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宣宗乐安州城不战擒汉王

2017-01-28 09:02名岗
孙子研究 2017年6期
关键词:张廷玉汉王朱棣

明宣宗乐安州城不战擒汉王

明宣宗朱瞻基即位当年,其叔父汉王朱高煦在武定州(今惠民县城)造反。惠民县城自宋真宗大中祥符八年(1015), “徙棣州城”至此后,一直是州府所在地。高高的宋城墙至今巍然屹立,城内金碧辉煌的明汉王府是复建的武定府署的重要组成部分。精通《孙子兵法》的明宣宗朱瞻基用“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谋略,擒获朱高煦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

差点儿当上太子的朱高煦

朱高煦是燕王朱棣的次子。他十来岁时,朱元璋“召诸王子学于京师,高煦不肯学,言动轻佻,为太祖所恶”①张廷玉等撰:《明史》,北京:中华书局,1999年版,第2393页。。朱元璋死,朱棣派长子高炽与次子高煦到南京守灵,其舅父徐辉祖“以其无赖,密戒之。不听,盗辉祖善马,径渡江驰归”②张廷玉等撰:《明史》,北京:中华书局,1999年版,第2393页。。高煦沿途杀戮民众和官吏,到了涿州,又因小事击杀驿丞。此举引爆了历时四年的夺权内战。

建文元年(1399)七月,燕王朱棣打着“靖难”的旗号公然发动了向其侄子朱允文夺权的内战。凶悍不法的高煦跟随朱棣南下,“为军锋”。在“靖难”之战中,高煦多次救助父王,屡立战功,深受朱棣喜爱,“成祖以为类己”,“许以为太子”。

朱棣的长子高炽与高煦的性格截然不同。太祖朱元璋赞其曰:“孙有君人之识。”朱棣当了皇帝后,立谁为太子,长期犹豫不决。

跟随朱棣征战的一帮武将,多与高煦性格相近,他们拥立高煦为太子。但有一人反对立高煦,力主立高炽,此人姓金名忠。在丘福等武将劝立高煦为太子时,“独忠以为不可,在帝前历数古夺嫡孽事,帝不能夺”③张廷玉等撰:《明史》,北京:中华书局,1999年版,第2766页。。

文臣与大多数武臣相反,他们坚持立高炽为太子。金忠则寻求解缙、黄淮、尹昌隆等人支持自己的意见,“缙等皆以忠言为是”。由于金忠、解缙等多人的进言,朱棣于永乐二年四月立高炽为太子,“封高煦汉王,国云南”④张廷玉等撰:《明史》,北京:中华书局,1999年版,第2393页。。

谋反乐安州

朱棣封高煦为汉王后,要求其到云南就国。高煦说:“我何罪,斥万里”。永乐十三年“改封青州”,而高煦仍然不去,并“私选各卫健士,又募兵三千人,不隶籍兵部,纵使劫掠。兵马指挥徐野驴擒治之。高煦怒,手铁瓜挝杀野驴,众莫敢言”⑤张廷玉等撰:《明史》,北京:中华书局,1999年版,第2394页。。高煦住在今南京总统府,皇帝常在北京,高煦成了南京横行不法的霸王。

永乐十五年(1417)三月,“汉王高煦有罪,徙封乐安州”⑥张廷玉等撰:《明史》,北京:中华书局,1999年版,第65页。。乐安州离北京七百里,虽不能朝发夕至,但还是便于朝廷监管的。

汉王朱高煦来到乐安州后,州衙“遂并为藩府”。朱高煦在乐安州当起了土皇帝,但仍谋坐真皇帝,过起了既不乐,又不安的藩王生活:“高煦至乐安,怨望,异谋益急。仁宗数以书戒,不悛。”①张廷玉等撰:《明史》,北京:中华书局,1999年版,第2394页。

朱高炽坐了皇帝,史称仁宗。仁宗对弟弟高煦的种种不法行径,权作不知。就在即位当月“召汉王高煦赴京”。增加了汉王的俸禄,赏赐其金钱珠宝皆以万计,仍命归藩乐安州。

朱高煦要谋反当皇帝,在乐安州施行了一系列聚财谋反措施。高煦仿照天子体制建立了五军,军队来源于“籍州民丁壮编为行伍”;“破州县狱出死囚而厚养之,教习战事”;“召集诸旁州县无赖强壮子弟及逋逃,赐银币、编队甲,给旗号,习武事”。(《明宣宗实录卷二十》)。高煦给这些人以优厚的待遇和赏赐,让他们做造反的中坚力量。

