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之席
江西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西 南昌 330022
浅析利奥塔的“重写现代性”
姚之席
江西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西 南昌 330022
“重写现代性”是法国哲学家让·弗朗索瓦·利奥塔(Jean-FrancoisLyotard)于1986年4月在美国威斯康辛大学的一次讲演题目。在利奥塔看来,“重写现代性”的实质是要指出所谓的后现代性不是一个新的时代,而是对现代性自身包含的超越性的冲动。“重写”是对现代性被偏见遮蔽的摆脱,把隐藏起来的事实揭示出来,还原现代性本来面目。
现代性;后现代;重写
“重写现代性”是法国哲学家让·弗朗索瓦·利奥塔(Jean-Francois Lyotard)于1986年4月在美国威斯康辛大学的一次讲演题目,而这个题目正是威斯康辛大学密尔沃基分校的二十世纪研究中心向他建议的。利奥塔对这一题目的提法深表赞同,认为比“后……”之类的好得多。利奥塔提出的“重写现代性”,实质上是要指出所谓的后现代性不是一个新的时代,而是对现代性自身包含的超越性的冲动。“重写”是对现代性被偏见遮蔽的摆脱,把隐藏起来的事实揭示出来,还原现代性本来面目。
在讨论“重写现代性”问题之前,我觉得有必要简要说明一下现代性概念的问题。然而,现代性一词的解释纷繁复杂,说法不一。在这里,援引汪民安提出的一种解释,即“现代性是指启蒙时代首先出现在欧洲的社会事实和观念事实。”[1]“现代”一词,意味着现在和过去的断裂,表现出一种新的时间意识,就是要同过去拉开距离而面向未来。现代性是以理性为核心观念的时间观念。
首先,利奥塔赞同“重写现代性”的提法。从语用学的角度来看,“重(re-)”替换了“后(post-)”,表明了对现代性的态度一种不单是时间性上的持续,前后相继的过程,而是对整体的再历程;动词的“写”替换了实词“现代性”,则展示了一种决心,书写并实现现代性自身的决心和状态。
其次,用“前(pre-)”和“后(post-)”的说法来给文化历史分期是不得要领的。原因在于,我们对“现在(now)”“当初”这些时间概念不加怀疑的拿来就用,而不去考究这些概念的意指。利奥塔指出,在亚里士多德那里,“现在”是处置事件之流的关键,因为它介于已经发生的东西和即将发生的东西之间的时间点。“现在”相当于数轴的“0”刻度,往前是已经发生的负数,往后是即将发生的正数。然而,时间是连续性的,“现在”不是一直停留在一个“0”刻度这里,它是不断消逝的。所以,在现代性和所谓的后现代性之间并无明确的界限。
最后,与现代性相对立的是古典时代,而不是后现代性。利奥塔所说的古典时代是指古代希腊地区自希波战争后(公元前五世纪到四世纪中叶),城邦由繁盛到衰落的历史时期。这一历史时期是希腊人敢于冒险,大胆开拓创新精神的展现,主要体现在建筑方面如帕特农神庙。古典时代是一种暂时性的状态,就像是凝固的音乐(如同建筑),能让人看到过去至现在的时间历程,并且能联想到未来,过去、现在和未来是统一一起的,具有“生命的总体性”的意义。
然而,“现代性包含了战胜的承诺,它必须标明一个时期的结束和下一个时期开始的日期。”[2]换言之,就是现代性具有推倒革新,开启新时代的能力。从这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现代性之所以可以“重写”的关键所在。
正如上面提到的那样,现代性启动全新的时代。基督教、笛卡尔主义或雅各宾派都在各自的领域开创了先河。基督教于宗教是上帝的启示(re-velation);笛卡尔主义于哲学是主体的重生(re-birth);雅各宾派于政治是资产阶级的革命(re-velution)。这三个“re-”在利奥塔看来是重写问题的本质特征。重写是基于把钟拨到零点,做成一块什么都可以开始的白板,一举开启了新的时代和新的历史分期的姿态。
利奥塔认为,“重-”意味着摆脱偏见。就是要回到开端,时钟归零,回到现代启航的原点。在那里,我们可以重新思考,辨别真伪善恶,选择将要开辟去往的道路。这里的归零,不是指时间的倒流,而是对消逝时间的反省,一种复写,是从回忆的现在(过去)的角度来讲的。因为我们所处的现在、此刻也同样正在被书写,不可能被已消逝的现在(过去)所替代。
