”。这条道路是山西通往中原地区的首选,范雎说昭王曰:“北断太行之道,则上党之师不下。”[7]2410有学者认为,秦取河内“奠定了三晋灭亡的基础;同时,揭开了秦灭六国的序幕”[24]。先秦秦汉时期,河内向西的交通是轵关道,轵关“为军事要冲,且多见为河内趋河东之首途”[25],河东地区是重要的盐业基地,这条道路是盐商运盐进入中原的必经之路。这条位于山区的道路极为凶险,“两山夹峙呈‘V’型,阔6米,海拔622米,地势险要,号称‘封门天险’”[26]。在战乱年代,河内地区部分民众倾向于上山为盗,并在此劫掠过往商旅,如上文提到的张业、张燕等。张燕等人不一定是河内人,但至少说明了河内地区有适合盗贼出没的环境。战乱年代易于盗,劫掠商旅的风气在西晋时期依然存在。永嘉之乱后,河内人郭默在当地“率遗众自为坞主,以渔舟抄东归行旅,积年遂致巨富”[9]1714。

四、结 语

“俗刚强,多豪桀侵夺,薄恩礼,好生分”是两汉时期河内地区的风俗特色,刚强耿直、恃强凌弱、好利轻礼、方术文化盛行则为其具体特征。河内地区风俗的形成受到了历史发展和自然环境的双重影响。从历史发展来看,殷商文化是河内风俗形成的重要源头,西周时卫风为河内风俗的发展注入了新的血液。春秋时期,晋一步步蚕并占领了河内地位,使晋国文化注入到了当地的风俗之中。战国时期,三家分晋,该地区形成了魏、韩、赵国犬牙交错的局面,这些国家的相互争夺,以及后来秦国的占领,导致了河内地区风俗的初步形成。从自然环境来看,河内西部北部山区地势险要,恶劣的自然环境磨砺使得当地形成了刚强的民风。而土地等资源的高度集中,又致使恃强凌弱民风的形成。河内地区交通地位重要,一方面促进了该地商业的发展,商业发展与当地好利轻礼不无关系;另一方面为当地民众上山为盗、劫掠商旅提供了条件,这是河内下层民众好利轻礼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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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杨玉东]

OnthecustomsofHeneiareaintheHanDynasty

QUANYufeng

(SchoolofHistory,CapitalNormalUniversity,Beijing100089,China)

Henei area in Han Dynasty was an important customs district in our country. Toughness, bullying, mercenary, prevailing of Fangshu were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customs in Henei area. The formation of these customs was influenced by the history and natural environment. From the view of historical development, the cultures of Shang Dynasty, Wei Dynasty and Spring and Autumn Period were the crucial stage for the development of these customs. From the view of natural environment, the terrain and landforms, agricultural cultivation environment and the traffic situation in Henei area had a close relationship with these customs.

the Han Dynasty;customs;Henei area

10.16698/j.hpu(social.sciences).1673-9779.2017.04.017

2017-03-18;

2017-04-15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资助项目(12BZX078)。

权玉峰(1989—),男,河南洛阳人,博士生,主要从事秦汉魏晋南北朝史、河洛文化研究。

E-mail:quanyf90@163.com

K892

A

1673-9779(2017)04-010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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