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语童谣的语音特色研究

吴宇媚

童谣的传诵对象为幼儿，因此，其遣词造句均要考虑可被儿童所理解和接受。作为儿童可接触到的文学样式之一，童谣具有儿童传诵者在心理特点和审美意识方面的特殊性，是儿童的口头文学和听觉文化，具有“乐闻而易晓”的特色。粤语童谣产生于广府地区，其特色的呈现离不开其粤语语言。粤语流行于广东、广西两省区，港澳地区及海外华人华侨社区。

粤语是汉语七大方言之一，又称为粤方言，是广府民系的母语。广府民系是岭南古越族土著与先秦以后多批次南下的中原汉族融合的族群，因此，粤方言融合了百越族的语言和中原汉语。袁家华[1]指出，较其他方言，一个地方的方言拥有不同的语言特征，在历史演变过程中，也会随时代而变异；然而，很难抛弃从其母语继承而来的最理想的语音系统、基础词汇与语法的基本结构。[2]源于古汉语，粤语保留了大量的母语特征。本文将对童谣中的语音进行分析，以探索粤语童谣的语音特点，为粤语童谣在新时期的发展提供思路。

一 粤音诠释

粤语的发音为一音一字，即每个字对应一个音；而每个音则由声（辅音）、韵（元音）、调（声调）和语调组合而成。

根据莫朝雄所著的《粤语教学与读音研究》，[3]所谓“韵”，就是在口腔放气出来时，随喉咙间已做好的发音状态发出的声音，根据发音部位和喉咙形状，粤语的韵在组合、编排和数目上都各具特色。根据这些特色，韵母可分为单纯元音、结合元音（即由两个单纯元音结合而成）、复合元音（即元音后跟鼻音，或以p、t、k结束的组合）以及独立辅音（即“唔”与“吾”两音）。需要一提的是，粤音仍保留了古语中的鼻音韵尾-m、-n、-ng。在粤音的组合中，韵是发音之本，而辅音，即声母，则为辅助完成一个音的声气，共有20个，以粤拼声母标注，即b、p、m、f、w、d、t、n、l、g、gw、k、kw、ng、h、j、c、s、z，而其中m-为古语的古微母读音。

粤语声母和韵母的组合是粤音的本质，而粤音的声调可视为语音的姿态。粤音中共有九个声调，分别为上平、上上、上入、上去、中入、下平、下上、下去、下入，包含了发音的高低、长短，从而形成了粤音抑扬缓急的情调。同时，粤语的入声韵保留了古语的塞音韵尾-p、-t、-k。粤音延续了古汉语的平仄规律，与古语的平仄音完全切合，其上平和下平为平音，上、去、入合称为仄音。所以，以现代粤音诵读和研究古语所编排的文学作品既可完全符合原创的音律，也可对旧时作品的创作意图有更深入的理解。

粤音分有“九声六调”，在粤音的标注中，六个调以阿拉伯数字标注，其中，上平跟上入调值相等，上去跟中入调值相等，下去跟下入调值相等，而调值相等的两个对应的不同声其主要不同之处在于入声带韵尾，即带有-p、-t、-k塞音尾，而平、上、去声不带韵尾，且在带有相同的抑扬性和不同的顿挫性。

粤语声调名称及对应示范读音列表

二 粤语童谣中的韵律图式

与现代汉语比较，粤方言保留了较多的古汉语单音节古词；因而，使用此种接近古音韵的语音体系来诵读诗词格律，节奏感与映像感更强。粤语童谣，被视为粤语的一种文学形式，有其用语特点，从语言形式看，与中文诗词的语音形式相仿，因此，此研究运用了与诗词格律研究相关的术语对接近50首童谣的语音进行分析，感受其节奏感和音韵美。

中文诗词的韵律是诗词格律的一个基本要素，诗词中字句排列遵循平仄格式和押韵规则而形成的声韵和节律，是对韵的运用。诗词的韵，包含在韵部中，而韵部是具有相同韵母的一类字，这具有同一韵部的一类字便被称为同韵字。诗词中的韵律则是由同韵字编排而成，而把同韵字放在规定的位置上便形成了押韵。押韵是增强诗歌音韵性的重要手段，使声调和谐，更便于记忆。

诗词格律一般有四大要素：用韵、平仄、对仗、字数，其中，平仄、对仗、字数对韵的应用与效果都有所影响。参考古今诗词的用语规则，粤语童谣的押韵类别可分为平声韵、仄声韵、混合声韵三种，但究其童谣句数，则无固定规则可循。

1．平声韵童谣

平声韵，是读音中划入平声的单字类别。“平声”的发声平和，是汉字声调的一种，与“仄声”相对应。粤语中的平声包括上平音和下平音，调值分别为1和4。童谣节选1、2、3分别展示了平声韵歌谣语句的押韵形式。

童谣节选1

卖羊卖咩，卖到老鼠担遮。

狗仔忙住去拉蛇，蛇摆尾，似风车，……

童谣节选2

月光光，照地堂，虾仔你乖乖瞓落床，

听朝阿妈要赶插秧啰，阿爷睇牛佢上山岗喔

虾仔你快高长大啰，帮手阿爷去睇牛羊喔．．．．．．

童谣节选 3

黐塘屘，塘屘飞，飞到菜田基；

田基有条蛇，吓亲你两仔爷。

童谣节选1包含了四个分句，分别以咩（me1）、遮（ze1）、车（ce1）以及蛇（se4）为尾音；从声调上看，同属于平声调，并具有相同的韵母e。童谣节选2包含了六个分句，各句尾音的调值均为1或4，但含有不同的韵母，堂（tong4）与床（cong4）的粤音押韵母ong，而啰（luo1）和喔（o1）所押的韵母为o；不难发现，童谣节选2各语句押韵中，出现了换韵，两两成韵，诵读起来依然朗朗上口。同样出现了换韵的童谣节选3的前三句所押的韵为ei，并属于1声调，而第四、五句尾字声调为4，所押的韵为e。

