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辨学名词对照表》看逻辑术语的变迁

2017-02-23 09:52张胜前
关键词:对照表逻辑学严复

张胜前

(华北水利水电大学 学报编辑部,河南 郑州450046)

从《辨学名词对照表》看逻辑术语的变迁

张胜前

(华北水利水电大学 学报编辑部,河南 郑州450046)

西方逻辑学传入初期,不同译者对逻辑术语有着不同的翻译,这对逻辑学的传播产生了不利影响。清朝编订名词馆颁布了中国第一份经官方审定的逻辑学术语名词表——《辨学名词对照表》。事实上,这并没有能够达到统一逻辑学术语译名的目的。这有其客观原因,我们不能就此否认《辨学名词对照表》的作用和意义。对于“Logic”之译名,不同时期的翻译不尽相同,甚至同一时期不同译者都有不同的理解和意谓。一个西方逻辑学术语在中国传播过程中的名称演绎本身也是中国逻辑学发展所经历的过程。

逻辑学;《辨学名词对照表》;逻辑术语

西方逻辑学传入中国始于明末清初,在这期间传播于世的逻辑学著作并不多。随着第二批传教士来到中国传播西学以后,相关的逻辑学书籍逐渐开始增多,这其中既有传教士的功劳,也有投身翻译事业的国人学者的贡献。这时,关于逻辑学术语译名混乱的状态凸显出来。显然,这样不利于逻辑学知识在中国的传播,因此亟须对逻辑学术语进行规范厘定,方便读者学习了解西方逻辑学,促进逻辑研究事业在中国的健康发展。

一、《辨学名词对照表》产生的背景

由于传入途径的不同,对西方逻辑学基本概念术语的翻译与介绍在传入初期和后期并不统一。如对“Logic”一词的翻译有“格物新法”“辨学”“名学”“论理学”“理则学”等;对“inductive”一词的翻译则有“内籀”“藉物察理之辩论”“归纳”等。逻辑术语翻译的不统一,导致初学逻辑者在阅读不同的逻辑著作时,首先学习的不是逻辑内容,而是逻辑术语的不同译名,这无形中为西方逻辑的推广设置了障碍。这个问题不仅在西方逻辑学的传播中出现,在其他西学著作的传播中也时有出现。

对此问题,1909年学部向清政府提交的《分年筹备事宜折并单》明确提出宣统元年(1909年)应“编定各种学科中外名词对照表(择要先编,以后按年接续)”、宣统二年(1910 年)应“编辑各种辞典(以后逐年续编)”[1],并与“素有译才之名的严复接洽,央其审定各科名辞”[2]。学部遂于“1909年10月29日正式奏请开办编订名词馆,作为‘编订各科名词、各种字典’的专门机构,并委派严复为总纂”[2]。该提议立即获得清政府批准。1909年11月2日,“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审定学术名词的统一机构”成立[3]363,编订名词馆开始运转,正是在这种情况下,由清政府编订名词馆编订并颁布的中国第一份经官方审定的逻辑学术语名词表——《辨学名词对照表》发行了。

二、《辨学名词对照表》的内容、影响及意义

关于编订名词馆成立的目的,学部有公开说法:“查各种名词,不外文实两科,大致可区六门……惟各种名词繁赜,或辨义而识其指归,或因音而通其假借,将欲统一文典,昭示来兹,自应设立专局,遴选通才,以期集事。”[4]即其目的为纠正学术名词的混乱,以“统一文典,昭示来兹”。

《辨学名词对照表》分例言和正文两个部分,正文分为定名、西文原名和定名理由三个部分。在例言中,首先说明了厘定的名词主要来自穆勒的《System of Logic》和耶方斯的《Element Lesson in Logic》二书,而以耶氏书为多。这两部书即是严复翻译的《穆勒名学》和王国维翻译的《辨学》。另外,例言也指出“中文译语主用严译穆勒名学,但严书仅成半部,故除自行撰定外参用日译”[5]。也就是说,厘定的术语先是选择严复翻译《穆勒名学》的译名,然后再自行拟定,最后参照日译。章士钊在《逻辑指要》中说:“前清教育部设名词馆,王静庵氏(国维)欲定逻辑为辩学。时严氏已不自缚于奥衍精博之说,谓‘此科所包至广。吾国先秦所有,虽不足以抵其全,然实此科之首事; 若云广狭不称,则辩与论理亦不称也’。”[6]可见,参考耶方斯的著作也与王国维译介此著作有一定关系,而且采用王国维在《辨学》一书末附录的《辨学学语中西对照表》中的译名也有一定的比例,比如概念、带用语、前提、经验、实验、符合法、差别法、说明、事实,等等。

