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姆雷特》中的死亡与新生

2017-02-22 08:24陈佳苗厦门大学厦门361005
名作欣赏 2017年6期
关键词:克劳阿斯哈姆雷特

⊙ 陈佳苗[厦门大学,厦门 361005]

《哈姆雷特》中的死亡与新生

⊙ 陈佳苗[厦门大学,厦门 361005]

《哈姆雷特》被视为悲剧,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剧中自始至终都充斥着死亡,而这些死亡几乎都与哈姆雷特本人密切相关。与哈姆雷特相关的外界死亡意象和哈姆雷特话语中的死亡意象都具有颠覆性质,哈姆雷特本人死亡又意味着新生。本文拟通过对这些死亡意象及哈姆雷特死亡的分析,探讨它们潜在的新生力量。

哈姆雷特 死亡 颠覆 新生

《哈姆雷特》作为一出复仇剧,哈姆雷特复仇的起因、动力、目的、结局都是死亡,并且与死亡、疾病、腐烂紧密相关的意象也布满全剧,“死亡”与哈姆雷特紧密相关。哈姆雷特的复仇始于父亲的死亡;老哈姆雷特描述自己死状之惨即死后的痛苦遭遇,因此哈姆雷特报仇的目的是带来克劳底阿斯的死亡;而最终的结果是这场报仇演变为一场灾难和死亡之旅,直接或间接导致八个人的死亡:普娄尼阿斯、罗珊克兰兹、吉尔丹斯坦、奥菲里阿、赖尔蒂斯、葛楚德、克劳底阿斯和哈姆雷特本人都因此丧命,而整个丹麦王国最终由挪威王子浮廷布拉斯接管。对此,Richard Corum不无讥讽地评论道:“哈姆雷特按他所认为合理的步骤进行推理,得出结论:丹麦不通过毁灭就不能得到拯救”,当哈姆雷特将这一推论付诸行动,“这些他用以为丹麦除清祸根和死亡的辛勤劳动却体现为——被视为丹麦的祸根和死亡”。但笔者以为,死亡并不意味着终结。哈姆雷特的死亡实质上是新生:各种死亡意象遍布哈姆雷特的话语体系和死亡思考,与他的复仇行动息息相关,体现并推动他对丹麦国罪恶和对克劳底阿斯政权的颠覆,使哈姆雷特顺利完成对父亲形象的回归和对其权力的接替,也使丹麦获得新生;哈姆雷特本人的死亡却因为“被铭记”而带来他灵魂的新生和名声的永垂不朽;浮廷布拉斯作为哈姆雷特的镜像人物,他接管丹麦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哈姆雷特权力的延续。而哈姆雷特的话语中的死亡意象及其死亡实际上也蕴含着新生的力量。

“16世纪的作家常常把国家比作有机体,它的每一个组成部分对整个机体的健康都不可或缺。这样的比喻由来已久”。哈姆雷特话语中出现各种与疾病、死亡紧密相关的意象。这些意象往往与君王联系起来,通过对位高权重的君主进行降格产生极强的颠覆色彩;而一国之君的疾病与死亡又暗示国家的疾病与死亡,在戏剧中与丹麦国的国运盛衰平行发展。其他与死亡相关的意象也对推动哈姆雷特将复仇付诸行动起到重要作用。因此,这些意象都对丹麦政权构成了挑战与颠覆。伊丽莎白时期许多批评家都认为“毫无疑问,莎士比亚相信这种为人们普遍接受的等级观念,并且接受都铎王朝各种旨在树立君主专制主义和要求人民被动服从的教义”。以《哈姆雷特》为例,笔者以为,这种解读过分追求“专制”和“服从”的二元对立关系,却忽略了权力树立往往通过对权力的颠覆获得。崇高意象与死亡、疾病或与死亡、疾病相关的意象对比会消解崇高人物的权威,并对他们构成颠覆,从而树立起新的权威,实现个体与国家的新生。