高煦择定八月十五日这天“举事,期先取济南城,然后率众犯阙”。为了招揽人才,汉王派人去招聘因父丧在家守孝的御史李浚,李浚答应孝满后再去。而李浚迅急变换姓名,抄小路赴京告变,为朝廷应对叛乱赢得了时间。明宣宗一边快速调集兵马应对叛乱,一边派中官侯泰给高煦送去自己的亲笔信,劝其悬崖勒马。

明宣宗定计亲征

朱高煦为了发动京城的人支持他造反,派百户陈刚带着他给皇帝的奏章公开向朝廷下战表。最后还威胁皇帝,以图撼动朝廷,动摇人心。

皇上看过高煦的所谓奏章之后说:“高煦之不臣,天地、祖宗实鉴临之。”出其奏及书示群臣。叹曰:“我国家不幸有此事,岂可已乎。”(《宣宗实录卷二十》)事不宜迟,皇帝立即下令:1.分遣诸将严格城守备,中外戒严。2.下令京城搜索高煦所遣奸细,许自首免罪,给赏。3.命各处守帅以兵从征。

事实上,自李浚上京告变、高煦潜到北京的亲信枚青供出高煦谋反后,一系列准备工作已经有条不紊地展开:八月初二,调镇守大同的前将军武安侯郭亨回北京升任“行在左军都督府都督”,升佥事冀杰为右都督。初三,提升都指挥佥事韩雍等四人为都指挥。此后,又提升了大批高级军官,释放了狱中的原保定伯梁铭并恢复了他的爵位。初五,宥武臣殊死以下罪,复其官,对在逃的一般犯人亦免于追捕。朝廷派要员到淮安等重要城镇,加强防守,下令各地加强战备,注意协调,有情况及时奏报朝廷。

得知高煦举兵的确切信息后,由谁挂帅出征是最核心的问题。开始朝廷“议遣阳武侯薛禄将兵往讨”。但就在这个意见要定下来时,皇太后召时任工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杨荣:“使定计,荣请亲征,皇太后及上俱有难色。荣曰:‘彼谓陛下新立,必不自行,故敢尔。若出其不意,以天威临之,事无不济。臣请先行,”(《续修四库全书熙朝名臣实录太师杨文敏公》)皇帝尚犹豫。“帝夜召诸臣议。杨荣首劝帝亲征。帝难之。原吉曰:‘独不见李景隆已事耶?臣昨见所遣将,命下即色变,临事可知矣。且兵贵神速,卷甲趋之,所谓先人有夺人之心。荣策善。”②张廷玉等撰:《明史》,北京:中华书局,1999年版,第2761页。

夏原吉有力地支持了杨荣的正确意见,一是他点出了建文失败是因为皇帝不亲征而派李景隆为帅的惨痛教训。二是指出了众多武将从心理上害怕高煦的事实。三是说明了快速决策,兵贵神速的道理。听了老臣夏原吉的话,“帝意虽决”。

虽说不少武将害怕高煦,但也有把高煦看透的。皇帝命太师英国公张辅曰:“今朕亲督师,一切机务,卿其相朕。”辅对曰:“高煦徒怀不臣之心而素怯懦,且今所拥悉非有谋能战之人,愿假臣二万卒,保为陛下擒之,不足仰烦至尊。”在张辅看来,高煦虽外貌英武但内心怯懦,所用之人又都是些既无谋略,又不能战的废物。朱瞻基完全同意张辅的看法,他说:“朕任卿一人,足以擒贼。但新即位,小人尚有怀二心者,亦当有以慑服之,朕行决矣。”(《明宣宗实录卷二十》)皇上这次亲征不仅是为了平定高煦的谋反,还要以此慑服那些怀有二心甚至一有风吹草动就蠢蠢欲动的朝臣。朱瞻基是个精通威慑战略的人,“慑服”是这次平定高煦反叛的总体战略。

