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如何走向共享
——从考克斯商业原则谈起

2017-01-28 03:20廖加林
伦理学研究 2017年5期
关键词:考克斯利益资本

廖加林

资本如何走向共享
——从考克斯商业原则谈起

廖加林

资本增殖的本质和对利润的追求是市场经济快速发展的动力之源。基于“共生”、“人格尊严”理念的考克斯商业(伦理)原则,批判和否定了社会达尔文主义对资本主义的误导,提倡道德资本主义。这代表着当今时代资本的一种道德努力或觉醒,的确值得我们期待。企业应追求“整体的自我利益”,承担起社会责任,实际上就是超越了狭隘的自我利益而走向共赢、共享。

资本;共享;考克斯商业原则

美籍华人黄仁宇教授依循他的大历史观,认为资本主义可视为一种绵延好几个世纪,至今尚未中断的全球性庞大组织与运动,他的观点和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关于“现代资产阶级本身是一个长期发展过程的产物”的思想是相一致的。但对这一长期发展、绵延至今的全球性组织与运动,我们的理性研究却还停留在相当肤浅的认识阶段。一般的通病,只对资本主义的“好”“坏”提出意见,缺乏多维度的综观或历史之纵深。马克思是研究19世纪资本主义的举世公认的权威,但我们过多的在价值论意义上偏重马克思对“资本”野蛮性的深刻揭露和批判,选择性忽略了马克思“资本的文明化”思想,实际上片面理解了马克思的资本理论。而且对资本主义的研究和认识,除了我们熟悉和习惯的马克思注重生产关系之转变的维度外,其他的维度和研究方法(如注重资本主义的精神之研究的韦伯派,注重从自然经济脱变为金融经济过程的技术历史分析派等[1](P5-37))。也都是我们可以借鉴的。因为历史已证明,对资本主义肤浅的批判和认识,对社会主义实践是非常不利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理论与实践进程,需要我们知己知彼、取长补短,需要我们对资本的本质与内涵有更深刻和全面的认识。本文主要是在探究资本的本质及动力机制的基础上,以考克斯圆桌会议及它的商业原则为缘起,分析探讨什么样的道德价值理念是否可能引导我们的资本及市场经济更多地走向文明化,走向共享的未来。

一、支撑着考克斯商业原则的是共生、共享这一时代理念

考克斯圆桌会议始于1986年8月,当时欧美的汽车和电子消费品两大行业对国际市场上来自日本产品的冲击充满了愤懑之情,荷兰的菲利普公司总裁弗里德瑞克·菲利普此时邀请日本、欧洲和美国的同行来到风光秀美的瑞士小镇考克斯共同商讨对策。参加会议的来宾达成了共识,不仅一致反对排外主义,而且与会者认识到共同协商及对话的优势,于是每年回到这里,成立了这样一个商界领袖定期对话的国际组织。1994年他们推出作为全球资本主义者行为准则的考克斯商业原则,包含一个简介、一篇绪论、七条通则以及六组利益相关人士规则,后者规定了公司对客户、员工、业主或投资者、供应商、竞争对手以及社区这六个利益相关群体所担负的责任。

准确地说,考克斯商业原则应该是商业伦理原则。圆桌会议的商界精英们认识到法律和市场的力量是必要的,但仍不能满足指导商业行为的需求,于是他们汲取成功的商业实践智慧,肯定道德在商业决策中的价值,理性反思社会达尔文主义对资本主义的误导,从而倡导道德的资本主义,制订出全球商界的伦理原则。可以说,这代表着当今时代资本的一种道德努力或觉醒,的确值得我们期待。我们注意到,考克斯商业原则所依凭的是“共生”和“人格尊严”两个基本道德观念,也正好与当下我国大力倡导的共享理念的核心内涵相吻合。“共生”理念的意思是“为共同利益生活和工作,在公平竞争的健康环境下和平共处,实现合作和共同繁荣”。这一理念是当今社会现实生活情境的综合化体现,它表征着现代生活的公共性,国与国之间、人与人之间相互依存、谁也离不开谁的密切联系。每一个人的利益与他人利益并非总是对立冲突的,每个人都需要通过与他人的合作一起受益,由此形成利益互补与共享。从某种意义上说,市场经济由“需要的体系”而联结的利益网络把所有人都编织在其中。事实上当今时代的经济商业贸易活动已经在全球层面影响所有人的生活和福利。“人格尊严”的理念是近代以来为西方所崇尚进而影响世界的基本道德价值。说它是基本的,是因为当今时代的道德价值体系就建立在对人格主体的尊重这一基础性价值之上。它的内涵集中体现于康德的这一精要表述中,“你的行动,要把你自己人身中的人性,和其他人身中的人性,在任何时候都同样看作是目的,永远不能只看作是手段”[2](P80)。人格尊严的理念就是尊重每一个人,强调每一个人的人格尊严的不可侵犯性。它包括对应的两方面要求:要求自我肯定和尊重他人的内在价值;也期待他人承认与尊重自我的价值和尊严。这些哲学著作中的深奥道理,现在被商界领袖所理解和认同,通过考克斯商业原则来体现,期待引领现代经济生活的精神风尚,改造资本权力的价值取向,是非常值得期待和具有非凡价值意义的。