哈姆雷特对父亲的崇拜几乎是建立在将他神圣化的基础上。老国王被他被盛赞为:“眉宇之间何等的光辉,有亥伯龙的卷发,头额简直是朱庇特的;眼睛像马尔士的,露出震慑的威严;那姿势,就像是使神墨丘利刚刚降落在吻着天的山顶上,这真是各种风姿的总和,美貌男子的模型,所有的天神似乎都在他身上盖了印为这一个人做担保一般。”亥伯龙是太阳神,朱庇特是诸神之主,马尔士是战神,墨丘利则是众神的使者,又是商业、发明之神,这样的对比对老国王不断进行“加冕”,使他得到神化。但就是这个生前作为“各种风姿的总和,美貌男子的模型”的国王,受兄弟谋害时,“滑溜溜的身体立刻就遍发疹泡,头顶像是生癞一般,浑身是龌龊的斑疤”,死后更是“夜间要在外边游行,白天就要关在火焰里面受罪,一直要把我在阳间的罪孽烧净为止”,其神圣形象受到层层降格:在人世,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主,而是“被我亲兄弟的手一把抓去了我的生命,我的王冕,我的王后”;在众神面前,他不再是受其佑护,乃至能与之并肩的完人,而变为罪孽深重的亡魂,“我的账没有结,就戴着满头的罪戾去到上帝面前清算”。老国王王权被颠覆导致丹麦这座曾经百花盛开的伊甸园马上变为“一座蔓草未芟的花园,到处是蓬蒿荆棘”。老国王的“被降格”“被脱冕”对应折射在哈姆雷特对他称呼的变化中:当老哈姆雷特亡魂在舞台下方的位置连续四次发出命令“发誓”,将他视为神人的哈姆雷特对应的四次答语分别是:“呵,哈,伙计(boy)!你也这样说吗?是你在那里吗,老实人(true-penny)?——来吧;你们听见地窖里的这家伙(this fellow in the cellarage)都说话了;发誓吧”;“到处都有你?那么我们换个地方”;“说得好,老田鼠!钻土地也没有这样快吧?真是一员好工兵”;“安息吧,安息吧,被扰的阴魂”。在这四次答语中,值得注意的是,“地窖里的家伙”、“老田鼠”(“mole”又兼有“疵点”之意)、“好工兵”(主要指开掘者、挖掘者)三个意象尤其将对老哈姆雷特的脱冕、降格进行到极致,这种带有死亡性质的“脱冕”“降格”一方面对应老哈姆雷生命被剥夺,地位被颠覆,另一方面暗中都将稳固的现实世界与“坟墓”意象联系起来,暗指他的出现是为现行的政权挖掘坟墓,隐含有动摇地基的颠覆性质。正如Mahood指出:“既然这一幕中‘田鼠’作为穴居动物的形象存在于莎士比亚脑海中,那么这个词语用在这个语境中,表面意思是表层的瑕疵(a surface blemish),又可视为一种在内部进行侵蚀的细微力量。”