八月八日,正式颁布皇帝亲率大军到乐安州征讨汉王朱高煦的诏书。

十万大军奔袭乐安州

宣宗以张辅为总参谋长,薛禄、吴成、刘顺等率兵两万为先锋,命李贤、郭琎、郭敦、督运粮草,又“命少师蹇义、少傅杨士奇、少保夏原吉、太子少傅杨荣、太常卿杨溥、参与机务。赐鞍马,给铠胄弓剑扈行”(《明宣宗实录》)。年仅28岁的青年天子朱瞻基带领着这班年过六旬的老文臣,还一个个披甲戴盔,佩剑带弓,让人觉得有点幽默。不过,这班人一个个都是老谋深算,久经沙场的老手。杨荣的料事如神和对军务的熟悉,杨士奇的深谋远虑和识大体顾大局,蹇义的厚重,夏原吉的德量,都足以聚集民心而威慑贼胆,朱瞻基让这班人参与军机正是以己之长击敌之短。高煦自以为是战场上的英雄,自己一举兵,会满朝皆丧胆,殊不知,在这几个满腹经纶的文臣看来,高煦不过是个不知自己能吃几碗干饭的小丑而已。年轻的皇帝朱瞻基和比他大20岁的亲叔父对阵,是斗智不斗勇,让自以为勇力过人,凭一些乌合之众就可以横行天下的高煦枪棒无法使。双方虽然尚未交战,但从这些出场人物就已可以判断胜负了。

朱瞻基对全体出征将士亲自作动员,并以金银钞币大赏出征将士。初八日,薛禄、吴成已率领两万前锋人马先期奔赴乐安州。十日,六师自北京出发。十六日,大军宿于兴济县。这时,“乐安护卫军校有脱身归正者”,向皇帝报告了高煦谋反的最新情况。群臣听了这个护卫的话后,说“皇上精于料敌,贼不足平矣”。皇上说:“困兽犹斗,不可忽视,必须慎之又慎。”于是授予归正者官职,给予重赏,仍命他们回乐安,把朝廷的政策告诉跟随高熙的谋反者。反正者又悄悄溜回了乐安州城,秘密传播朝廷的政策和皇帝马上就要到达乐安的信息。乐安城已在暗中骚动。

十七日,薛禄等前锋相继到达乐安,两万大军立即围困了乐安州。

不战而胜擒汉王

明宣宗是读过《孙子兵法》且精于用兵之人。

《杨荣实录》中说,永乐十二年,17岁的朱瞻基跟随爷爷朱棣北征瓦剌。朱棣对杨荣说:“朕长孙聪明英锐,勇智过人。令从行,俾知用兵之法,且使躬历行阵,知将士劳苦。”皇帝既然要皇孙“俾知用兵之法”,哪有不教其读《孙子兵法》之理。

“不战而屈人之兵”所要谋攻的对象是握有战争决策权的最高领导,朱瞻基所要进行的就是一场力争不战而使高煦停止谋反的战争。这场共调动了十几万大军,似乎即将展开的大战,早已在朱瞻基和他叔父朱高煦之间展开。

朱瞻基重赏并放回了来自乐安的护卫军校归正者,是对高煦军队实行分化瓦解,让“有识者心不附之”,诱发其内部起义,逼高煦就擒。对归正护卫的褒奖起了非常重要的分化作用,导致了后来“城中人多欲执高煦来献者” 。

在奖赏并放回归正的高煦护卫后,皇帝“遗书谕高煦曰:人言王反,朕初不信。及得王奏,知王志在祸生灵、危宗社,朕兴师问罪,非得已也。今朕师以压境,王能悔祸,擒所倡谋者来献,朕与王消除前过,恩礼始终。王不失为宗藩而子孙永保封国,善之善者也。”(《明宣宗实录卷二十》)虽然在侯泰带书信到乐安劝高煦退步时,高煦关上了和平解决问题的大门,朝廷也出动十几万大军征伐,但在朱瞻基给朱高煦的信中仍为叔父脱身开了后门,这就是“擒所倡谋者来献”。这封书信处处为高煦自身的安全着想,但又处处离间高煦与其部下之关系。把高煦谋反说成是听信了部下之谋,幕僚看过之后绝对会提防高煦这样做,从而使他们君臣产生嫌隙。“麾下以王为奇货,执以来献”,这是说高煦,你不抓别人来献以降,别人也会抓你来降,以此使高煦对部下生疑。后来的事实证明,城中确有想执高煦来献者。这已是朱瞻基第二次写信给朱高煦了。

