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东林
明清戏曲中的才子佳人形象探析
王东林
明清两代,是我国才子佳人剧达到鼎盛的一个时期,当时涌现出了众多的作品,虽然作品不少,但这些作品中的主人公才子与佳人,却具有极高的相似度,佳人美丽有才,为爱情坚守,才子英俊生活处于低谷,但在爱情的滋润下却能逆袭冲天。本文对这两种人物形象作了简要的探析。
明清戏曲 才子佳人 形象分析
戏曲发展到明清时期,进入了一个鼎盛阶段,标志之一便是题材具有相当的广泛性,其中才子佳人内容的戏曲自成一家,也逐渐开花散叶,这是由于随着经济的发展,城市人口增多,人们对娱乐的要求有了大幅度的增长,并且,文人的参与创作,也促进了符合他们小资情调的才子佳人剧的兴盛。此时的才子佳人戏曲,虽然情节还是那个结构,但作品数量多,内容也十分丰富,特别是塑造的人物形象饱满、生动传神,这些人物身上,既寄托着传统的理想型人格,又结合了时代的审美情趣,可以视作对此前不同时代各种内容文学类型的一个小小沉淀。在这里,才子指的是腹有文才的书生,而非经济才干或雄韬武略;佳人也有不同的涵义,有才情的女子可以称为佳人,貌美的女子也可以称为佳人,所以佳人是有内“佳”和外“佳”之分的,在明清才子佳人剧中,佳人同时包圆了这两个特点,外貌丑陋的女性角色,一般内心也不会美好,导致佳人的塑造具有脸谱化和样板化特点,才子外形上也有。此外,剧中塑造佳人所用的笔墨比塑造才子更多些,而且对才子的描绘也显得更粗犷些,可以理解为才子佳人剧的主题,是以颂扬佳人为主的。不管剧作家们怎样塑造人物,他们笔下的男女主人公都有避不开的共同特质,下文简要道来。
明清戏曲中的佳人通常都貌美如花,犹如演员要选漂亮的一样,文人创作的戏曲中佳人,亦是要既能样貌养眼,又才情极高,符合作者的理想。主要有两种类型:一是大家闺秀,生在名门或富商之家,一般都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极少能见到家人之外的男性,生活养尊处优,是对钱没什么概念的白富美,借《红楼梦》中贾母的话说就是:这些书都编的一个套路,必定出生书香门第,父亲非宰相即尚书,女儿必定掌上明珠并通文知礼,但是一见到剧中才子,便失魂落魄,所有的亲情、礼节就全然不顾,作出那逾礼越矩的事来,“哪一点儿是佳人?”(《红楼梦》五十四回)。如高濂《玉簪记》中的陈妙常,汪光被《芙蓉楼》中的杜弱兰、吴炳《西园记》中的赵玉英等,都是官宦之家的宝贝女儿,她们的父亲或高官在任,或辞官归隐,她们自己则极具才情,而这才情通常成为她们与才子结识的契机。如《风筝误》中的詹淑娟与韩琦仲,两人因在风筝上作诗应和而隔空结缘,诗作遂成为二人的媒妁;《西园记》中的张继华为赵玉英吟诗,懂诗的她因赞叹而致两人结缘,另一种佳人则是青楼女子,她们沦落于风月场所,娇艳妩媚,且蕙质兰心或才华出众,能歌善舞、长于诗词,通常不是头牌便是名妓,如李东月《霞笺记》中的张丽蓉、孔尚任《桃花扇》中的李香君、徐复祚《红梨记》中的谢素秋等等,均属此类人物。除了出身不同之外,其他方面她们与大家闺秀并无二致。
无论是哪一种佳人,我感觉她们才华体现得最突出的一点,应当是慧眼识珠,她们都有敏锐得可怕的洞察力,所以虽然当下选中的才子,都是落魄书生或尚未发达的文人,但最后这些人必定能够高中科举,衣锦还乡,不会给她们丢脸。
明清剧中的佳人,在爱情方面几乎都是傻白甜,她们对才子通常是一见钟情,在那个年代双方也没什么机会进行过多接触,最多就是看到诗作而发现对方的才华,因此一见倾心的事最为常见,继而想方设法与其相会,在这个过程中,两人一定会遭到来自家庭(尤其是女方家庭)的阻挠,而女方一定会坚贞不渝,不管是否曾经成过姻缘,她都能比男方更有担当,她们一方面在面对爱情时表现得足智多谋,另一方面在面对危机时,也能够展现出过人的胆识。
《娇红记》中的申纯,因舅舅的反对,在已经与娇娘私会成功的情况下,又找到曾经的妓女相好,并应其所求,偷拿娇娘的花鞋,他的退缩遭到了娇娘的怒斥:你是个堂堂男子汉,我跟你已成夫妻,“纵然死向黄泉也和你不分离。”从两人的表现可以发现,在追求爱情自由的道路上,男女双方的认知和行为都是不对称的,才子依然躺在一夫多妻的传统温床上,享受着自由恋爱的时尚感觉,可进可退,而女方却需要付出很大代价,犹如象棋盘上的兵卒,没有退路,她们有可能付出的是生命,《牡丹亭》、《西园记》、《同窗记》等若干作品中的佳人都是为爱情斗争至的。在那个时代,或许有人不耻,或许有人推崇,今天带给人更多的是唏嘘!
