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分析视角下微信朋友圈“晒”行为解读

2017-02-14 13:30刘晨光
文化与传播 2017年1期
关键词:人格结构拉康弗洛伊德

刘晨光

精神分析视角下微信朋友圈“晒”行为解读

刘晨光

随着微信的广泛使用,发朋友圈越来越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选择,而展现自我精彩生活片段的“晒”逐渐为不同年龄阶段的网民所青睐。本文主要通过思辨研究方法,借助弗洛依德的人格结构理论以及拉康的欲望和镜像理论对微信朋友圈中的“晒”行为进行解析。“晒”是在“他者”的凝视中“我”的主动选择,“我”欲望着“他者”的欲望,“晒”过程有助于缓解焦虑情绪,促进人格的稳定与发展。

微信朋友圈;晒;精神分析;镜像;他者

近年来,随着人们对微信使用频率逐渐增多,与微信相关的研究呈现出日渐增加的态势,微信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重要媒介。据腾讯公司2016年发布的数据,微信的日平均登录人数已经达到7.68亿,较2015年增长35%,50%的用户每天使用微信时长达90分钟[1]。另据微信使用报告数据统计,每天使用微信朋友圈的人数中拥有200位以上好友的微信用户占比最高,61.4%的用户必刷朋友圈,刷朋友圈已经成为现在微信用户群体的必然选择。对于微信功能的使用率,朋友圈占到第一位[2]。

“晒”作为互联网时代的一种特有形式,在社交媒体日益发达的今天呈现出爆炸性的发展趋势。“晒”的内容多种多样,包括化妆品、衣服、生活片段、旅游行踪、学业工作、情感历程。对“晒”这种现象,有学者在传播心理学视域下从信息根源、心理动机以及心理功能三个角度进行了剖析[3]。还有学者从网络心理表露的角度探究微信朋友圈传播的心理机制。而精神分析作为心理学的一个组成部分,其学科性质决定了其“事后分析科学”的特点[4]。本文主要从精神分析的角度对该现象进行研究,为解读“晒”现象提供新的研究视角。

一、精神分析概念与“晒”的语义变迁

精神分析主要指弗洛依德创立的治疗神经症的一种疗法,经历了上百年的发展。该学派主要分为两个重要支流,一个是内部发展路径,即从弗洛伊德创立精神分析开始,主要发展成自我心理学、客体关系学派和自体心理学;另一个是外部发展路径,主要是从医学、社会学、文化学、哲学、语言学等积极汲取养分,和原有的精神分析内涵相结合,形成不同的门类。[5]

弗洛伊德作为精神分析学的开创者,开辟了心理学对于潜意识方向的研究;在他去世14年后,另一位精神分析领域大家拉康从语言学角度出发,重新解释弗洛依德的学说,他提出“回归弗洛伊德”的口号。二人提出的人格结构、无意识、镜像等理论在精神分析领域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本文主要是围绕二人在精神分析学中提出的相关理论对“晒”文化进行解读。

“晒”本是一个十分常见的单音节动词,东汉许慎在《说文》中解释“晒,暴也”。“晒”是近年才出现的网络新词汇,它依赖传播媒介尤其是互联网产生,代表的是一种新的以共享交流为特征的信息传播方式。“晒”的语义演化遵循语言学的规律,首先由英语“share”谐音转用,表示“分享”之义,接着和原有语素“晒”产生相似性联想引申出“公开”“展示”之义,这无疑是现代网络用语中“晒”的核心内容。网络上与“晒”相关的标志性事件是北大副教授阿忆在个人博客中“晒”出工资条,该事件被普遍认为是网络上“晒”潮流的滥觞[6]。而“晒”的内涵在现代网络语境中更多的指“炫耀”的意义,本研究亦主要依据该词最新网络含义进行解读。

二、人格结构理论和镜像中的“他者”

