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忠翰致徐士鑾手札

□ 胡艷杰整理

温忠翰(1835—1889)，字味秋，山西太谷縣敦坊村人。父啓封，著有《緑雲仙館詩集》。同治元年進士第三名，授翰林院編修，嘗試學湖南，典試四川，由司經局洗馬出爲浙江温處道。光緒丙戌(十二年，1886)以病致仕，夏初來津。著有《紅葉盦楹聯類存》、《兩漢石續》、《元遺山詩隨》、《名翰賞心集》、《古詩欣賞集》、《紅葉庵詩文集》等。

徐士鑾(1833—1915)，字苑卿，號沅青，天津人。清咸豐八年(1858)舉人，同治十一年(1872)出任浙江台州知府。光緒七年(1881)回天津，閉門謝客，一心著述。著有《敬鄉筆述》、《古泉叢考》、《醫方叢話》、《宋豔》、《蝶坊居文鈔》等。

天津圖書館藏有《味秋書札》一摺，收録光緒丙戌(1886)至己丑(1889)三年間温忠翰在津期間，致徐沅青書札十三通，内容多涉及温忠翰編輯圖書、著述、刻書時，或請徐沅青作序，或向其借閲相關書籍，或謝其贈書，偶爾委託其出售畫作，爲刻書之貲，記録了兩人在編書、刻書、題畫方面的往來。所用信紙多爲“紅葉盦製牋”，圖文雅緻有趣。此信札均無落款時間，僅依裝訂先後順序整理如下。

一

沅青表舅大人閣下：

日前快領教言爲慰。去歲編纂《兩漢石續》一書，近又屢加删改，體例皆遵翁氏之書，補其遺闕，惟孤陋寡聞，終不免大雅之譏，特以就正有道，尚希指疵正誤是幸。如可賜以序文，書之卷端，尤爲感泐。再敝西席處之言，來春能否如前議婉留，俟有復音，尚祈便示爲幸。專泐，敬頌台安。 表甥忠翰謹上。

按： 信箋： 籧廬風雨，紅葉盦製牋，鈐印“幽賞未已”，朱文方印。

二

沅青表舅大人閣下：

昨遇千秋病喘未得趨祝爲歉。前領到手拓《泉譜》一册，金幣、泉刀五光十色，如入上古之市，而與無懷、葛天爲侣，謹題小詩四首以志欽佩。又粘得《研銘拓本》一册，呈大雅哂正，以石報金，愧無古品，足附偉觀耳。更有懇者，先曾祖給諫公著有《論語輯解》一書，家藏已近百年，鈔而未刻，其中魚豕之譌甚多，已懇許鶴齋先生參校改正，又自恭閲加簽，特請著作家復校審訂，來年並擬求轉付杭郡刊刻，其册似仍須收小也。鄴架如有《芥子園畫譜》，乞借一讀。此頌著安。 表甥忠翰謹上。尊藏印章刻面皆精，是此地名手否。

按： 信箋： 茶半香初，良朋韵事，紅葉盦製牋。

三

沅青表舅大人鈞覽：

午前讀示恭悉，并領到題拙録《石續》弁言一章，妙筆鴻文，不勝欽佩，惟獎詞多增慙汗耳。示以節勞之法，尤徵長者見愛之深，私心銘感無既，敢不謹遵。鄴架群書中擬先假《蘇黄題跋》一觀，録畢再請觀他書。坿上舊本《圖書府》二函，近將其人名注釋之，惜寓中書少，僅得其七而遺其三(止於《尚友録》、《史姓韻編》兩書中查録)。想大雅必能盡知，乞審定是幸。此間石印匠不知能印書否？緣有先人著書鈔本甚工，石印爲宜也。未知原本能無損否。此請著安！ 表甥忠翰謹上。

按： 信箋題： 仿詩翁一筆壺製牋吟： 記山窗韻事，寒夜客來，將茶待酒，盡此一壺可也。

四

沅青表舅大人尊座：

日前借閲諸書得資觀覽，心感奚似，兹將《水經注》四函，《銷夏記》一函徼還，乞目入。《莫氏經眼記》遲日并徼。《水經》内謹擬勘誤二籤，希指正是幸。宋洪文惠《隸釋》所引亦係如是，不解何故。香唫先生便面先呈上，詩字均劣，殊負雅箑，琴壺題字亦坿上。此布，敬頌台安。 愚表甥忠翰謹上。

按： 信箋： 紅葉盦製牋，茶半香初，良朋韵事。

五

沅青表舅大人尊覽：

委寫刊書署首并泥金便面均徼上，乞目入。刊書年月原式爲兩行十六字，惟小篆體長不易安放入格，須刻印家摺疊篆文乃爲合宜。甥未曾習之，寓中亦無書可查，故變通添二字成十八字，分三行書寫，未知合用否？拙編《漢石人名録》後坿《漢刻志餘》三卷，昨已裝訂成書，此編之成全賴鄴架借觀書卷之力，兹併呈請斧正。連日稍閒，思將前賢論畫舊説彙爲一書，名曰《後素齋叢話》，計寓中可采之書亦有十餘種，特開呈覽，此外若須借助於鄴架者，尚希示及也。專此，布請台安。不莊。 表甥忠翰謹上。

