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梦阳
宫门口三条二十一号鲁迅故居,是鲁迅先生在京的最后一处寓所,也是鲁迅在京四处故居中唯一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保存最完整的一处遗址。1923年10月30日,鲁迅买下这个6间旧屋的小宅院,议价800元。由于原有的6间旧房十分破旧,只有翻建才能居住,为了节省开支,10月31日,鲁迅亲自绘制房屋改建图3张(即现在的鲁迅故居规模),翻建于1924年5月24日完工。由于当时鲁迅的经济十分拮据,这所房子是向老朋友齐寿山、许寿裳各借了400元买下的,这笔借款直到1926年鲁迅去厦门教书时才陆续还清。
在此居住的两年多时间里,鲁迅写出了小说集《彷徨》等大量作品,主编和指导编辑了《语丝》周刊、《莽原》周刊、《莽原》半月刊、《国民新报》副刊等刊物,指导成立了“未名社”“莽原社”等青年文学团体。因此,此处也成为纪念鲁迅先生的最佳场所。1949年10月19日(鲁迅逝世纪念日),鲁迅故居正式开放。到了1956年,鲁迅故居成为北京鲁迅博物馆的一部分。
今年是鲁迅先生诞辰135周年、逝世80周年。为了纪念鲁迅先生,北京鲁迅博物馆在10月19日举办了座谈会,同时还举办了“含英咀华——北京鲁迅博物馆馆藏文物精品展”。对于这位中国现代史上伟大的文学家和思想家,可以说只要是上过学的人,没有不知道他的。那句“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更是成为流传千古的名言。但是,读过鲁迅作品的人,未必真正了解鲁迅的生活。而这个展览不仅展示了鲁迅本人的诸多作品,还多维度地展示了“鲁迅和他的时代、他的战友、他的学生”。
遗体停放在西式殡仪馆
万国殡仪馆,是美国人开办在上海的第一家正规殡仪馆。1925年,总部设在纽约的中华凯斯柯特公司瞄准商机,向一位旅沪德国侨民租下了位于今胶州路207号的一幢三层楼花园洋房,用于开办万国殡仪馆。1934年,时任经理的美国人施高德将万国殡仪馆改组为独资企业,自任老板,同时承办“高等”华人丧事。外侨丧礼由神父或牧师主持,唱诗班在钢琴伴奏下齐唱赞美诗《天堂再相会》,以示送魂入天堂。自施高德独掌该馆后,遇华人丧事亦允许在西式礼厅内吹打中国民乐,大做水陆道场。1933年6月18日杨杏佛被刺后,葬仪在万国殡仪馆举行;1935年3月11日,这里曾经吊唁过自杀的一代影星阮玲玉。
鲁迅先生逝世后,经冯雪峰、宋庆龄与许广平、周建人等商量,决定出殡事宜由上海万国殡仪馆承办,并告知这是一代文化伟人,只是群众吊唁,瞻仰遗容,不要西式仪式。
1936年10月19日,鲁迅逝世当天下午3点,万国殡仪馆的黑色柩车开进了大陆新村。平时住户都从后门出入,前门不常开启。这天,前门打开了,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将鲁迅的遗体用白布裹着舁下楼,郑重地放进柩车里的西式铜棺。许广平和海婴母子从屋门口、楼梯上一直到前门口,悲痛地送别先生和爸爸。鲁迅先生告别了自己的书房和病榻,告别了从不释手的书籍和画册,告别了相濡以沫的妻子和爱子,以及手足之亲的三弟,告别了生活三年多的大陆新村9号和温暖的家……
是夜,萧军、黄源、胡风、雨田、周文5位青年作家守灵。萧军一直跪在先生的灵前,直到夜深人静时也不肯起来,他以自己的方式表达对鲁迅先生的感谢。翌日清晨,胡风原是被安排回大陆新村看家的,却又被叫到殡仪馆来。冯雪峰告诉他,要黎烈文担任治丧处长,他是中间人士,对付环境便利些。但胡风见到黎烈文时,向他提出此事,被黎烈文“一口拒绝了”。胡风只好当了实际上的负责人,料理事务,决定丧事程序,如群众瞻仰遗体的时间、灵前守夜人名单等。萧军做了活动的总指挥,黄源和雨田、周文、孟十还等人做“灵前司事”,却都没有任何名义。
