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期华北沦陷区地方伪政权研究述评

2017-12-01 09:19丁高杰
关键词:沦陷区冀东华北

丁高杰

(首都师范大学 历史学院,北京 100089)

丁高杰.抗战时期华北沦陷区地方伪政权研究述评[J].河南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18(4):100-106.

抗战时期华北沦陷区地方伪政权研究述评

丁高杰

(首都师范大学 历史学院,北京 100089)

目前,学界对抗战时期华北沦陷区地方伪政权的研究,虽取得了一定的学术成果,但在资料整理、研究内容、研究模式等方面仍存在一些问题。在今后的研究中,除了继续加强档案等文献资料的搜集和整理外,还应尝试运用社会史的理论和方法,不断深化基层伪政权研究,进一步丰富华北沦陷区地方伪政权研究的内容,从而推动相关研究不断走向深入。

抗战时期;华北沦陷区;地方伪政权

全面抗战爆发后,拥有丰富资源和重要战略价值的华北地区很快就成了日军进攻的重要目标之一。随着日军的不断推进,华北各地先后沦陷。而日军每侵占一地,便勾结当地的亲日分子,逐步在华北沦陷区建立起了包括伪省(特别市)、道、县在内的各级地方伪政权。这些形形色色的地方伪政权,不仅是日军对沦陷区进行军事统治、经济掠夺的工具,而且还是其实施奴化教育和强化社会控制的帮凶,是日本“总体战”“以华制华”等侵略政策基本措施之一。这些伪政权因日本的军事侵略而存在,亦因日本的战败而消失。“华北伪政权的产生与存在,是中国近现代史上的特殊历史现象,很有必要从学理上探究和剖析。”[1]1然而,目前学术界对华北沦陷区地方伪政权的研究还比较薄弱,仍遗留着一些值得思考和探讨的问题。因此,有必要对华北沦陷区地方伪政权研究的现状进行梳理和分析,以明确今后研究的方向。

一、华北沦陷区地方伪政权研究的现状

“中国大陆学者关于沦陷区日伪政权的研究是总体上对汪伪政权研究较多,对伪满洲国研究也有不少成果,而华北伪政权的研究则相对薄弱。”[2]11在这一大的学术背景下,有关对华北沦陷区地方伪政权的研究表现出了明显的滞后性,不但与此相关的学术专著较少,而且研究论文也不多。

(一)省级伪政权研究

日军侵占华北后,便立即着手组建各级地方伪政权。为了与南京国民政府的行政体制相区别,华北伪政府废除了南京国民政府的省、县二级地方行政制度,“复活”了北洋政府时期的省、道、县三级地方行政制度。处在日伪控制下的华北“四省三市”(即河北、山西、山东、河南省和北京、天津、青岛市),作为伪中华民国临时政府、伪华北政务委员会直辖的省级地方伪政权,在华北沦陷区日伪地方行政系统内扮演着重要角色,发挥着重要作用。当然,也受到学者们较多的关注,与之相关的研究成果也比其他级别的伪政权研究成果为多。

张同乐的《华北沦陷区日伪政权研究》[1],是近年来有关华北沦陷区日伪政权研究的一部力作。作者从政治史的层面,对华北伪政权的权力结构及其运作、军政要员的派系进行了系统分析。该书突破了华北地方伪政权研究的地区分割状态,对华北沦陷区进行了跨区域整体性探讨与研究,并从社会关系、人际关系和文化认同心态等方面,探讨了华北汉奸们的复杂关系。本书的研究重点虽是伪中华民国临时政府以及后来的伪华北政务委员会,但也用了相当章节对日伪晋、冀、鲁、豫四省和北京、天津、青岛三个特别市的基本情况作了必要的说明。特别是书末所附的长达五十余页的《1942年底华北日伪省、特别市、道、县机构设置及官吏表》,对于研究华北沦陷区省级伪政权的机构设置和人事情况,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由郭贵儒、张同乐、封汉章合著的《华北伪政权史稿:从“临时政府”到“华北政务委员会”》[3],是一部详细论述华北伪政权从建立到灭亡的通史类著作。该书的《伪临时政府辖区各级伪政权的建立》一节,对日伪华北“四省三市”伪政权的建立过程、管辖县市、省市主官的选择任用等,也作了一些介绍。李亚玺的《华北沦陷区省级伪政权殖民统治研究》[4]则从政治史的角度考察了日伪华北各省公署职能的变化,从学缘、地缘等方面剖析了伪政府职员的构成特点,并对省级伪政权与侵华日军以及敌后抗日根据地的关系进行了分析,从社会管理层面考察了伪省公署的权力运作。在此基础上,归纳总结了华北省级伪政权的统治特点。

