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怀岸
(湖南永顺县 文化馆,湖南 永顺 416700)
湖南作家作品研究·于怀岸专辑主持人:湖南第一师范学院龙永干教授
[主持人语]于怀岸生于湘西、长于湘西,其与文字结缘,或许是一种宿命。从高考失败到南下打工,再到返回永顺;从体力劳动到文字编辑,再到专职创作。底层生活经验的丰富与生命体验的复杂,使得文字成为他最趁手的表达工具。湘西的神奇与久远,给这位湘西子民一种遥远不绝的召唤;对湘西世界的当下关注与既往存在的书写,是其小说的主体内容,也是其心灵与精神舒展与寄托之所在。他的小说,散发着源自湘西的质朴与浑厚,有着当代探求者的热切与执著,其格局既有所本而又极为开阔。时代蜕变中底层生存生态的严峻,精神维系的持存危机,复杂人性与混沌生活的冷硬和粗糙,通向生命自由与尊严的迷障与歧路……他为读者塑造了一个时代蜕变中复杂而混沌的“湘西”,也形成自己冷峻与粗犷的创作风格。本期“湖南作家作品研究·于怀岸专辑”,特邀于怀岸先生及三位学者,从不同角度对其小说进行探究阐释,以此推进和深化学界对其创作的研究。
以回望的姿态写作自己的小说
于怀岸
(湖南永顺县 文化馆,湖南 永顺 416700)
对未来的淡漠,对过去的好奇,使得我无论是书写历史,还是书写当下,都采取一种回望的姿态。我以这种姿态完成的历史书写,一是试图真实地还原历史事件,二是力图还原历史中的人的真实心灵。
回望的姿态;历史书写;历史真相;真实心灵
前几天在长沙开会,碰到一个差不多同龄的作家朋友,晚上闲聊时他突然问我每晚睡觉前有不有一种挫败感,感觉忙忙碌碌的一天什么也没做成就过去了。我说这个感觉我倒是没有,我是每天早上醒来会有一种幻灭感,不晓得怎么去面对新的一天。我说的是实话,而不是每天为赖床不起寻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现在想来,我跟他是两极,我们一个害怕过去,一个恐惧未来。
我是一个对未来真的没有信心的人。人到中年,回想半辈子以来,我似乎从没有规划过未来,甚至连想象未来也很少有过。我甚少计划过明天要去做什么或者写什么,也不关心明天会发生什么,大到世界格局,小到个人际遇。比起未来,我更关注的是过去,是历史。
这种对未来的淡漠和对过去的强烈好奇,也许是我个人性格原因,也许是后天的成长环境和人生遭遇所造成的。我出生在偏远湘西的一个十分封闭的小山寨里,并在那个地方长大成人,直到19岁以后才离开它。山寨座落在比一只碗大不了多少的小盆地,四周被高山所围,抬眼只能看到头顶上簸箕大的一块天空。寨子里除了人和房子,山上除了鸟兽和树木,天空中除了流云,什么也不会有。在这个小山寨里,没有关于未来的话题,人们都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也对此不抱有信心。譬如“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之类的宣传,对于那时的我们来说,只不过是一种关于未来的遥遥无期的设想而已,寨子里的绝大多数人对于电灯和电话长得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呢。但关于过去的故事,譬如山寨的来历,譬如家族的迁徒史,很多人都能张口即说,能说得绘声绘色、滔滔不绝,仿佛是一支秘密传唱的古歌,又像是一种代代相传的基因。我就是在这种“故事”氛围里长大成人。我从小没见过爷爷,是跟着奶奶长大的。关于我的爷爷,我只知道他是一个地主,是被抓去劳动改造后音讯杳无的。村里有人说我爷爷是地主、恶霸,是个坏人,罪有应得,但也有人说我爷爷是个教师、校长,其实是个好人,是被冤枉的。反正众说纷纭、褒贬不一。他到底是一个好人还是一个坏人,我特别想弄清楚。我觉得这个非常重要,因为这个人跟我的关系重大。于我来说,对他不仅仅是一种血缘上的亲近,而是没有他就不可能有我的存在,他的过去也深深地影响到我们一家人现在的生存状态。
这就是我最初去探究和追问历史的动机吧。