1936年10月21日《申报》等报刊刊登讣告:鲁迅(周树人)先生于1936年10月19日上午5时25分病卒于上海寓所,即日移置万国殡仪馆,由20日上午9时至下午5时,21日上午9时至下午2时为各界人士瞻仰遗容和礼祭的时间,21日下午3时入殓,22日下午2时在虹桥万国公墓下葬。依先生的遗言“不得因为丧事,收受任何人的一文钱”,除祭奠及表示哀悼的挽词花圈以外,谢绝一切金钱赠送,谨此讣告。鲁迅治丧委员会成员:蔡元培、马相伯、宋庆龄、内山完造、史沫特莱、沈钧儒、茅盾、萧三。
灵桌上放着笔纸和墨水
鲁迅先生的遗体原来停在二楼二号房间,布置得不错,楼梯上铺着地毯,前来悼念的人很多,但没有一点声响,脚步也很轻。由于人越来越多,为了便于大众瞻仰,鲁迅先生的遗体移到楼下的礼堂里。
沒有什么繁缛的装饰,挂满黑字白布的各式挽联、挽词,上面写着沉痛的语句。门框上挂有16位青年作家合献的中间有五角星的轭形鲜花拱门。列有一个名单,他们是:草明、张天翼、樨公、姚克、屠琪、周文、萧红、路丁、华沙、胡风、契萌、欧阳山、萧军、奚如、周颖、聂绀弩。灵堂设在厅之西端。门首缀以鲜花和布额,以世界语文字及拉丁字书就的两幅巨大布额悬挂在两侧;法电工人读书班所献的松柏牌坊,上书“失我良师”四个大字。
灵堂正面是鲁迅遗像,四周堆满花篮,中间安放着蔡元培、何香凝等各界人士献的花圈。灵桌上另置一张小照片,这是鲁迅在木刻展上与青年木刻家交谈抽烟的照片,为沙飞所摄。遗像两旁供着两瓶鲜花,上面插着两张纸条,写着“鲁迅老师千古,十二个青年敬献”。下面放着一张由木刻家力群所作的木刻《鲁迅像》,这是鲁迅生前满意的作品,曾介绍刊出。灵桌上放着鲁迅生前用的一本稿纸、一个笔架、一瓶墨水和一支钢笔等文具用品。蔡元培所撰的挽联,悬于遗体左右之壁间,联词是:著述最谨严,非徒中国小说史;遗言太沉痛,莫作空头文学家。
来自各界的悼念者,团体或个人,男的、女的、老年的、中年的、少年的、穿得漂亮和穿得破旧的,成千上万,不经邀约,不凭通知,都一个接一个地排成一长串。静待的民众列着队,很有秩序地分十人一组进入院子,又从礼堂西端入口处一个侧门挪进灵堂,瞻仰鲁迅先生的遗容,没有一丝混乱。由于黑纱需用量太大,几个女子赶制黑纱圈,仍然供不应求,后来赶来吊唁的人只好仅留下签字了。
丧事受到特务监视
当时,茅盾正在家乡浙江桐乡乌镇,他接到鲁迅逝世的电报后,立即出发前往上海,但无奈痔疮发作,疼痛难忍,无法行走,只得请夫人孔德沚代表他参加。
身在日本的郭沫若,虽不能亲身吊唁,但却送来了挽联:方悬四月,叠坠双星,东亚西欧同殒泪;钦送两心,憾无一面,南天北地遍招魂。
时在福州的郁达夫得知鲁迅逝世的消息后,连夜致电许广平表示哀悼。第二天即从南台赶坐赴沪的轮船,在船上作《对于鲁迅死的感想》。两天后又写下了著名的《怀鲁迅》。10月23日,郁达夫在上海《立报》上刊出了题词:鲁迅虽死,精神当与中华民族永存。
鲁迅去世前几天,《中国呼声》的主编格莱尼契突然告诉夏衍,鲁迅病情严重。格莱尼契是美国的一名新闻记者,他办事细致,讲话不多……他介绍到鲁迅病情的时候,嗓音嘶哑,他两眼凝视着夏衍,要夏衍把这不祥的消息告诉所有的中国革命作家。
他把“所有的”这几个字重复了两遍。他的心情,夏衍当然是能够理解的。当天夏衍就去找周扬,但只有苏灵扬一人在家;接着就去找了沙汀,他也不在;因为当时夏衍想只有沙汀也许能去探望鲁迅。前两天叶以群去探望,就遭到许广平的拒绝。回家路上碰到沈西苓,夏衍告诉鲁迅病重,他还不相信,说不久前他在八仙桥青年会见到过先生,觉得他精神很好。
不幸的事终于到来了。两天之后,夏衍正在吃早饭,章汉夫急匆匆地打电话给他,说鲁迅在这天清晨去世了,要他立即到周扬家里去。“文委”的几个人商量了一下,恰恰这时茅盾回乌镇老家去了。鲁迅寓所在北四川路“越界筑路”地段,周扬和夏衍都不能去,所以只能推沙汀、艾芜代表他们去向遗体致哀。当天晚上,夏衍和章汉夫又去找了沙千里,知道丧事已由宋庆龄和沈钧儒在主持。沙千里还告诉他们,从鲁迅去世的消息传出之后,国民党市党部就派了一些特务去监视鲁迅的丧事。所以,他要夏衍、周扬特别保持警惕。
20日上午,沙汀到了殡仪馆。胡风一见到他,顿时忘记前嫌,拉住沙汀的手便哭起来。沙汀通过胡风的手传来的一阵颤抖,深深感到了胡风痛失恩师鲁迅后的悲伤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