学界在对华北沦陷区省级伪政权进行整体研究的同时,也有针对某一省级伪政权进行的个案研究。在这个方面,最值得一提的是邢汉三的《日伪统治河南见闻录》[5]。邢汉三在战时曾供职于伪河南省公署,担任过《新河南日报》(河南省公署机关报)社长、伪河南省公署宣传处处长、伪新民会河南省总会事务部部长等伪职。解放后,他以个人所存的手记为基础,参考当时伪河南省公署秘书处编印的伪《省政府公报》、伪《新河南日报》等资料,撰写了带有回忆录性质的《日伪统治河南见闻录》。作者在书中不仅揭露了唯日军马首是瞻的伪省长和伪厅长的种种劣迹,也披露了伪河南省公署所辖各厅在民政、教育、财政、建设、警务、宣传等方面所推行的侵略政策。作者在沦陷期间曾出任过多个伪职,能接触到一些来自伪政权系统内部的机密信息,所以该书的史料价值较高。郭贵儒等的《伪天津市治安维持会述论》[6],主要探讨了伪天津市治安维持会人员的构成、基本职能、施政方针和伪治安维持会的政治特质。荣国章的《日本侵略者扶植的北平伪政权》[7]一文,则对伪北平市地方维持会、伪中华民国临时政府、伪北京特别市公署、伪华北政务委员会等先后在北平(北京)成立的伪政权作了论述。牛新田的《山西日伪政权的建立和覆灭》[8],详细叙述了山西沦陷期间各级地方伪政权的建立和覆灭的基本过程。此外,陈兰的《日伪时期河南省公署职员结构及影响》[9],对供职于伪河南省公署的职员进行了人事分析。作者通过对日伪统治时期伪河南省公署的相关资料进行统计分析,了解了日伪河南省公署政权架构的基本情况;通过对构成职员的籍贯及年龄分布情况进行分析,概括出了它们的特点,阐述了其对日本侵略者实施“以华制华”方针的影响。傅林祥的《抗战时期日伪河北省政区变迁》[10],依据伪政权出版的各种资料,从历史地理的角度,对抗日战争时期日伪河北省政区的变迁沿革进行了梳理,勾画了这一时期该省政区演变的大致路径。

(二)道级伪政权的研究

作为沟通省、县两级地方伪政权的桥梁和纽带,道级伪政权在华北日伪地方行政系统中,发挥着承上启下的作用,其重要性不言而喻。然而,道级伪政权作为华北沦陷区次一级的地方伪政权,与伪南京国民政府、伪华北政务委员会、伪省公署相比,都是一个不太起眼的二流角色,政治地位相对较低,影响力和知名度也比较有限,加之传世资料的缺乏,阻碍了相关研究的开展和深入。

迄今为止,专门探讨华北沦陷区道级伪政权的专著还未出现,只有部分论著涉及到了这一地方伪政权。《河南省志·政府志》[11]以附录的形式,简单介绍了伪豫北道、伪豫东道成立的时间、科室构成、管辖范围等方面的情况。河北省地方志办公室编著的《河北抗战战争简志》[12],专辟《伪政府建制》一章,对抗战期间日伪在冀省设置的保定道、燕京道、津海道、渤海道、顺德道、冀南道等道的设立时间、道署驻地、管辖县份、变化沿革作了简要介绍。此外,一些地方史著作,如《日本侵略山东史》[13]和《民国山西史》[14],也对抗战期间山东、山西两省道级伪政权的存在过程作了必要的说明。但是,上述著作只是对华北沦陷区道级伪政权作了一些线条式的勾画,并未触及该级伪政权的权力运作等核心内容。