很显然,克劳底阿斯也意识到哈姆雷特身上蕴含的这种充满死亡意味的颠覆性质。因此,他坚持“地位重要的人发疯,不能不注意”。普娄尼阿斯被误杀后,他更加警惕:“我事先就该把这疯狂的青年严加防范设法隔离才对;像是要染恶疾的人,怕人知道,以致侵到致命的髓心。”于是决定将哈姆雷特由海路送往英国,借英格兰王将他处死,“因为他猖狂得像是在我血里的热症”。无论是“恶疾”还是“热症”,都传递了一个信息:正如哈姆雷特视弑兄篡位的克劳底阿斯为丹麦衰朽的祸根,克劳底阿斯也视哈姆雷特为他体内致命的疾病,必须加以清除。而他急着把疯癫的哈姆雷特送上船的做法又很容易让人们联想到15世纪末到17世纪初,欧洲人恐惧癫狂病患者,把他们装上“愚人船”驱逐到远方:“然而海水也给这项措施增加了其自身价值的隐晦性质。它运走了病人,但不至于此,它还产生净化作用。癫狂者乘愚人船启航,奔赴的是另一个世界;而当他抵达目的地登上新岸时,他又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癫狂者的航程顷刻间就成为一次真正的分离和绝对的迁徙。”但哈姆雷特并未达到象征死亡的彼岸,而是让罗珊克兰兹和吉尔丹斯坦成为他的替罪羊到英国迎接死亡;而海水不但有净化作用,更昭示了新生,这次航海受难的死亡之旅最终反而变成了哈姆雷特的新生之行。“在这次出海后他获得了新生;他现在的目的就是夺回继承权”,“从‘洗礼水’中他得到复活,重塑自我,成为他父亲真正的儿子和继承人”。紧接着,在另一个死亡意象,即奥菲里阿的坟墓旁,他宣称:“我乃是丹麦王子哈姆雷特(this is I,Hamlet the Dane)!”“Hamlet the Dane”的自称在这个语境中他真正要表达的实际是“我乃是丹麦王哈姆雷特”。以“丹麦(Denmark)”代指丹麦王,这个称呼隐含了权力的归属。哈姆雷特当面挑衅地自称“theDane”是直截了当地与克劳底阿斯进行王位之争,而哈姆雷特又与其父同名,故这句话换个角度也可以理解为他对父姓名、身份的同时继承。到最后一幕,克劳底阿斯在为哈姆雷特准备的毒酒里投下一颗“比丹麦王四代世袭的王冠上的宝珠还要珍贵”的珍珠。珍珠成为死亡和权力共同的象征物,死亡与权力通过这个媒介结为一体。它既暗示丹麦王四代世袭的王权已在这个篡位者手中受到玷污,也预示最终在合法和非法的这两个丹麦王位继承人中,无论谁饮下这杯酒,其权力都将被死亡消解。哈姆雷特把毒药灌入克劳底阿斯口中的同时,怒斥克劳底阿斯:“你这个乱伦杀人该死的丹麦王”是一方面让他在恶贯满盈中死去,一方面否定他王位的合法性,从而树立起自己合法国王的地位。除了作为老哈姆雷特的儿子,哈姆雷特对自己的另一个定位是“上天的仆人和刽子手”。这两个角色本质上是合一的,即都以清除丹麦罪恶为己任。最终,他通过象征死亡的意象从语言上否定克劳底阿斯的权威,通过一次同时象征死亡与新生的航行实现了自我的新生,又通过回归父亲的战士形象,实现复仇,并颠覆篡位的叔父的王权,重新恢复父亲被颠覆的王权,实现了他对老国王名字与王位的双重继承。在死亡中得到新生,并且完成了他承诺的匡正时弊的重任,使丹麦得到复兴,也实现了新生。