这两个基本的道德观念出现在考克斯商业原则的前言部分,具体的精神实质则由第二章的七项原则来体现和阐明。如原则1,明确了企业的角色和责任,就是为社会创造财富和就业机会,为社会提供价格与质量相匹配的产品和服务。也就是说,企业的存在不仅仅是为自己的业主和投资者制造财富,这也适用于金融企业和期望用资本创造利润的个人;原则2和原则5,则要求跨国企业通过创造有效的生产和就业,提高当地居民的购买力,对东道国的经济繁荣和社会进步做出贡献。原则5支持多边贸易,特别强调鼓励对贫困、发展中以及新兴市场国家的投资和贸易活动,尊重他们对财富的道德要求,鼓励他们通过生产、投资和贸易获得财富,改善境况和获得尊严;原则3、原则4、原则6和原则7,则要求企业遵守法律、尊重规则、禁止非法活动和重视环境保护,为市场中的求利行为设定底线,本着企业信誉第一的原则,呼唤市场决策中的人格力量,秉持“共生”的理念精神和对人格尊严的尊重,作出正当、合理的决策,而不是仅仅顺应当地法律法规的最低限度要求。诚如美国著名经济伦理学家古德帕斯特所说,“繁荣观、公正观和社区观三足鼎立,支撑着考克斯原则”。繁荣观是指“经济活动的中心工作并不是分配财富,而是首先创造可以分配的财富”,公正观是指“确保财富分配公平、社会中每个人的权利都得到尊重的观念”,社区观是一种共同体观念,“它有别于增加个人财产或保护个人权利,坚持整体大于各部分之和”[3](P142),可以看出,指导考克斯商业原则制订的共生、共享理念正是人类世世代代孜孜以求的基本价值,也许在当今全球化时代更值得我们大力推崇和倡导。与马克思一百多年前看到的正在形成的世界性市场相比,我们当今所处的信息化时代全球化趋势更呈现出加速的态势,国与国以及人与人之间正快速步入休戚相关、祸福与共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时代,共生、共享的价值也因此凸显成为我们时代共同的价值诉求。考克斯圆桌组织正是顺应了这一时代趋势,否定和批判以斯宾塞的优胜劣汰、适者生存为理论基础的市场竞争的资本逻辑,试图以立足于现实、但有更崇高的目标引领的道德资本主义来超越崇尚你死我活的自由竞争、毫无节制地追逐着利润和增殖的野蛮资本主义。它代表了一种声音,即来自于西方资本与市场的理性自我反思和良知,这对正在急于建立和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价值体系的中国来说也具有非常重要的启示意义。如果我们从长远的视角来看,人类历史的发展,归根到底其实就是理念的竞争。