相比较而言,康恒印的《伪冀南道述论》[15]和郝丽丽的《华北沦陷区道级伪政权研究》[16],对华北沦陷区道级伪政权的研究,则相对系统和深入。康恒印根据一手档案资料,对伪冀南道的建构、活动、危害等方面以及冀南人民反日伪斗争进行了梳理。该文正文部分主要论述了冀南各县治安维持会联合会的建立过程、伪冀南道公署的政治架构、伪冀南道的施政、冀南人民的抗日斗争和伪冀南道的覆亡等四个方面的问题。郝丽丽主要利用河北省档案馆所藏的《伪河北省公署档》这一档案资料,采用史论结合的方法,重点考察了道级伪政权的成立、道级伪政权的组织系统、道级伪政权的政策、道级伪政权的统治特点[16]。整体而言,两篇论文的基本思路和行文结构大致相同。不同之处在于,康恒印以冀南道为着眼点进行研究,郝丽丽却将华北沦陷区内的整个道级伪政权作为自己的研究对象;前者专注于个案分析,后者侧重于整体研究。

(三)县级伪政权的研究

华北沦陷区地域广阔,辖县众多。作为华北日伪地方行政系统的基层部分,县级伪政权与一般民众接触较多,关系也较为紧密。作为基层伪政权,华北日伪统治高层颁布的方针政策、下达的行政命令,都将在县一级得到贯彻执行。所以,研究县级伪政权,不但能了解伪政权与下层民众的关系,也能考察日伪各种统治政策在地方的实行情况。对于研究伪政权与沦陷区民众关系的学者们来说,选择县级伪政权作为研究的切入点,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然而,由于各种不利因素的影响,有关华北沦陷区县级伪政权的研究成果却比较少。

较早对华北沦陷区县级伪政权进行学术研究的是王士花。她的研究论文——《日伪时期华北农村的县级政权》[17],从华北沦陷区各县级伪政权的建立,日军对伪县知事的选拔、任用、监督和控制,县级伪政权的施政方针和政治职能等三方面,考察了沦陷时期县级伪政权的运行情况,并对华北沦陷区县级伪政权的性质和特点进行了总结。作者认为:“华北沦陷区日伪县级基层政权,因日本人入侵而生,受日军操纵与控制,是地道的傀儡政权,完全成为日本掠夺中国丰富资源、奴役中国人民的工具。”此外,两篇来自河北师范大学的硕士学位论文也有一定代表性,即郑亚红的《河北沦陷区日伪基层政权研究——以定县为研究对象》[18]和张青的《华北沦陷区县级伪政权研究》[19]。从研究角度看,这两篇学位论文和唐恒印文[15]及郝丽丽文[16]有相似之处,一个是选取个案,一个是着眼整体。从研究内容看,两者均论述了县级伪政权组织系统的建立、县级伪政权的统治职能及其施政、县级伪政权的统治特点这三方面的内容。张永的《日伪时期保定县级伪警察机构研究——以定县、安国、博野、涿县为主要参照》[20],则以上述4县的伪警察机构为研究对象,探讨了伪县级警察机构的组织系统、人员编制及履历、机构职能、对所属警察的控制和训练、日军对伪县级警察机构的控制等五方面的内容。

(四)冀东伪政权的研究

冀东伪政权,是对日伪在冀东地区建立的所有伪政权的统一称谓,是一个较为笼统的政治概念。冀东伪政权作为华北地区最早成立的傀儡政权,其渊源可以追溯到殷汝耕于1935年11月25日在通州成立的“冀东防共自治委员会”,而后又历经了伪冀东防共自治政府、伪冀东道、伪冀东特别区等历史阶段。从其演变过程不难看出,冀东伪政权具有较强的特殊性和地域性,其政治地位也较其他地方伪政权特殊。