《趙松雪集》、《文待詔甫田集》、《唐六如集》、《六如畫譜》、《畫禪室隨筆》、《圖繪寶鑑》、《畫人傳周亮工》、《小山畫譜》、《畫史彙傳》、《甌香館集》、《庚子銷夏録》、《虚舟題跋》、《板橋集》、《論畫絶句》、《畫家姓氏》、《戴文節題畫録》、《漁陽居易録》、《孫文定南遊記》。

按： 信箋： 紅葉盦製牋，遽廬風雨。

六

捧讀手示并誦佳章好句如珠，曷勝感佩。《論語輯解》並乞暇時賜一弁言，敝同鄉祁子禾總憲曾製一序夾在首頁内，許鶴翁亦製序，尚未謄清，又自作書後數語，敬志先人學行，并乞斧正。閲後請與祁序同夾書中可也。來春擬售書畫數種爲刻書之貲，未知此地易於出脱否？此復，敬頌沅青表舅大人著安。 表甥翰謹上。

按： 信箋： 意園製牋，野鶴閒雲。鈐印：“幽賞未已”，朱方。

七

昨捧到《甌香館集》如獲奇珍，此心意中期之數十年不能得，而一旦得之，快慰奚似。甥以往購一部，此與《粤西金石録》並還鄴架，即希檢存。《河樓秋飢圖》前已奉徼，只寫近岸帆檣及樓外秋樹，未布遠景，題詩處仍留空白，尚可請一二人題詠其間也。圖中布局大小未能佳餚美酒羅列滿前，僅以兩餚陳於别几，作爲未嘗之品耳。此頌沅青表舅大人吟安。 表甥忠翰謹上。

按： 信箋： 風雨懷人室製。如三秋兮。鈐印：“幽賞未已”，朱方。

八

手示誦悉，兼讀序文並函中所論，洵爲遺山先生千秋知己，曷勝欽佩感謝。《圖書府》注釋暇時擬一一録於書内，上標“徐注”二字，後書一跋記之，以垂永久。《書畫舫》十二册，徼還座右，《金源紀事》容細讀。長至已近，氣稍不平，真久病知時也。沅青表舅大人尊右。 表甥忠翰徼。

按： 意園製牋，野鶴閒雲。鈐印：“温”，朱長方。

九

手示恭悉，來件均已領到，容當細讀佳章，感謝無已。翰臣表舅前亦希致謝，書面、便面遲日即徼。“香府”款扇，先交來使帶呈。天氣新寒，伏維珍攝。鶴齋先生照允，蟬聯深幸，今年歲底當即照送可耳。瑣事凟神，心感。專復，敬請沅青表舅大人台安。 表甥忠翰謹上。

按： 信箋： 風雨懷人室製。如三秋兮。鈐印：“林水趣”，朱方。

一

沽上秋清，久疏晉謁爲歉。《山右金石志》甥已得之，兹仍徼還，并前借《觀古文四聲韻》同歸鄴架，希目入。《甌香集》并《粤西金石略》均留一讀。繪圖容即遵教爲之，但恐拙筆不足副雅觀耳。復頌沅青表舅大人著安。 表甥忠翰拜首。

又湘中友人寄來刻詩數帖，特以一分呈鑒。楹聯二付并徼。

按： 鈐印：“紅葉盦”，朱方。

一一

手示敬悉。《水經注注釋》四函并領到。邸以《隸釋》中所採漢碑各條於漢帝紀元之年多有譌誤，故須舊本一校也，容即趙還。此復，即頌沅青表舅大人午安。 表甥忠翰謹上。

按： 信箋： 紅葉盦一葉牋。

一二

天熱如蒸，汗出如洗，久病之軀，殊難調攝。想福體定康和也，爲念。香唫先生扇一柄，畫就呈徼。《墨妙亭碑考》、《經眼録》兩書久留齋中得飽眼福，兹併趙上。又宋人劉球《隸韻》浙中刊本甥有。一部入書篦中，尋覓不出。鄴架若有此書在手，還乞借觀四五天即趙。緣《漢石人名録》已編至第十二卷，思以古今石著録所載未見之碑襍爲一卷，其事即可畢也。此布，敬頌沅青表舅大人著安。 表甥忠翰謹上。