总之,佳人是文人为自己编出来的梦中女神,是高于生活的艺术形象,是封建教育下的矛盾体,佳人们在自己所受教育背景下,选择了忠贞,而放弃了媒妁之言。明代的中国已经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传统的重农抑商思想受到冲击,黄宗羲提出了工商皆本说,所以佳人们并不对会商人另眼相看,而且多位思想家、作家都为妇女地位鸣不平,也因此使佳人的选择并不显得突兀,能为大众所接受。虽然,现实中这样的案例少之又少。
才子们的外形俊朗潇洒,举止风流倜傥,首先在视觉上便获得了佳人的青睐。在遇到佳人的时候,他们正处于生活漂泊乃至贫困之中,甚不得意,此时的他们社会地位与经济地位,都远逊于佳人,处于劣势。而他们不仅会跟美丽善良的佳人偶遇,还会立刻吸引住她们,接着让其为自己的文才所折服,上演见面、私定终身的戏码,男主人公总能获得佳人的死心塌地相随,简直不用太用心了,若男子中途因压力萌生退意,或被家人敦促参加科考等多种原因可能造成分离,尤其是男女之间已经发生了实质性的关系后,女方会时时担心遭到抛弃,优势便荡然无存,才子的种种劣势也瞬间得到了扭转,这让人看到了男权社会的本质。
在《玉簪记》中,英俊帅气的潘必正初遇佳人陈妙常时,还是一个落魄书生,他因考试名落孙山无颜见父母,于是到姑姑的观中暂住,结果见到了落难佳人陈妙常,潘被陈的美丽所吸引,二人情感渐入佳境,当事情被姑姑发现后,姑姑决定将他送往京城赶考,潘不得不离开,陈妙常急的茶饭不思,害怕潘始乱终弃,一路追赶至江心,才赶上了潘的小船,得到了潘的承诺和信物之后,才终于放下心来。——才子的身份地位都没有发生变化,科考尚未发生,却已经在佳人处获得了逆袭。
现实中这样的门第和身份悬殊的两人,不太可能有机会见面,就更不用说在一起了,但剧中才子却在剧作家的鼎力相助下,完成了这一不可能,这是由于作家自己跟落魄文人的处境相似,或本人就生活不宽裕,便以这种方式来满足心中的向往。
可以说,每一个被佳人发掘出来的才子,都一定是人生赢家,他们不仅赢在情场,而且勿用猜测,也已经赢在了职场。尽管才子在第一次出场的时候,会有一番诸如“天赋多才,逞年少,凌云胜气。怎能够九天奋迹,一身荣贵。八岁通六经,十岁能属文。鞍马弓箭,亦颇谙习”[1]的自诉铺垫,说明才子是有实力的,并且在追求佳人的过程中,他们一定会趁机展示自己的才能,与佳人的诗情相应和,使一段情感的发生,附上风雅的元素。而后才子佳人剧就会将主要的注意力放在男女主人公情感的发展上,并不太理会故事的逻辑性了,才子们尽管一直在想方设法谈情说爱,但一旦家人将他们送去应考,他们无论如何都会一举及第,尽管在认识佳人之前更专心更努力都失败了,尽管遇到佳人之后并没有过多地读书,而奇迹就这么发生了,剧作者勉力让才子在爱情的驱动下,大获全胜,于是男女双方在外在条件上基本匹配,实现了世俗的理想。
《西楼记》 里的于鹃就是一个代表,他以解元的身份专访名妓穆素徽,穆作一曲《楚江情》,两情遂相悦,经过了一段复杂曲折的爱情经历后,于鹃在惊闻穆的噩耗,无心考场作文的情况下,匆匆考罢寻找穆的尸骨,结果发现穆的死亡是一个误会,佳人并没有死,而后双喜临门,捷报传来,才子亦状元及第,终归带着佳人衣锦还乡,正式成婚。——而通常当才子考上功名之后,离“全剧终”亦不远矣。
当然,明清时期的才子佳人戏曲,虽然成果显著,出现了汤显祖的《牡丹亭》、高濂的《玉簪记》以及孟称舜的《娇红记》等优秀作品,但我们从多方面探究下来,特别是人物形象分析,是能够发现不少问题的,首先才子和佳人几乎千人一面,他们在不同的剧中,可能会有细微的差别,但众多剧作相加,与一部《水浒传》的人物形象塑造水平相比都相差甚远,让具有一定深度生活阅历的人去看,去评判,就会觉得才子与佳人的形象十分单薄,未免少了许多内涵,它们倒是跟今天的韩剧有相似之处,看多了,会因雷同太多而产生审美疲劳,我想,共性固然客观存在,但文学作品的价值,应以不同而更高。
[1]王永恩.明清才子佳人剧研究[M].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
[2]姚奕名.明末清初才子佳人戏曲研究[D].陕西理工学院,2012年
[3]王永恩.承袭与突破——明清才子佳人剧基本特征论[J].文化艺术研究,2008.01(02):174-179
注释
[1]《娇红记》第二出。
(作者单位:苏州卫生职业技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