冀东伪政权在华北沦陷区地方伪政权中的独特地位,受到了学者们的关注。由南开大学历史系和唐山市档案馆合编的《冀东日伪政权》[21],是研究冀东伪政权的一部资料集。该资料集以冀东伪政权留下的原始档案,如政府公报、月报、公牍文件、往来函电、会议记录等为依托,分九个专题对冀东伪政权的相关资料进行了梳理和分类。充分而翔实的史料,不仅揭露和批判了日本帝国主义和汉奸们在冀东所犯下的罪行,同时也为相关的史学工作者提供了资料参考。1993年7月,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了《抗战时期的伪政权》[22]一书。该书虽没有《冀东伪政权》那样强的针对性,但该书对日军如何将国民党军政势力排挤出冀东地区,如何唆使汉奸发动变乱,又是如何一步步导演“冀东自治”的丑剧,并最终“制造”出伪冀东防共自治委员会的过程,进行了细致梳理。朱德新的《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河南冀东保甲制度研究》[23],则深入探讨了冀东伪政权在所辖各县农村推行保甲的情况。作者在书中重点考察了日伪保甲的组织体系和对农民进行精神侵略的方式,以及为了达到所谓“民匪分离”的目的,而对农民采取的社区分割、人身控制、人际监视等非法手段。

此外,邵云端等的《冀东防共自治政府成立的前前后后》[24]、任庆海等的《“冀东防共自治政府”存亡始末》[25],主要对伪“冀东防共自治政府”从建立到灭亡的历史过程进行了叙述。李炳奎等的《伪冀东防共自治政府警团武装述评》[26],对伪冀东防共自治政府警团武装的组建、制度以及与日伪政权的矛盾进行了讨论。

二、研究存在的问题

目前,学界对华北沦陷区地方伪政权的研究,与同期进行的东北沦陷区地方伪政权研究和华中沦陷区地方伪政权研究相比,无论是在资料的搜集和整理方面,还是在研究的深度和广度方面,都存在一定的差距,以及一些有待解决的问题。这些问题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档案、报刊等文献资料的整理和利用问题

“从整体上看,国内史学界对汪伪政权、伪满洲国研究比较多。有不少研究成果发表,都以出版了相对独立、比较系统的档案资料。但是,华北伪政权的研究方面,无论是研究著作发表,还是独立、系统的历史资料的编写,都尚未真正进行。”[1]22-23在一手档案资料缺乏的前提下,华北沦陷区地方伪政权的研究工作是难以深入开展下去的。除了小部分已经整理出版的档案资料外,相当数量的华北沦陷区地方伪政权的原始档案仍然“沉睡”在全国各地的档案馆和图书馆之中,相关的档案管理机构和学术机构并也未对其进行系统的整理和刊布。以河南省档案馆、新乡市档案馆和孟州市档案馆为例,根据《全国民国档案通览》的不完全统计[27]27-93,这3个档案馆所保存的地方伪政权档案及基本情况如表1所示。

表1 部分档案馆保存的伪政权档案

从表1中的数据不难看出,上述3个档案馆所保存的地方伪政权档案的数量,总体上还是比较可观的,有的甚至达到百卷之多。但令人遗憾的是,这些珍贵的档案资料不但未能得到充分地利用,所蕴含的史料价值也未能有效地发挥出来。