二、镜像关系中的铭记与新生

“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广为推崇的圣洁死亡,就注重精神层面的胜利,并寄希望于死后天堂的永生”,受此影响,“莎剧中人物的‘善终’是对其成就的肯定。主人公渴望永生本质上往往是渴望以杰出、英雄的形象被后人牢记”。因此,老哈姆雷特的亡魂在叮嘱哈姆雷特为之报仇后也不忘加一句“记住我”。相应地,在哈姆雷特的答语中,“记住你!唉,你这可怜的鬼。只要我这昏乱的脑海里有记忆的位置。记住你!唉,我将从记忆的心版上擦去青春时代所见所闻之一切琐细无聊的记录,一切书上的格言,一切的虚文,一切过去的印象;唯有你的吩咐存留(live)在我的脑里的书卷里……现在记下我的警语,‘保重,保重,记住我’”。“记住(remember)”一词出现三次,为突出“记”的重要性,哈姆雷特不惜排比式地罗列出他将从记忆中抹去的事物,这些事物甚至包含“一切过去的印象”。同时,“live”一词,在文本中固然可以理解为“保存、存留”之意,它本身又有生命的存在之意,与“remember”恰恰形成照应,体现了“被记住”的重要性。由此反观哈姆雷特之死,就可以得出新的阐释。哈姆雷特垂死之际对挚友何瑞修的要求是:“我死了,你还活着,把我报仇的缘由宣布令那些不明真相的人知道”,当何瑞修要饮毒酒随他死去时,哈姆雷特劝他活下去的理由是:“事情若是就这样的暧昧不明,我死后要留下一个何等罪过的名声!与其你真正把我放在心上,且别去享天堂的极乐,在这严酷的尘世隐忍些时,把我的故事宣扬一下。”与其仅将这几句话简单视为善意阻止何瑞修自杀远远不够,HaroldBloom对此评价道:“他(哈姆雷特)怀着必死之心进入最后充满杀戮的一幕。他阻止何瑞修自杀,不许他及时享受天堂的极乐,只是自私地意识到何瑞修可以一再向世人宣扬他的故事。但是他关心的是他死后的名声,是他‘罪过的名声’,他的终极焦虑是何瑞修不能活下来为他洗清罪名。”在哈姆雷特死后,何瑞修当即宣布:“让我把这事的始末缘由告诉你们不明真相的人听……这些事我能实实在在的说给你们听。”“说”的目的自然不仅限于解释事情的始末缘由,更为重要的是宣扬哈姆雷特的声名,使之被铭记、使之不朽。这时,从波兰战胜归来的浮廷布拉斯和英国使者都在场,也暗示了哈姆雷特的声名、影响超越了本国的限制,将在更广阔的范围中被传颂。在他的葬礼上,他的形象一反人们所熟识的“忧郁王子”形象,而被定义为“军人”。何瑞修让浮廷布拉斯等人“令人把这些尸体高高地放在祭坛上有人瞻仰”,又特别提出:“叫四名营长把哈姆雷特像军人(like a soldier)一般抬到坛上去;因为他若有机会一试,必定是个盖世的英主;如今他死了,当以军乐军礼(The soldier’s music and the rites of war)为他发丧。——抬起尸身。——这种景象似是战场,但是这里更凄惨些。——开步走,令军士放枪。”在《哈姆雷特》最后一幕中,哈姆雷特实现了形象的转变,他不再延宕不决,而是“坦然地接受现实世界,哪怕这个世界是一场决斗,邪恶之手握涂了毒药的轻剑,高脚杯盛满毒酒,都在伺机等候”,以战士的姿态面对命运的挑战并最终完成了报仇的任务,而他的名誉也被永恒性铭记。