人格结构理论是弗洛伊德著作论述的重要方面。弗洛伊德认为,人格结构主要分为本我(伊特)、自我和超我,这三者的有机配合可使每个个体很好地与外界进行交往, 使人的基本需求和欲望得以满足,正基于此,使人的崇高理想与目标更好地实现。[7]在人格结构中,本我是关于本能的满足,本我遵循快乐的原则;自我遵循现实的原则;超我主要遵循理想的原则。弗洛伊德认为,“三我”之间存在着能量的转移,即人格结构不是一个封闭的系统,系统中的能量处在不断变化和发展过程中。驱动人格这个动态系统进行运动、变化、发展的能量来自人格系统的内部,被称为心理能量,这种心理能量由本能提供。

镜像理论是拉康早期提出的理论。拉康认为,儿童在6至18个月的时候逐步能够辨认出自己身体的形象,从而逐步获得自己身份基本统一性的经验认知。拉康认为自我形成于镜像阶段,而所谓的镜像阶段即是一种认同的过程,即主体在认定一个影像之后自身所起的变化。[8]在拉康看来,镜像是婴儿通过成像或者自恋建立起来的,所以镜像可以被认为是自我的开端。婴儿开始形成将自己和镜中像统一起来的想象力,而认同的结果就是婴儿将镜像这一“他者”视为自我,自我最初就是以“他者”的形式出现的。婴儿想象关系的另一端即是“他者”,是不可或缺的一方,换句话说,自我是与“他者”关系的自我,自我依赖于“他者”。自我其实是“伪自我”,而“他者”就是自我的缺失[9]。而主宰象征界的是大写的“他者”而非小写的“他者”,与小写“他者”想象界相比,大写“他者”象征界包含的内容更稳定全面。

三、“晒”与“他者”的凝视

微信社交圈主要是轻熟人社交,同时涵盖了熟人的社交元素。而“晒”主要是通过在朋友圈中发布“光鲜”的内容来展示自己的生活或工作片段。这个虚拟圈层的背后一直存在潜在的“他者”凝视,不论是否通过言语或者关注行为与他人产生互动,“我”始终处于朋友圈中被凝视的状态。正如萨特对凝视观点的论述,所谓凝视并非是“看见”的,“这扇窗户,如果它比较暗,如果我有理由认为它的背后有人,那它直接地就是一种凝视。从这个凝视存在的那一刻起,我已经是某个他人,因为我觉察到自己正在成为他人凝视的对象,同样他人也知道我是一个知道自己被观看的对象。”[10]

在朋友圈中,并非所有的处在那一端的朋友真的在观看“我”“晒”出的内容,实际上就如“我”觉得似乎有人在盯着“我”一样,这并非是一种实际观察,更多的是存在于主体的想象之中。被朋友圈那一端凝视着,“我”在“他者”的凝视中找到自己,同时也在这种凝视中,更加脱离不了“他者”,通过“晒”的形式取得在凝视中最好的展现。凝视总是一个“看与被看”的过程,主体把目光投向他所观照的对象时,也希望对方(他者)能够看见自己。这无疑解释了“晒”的动机,在主体将目光投向那些潜在朋友的同时,主体也希望他人来关注自己,从而激发出“晒”欲望。[11]与此相对的是他人对这个领域的看与主体对它的看产生距离或者偏差的时候,主体自然会产生一种“屏蔽”的冲动,主体不会通过迎合“他者”而保持发朋友圈的能动性。相反,甚至会通过关闭朋友圈的方式来实现对自我的“保护”。

四、“他者”欲望的推动

“晒”的行为主要是一种表现的欲望,而这种欲望的存在是推动“晒”行为产生的重要原因。但在拉康看来,自我的“欲望”主要来自于“他者”。弗洛伊德认为“欲望”是“处于心理的东西和躯体的东西交接处的一个边缘概念,是从躯体深处传出并到达心理的种种刺激的一种心理暗示上的表示,是由于心理同躯体相联系的结果在心理上产生的一种需要行动的状态。”[12]而拉康在弗洛伊德基础上提出了与之较为不同的观点。主体问题一直是拉康理论关注的核心点,主体其实并不完全具有传统(实体式)主体理论所具备的基本点,这种功能性的主体也表现为欲望主体,他只代表了一种功能。拉康认为欲望根本上是一种对缺乏的欲望,欲望乃是他人(他者)的欲望。拉康这样说:“由于一种自然的适应之栅,主体事实上不可能找到他的欲望对象。而且,他也不会被引向它……这是一种源初条件。我们对现实的所有把握都受制于这种源初条件。”[13]正如一个人成年之后为了满足主体的欲望,不惜一切代价虚构了统一的想象之像,主体与虚构的想象之像进行对比,从而放弃了自身,否定了自己,这样不仅主体自身被否定,主体的欲望也被否定了。[14]