除了众多的档案文献亟待整理外,报刊资料的利用问题也值得关注。华北沦陷期间,为了加强对沦陷区民众的思想控制,推广奴化宣传,培养亲日顺民,日军控制下的华北伪政权争相创办报刊,为日本侵华摇旗呐喊。日伪报刊虽为日本侵华的喉舌,但却保存了许多珍贵的历史资料,对华北沦陷区地方伪政权的研究具有无法替代的意义。华北日伪当局发行的大型报纸,如《庸报》《新民报》《实报》等,早已被学者们用于华北伪政权的相关研究中。影响力稍逊的《新河南日报》《河南新建设》《河北日报》等报刊,也随着相关研究的不断深入而逐渐走进了学者们的视野,但其史料价值仍有待挖掘。相比之下,由道县等地方伪政权发行的报刊,如《津海道月刊》《彰德县政月刊》等则被“尘封”在档案馆里,鲜有问津。对华北沦陷区基层伪政权研究具有重要参考价值的《新声报》《民生报》等报刊,则由于一些原因而难寻踪迹,需要进一步加强搜集工作。

(二)研究的不均衡问题

这种不均衡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研究地域的不均衡,二是研究对象的不均衡。前已述及,在已有的华北沦陷区地方伪政权的研究成果中,有关河北沦陷区地方伪政权的研究成果较多,无论是学术专著还是研究论文,数量都比较可观。相比之下,关于山东、山西、河南等沦陷区地方伪政权的研究成果则是屈指可数。诚然,资料特别是档案资料的缺乏是造成某些地区地方伪政权研究滞后的原因。但是,保存相当数量地方伪政权档案的河南省,为何至今还尚未出版有关本省伪政权的研究专著呢?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至于研究对象的不均衡问题,则表现得更为明显。当前,学界对华北沦陷区“四省三市”省级伪政权的关注较多,无论是资料的整理出版,还是研究成果的发表,都较其他地方伪政权多。而像道、县、乡等较低级别的伪政权,却受到了学者们的些许“冷落”,研究成果比较少。抗战期间,华北沦陷区面积广大,各地情形复杂多样,不同地区间的敌我力量对比也不尽相同。加之战场局势的不断变化,日军对各沦陷区的控制能力也强弱有别。这些因素的存在,促使日军在华北沦陷区的不同地区采取不大相同的统治措施。所以,对华北沦陷区某个特定地区某个特定伪政权的研究既代替不了其他地区的研究,也不能以偏概全。

(三)研究的模式问题

华北沦陷区地方伪政权研究属于政治史研究的范畴,而政治史研究又存在两种研究模式:一种是传统的政治史研究模式,一种是社会史视角下的研究模式。这两种研究模式只是在研究的方式和侧重点方面存在差异,并无优劣之分。但值得注意的是,学界有关华北沦陷区地方伪政权的研究著作,绝大多数采用的仍是传统的政治史研究模式。采用此种研究模式的著作,虽将伪政权的建立过程、组织架构、权力运作、统治措施等宏观方面的问题论述得比较清晰,但却不可避免地忽略了一些微观方面的问题。如,在华北日伪地方行政系统内担任伪职的“合作者”,他们真实的投敌动机是什么?附逆心态又是如何?他们与占领者的关系究竟怎样?不同阶层的民众又是如何看待这些“合作者”的?地方伪政权与国民党、共产党、日本三方的关系又是如何?这些都是当前研究中较少涉及,但又是必须予以认真对待的问题。对于这些问题,加拿大学者卜正民的新作《秩序的沦陷:抗战初期的江南五城》[28],以及台湾学者罗久蓉的论文《历史情境与抗战时期“汉奸”的形成——以1941年郑州维持会为主要案例的探讨》[29],从社会史的角度给我们提供了一些参考。他们虽不太关注传统政治史所擅长的宏观方面的问题,但却将日伪政权统治下的一般民众的生活状态细腻地描绘了出来,在某种程度上恰好弥补了传统政治史研究“只见森林,不见树木”的缺点,这也正是运用社会史的理论和方法进行政治史研究的优势所在。所以,如何采用社会史的研究理论和方法进行地方伪政权的研究,是值得借鉴和尝试的。