二、企业应追求“考虑整体的自我利益”走向共赢、共享

经济活动从政治控制中分离出来形成相对独立的活动领域是从近代西方开始的,准确地说,是以近代英国开始的产业革命为标志的。在此之前人类社会生产物质生活资料的经济领域、生产精神文化产品的文化领域和生产社会秩序的政治领域在功能上往往整合为以政治为中心的国家治理结构;自产业革命以来,基于分工和交换的市场经济成为人类历史上迄今最为有效的经济组织方式,由于“看不见的手”的自发调节,把千百万不同个人的知识和行动汇合在一起,由“需要的体系”而联结成一个相对独立的领域或“市民社会”,它不仅试图阻止来自政治权力的控制而追求“消极自由”,而且如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所揭示的——资本所有者的资产阶级“在现代的代议制国家里夺得了独占的政治统治。现代的国家政权不过是管理整个资产阶级的共同事务的委员会罢了”[4](P274)。从而在现代社会的国家—社会治理结构中凸显的已是资本权力的中心地位。市场经济的一大特征就是与市场竞争机制相伴随的单纯的经济组织——企业的自由存在和企业家的出现。企业作为经济组织以盈利为目的,这与其他社会组织的组织目标明显不同。企业是资本的组织化,是市场机制中远比个人更为重要的经济主体。应该说,企业作为经济组织是社会组织中的一项伟大发展,其意义至今仍未充分揭示。企业家则是资本的人格化,与卖掉自己买入的东西的商人不同,他更有力地把正式的组织——企业引入了市场。企业家寻找各种任务,组织人力和各种资源完成任务,以实现利润目标。虽然他不是政府的官员,但他却是拥有足够资本权力的领导者和决策者。

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市场主体——个人或企业追求利益的最大化是值得尊重并且具有价值的,它是市场经济快速发展的动力之源。但传统的道德文化是不鼓励人们追求财富和自我利益的。前面说到,因为生产精神文化产品的文化领域受政治中心地位的控制,必须服务于社会秩序的稳定这一优先目标,所以近代以前无论中国还是西方,不仅商人的地位低,而且人们对自我利益和财富的追求总是被主流的道德文化所反对或压抑。只有基于这一历史背景,我们才可能比较好地理解韦伯对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的分析和亚当·斯密的市场经济理论与道德理论的内在关联。韦伯注意到,路德和加尔文的宗教改革后,基督教的神圣道德开始向世俗道德转化,人们对财富的追求才能在一种较为宽松的社会精神氛围中被允许直到被鼓励,才有后来企业家及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出现。接下来斯密所处的时代产业革命已经开始,作为一流的思想家,他站在时代前沿第一次对“完全自由”的市场经济的运行机制进行了分析和论证,被誉为经济学史上“一个划时代的里程碑”;但斯密的另一时代使命则是为这一新的经济方式进行道德辩护。市场经济是否具有道德合理性首先取决于对其前提——市场主体经济人自利行为的正当性的肯定。所以斯密一方面认定个人的自利追求是社会经济发展的根本动力,主张应该放手让每个人追求自己的利益;另一方面,又认为在市场机制中,个人越是追求自己的利益,就越会增进整个社会的利益,从而依据效果为个人自利行为的正当性进行了辩护。应该说,斯密力图改变当时人们的观念,从道义上肯定个人的自利追求,一方面将对人的经济行为的分析确立为他的市场经济理论的逻辑起点,另一方面也同时把自己的道德理论建立在市场交换——这一现实的经济关系之上。实际上,他对人们这种求利欲望的正当性的肯定也是顺应了自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以来的世俗化历史潮流,在他几十年以后的法国思想家托克维尔对此说得非常明白:“世界上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日益发展的身份平等不去引导人们追求功利和不去使每个公民囿于自己的小天地。因此,必须承认,个人利益即使不是人的行为的唯一动力,至少也是现有的主要动力”[5](P654)。