带着这种动机,从叙述一个土匪婆在死人堆里寻找她男人的故事的短篇小说《断魂岭》(载于2000年4期《花城》)开始,我就不断在探究和追寻我的那个山寨、我脚下的这块土地的历史,想象和还原我的先人们的生活状态,以及他们的爱恨情仇。我先后写下过《正午的旗杆》《爆炸》《一座山有多高》《一粒子弹有多重》等一系列中短篇小说,直到最近出版的40万字的长篇小说《巫师简史》,依然是这个系列的扩张和延伸。这些历史系列的小说,无一不是以湘西一个偏远山寨“猫庄”为背景,讲述的大致为我曾祖父和祖父那两辈人的故事。无论是当年反响强烈的《一粒子弹有多重》,还是现在的《巫师简史》,很多评论家都注意到了一点:真实地还原历史。确实,我的历史写作一是试图真实地还原历史事件,二是力图还原历史中的人的真实心灵。或者说,我尝试着既进入历史事件的内部,更试图进入历史人物的内心。但我知道这个难度非常之大,只能做无限的努力,而不可能真正达到。因为历史是没有真相的,无法还原的,历史中的人的心灵我们也只能揣摸,而不可能复制出来。
所以,我一直称我是以一种回望的姿态来书写历史。
所谓的回望,不过就是雾里看月、水中观花。月是月,花是花,但又月非月,花非花。我的意思是,这种回望确实是追寻真实的历史,尽力地还原历史的真相的一种方式,但同时我也知道这种真实感的无力。我无法洞穿历史,只能力求触碰到历史中的那些人的内心,但这种内心,却又不可避免地带上了我自己成长的印迹。
从1995年开始写作到现在,我已经写了22年了,除了关于湘西历史的系列小说外,我还写有很多其它方面的小说,其中有切入当下社会的长篇小说《青年结》,中篇小说《南方出租房》《猫庄的秘密》《太阳为谁升起》等,也有像《白夜》《幻影》《火车,火车》这类关于少年成长的小说,更有像《遇害者》《杀人者》和《寻访者》这一类我自己称之为“梦幻小说”的中短篇作品。著名评论家贺绍俊先生曾经说过:“于怀岸的文化资源主要不是来自于传统的经典,而是来自于民间,也得力于他对西方现代小说营养的吸收。”确实,我是从民间出来的,传统对我的影响非常小,西方现代小说的技巧和技法让我痴迷。写作近20年来,我一直尝试着不断地变化,不断地修正自己的写作姿态。随着近年来阅历和阅读的增长,我的思考和写作的手法更是在不断地变换,但无论怎么写和写什么,唯一不变的是这种回望的姿态。
月是月,花非花,我的小说也一样,它是我回望过去的一条路径,是我心灵的一种观照。在我的心里,它既是小说,也不是小说。我的小说是我自己的历史,也是我心灵的一部分。我把这些心灵的碎片收聚拢来,等着它慢慢发黄、变脆,直至完全消散。仅此而已。
责任编辑:黄声波
WritingMyOwnNovelsinaBackwardGlance
YUHuai’an
(County Cultural Center of Yongshun, Yongshun Hunan 416700, China)
The apathy of the future, the curiosity of the past, makes me, whether I write history or write the present, take a backward glance in writing. The purposes of the history writing I have completed with this attitude is firstly to reconstruct the historical events and secondly to restore the true spirits of the people in history.
in a backward glance; history writing; historical truth; true spirits
10.3969/j.issn.1674-117X.2017.05.001
2017-05-25
于怀岸(1974-),男,湖南永顺人,湖南永顺县文化馆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主要从事小说创作。
I207.42
A
1674-117X(2017)05-000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