《辨学名词对照表》虽然由当时的官方——清政府进行了编订颁布,但事实上并没有能够达到统一逻辑学术语译名的目的,由编订名词馆所厘定的逻辑学术语只有很少一部分被沿用下来。当然,这一结果是由多方面的因素造成的。一方面,当时的清政府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不久就被民国政府所取代,因此《辨学名词对照表》也就失去了官方的效力。另一方面,《辨学名词对照表》在译词的取舍上偏重严复的意见,一人的爱好并不能代表所有人的偏好,所以其所选定的术语并不能得到多数人的认可。学科术语的厘定要符合自身的发展规律,只有选择那些最恰当、符合大众评判标准的译名才能长久地流传下来。

但是,我们不能就此否认《辨学名词对照表》的作用和意义。正如林乐知和范祎在《新名词之辨惑》文中说:“试观英文之大字林,科学分门,合之其名词不下二十万,而中国之字不过六万有奇,是较少于英文十四万也。译书者适遇中国字繁富之一部分,或能敷用,偶有中国人素所未有之思想,其部分内之字必大缺乏,无从移译。于是有数法,一以相近之声,模写其音;一以相近之意,仿造其字;一以相近之义,撰合其文。”[7]605

由此可见,当时严复和王国维编纂中英名词对照表之各个学科之艰难,不说文化字源的差异,单就名词的数量就相差14万。设造新词,普及需要一个过程;不造新词,传播原意有偏差,况且严复又追求“信达雅”。在此困难的现实前提下,严复和王国维所采取的翻译态度稍微有异,即严复“必稽诸陈旧之经典,方为雅驯”,而王国维更多借鉴日本的译名。

民国时期,当时的国民政府一直没有颁布新的官定逻辑学术语表,所以清政府编订的《辨学名词对照表》是近代唯一一份经由政府认可的逻辑学术语对照表,其在中国逻辑学术语规范厘定史上的地位可见一斑。它是近代中国官方统一逻辑学术语的第一次尝试,是逻辑学在中国传播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必然产物,也是建立中国逻辑学学科的内在需要。尽管它的这次努力在一定程度上失败了,但这种以国家的权威来推动学科术语统一的方式还是值得我们借鉴的,而且其在中国逻辑学科史上的贡献也是不容抹杀的。

三、“Logic”一词译名演绎

从明末西方逻辑东传伊始,到民国初期逻辑在中国扎根发芽直至开花结果,在漫长的近300多年间,众多传教士和国人,都竭力想把“Logic”这个异质文化的术语恰如其分地传给中国,结果一个本原出现了五花八门的面目。笔者在此稍作梳理,以期呈现逻辑东传之艰难。

关于Logic之译名,严复在《与梁启超书》中亦曾有所议论:“……名学之名,从Logic字祖义着想。”“窃以谓欲立一名,其深阔与原名相副者,舍计莫有。”[8]525可以肯定地说,由于严复在培根、穆勒及其西方后来追随者的著作中非常清晰地洞察了逻辑、知识和权利之间的紧密关系,因而他被这个学科深深地吸引了。因此,为了“强国富民”,他从一开始重视翻译西方的经济、政治名著,到后来逐渐对知识主体间的关系有了根本性的认识,把努力的重点放在西方科学知识的支撑点——逻辑的译介和传播。