人的欲望从对“他者”的欲望中发现它的意义,这与其说是因为“他者”把我当成被欲望的主体,不如说欲望的第一个对象即是由“他者”来认可的。正如在朋友圈中“晒”出自己日常生活中的片段,“晒”的内容是“他者的欲望之欲望”,即希冀于通过发布内容得到他人的认可。而“晒”出的内容,往往也是他人所欲望的内容,而这种他人的欲望在本体中的展现是通过语言符号或者象征界建构的。欲望从主体这边转向了镜像那边,于是主体的欲望成为了他人的欲望。“晒”一方面是在晒自己的东西,但“晒”的内容毫无疑问是“他者”欲望对自己的影响。在复杂的网络环境中,“他者”的欲望更容易影响主体的欲望,而这种影响是根本性的,无时不在的。由此观之,不论主体发布了怎样的内容,其本质上都是由于“他者”欲望在背后的一种推动。

事实上,这种“他者”的欲望存在着一种“虚无性”,当人们自以为是在用语言表达欲望的时候,人们实际上也是在用他人的语言表达他人的欲望,而自己的欲望和他人的欲望都同样是不可能得到满足的[15]。“晒”的行为是一种满足他人欲望的行为,而这种满足本身是他人欲望在主体自身上的一种体现,虽然晒出的是自己的内容,但无疑深深打上了“他者”的烙印。从本质上来讲,这种欲望本身具备了一种“虚无性”,当人们把“他者”的欲望符号化时,便在无意之中掩盖了欲望的“虚无性”。

五、人格结构系统的自我调控

每个人的人格结构系统都是由本我、超我和自我组成的,心理能量亦能够在人格系统中自由流动,这是能量转移的基础和前提。人们在日常生活面临的各种各样的挫折、冲突和困难,会在不同程度上让人们产生焦虑,“晒”的行为在一定程度上是缓解自身焦虑、弥补实际生活中的挫折和不悦的一种尝试。弗洛伊德认为,焦虑是心理学分析的重要概念之一,它在人格中起到重要作用。焦虑是一种痛苦的体验。现代社会运行加快,忙碌和焦虑充斥着人们的生活。对于青年人来说,焦虑成为这个快节奏社会中的一个副产品。正如弗洛伊德所言,“一个人可能不知道自己焦虑的原因,但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焦虑的情绪,不能体验到焦虑根本不存在的。”[16]对于微信朋友圈的“晒”一族来说,焦虑或许也是他们生活中的不可缺少的一个组成部分,在日常生活中他们“没有意识到焦虑,就像没有意识到疼痛一样”。但是焦虑确实是可以感受、感知到。[17]

弗洛伊德对焦虑进行了划分,主要包括:现实性或客观性焦虑、神经性焦虑、道德性焦虑,三者又各自有着不同的来源。现实性焦虑是一种痛苦的体验,根源产生于与外界的接触,神经性焦虑来自伊特的本能,而道德性焦虑来自良心。在朋友圈发圈可以在某种程度上缓解这种“无意识焦虑”,正如弗洛伊德所言,一个人对付、克服或者顺应这些障碍的方法就形成了独特的人格。“晒”的行为很大程度体现了移置的作用。弗洛伊德认为,心理能具有可以移置的性质。所谓移置作用即是能量从一个对象改道注入另一个对象的意思。弗洛伊德认为,人们不会真正放弃最初的对象发泄作用,力图在替代的对象中寻找最初的爱恋对象。例如身体肥胖的人可以通过其他手段来弥补这一表象给人们留下的印象[18]。通过朋友圈“晒”出自己认可或者满足的事物,弥补自己在现实生活中可能存在的焦虑、挫折所带来的不悦感。通过这种在虚拟世界“晒”和“炫”的方式,使朋友圈中的社交群体对所发状态报以欣赏和羡慕的倾向。通过心理能的移置作用使自我达到一种平衡,促进人格系统在这种能量的移置中保持平衡,由此观之,“晒”也是实现人格系统平衡的方式之一。