我们要摆脱偏见——那些未经思考验证的判断的积累和传统,就是把现代性做成一块什么都可以的开始的白板。这里的白板,不同于洛克的“白板”。洛克是在批判天赋观念的基础上,表述其经验论的基本原则:凡在理智之中的,无不先在感觉之中。“人心就如同一块没有写字的白板(tabula rasa),上面的一切观念都来自于经验。”[3]也就是说,白板是人心天生具备的,不是后天训练养成的。而利奥塔所讲的白板,由抹去过去积累的经验和传统而做成,所指亦不是人心、人的经验认识。他所强调的白板是对整个社会、整个时代、人类观念的擦拭,对宏伟叙事消逝画上的隐形句号。我们可以在这块白板上书写或记录,前提是不是照着原来的路走,而是重新踩踏出区别于以往的印迹。
“重-”绝不是意指“开始的回归”,而是一种未来的开放接纳。当把时钟拨回到零点,将过去的隐藏事实真相的偏见抹掉,一块白板展露在面前,我们是否有勇气、有能力执起画笔,添上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印记和符号。有时候,未来(期望的现在)明明就在眼前,我们却不敢伸手去触碰,以为紧紧抱住自己就安全了,殊不知却将自己捆绑束缚住,再也挣脱不掉。
为了让人们能感性理解和更好地说明“重写现代性”,利奥塔引用了弗洛伊德的三个心理学概念:重复、回忆和彻底体验法,并且联想到康德的审美想象的自由活动。“重写现代性”不光是把隐藏事实的罪恶和源头通过回忆找出来,而且要避免重复重写的陷阱。
(一)重复是欲望装置的结构与回忆具有欺骗性
利奥塔指出,重复原本是精神病治疗中的事实,是将受欲望支配的生命组织起来的结构。俄狄浦斯的故事是弗洛伊德这一欲望装置结构的模型,俄狄浦斯的命运正是重复了神谕的内容,一切就像是早已决定好的。然而,俄狄浦斯并不甘心于做命运的弄儿,即便再努力也不能扯断绑在身上的线,但他是像那些精神病患者一样,试图追溯事物的本来面目,寻找痛苦之源。这种有意识地尝试就是弗洛伊德的“回忆”。
回忆通常指向对过去的意识到。“欲望的本质也是思想从自我中解脱自我,因为欲望是不可抵抗的。因而人们相信人们可以停止欲望,而且人们达到了这一目的。人们试图去回忆,这可能不失为再次忘记的一个好办法。”[4]利奥塔认为,“重写现代性”不是简单回忆的过程。回忆本身具有欺骗性。俄狄浦斯的故事中,俄狄浦斯对自身苦难命运的寻找就包含于命运之中。换言之,寻找的命运与注定的命运是两种不同的命运。寻找的命运在注定的命运里打转,是后者的不断延续,随着后者的结束而结束。这样的回忆过程只是将现代性的原初的罪行揭露出来,而没有实质性地改变现代性的进程,只是再次书写、重新延续现代性。
(二)马克思的异化革命理论与尼采对形而上学的批判
利奥塔举了马克思的异化革命理论和尼采对形而上学的批判这两个例子来说明,如果我们在重复和回忆的意义上理解“重写现代性”,将会陷入延续现代性的窠臼里。
马克思通过发现剩余价值,揭露资本主义将工人异化成无自觉意识的生产工具的罪恶行径,现代性进程是践踏在工人身上的。资产阶级社会人的自由平等和经济的自由化口号是对广大人民群众的欺骗。要消除异化,也就是消灭私有制、消灭剥削、消灭资产阶级,得通过革命的暴力手段。利奥塔认为,马克思主义并未能在消除人类异化的事件上取得长足的进步。十月革命如同旧时代固有的革命那样,在回忆里打转,形式还是没变的。从这里可以看出,利奥塔既谴责帝国主义和资本主义的野蛮行径,同时又批判了扭曲的苏联式的社会主义原则。
尼采试图要打破从柏拉图为源头开始的、被理性主义所支配的传统形而上学桎梏的牢笼。这一理性主义形而上学原本是研究区分认识主体的人和作为认识对象(客体)的世界两者之间关系问题的理性反思。当西方哲学走到近代时,这一理性却走向了独断论、思辨的形而上学和二元论。人的存在被抽象为理性的化身,世界成了由人的理性所构成的世界。近代西方哲学转到了它过去所反对的东西方面,而以尼采为代表的非理性主义思潮就是要推翻业已僵化了的形而上学中心主义。然而,非理性主义与它所要推翻的对立面一样,处于传统真假或善恶二元论的内部:一方面有序有理的话语反映真理,一方面感官本性或本能的力量扰人试听、挑衅真理并进行破坏。尼采构建的批判哲学体系的基础和根据就是权力意志,本意是强调不存在基础的、根本的东西。然而,他的权力哲学同样陷入重复形而上学的怪圈里,从本质上重走了形而上学的道路。