从高一志、艾儒略、傅汎济、南怀仁到艾约瑟、慕维廉、傅兰雅等,每一位西方传教士在传播西学的过程中,凡涉及到Logic之译名,均有异同。高一志在《童幼教育》中把Logic翻译为落热加[9]377,艾儒略在《职方外纪》和《西学凡》中译为落日加[10]69,[11]31,傅汎际和李之藻在《名理探》中译为络日伽[12]8。《名理探》一书首先对“名理探”一词的概念作了界定。“名理之论,凡属两可者,西云第亚勒第加;凡属明确,不得不然者,西云络日伽。穷理者,兼用此名,以称推论之总艺云。依次释络日伽为名理探。即循所已明,推而通诸未明之辩也。”[12]15在这里,“名理探”被音译解释为络日伽,意旨是根据掌握的已知的资料推出未知的东西。艾约瑟在《亚里士多德传》中将Logic译为详审之理[13],而后在《辨学启蒙》中又译为辨学。慕维廉在《格致新法》和《格致新机》中译为格致,傅兰雅在《理学须知》中译为理学。对于之后的严复、王国维以及梁启超等中国学者,他们遇到这个问题,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由此可见,对于Logic之译名,不同时期的翻译不尽相同,甚至同一时期不同译者都有不同的理解和意谓。但不能因噎废食,翻译显然是把外国逻辑概念快速融入中国话语的最有效途径。一个西方逻辑学术语在中国传播过程中的名称演绎本身也是中国逻辑发展所经历的过程。关于Logic之译名的历史演义,我们用布鲁门贝格(Hans Blumenberg) 曾评论的经典之说作为总结:认为先有现象,然后才创造出一个名称来指称这一现象,那将是个误解。一个名称在凝结了所有与其相关的因素后发展成为一个复合体,甚或在一些特殊情况下发展为一个学科。许多尝试性的命名,最终将有一个看去是合理的[14]204。

[1] 奏分年筹备事宜折并单[N]. 学部官报, 1909(85).

[2] 彭雷霆.张之洞与编订名词馆[J].湖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1):97-102.

[3] 中国大百科全书语言文字编辑委员会. 中国大百科全书:语言文字[M].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88.

[4] 奏本部开办编订名词馆并遴选总纂折[N].学部官报,1909(105).

[5] 学部编订名词馆.辨学名词对照表[M]. 清宣统间铅印本.

[6] 章士钊. 逻辑指要:例言[M] //章含之.章士钊全集:第7卷. 上海:文汇出版社, 2000.

[7] 林乐知,范祎.新名词之辨惑[M]//李天纲.万国公报文选. 上海:中西书局,2012.

[8] 严复.与梁启超书[M]//卢云昆.社会剧变与规范重建:严复文选. 上海:上海远东出版社, 1996.

[9] 高一志.童幼教育[M]//杜鼎克,黄一农,祝平一,等.徐家汇藏书楼明清天主教文献:第1册.台北:辅仁大学神学院,1996.

[10] 艾儒略.职方外纪校释[M]. 谢方, 校释. 北京:中华书局,1996.

[11] 艾儒略.西学凡[M]//李之藻.天学初函:第1册.台北:学生书局,1978.

[12] 傅汎际.名理探[M].李之藻,译.北京:三联书店,1959.

[13] 艾约瑟.亚里斯多得里传[J].中西见闻录,1875(32).

[14] BLUMENBERG H. Begriffe in Geschichten[M]. Frankfurt: Suhrkamp, 1998.

OntheChangeofLogicalTermsfromTheComparativeTableofLogicalNouns

ZHANG Shengqian

(Editorial Department of Journal, North China University of Water Resources and Electric Power, Zhengzhou 450046, China)

At the beginning of the introduction of western logic, different translators had different translation names for logical terms, which had a negative impact on the spread of logic. The Terms Compiling Department in the Qing Dynasty issued the first Chinese logic terms tableTheComparativeTableofLogicalNounsapproved officially. In fact, this did not achieve the purpose of unifying logic terms, which has its objective reasons, but we cannot deny the function and significance ofTheComparativeTableofLogicalNouns. The Chinese translation of “Logic” is different in different periods, and even in the same period, different translators have different understanding. The name deduction of a western word in the process of spreading in China is also the process of the development of Chinese logic.

logic;theComparativeTableofLogicalNouns; logical terms

2017-09-05

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八卷本《中国逻辑史》”(14ZDB013)子课题的部分成果

张胜前(1972—),男,河南方城人,华北水利水电大学学报编辑部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为中国逻辑史。

B81-09

A

1008—4444(2017)06—0054—03

李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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