按： 信箋： 集漢碑，持此以代面，味秋製箋。三言兩語。鈐印：“太谷”、“温之”，白方。

一三

手示敬悉，示及書籤均領到。容學書呈上。香唫先生前爲題圖卷，學擬一詩爲謝，遲日當録於便面中呈教。《墨妙亭碑目考》尚未見過，可飽眼福。《孫氏訪碑録》則已購得，《平津館碑目》亦未見，容即覓之。專復，敬請沅青表舅大人箸安。 表甥忠翰謹復。鄴架若有舊本《水經注》，擬借校閲一二字，連日又感風寒，遲日晉謁。幼甫同年訃至，擬送一幛，恐不克前去作弔也。

按： 信箋爲普通紙張。

此摺《味秋信札》卷末，有徐士鑾跋文一則、趙元禮跋文二則，一併整理如下：

一、 徐 士 鑾 跋

温味秋廉訪，品端學粹，庚子人也，觀察東甌數年，處處惠政。光緒乙酉，簡擢鄂臬，卸道篆即疾作，丙戌夏初來津，僦舍養疴，得以時相遇從。諸疾雖盡去，惟心氣大虧，迄未復元，日以觀書養其心。廉訪著有《紅葉盦楹聯類存》，屬予譔序，予以駢文應之。嗣是出其所著《兩漢石續》、《元遺山詩隨》並廉訪曾祖給諫公《論語輯解》皆諉予序言。廉訪工繪事，復擬輯《後素齋叢話》，蓋採前賢論畫之説彙爲一書也。尚未成書，詎己丑冬杪喘疾大作，入春遽歸道山。惜哉！惜哉！此册皆庽居沽上時往復之書，保如侄見而愛之，擬付裝池，實獲我心。裝就，攜册呈閲，並請一言識尾。予批閲數過，憶當年手札尚不止此，俟檢得仍可續裝，惟廉訪之殁閲今十一載，墓門之木拱矣。展對此册，曷勝黄爐之感。光緒庚子清和月初吉沅叟識。

按： 鈐印：“徐士鑾印”，白文方。

二、 趙 元 禮 跋

(一)

沅翁晚年頗好事，宦海夢醒成書癡。牙籤萬軸讀欲遍，名章俊句紛交馳。宅相温公擅風雅，適來養疴津河湄。手書清逸互酬答，商榷金石兼文辭。寶如學者秉家訓，珍此函牘同尊彝。裝以錦贉爲藏弆，風晨月夕常翻披。其時庚子亂初定，閭閻擾擾雜羌夷。囑我題跋誌緣起，開編用寄空中思。我時攜歸閉户坐，欲寫詠歎無由施。束之高閣若有待，縱經世變猶護持。光陰彈指廿餘載，未著一字真淹遲。不授促迫有先例，文債久負殊非宜。今年元日快晴旭，奮筆爲君題此詩。我與沅翁本同學，香吟先生夙所師。載酒問奇我最少，碧琅玕館春風吹。師資久失翁亦没，追憶往事真堪悲。丹亡鼎在感陳迹，留此遺墨空爾爲。寶如六法最精妙，更能好古窮探窺。詩成一哭付君去，爐煙正繞寒梅枝。

寶如仁兄先生屬題 癸亥正月弟趙元禮。

按： 鈐印：“幼梅”，朱方。

(二)

寶如先生二十年前委題温公手札册子，今年元旦始償此債，今日雨窗始寫册上，疏略到極點矣。送請教正。劉先生晤否？弟亦久違矣。即頌晨佳。弟元禮頓首。癸二月廿二日。

按： 鈐印：“幼梅啓吏”，朱文方印。

天津圖書館藏書中，另見温忠翰題跋一則，附録如下：

楞修室詩存四卷果盦文存一卷别稿一卷(索書號： S3671)，(清)□亭生撰，清末抄本，四册，九行二十字，白口，四周雙邊，有吴闓生、何震彜、温忠翰跋。

温忠翰跋文：

此余庚申辛酉之間録之以遣悶者，廿餘年來海内清平，非復昔時景象。歲戊寅宦游浙東攜入行篋，南疆卑涇，盡爲蠹魚所損。癸未權寧紹台道篆，公餘偶檢此册，剥蝕更甚，竟如百餘年前古物，重加修整，訂成四册。俾無負廿年前一段苦心也。時仲秋下旬。味秋誌於藂碧軒桂花下。

按： 鈐印：“忠”、“翰”，朱方。

又孔夫子網站，見沅青《古泉叢話》題跋一則，附録如下：

《古泉叢話》四卷，錢塘戴醇士熙著。前有三卷，自周迄明兼及外國，後一卷補論刀布，專載正品而汰厭勝，乃泉譜中逸書，蓋藉以傳耆舊風流，交遊韻事耳，非考古全書也。節録利津李竹朋佐賢《古泉匯論叢話》。

戴文節公《古泉叢話》饒有逸趣，余曾收録一本藏之，壬申夏囗伯寅京師力謀付梓，屬吴清卿寫以上版，摹刻絶工，其書遂傳，洵大快事。歙鮑子年康《觀古閣泉説論叢》，此册余守台郡日，鮑子年前輩所寄贈者。己丑冬沅青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