企业作为市场的竞争者必须是逐利的,所以企业成功的第一要义就是能否维持可持续的盈利。正是对利润的追求引导着一个有责任感的企业去不断满足他人和社会的需求。斯密早就注意到:“我们每天所需的食料和饮料,不是出自屠户、酿酒家或烙面包师的恩惠,而是出于他们自利的打算。我们不说唤起他们利他的话,而说唤起他们利己心的话。”[6](P14)但斯密接着也告诉我们,交换双方具备相应的品性是市场交换成功的保障。除了对自己最有用的谨慎品性外,仁慈、正义、慷慨和公众精神这种对他人最有用的品性也是不可或缺的。这类品性的特点是“他们在考虑和他们利益相反的事时,能够不从自我利益的观点,而从他人的观点去着想”。这样,交易的双方才可能找到一个互惠互利的平衡点,追求私利的目的才可能达致一个共赢的局面。很多时候,从自身利益出发的行为刚好和别人对我们的期望相吻合,应该说,比起纯粹的慈善行为,前者的动力更强。而野蛮资本的特征就是过于贪婪,丝毫不考虑他人利益,只想最大限度地扩充自己的财富,藐视道德的自我约束和对他人关怀的必要性。基于此,考克斯圆桌组织的商界领袖们认为,一个成功的可持续发展的企业应该考虑“整体的自我利益”,在追求自我的利益和满足自己的需求时,应该充分考虑相关方的利益和需求,它们包括客户、员工、业主和投资者、供应商、竞争对手和社区。考克斯商业原则的第三章,就是将企业对这六个方面的利益相关者的义务做了详尽的规定。如在企业与员工的关系中,在过去产业资本主义的强盗时期,企业主与劳动者之间的关系被定位为对利润的零和博弈,马克思所强烈反感和批判的就正是这种资本对劳动及其产品的支配权力。考克斯商业原则显然认识到了企业与员工的相互依赖关系,设定了保障企业成功的相互尊重与依赖的规则。一方面,我们(企业)崇信每个雇员的人格尊严,并认真对待他们的兴趣;另一方面,则明确承担如下义务:提供可以改善工人生活条件的工作和给予补偿;提供尊重每个雇员的健康和人格尊严的工作条件;应与雇员坦诚交往,共享信息;出现争端时,进行善意协商和谈判……[7](P91)。可以说,考克斯商业原则的第三章,一方面是对前面的两大理念和七大原则的精神的具体落实,另一方面则非常明确规定了企业应该承担的社会责任,是企业决策可依循的最全面而完备的行为原则。企业追求“整体的自我利益”,承担起社会责任,实际上就是超越了狭隘的自我利益而走向共赢、共享。实际生活中,许多走在时代前面的企业早已将企业社会责任(CSR)上升至企业的战略层面,而且CSR已经进化到新的阶段——CSV(创造共享价值,creating shared value)。当整体的“利益蛋糕”变大,参与其中的每一方都能够从中受益更多时,既可以帮助企业获得长期的经济价值,还能让员工真正尊重自己的企业文化,分享企业的愿景和使命感。这种有道德的责任感体现了一种管理理念,一种动力,一种理想化的承诺,它是对互惠互利、服务与奉献以及自我与他人关系的一种全新见解。

三、超越资本逻辑的制度与精神之维

经济领域与政治领域一样属于理念的实践场域。它吸收、接受和实践着文化领域创造和传播的价值理念。道德价值和理念在企业的运行是由上而下的,模糊而崇高的理念被企业文化所认同和接受,继而引导或影响企业的目标与决策,最后在企业组织运行中得以落实。考克斯圆桌的商界精英们希望借由考克斯商业原则——这一健全的商业道德准则的推出,全球的市场参与者都能加入到自我约束和规范自己行为的行列中来。但经济领域中浓厚的现实主义氛围是社会其他领域所不待见的。理想和崇高在经济人的功利境界中,不是愚蠢就是虚伪。“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也许是其现实的真实写照。资本的逻辑就是增殖的逻辑。资本的贪婪,马克思曾有过精准的刻画,“资本害怕没有利润或利润太少,就像自然界害怕真空一样。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大胆起来。如果有10%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8](P871)。2008年爆发的美国次贷危机和金融风暴,再一次印证了马克思对资本本性的揭示。华尔街高级主管、交易员以及基金经理以提成等方式计薪的个人薪酬奖励体系,纵容和鼓励了他们的贪欲和短视,他们只需抓住眼前的业绩就可以获得优厚的报酬,却不必为自己的决定承担任何的责任和付出代价。这一切与以高尚的信念、睿智的引领和对大众利益的关切为标准的商业道德原则已经是背道而驰了。