2．仄声韵童谣

仄声韵童谣，指在语句之间形成的押韵的尾字均属于仄声字。粤音中，除上平和下平音外的7个上、去、入声合称为仄音，其调值分别为2、3、5、6。以下几个童谣节选展示了仄声韵的效果。

童谣节选 4

秋蝉喊，荔枝熟。阿婆喊，卖猪肉。

大人喊，畀滚水渌。细蚊仔喊，畀米升焗。

童谣节选 5

日光日白，偷人萝卜。哑佬嗌贼。

跛手佬打鼓，跛脚老去追贼。

童谣节选4呈现出规律的仄声韵。其中，第一、三、五、七句中的尾字均为“喊”，音读haam3，属仄音字；第二、四、六、八句中的尾字分别为熟（suk6）、肉（juk6）、渌（luk6）、焗（guk6），均属于6调值，含有相同的韵部uk。童谣节选5展示了不同的仄声韵，各句中的尾字均属于仄声字，包括白（baak6）、卜（baak6）、见（gin3）、贼（caak6）、鼓（gu2），然而，发生押韵的语句涉及第一、二、四、六句，而第四与第六句的尾字相同。可见，粤语童谣的押韵保留了律诗的押韵规则，但也不严格拘泥于古诗词格律的押韵规则，从而形成其独特的风格。

3．混声韵童谣

混声韵，是各句间形成押韵的尾字既有仄声字也有平声字，不固定含有粤语中六个调值中的哪一调值，但均含有相同的韵部。

童谣节选 6

大笨象，揸支枪，去打仗，打完仗，

返嚟食碗辣椒酱，隔离屋企烧炮仗，

问你响唔响，唔响升你两巴掌。

童谣节选 7

氹氹转，菊花园，炒米饼，糯米圆。

阿妈带我睇龙船。我唔睇，睇鸡仔。

鸡仔大，捉去卖。卖得几多钱？

卖得三百六十五个仙。

混声韵童谣更加显现出粤语童谣押韵的随意性。童谣节选6各句分别以象（zoeng6）、枪（coeng1）、仗（zoeng3）、酱（zoeng3）、响（hoeng2）、掌（zoeng2）为尾字，除枪（coeng1）为平声字，另外五个字均为仄声字，但此6个字的粤音均含有韵部oeng。童谣节选7第一、二、四、五句的尾字，即转（zyun3）、园（jyun4）、圆（jyun4）、船（syun4），均含有韵部yun，但其中，“转”属于仄声字，“园”、“圆”、“船”均属于平声字。第六、七句的睇（tai2）与仔（zai2）含有相同的调值，也含有相同的韵部ai。无独有偶，第八、九句中的大（daai6）与卖（maai6）也有相同的情况，两个尾字同属于6调，也有相同的韵部aai。最后两句中的尾字分别为钱（cin4）与仙（sin1），所押的是平声韵，韵部为in。由此分析可见，童谣不仅会出现换韵的情况，平声韵与仄声韵也可混合出现。

三 粤语童谣的音律规则

诗词格律讲究用韵、平仄，并有明确的运用规则。通过对粤语童谣的音韵分析，从上面所分析的7个童谣节选中，可见粤语童谣的语句并没有固定的数量。然而，各句所含有的字数多为3、5、7、9，也有少量的4、6、8字句。诚然，对于语句数量和字数，童谣没有严格的规定，体现了童谣针对儿童说话特征的随意性。

在没有语句数量和各句字数明确规定的情况下，粤语童谣以用韵和平仄形成了自有的韵律，而其中的规则可概括如下：

（1）粤语童谣各语句中并没有规定各字词的平仄声顺序，字词的排列顺序依照字词含义而成。

（2）根据童谣各句尾字所押的韵，粤语童谣分有平声韵童谣、仄声韵童谣与混声韵童谣。也就是说，一首粤语童谣各句的尾字韵，可以只含仄声字、平声字或者平仄声字交叉出现。

（3）童谣中韵的形成需要至少两个连续的语句的尾字含有相同的韵部；但若同韵尾字出现在不相邻的语句，其中作为连接的语句将会以相同的字作为尾字，如童谣节选4。

（4）从多首童谣用韵分析中可见，一首童谣可押一个韵，也可押多个韵，即允许换韵。

针对韵律，粤语童谣大量运用平仄声与押韵使其诵读起来朗朗上口，虽体现了部分诗词格律的音律规则，但并没有严格的规定，从而形成了一种较为随意的自由格律体。音韵是形成粤语童谣韵律的关键因素之一，对其进行分析研究对粤语童谣的传承与发展提供了依据。

【此文为2015年广州市哲学社会科学发展“十二五”规划课题《广州传统童谣的认知研究——还原与传承广州印象》（批准号：15G66）的研究成果之一。】

注释：

[1] 袁家骅：《汉语方言概要》（第二版）[M]。北京：语文出版社，2001。

[2] 张公谨、丁石庆：《文化语言学教程》[M]。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2004。

[3] 莫朝雄：《粤语教学与读音研究》[M]。香港：香港教育出版社，19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