利奥塔指出,“尼采的重写不由自主地重复了同样的错误或缺点,这一事实引起了人们的反思,什么样的重写可以尽量避免重写中的重复。”[5]既然“重写现代性”不能从重复和回忆的意义上被理解,我们又该如何去理解这一命题呢?利奥塔提供了另一个角度和方向:弗洛伊德的彻底体验法和康德的审美想象的自由活动。
(三)彻底体验法与康德的审美想象的自由活动
利奥塔认为我们在回忆里停留太久,只是追寻罪恶的源头是不够的。要实现重写的目的,必须从回忆里挣脱出来。弗洛伊德给我们提供了一个起点和方向:欲望决定罪行的源头,要给欲望一个中止的期限,彻底体验法是可供选择的解决这个问题的方式。
弗洛伊德的彻底体验法是被定义为一种没有中止的工作,没有意志的,不受终结概念支配,但并不是没有终极性。它是一种具有朝向从前和朝向未来的双重姿态,但要基于“自由漂浮的注意力”原则。这条原则要求:不要预先去判断(有偏见),悬置判断,对发生的一切按其原貌给予同样的重视。也就是表示对给予的东西是否存在暂不表态。彻底体验法是对感情的倾听,让病人的话任意流出,无压抑、无秩序。我们的头脑中不再被动地、重复地忍受某种东西,而是“自由联想”。毋须推理、争论和总结,短语相连接,句子碎片和信息碎片联系起来,形成关于某种东西的场景。重写意味着记录,记录组成场景的部分东西。利奥塔指出,这一场景不是复制“原初场景”,它是“新的”,因为它被感觉到是新的。过去的东西还生动活泼地存在。
在利奥塔看来,康德的审美想象的自由活动是与他基于“彻底体验法”所描述的重写相类似的。康德赋予审美活动以想象的自由活动,其形式独立于纯粹的审美快感或自由联想和倾听之外。现象的美是流动的、变动不居的。对于审美的想象力是思维的无边无际的驰骋,它蕴含着对诸多东西的思考,比纯粹的知性概念化丰富得多。利奥塔进一步指出,我们要把握审美的形式,不是用概念综合把握时间。“现在”或者“此刻”是与过去未来没有必然逻辑关联的东西,它恍惚而来,不思而至,来去自由。“现在”是离开意识、结构意识的那种东西,是意识无法意识到的,甚至是意识遗忘之后才能构成意识本身的东西。就这样,“现在”成了所谓的“碎片”,成了具有能按其本来面目发生的能力的东西。每一现在,每一瞬间,都是一种“对自我的开放”。现代性重写着它本身。
利奥塔的“重写现代性”观点是其诸多关于后现代的论述之一,旨在向人们阐释他对于后现代的理解。利奥塔承认自己使用过“后现代”这一术语,他的《后现代状态:关于知识的报告》引发了一场有关知识的争论。但利奥塔不承认后现代是一个新的时代,“后现代并不是一个新的时代,而是要重写现代所代表的某些特征。”[6]总而言之,利奥塔“重写现代性”的观点是对现代性的重新阐释,以试图澄清在各种场合被拿来用的“后现代”、“后现代性”和“后现代主义”等词实际上只是对现代性作的历史分期。现代性的进程实质上并未结束,只不过是在科学技术日新月异的当代社会面临着被重写的境地,而“重写意味着抵抗那种想象中的后现代性的写法。”[7]
[1]汪民安.现代性[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2.1.
[2]利奥塔.重写现代性[J].国外社会科学,1996(2):65-69.
[3]邓晓芒,赵林.西方哲学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133.
[4]利奥塔.重写现代性[J].国外社会科学,1996(2):65-69.
[5]利奥塔尔.后现代状态:关于知识的报告[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1.
[6]利奥塔.话语,图形[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
[7]威廉姆斯.利奥塔[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2.
B
A
1006-0049-(2017)10-0006-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