资本创造了私有的权力。如果资本的权力不要被滥用,一方面当然离不开经济人主体的德性力量对自利行为的约束。企业家高尚的人格、“考虑整体的自我利益”的意念,或许能控制甚至战胜自我的贪婪与放纵,而以更开阔的胸襟去综观全局,为他人利益着想。但市场竞争机制本身并不鼓励经济主体行为的善良动机,反而更多的是良币被劣币排挤和驱逐。虽然市场竞争也可能制衡着买卖双方过于自私自利的行为,从而抑制了滥用权力的冲动,但完全可以肯定地说,资本依靠自身的力量是难以消除权力的滥用的。市场中经济力量只是人们以自己的优势压制他人的杠杆之一,如果我们能够减少对这种力量的滥用,市场与资本才能更彻底地造福于社会所有的人。法律当然是我们阻止市场资本权力滥用的最重要手段,但同时更需要政府部门通过巧妙的制度设计来引导和调整人们的动机,使得自我利益的追求能够达致社会公共利益增进的效果。美国学者布坎南就曾认为,这一任务应由社会哲学家来完成,拟订一套可能的制度规则,能协调人的道德追求与效益追求,以便两个目标同时得到实现,并促成一种美好生活的出现。新制度经济学也特别注意到了经济研究中制度(规则)的重要性。他们认为,制度作为一套行为规则体系,实际上是为市场每一个参与者的行为规定了约束条件。从个人理性的角度看,人们也因此能对自己的行为形成稳定的预期,并通过成本收益的功利计算有效地选择自己的行为;从公共理性的角度看,制度规则既能激励人们对经济活动的积极投入,又能抑制、平衡行为主体诸如贪婪和诱惑等内心的利益冲动和行为。制度追求效率与公正双重维度的价值目标,一方面低效率的旧制度将会被效率更高的新制度所代替;另一方面,公正的制度环境下,理性的公民将习惯于服从规则的自我治理,因为他们认识到每个人的需要通过合作可以得到更有效的满足。

大卫·休谟作为哲学家,对人性有着深刻的理解。他注意到了利益和观念对人的行为动机的不同影响。他认为表面上看,人们在很大程度上受着利益的支配,但实际上,即使是利益本身乃至所有的人类事务,却是受到观念或意见的完全支配。我们想要什么,希望实现什么目标,是由我们的价值观决定的。所以,也正是我们的价值观决定了什么是我们的利益。中世纪基督徒生活的完美本质上在于博爱,世俗财富因不利于这一崇高的美德而只能被轻视和弃绝。它不鼓励甚至扼杀人们创造财富的激情,而且要求富人施舍和弃绝财物而共享贫穷。近代以来的世界则截然相反,洛克主张私有财产权是独立于政府和法律的自然权利,黑格尔则认为,所有权——对私有财产的权力——在道德理论中占据了重要的地位,因为对财产的拥有提升了我们的尊严。而极端化的自由市场将个人自主权推向了极致,完全超越了法律的管束。几个世纪以来,人心的贪婪对资本权力的滥用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面

向资本的道德价值体系的缺失无疑更难辞其咎。如果说基督教道德要求富人施舍和弃绝财物是侧重于现有财富的分配方面,当今时代引导和规约资本的道德面临的挑战则是如何结合财富的创造与分配向人性中更高贵的方面倾斜。长期以来,人们的利益被传统经济学狭义地理解为仅仅只是物质利益,其实我们有很多非物质的利益,如名誉、权力、健康、爱情家庭等等,后者对人的理念、目标理性更为敏感。根据马斯洛的需要层次理论,超越低层次匮乏性需要的企业家是能够以高层次需要满足为目标的,从而做决策的时候将会更加考虑长远的后果,寻求双赢的局面,而且也能够象考克斯圆桌组织的商界领袖们一样拥有高远的理想和目标。与此相伴随的劳动者主体性的增长,劳动也将日益成为知识的、情感的,并与资本相融的合作的力量。托克维尔在考察19世纪的美国时,注意到所有美国人对物质福利和享乐的热爱无与伦比,但是每到星期天,全国的工商业活动都好象完全停顿,他们往往全家来到教堂——进入伟大、纯洁和永恒的理想世界而转向非物质享乐。托克维尔通过认真思考后告诉我们这样一个道理——追求金钱和物质享受并非人类永恒的固定的目的,人心比人们所想象的要宽得多。

[1]黄仁宇.资本主义与二十一世纪[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5.

[2]康德.道德形而上学原理[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

[3]肯尼思·古德帕斯特.考克斯圆桌商业原则的提出与讨论[A].乔治·恩德勒.国际经济伦理:挑战与应对方法[C].锐博慧网,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

[4]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5]托克维尔.论美国的民主(下)[M].董果良,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8.

[6]亚当·斯密.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上)[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

[7]斯蒂芬·杨.道德资本主义[M].余斌,译.上海:三联书店,2010.

[8]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廖加林,湖南科技大学哲学系教授,博士。

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伦理学视域下共享理念的价值意蕴及实践路径研究”(17AZX014);湖南师范大学共享思想研究中心项目“资本如何走向共享”(17GX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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