结 语

“晒”是伴随着现代网络传播技术发展起来的一种常见行为。随着微信朋友圈的兴起,“晒”逐渐成为一种时尚和潮流,越来越多的人希望通过微信朋友圈“晒”状态,展示自己的生活片段。“晒”的背后体现出一种“他者”的凝视,主体的展示过程无疑是在这种自我想象中的“他者”凝视中产生的。而主体的这种展示欲望,其背后往往是“他者”欲望的一种推动,主体的欲望并非真的是主体的欲望,而是“他者”欲望在主体中的一种体现。而那些不“晒”朋友圈的人,更多是想保持自身的“理想状态”,逃避“他者”的凝视。但这种欲望从根本上说是虚无的。欲望的本源是一种存在的缺失,当人要满足自己的欲望时无疑是他人的语言表达了他人的欲望,欲望无穷尽,人们在“无意识”中掩盖了欲望“子虚乌有”。在现代社会的快节奏中,人们面临的挑战和生存压力逐渐增多,焦虑也随之而来,在这种情况下,在朋友圈中“晒”出生活中的精彩的片段无疑减轻了自身的焦虑程度,通过“移置”的方式维持人格系统的稳定。

[1]2016年微信数据报告[EB/OL].http://www.techweb.com.cn/internet/2016-12-28/2463142.shtml, 2016-12-28

[2]2016最新版微信影响力报告[EB/OL].http://mt.sohu.com/20160323/n441718246.shtml,2016-3-23

[3]郭喜超.传播心理学视角下微信朋友圈晒自拍行为研究[J].新媒体研究,2016(06):1-3.

[4]何享.网络自我表露心理探析——以微信朋友圈为例[J].镇江高专学报,2016(03):113-116.

[5]郭本禹.精神分析运动的发展逻辑[J].南京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05):81-86.

[6]唐玉环.网络新词“晒”的形成和发展:语言符号与传播的互动[J].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12(05):130-133.

[7]孙淑桥.论弗洛伊德的人格理论[J].毕节学院学报,2010(09):57-63.

[8]黄汉平.拉康与后现代文化批评[M].北京: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2006:31-32.

[9]拉康.拉康选集[M].上海: 上海译文出版社,2001:475.

[10]Jacques Lacan, The Seminar of Jacques Lacan,BookⅠ : Freud’s Papers on Technique 1953-1954, ed.Jacques-AlainMiller, trans. John Forrester, 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8, p. 215.

[11]姜小卫.凝视中的自我与他者——保罗·奥斯特小说《纽约三部曲》主体性问题探微[J]. 当代外国文学,2007(01):25-32.

[12]王先霈、王又平.文学批评学术词典[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9: 507.

[13]Jacques Lacan,The Seminar of Jacques Lacan,BookⅢ : The Psychoses, trans. Russell Grigg, New York:Norton, 1997, p.39.

[14]Jacques Lacan, The Seminar of Jacques Lacan,Book I: Freud's Papers on Technique 1953-1954, trans.John Forrester. New York: Norton, 1991, p.146.

[15]黄汉平.拉康与后现代文化批评[M].北京: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2006:80.

[16]C.S.霍尔,陈维正译.弗洛伊德心里学入门[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5:51.

[17]C.S.霍尔,陈维正译.弗洛伊德心里学入门[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5:51.

[18]C.S.霍尔,陈维正译.弗洛伊德心里学入门[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5: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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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1-10

刘晨光,暨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新闻学专业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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