哈姆雷特的形象何以发生这样大的转折?如何理解最后将哈姆雷特尸体放上祭坛并下令“放枪”的是浮廷布拉斯?又如何理解最后丹麦王权的归属仍是曾经势同水火的挪威王子浮廷布拉斯?莎学专家Harold Bloom认为这个结局是赋予哈姆雷特一个根本不适合他的身份,“最后‘放枪’这个命令是由浮廷布拉斯而非何瑞修下达的。枪炮声是军礼仪式的一部分,大概是把哈姆雷特作为另一个浮廷布拉斯加以庆贺。哈姆雷特自身充满反讽意味,并往往挖苦剧中的其他人物,很难说莎士比亚不是为哈姆雷特量身定做了一个极具反讽性的结局”。这个解释注意到了哈姆雷特与浮廷布拉斯两个人物形象最后趋于一致的特点,却忽略了二者贯穿戏剧始终的镜像关系,而二者的镜像关系能为解读哈姆雷特的形象变化打开新的视角。Ralph Berry在分析《哈姆雷特》中出现的几个国家时就曾指出:“挪威是丹麦的镜像寓言,浮廷布拉斯是哈姆雷特的镜像寓言。挪威是丹麦的邻国,又是它直接的竞争对手。两国风俗、文化相似。在剧中它们的政治进程也相近,老国王死后,王位都落入他们的弟弟手中。”此外,戏剧之始,丹麦王子哈姆雷特肩负为父报仇的使命,挪威王子浮廷布拉斯则有志于收复父亲丧失的国土;紧接着,哈姆雷特的复仇充斥着与叔父的斗智斗勇,而浮廷布拉斯进军丹麦的计划受其叔父遏制,转而进攻波兰;戏剧之终,哈姆雷特将毒酒灌入仇人的口中,而浮廷布拉斯受哈姆雷特指定,成为丹麦新主,以这种形式完成了他的壮志。二人的经历几乎呈平行发展,而他们的形象则由对立渐渐趋向统一,即浮廷布拉斯始终保持“战士”的形象,而哈姆雷特由优柔寡断的王子这个形象向他不断接近,故有学者将他视为哈姆雷特的典范,而Berry称之为“哈姆雷特用以衡量自身行为的尺度”。虽然浮廷布拉斯出场次数不多,但每次均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在戏剧开端,浮廷布拉斯“血气方刚,在挪威边疆啸聚了一群亡命之徒……无非是想用强硬手段和威胁的条款恢复他父亲丧失了的领土”,这一时间段恰好与哈姆雷特遇到其父的亡魂时间重合,预示了丹麦王国将面临的外患(领土之争)和内忧(王位之争)。在戏剧发展的中部,此时浮廷布拉斯受叔父掣肘,转而借道攻打波兰。此前哈姆雷特对自己的评价是“我是一个懦者吧?……我不能不承认我长了一对鸽子胆,里面没有胆汁,受了欺侮也不觉得苦”,但浮廷布拉斯用两千人的性命,两万元的军费来攻波兰占尺寸之地,令哈姆雷特感叹道:“他的雄心勃发起来,这样大的饷糈,统帅的却是个柔弱的王子(a delicate and tender prince),他的雄心勃发起来,便不惜向那不可知的结局狞笑;哪怕仅仅为了一个鸡蛋壳,也敢挺身而出,不避命运、死亡、危险。”但很明显,“血气方刚”与“柔弱”这两个形容词意思正相反,“啸聚了一群亡命之徒”的浮廷布拉斯并非娇柔软弱之辈。哈姆雷特无意识地使用的“delicate”和“tender”两个词,一个表示体质脆弱,一个表示秉性温顺,是他将自己的形象投射在挪威王子这面镜子中,由此他看到了自己的差距,而浮廷布拉斯“名誉攸关的时候,虽一根稻草都要力争”,让他想到自己未尽的责任:“我自己怎样呢,父亲被杀,母亲被污,于情于理,愤愤难平,却隐忍昏睡。”于是他立下决心:“从今以后我要把心肠狠起,否则便是一个没有用的东西!”到戏剧的结尾,哈姆雷特不顾何瑞修的劝阻,决意与赖尔蒂斯比试剑法,及其将死之时,他完成了向“战士”形象的蜕变,恰恰这时,背景声音是“远闻行军乐,内做炮声”,充满战争气息,同时,浮廷布拉斯以战士/英雄形象从波兰凯旋来到丹麦。因此,此时的行军乐声和炮声与剧初克劳底阿斯欢庆篡位成功、娶嫂为妻的“燃放巨炮,昭告云霄,上天也要响应地下的雷声,给国王的宴乐欢呼致贺哩”首尾呼应,又形成鲜明对比,它宣告了克劳底阿斯和葛楚德的死亡,是对哈姆雷特复仇成功和浮廷布拉斯凯旋的庆贺,又是对浮廷布拉斯收复其父领土并进一步成为丹麦国王的庆祝。在这一场景中,哈姆雷特与浮廷布拉斯的形象趋于一致:(1)都是战士/英雄形象;(2)都顺利为父报了仇。此外,在这最后一幕中也隐含了两场权力交替:(1)哈姆雷特杀死叔父,颠覆了他篡取的王权,从而王子身份演变为国王身份,恢复了原本属于父亲的王权;(2)哈姆雷特说:“不过我可预言选举的时候人民一定拥戴浮廷布拉斯;我临死也投他一票;把这事告诉他,以及这事的前因后果,无论巨细,全告诉他。”主动将权力交付给他的镜像自我浮廷布拉斯。这样,哈姆雷特的死亡实质上伴随着他形象的蜕变,并且他的生命及权力在他的镜像自我身上的交接和延续,这种生命的交接和延续颠覆了死亡并在死亡中实现了新生。