三、关于今后研究的几点建议

根据华北沦陷区地方伪政权研究的现状,针对先行研究存在的问题,试对今后华北沦陷区地方伪政权研究,提出下列几点建议。

(1)逐步加强有关华北沦陷区地方伪政权的资料,特别是档案资料的搜集和整理工作。分布零散、搜集难度大,是华北沦陷区地方伪政权资料的一大特点,这一特点可以从资料的载体形式和分布的地域两方面体现出来。从资料的载体形式看,它们既可以分布于档案、报刊和文史资料中,又可以分布于地方志、回忆录和人物传记中;从资料的分布地域看,关于华北沦陷区某一地方伪政权的资料,有的近在当地,有的则远在省外。以河南省为例,有关河南沦陷区地方伪政权的资料,有的藏于省内的档案馆和图书馆(如《日伪河南省公署档》藏于河南省档案馆),有的则藏于北京、天津、南京等地的档案馆和图书馆(如《新河南日报》《河南省公报》部分藏于国家图书馆)。资料分布的零散性,客观上增加了研究者搜集和利用资料的难度,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相关研究的进一步深入。

史料是史学研究的基础,资料的搜集和整理是进行史学研究的前提。就华北沦陷区地方伪政权研究而言,在相当一部分原始资料早已灭失且无法恢复的前提下,加强华北沦陷区地方伪政权传世资料的搜集和整理工作,就显得格外重要。而此项工作的开展,又需要诸多机构(如地方高校、科研院所、图书馆、档案馆)合力进行地方文献资料的搜集、整理和出版工作。华北沦陷区地方伪政权研究,属于政治制度史研究的范畴。对于政治制度史研究而言,档案资料的价值是不言而喻的。在搜集华北沦陷区地方伪政权的相关资料时,需要特别注意有关档案资料的情况。另外,国外及港澳台所收藏的有关华北沦陷区地方伪政权的资料,也需要进一步的搜集、整理和翻译。相关当事人的回忆录、日记、信件等资料,也应给予足够的重视。

(2)在做好相关问题整体性研究的同时,要深入开展具体性研究,不断丰富华北沦陷区地方伪政权研究的内容。当前,学界对华北沦陷区地方伪政权的研究,比较关注伪政权的建立过程、人员构成、组织架构、施政方针等整体性问题,而对某些具体性问题关注的不多,在专题研究、个案研究、史实考证等方面做得也不够。比如,地方伪政权与其他组织或团体的关系问题,而此问题又可以进一步细化为地方伪政权彼此之间的关系,地方伪政权与国民党、共产党、日本三方的关系,地方伪政权与当地日伪驻军的关系,以及地方伪政权与地方枪会、宗族势力、宗教团体的关系,等等。在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中,地方伪政权与国民党、共产党两党的关系是比较突出的一个问题。代表这一问题的典型事例是,身为伪河南省“省长”的陈静斋,不仅多次通过黄河渡口向国统区出售紧俏物资[5]72,而且还向共产党工委提供日军兵力调转的军事情报,使得晋冀鲁豫边区乘机扩大了抗日根据地范围[30]。由此看来,战时地方伪政权与国民党、共产党两党的关系,并不总是处于水火不容的紧张状态,国民党、共产党双方甚至还能通过地方伪政权获得战略物资和军事情报。那么,处在日军监控下的地方伪政权,又是如何避开日军的监控而与国民党共产党两党建立联系的?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又如,对地方伪政权相关个案的研究。如对地方伪政权头面人物的系统研究、对地方伪政权幕后日本顾问的研究,以及对地方伪政权所属某一机构(如伪警察教练所)的研究等。以对地方伪政权头面人物的系统研究为例:与华北伪政权高级军政官员相比,地方伪政权头面人物在出身、年龄、籍贯和文化程度等群体结构方面有一定的特殊性,他们的投敌动机和附敌心态也不尽相同。正如卜正民教授论证的那样:“沦陷初期与日本人‘合作’的中国地方头面人物,就是介于彻底的通敌者和坚决的抵抗者之间的一个群体。他们既厌恶但又不得不与日本人合作,因为日本人是他们家乡的统治者,他们既助纣为虐也做一些有利于民众之事情。”[28]2而这些“不得不与日本人合作的”地方头面人物,恰巧正是华北沦陷区地方伪政权研究的薄弱环节。再如,对地方伪政权某些史实的考证,如1945年3月,日军将豫中会战后新占领的豫中、豫西地区化为“平原省”,并在郑州设立伪平原省公署,但很快就因日本的战败而垮台。伪平原省虽是昙花一现,机构也多不健全,但却是日伪当局在华北沦陷区组建省级伪政权的最后一次尝试,影响较大。然而,学界对伪平原省的相关问题一直缺乏较为深入的研究,许多史实至今仍未搞清。因此,从学理上看,很有必要对伪平原省进行史实方面的考证。