可惜,高煦仍然不走皇帝为他开的后门,他要出兵拒敌,拼杀是他的强项。

十九日,皇帝的车队到达盐山,这时接到前方的报告,报告说:“前军已至乐安城下,高煦约以明日出战”。精通兵法的朱瞻基看到了明日出战的严重不利,他力排众议,“令大军蓐食兼行”,此时大军在盐山,离乐安城有180里,正常行军需要3天,皇帝要大军一天赶到。对这个意见,几乎所有的大臣都反对。

“尚书蹇义、夏原吉,大学士杨士奇、杨荣等进曰:‘军临敌境,尤宜慎重。古云师行日三十里,况万乘亲征,兼行非所宜也。’”这是四个文臣们一致意见。“英国公张辅、安远侯柳升等亦进曰:‘前军已至乐安,彼知大军在后,或设伏林莽间,伺我不虞,况百里趋利,军法所忌,请少驻兵,广哨望而后进。”这是武将们的意见。

朱瞻基说:“兵贵神速,我军要抓紧时间赶到乐安,不能等到明天,不能让高煦出城与薛禄相战。大军在高煦与薛禄约定相战的时间前赶到,就等于把老虎困在陷阱中,所以必须日夜不处,倍道兼行,在天亮前赶到乐安。于是下令而行,又为赢得这场战争迈出了关键的一步。

大军傍晚就到了庆云,“夜三鼓至阳信”,“辛未昧爽至乐安”。

二十日清晨,宣宗皇帝驻扎于乐安城北,至今惠城北犹有驻跸台。因为皇帝的到来,取消了薛禄与高煦相战的预约。朱瞻基命令诸将“壁其四门”严防死守,不放高煦出城。

朱高煦知道皇帝已到,欲战不能,想出城也根本出不去,这时十多万大军把乐安城围了个水泄不通。高煦率领叛党伪太师王斌等人登上城楼观望,并下令守城军队“举炮”向城外射击。没等城内放炮,城外大军的神机铳已接连发射,“震如雷霆”,城墙上的守军,从来没听过这样的响声,他们两腿颤抖,胆战心惊,想退又不敢。这次炮击震塌了乐安城南门,高煦听说后感到不祥。从征将士纷纷请战,要求攻城捉拿高煦。

皇上“念矢石之下,祸及无辜,不听”。朱瞻基要力争实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战略目标。第三次写信给城中的高煦说:“今山东都司、布政司、按察司及卫所、府州县官邓真等并尔护卫军校余丁枚青等,民人王富等五百余人奏尔反逆。朕皆未信,及览陈刚赍至本上,诬先帝,遂反朕躬,尔罪著矣。朕以祖宗付畀之重,天下生民大计,亲率问罪之师,已至城下。尔不来朝,亦不遣护卫及王府官出见,是负固不服。今以诚心待尔,尔能战则战,不能则诣军门面陈尔情,庶得保全始终。如怙终不受命,城破之日,悔罔及矣。”这是逼高煦投降。下午,他又派人给高煦送去皇帝的第四封劝降信,催促高煦早拿主意。接着又向城中发射朝廷有关这次平定谋反政策的传单,说有能执高煦以献者给以重赏。

在向城中发动宣传攻势,号召起义捉拿高煦以救全城人民之后,“城中多人欲执高煦来献者”(《明宣宗实录卷二十》)。在大军压城,皇帝迫降,内部起义的三重压力下,“高煦狼狈失据”,心理防线终被朱瞻基攻破。高煦“密遣人诣行幄陈奏,愿宽假今夕与妻子别,明旦躬赴军门归罪”。皇上答应了高煦的请求。明宣宗亲率大军到乐安城下的第一天,近三十年桀骜不驯的朱高煦就表示降服了。

第二天,皇帝下诏书宣布平叛胜利结束,“壬午,高煦出降。癸未,改乐安曰武定州”①张廷玉等撰:《明史》,北京:中华书局,1999年,80页。(《明史·本纪第九》)。明宣宗平定高煦谋反的战略和政策是正确的,他把事件影响压缩到了最低程度,保全了上万人的性命。如果稍有不当,就可能酿成一场规模不小的战争。朱瞻基正确地运用《孙子兵法》,仅用了不到三天时间就以和平方式解决了这次反叛事件。

(名岗 编写)

Emperor Xuanzong of the Ming Dynasty Captured King Han without War at Anzhou C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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