总的来说,《哈姆雷特》虽然是一部悲剧,哈姆雷特这个人物形象也与死亡密切相关。但与他相关的死亡意象乃至他本人的死亡又都蕴含着新生的希望。死亡并不意味着结束,死亡意象内在的颠覆性质、象征性死亡的净化作用,乃至死亡过程中蕴含的生命的交接仪式都为人们对“死亡”的解读提供了新的思路。因此,哈姆雷特在死亡中又得到新生,并赋予丹麦新生,《哈姆雷特》这部戏剧同时也可以视为一部关于新生的戏剧。

①②⑬⑯Richard Corum,Understanding Hamlet:A Study Casebook to Issues,Sources,and Historical Documents,Beijing:ChinaReminUniversity Press,2008:85、87、80、265.

③④RobinWells,Shakespeare,PoliticsandtheState Hampshire RG21 2XS and London:Macmillan Education Ltd.,1986:7、36.

⑤[英国]莎士比亚:《哈姆雷特》,梁实秋译,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1年版,第185页。(文中有关该作引文皆出自此版本,故不再另注)

⑥M.M.Mahood,Shakespeare’s Wordplay,London and New York:Methuen,1957:117.

⑦E.M.W.Tillyard,The Elizabethan World Picture,London:Chatto&Windus,1945:25-26.

⑧○12Michael Mangan,A Preface to Shakespeare’s Tragedies Beijing:Peking University Press,2005:30、25.

⑨⑩⑪夏忠宪:《巴赫金狂欢化诗学研究》,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75页,第67页,第80页。

○14[法国]米歇尔·福柯:《疯癫与文明——理性时代的精神病史》,孙淑强、金筑云译,浙江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8页。

⑮㉒㉓Ralph Berry,Shakespearean Structure,London and Basingstoke:the Macmillan Press Ltd.,1985:28、30、30.

○1718○Bevington,David,Shakespeare’s Ideas:More Things in Heaven and Earth,West Sussex:Wiley-Blackwell,2008:179、179.

○1921○Bloom,Harold,Shakespeare:the Invention of the Human New York:Riverhead Books,1998:429、392.

⑳Mack,Maynard,“The World of Hamlet”,in Leonard F. Dean:Shakespeare:ModernEssaysinCriticism,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67:262.

[1]Corum,Richard.UnderstandingHamlet:AStudy Casebook to Issues,Sources,and Historical Documents [M].Beijing:China Remin University Press,2008.

[2]Wells,Robin.Shakespeare,Politics and the State[M]. Houndmills,Basingstoke,HampshireRG212XSand London:Macmillan Education Ltd.,1986.

[3]莎士比亚.哈姆雷特[M].梁实秋译.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1.

[4]Mahood,M.M.Shakespeare’s Wordplay[M].London and New York:Methuen,1957.

[5]Tillyard,E.The Elizabethan World Picture[M].London:Chatto&Windus,1945.

[6]Mangan,Michael.A Preface to Shakespeare’s Tragedies [M].Beijing:Peking University Press,2005.

[7]夏忠宪.巴赫金狂欢化诗学研究[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

[8]米歇尔·福柯.疯癫与文明——理性时代的精神病史[M].孙淑强、金筑云译.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0.

[9]Berry,Ralph.Shakespearean Structure[M].London and Basingstoke:the Macmillan Press Ltd.,1985.

[10]Bevington,David.Shakespeare’s Ideas:More Things in Heaven and Earth[M].West Sussex:Wiley-Blackwell, 2008.

[11]Bloom,Harold.Shakespeare:theInventionofthe Human[M].New York:Riverhead Books,1998.

[12]Mack,Maynard.“The World of Hamlet”Shakespeare: Modern Essays in Criticism[M].Ed.Leonard F.Dean. 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67.

作者:陈佳苗,厦门大学英语系2013级本科生。

编辑:曹晓花E-mail:erbantou2008@163.com

本文系“厦门大学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项目”(2016Y0978)成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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