一般来说,整体研究注重问题的完整性,专题研究注重问题的针对性,个案研究注重问题的细节性。只有将三者完美的结合起来,才能不断丰富华北沦陷区地方伪政权研究的内容。

(3)学习借鉴社会文化史的相关理论和方法,继续深化华北沦陷区基层伪政权的研究,特别是基层伪政权与地方社会关系的研究。近20年来,社会文化史异军突起,并很快成为学界研究的热点。随着社会文化史的日益活跃,政治史的研究也有了不小的变化。由关注统治高层、关注政治精英,逐渐转向关注基层政权、关注普通民众,关注基层政权与普通民众的关系。“新政治史”所关注的,正是华北沦陷区基层伪政权研究的方向所在。如前所述,学界对华北沦陷区基层伪政权的研究,主要着眼于基层伪政权的政治架构、统治职能、日军对基层行政人员的控制等方面,而对基层伪政权与普通民众的关系、与地方头面人物的关系、与地方团体的关系等则关注的较少。对于日伪基层政权而言,能否处理好这些关系,不仅关系到自身行政效率的高低和政治职能的发挥,甚至还关系到自身的生死存亡。反过来,日伪基层政权在行使职能的过程中,出于提高行政效率和巩固自身统治的需要,又是如何处理与地方的关系,从而调动各种地方资源与抗日力量进行斗争,进而维护并强化自己的反动统治呢?对于从事日伪基层政权研究的学者们来说,这些都是必须予以解决的问题。而这些问题的解决,则需借助社会文化史的相关理论和方法,用新的视角对基层伪政权与地方社会的关系进行条分缕析,从而解剖两者之间的关系。毫无疑问,学者们对基层伪政权与地方社会关系的深入剖析,无疑会深化对华北沦陷区基层伪政权的研究,进而弥补先行研究存在的不足。

总之,华北沦陷区地方伪政权研究,作为一个有待开发的“富矿”,值得我们进行更加深入的开发和研究。在今后的研究中,要在利用好现有资料和研究成果的基础上,进一步细化和深化华北沦陷区地方伪政权研究的内容,争取在研究内容和研究方法上有所突破,从而为华北沦陷区地方伪政权研究的进一步推进,奠定坚实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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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杨玉东]

AreviewofthestudiesonthelocalpuppetregimeintheoccupiedareaofNorthChinaduringtheAnti-JapaneseWar

DINGGaojie

(SchoolofHistory,CapitalNormalUniversity,Beijing100089,China)

At present, the academic circles have made some achievements in the study of the occupied North China during the Anti-Japanese War, but there are still some problems in the aspects of data collection, research content and research mode. In the future research, in addition to continually strengthening the collection and sorting of archival materials, researchers should try to use the theory and methods of social history, constantly deepen the grass-roots puppet regime research, and further enrich the research content of the local puppet regime studies, thus promoting the development of the relevant research.

the period of Anti-Japanese War; occupied North China; local puppet regime

10.16698/j.hpu(social.sciences).1673-9779.2017.04.016

2017-03-22;

2017-05-19

丁高杰(1991—),男,河南郸城人,硕士生,主要从事中国近现代史研究。

E-mail:2162585646@qq.com

F590

A

1673-9779(2017)04-010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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