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兵家“专分”思想的内在理路及其现代价值

2017-01-27 12:48毕海林
孙子研究 2017年5期
关键词:兵力

毕海林

古代兵家“专分”思想的内在理路及其现代价值

毕海林

兵家“专分”思想的形成源自人类的生产实践、战争经验及其理论总结。孙子首次提出“专分”范畴,并赋予其集中兵力打敌分散的深刻内涵。后世兵家高度关注“专分”,通过理论探索推导出“分合”“聚散”等对立统一范畴,承袭并发扬了“专分”思想。无论是在现代高技术战争中,还是是非军事竞争领域,“专分”思想仍然有重要的指导价值。

兵家 专分 集中兵力 内在理路 现代价值

兵家是中国古代对军事家、用兵者及军事学者的通称,最早见之于《孙子兵法·计篇》。在《汉书·艺文志》里,兵家是一个“内涵宽泛的概念,既包括军事部门、职务,也包括人员、学派”①吴如嵩,苏桂亮主编:《孙子兵学大辞典》,沈阳:白山出版社,2015年版,第364页。,分为兵权谋、兵形势、兵阴阳、兵技巧四类。“专分”是古代兵家所用之术语,语出《孙子兵法·虚实篇》中的“我专而敌分”,强调通过示形动敌以改变敌我力量对比,达到我众击敌寡的作战目的,体现了将帅高超的指挥艺术。自孙子之后,历代兵家不仅将其奉为克敌制胜之圭臬,而且多有疏解阐发。尽管“专分”一词在现代军语中已不再使用,但是其蕴含的战争制胜的基本规律,不仅成为近代以来“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用兵原则的理论源头,而且也演化为所有竞争领域中制胜的智慧。

一、兵家“专分”思想形成的实践与理论基础

首先,“专分”思想的形成与早期人类的生活与生产活动密不可分。在原始群时期,正在形成中的人为了寻觅天然工具、采集食物和防御敌害,彼此之间需要配合与协作,通常“以群的联合力量和集体行动来弥补个体自卫能力的不足”②(德)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31页。。恩格斯说:“社会本能是从猿进化到人的最重要的杠杆之一。”③(德)恩格斯:《恩格斯致彼拉拉甫洛夫的信》,《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164页。这一本能的行为促成了高度发达的猿群向人类社会的进化,也是“现今一切所谓的合同或联合行动的最根本的源头”①金玉国:《中国战术史》,北京:解放军出版社,2003年版,第6页。。到了旧石器时代晚期,由于生产工具的改进和组织程度的提高,狩猎在原始人的生活中逐渐占据重要的地位。在各种狩猎方法中,集体围猎是捕获大型野兽或动物群的有效手段。原始人用陷阱罗网集中力量捕捉猛兽,或分散围堵并驱赶猎物,使其陷入困境再集体猎杀,在这一狩猎过程中,力量的分散与集中被简单和重复地运用。氏族出现以后,部落之间的冲突规模普遍较小,械斗时多以棍棒和石斧等简单的生产工具作为武器,全线推进和一次性作战的交战过程,都呈现出原始战争的无组织混战状态。

父系氏族公社时期,私有财产逐渐增多,原始公社开始瓦解,部落冲突也变得频繁。出于狩猎的需求,原始人创造出能够远距离击杀猎物的弓箭,避免与野兽直接搏斗。恩格斯称:“弓箭对于蒙昧时代,正如铁剑对于野蛮时代和火器对于文明时代一样,乃是决定性的武器。”②(德)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179页。当部落间发生冲突时,拥有箭矢之利的一方将极大地改变战场态势,所谓“弦木为弧,剡木为矢,弧矢之利,以威天下”③《周易·系辞下》。。远程射击的技术要求不仅催生了战斗分工,而且推动了战斗队形向集中方向的改变。进入奴隶制社会后,商王武丁征伐巴方,“妇好其比沚戛伐巴方,王自东骚伐,戎陷于妇好位”④甲骨文合集6484。,这种先分散部署再合力聚歼的战法已经不再是早期人类围攻猎物的简单重复,而是“狩猎‘战术’向人类战术质的飞跃”⑤金玉国:《中国战术史》,北京:解放军出版社,2003年版,第38页。。周人灭商时,武王同样“使师尚父与百夫致师,以大卒驰帝纣师”⑥《史记·周本纪》。,以集中的兵力猛攻商军,取得伐纣之战的胜利。虽然夏商两代在战争实践中进行了分合兵力作战的粗浅尝试,但是以集中打击分散的作战思想仍旧处于蒙昧的感性认识阶段。

其次,“专分”思想是兵家对春秋时期攻城野战实践的经验总结。春秋时期,“我专而敌分”的产生既有其可能性,也有其必要性。就可能性而言,为适应争霸战争的需要,各诸侯国无不整军经武,“规模庞大的军队大幅提高了战术编成的数目和规模,进而使某一作战方向出现联合编成成为可能,对于非联合的编成来说,编成联合从形式上来说就是集中兵力。”⑦http://www.360doc.com/content/10/0625/21/1372306_35240038.shtml。城濮之战中,“晋车七百乘”⑧《左传·僖公二十八年》。一次性出动,车马装备齐全;大棘之战中,郑国击败宋国,缴获“甲车四百六十乘”⑨《左传·宣公二年》。;公元前505年的吴楚柏举之战中,仅秦国就派将领“帅车五百乘以救楚”⑩《左传·定公五年》。,三国参与交战的战车数目超过两千三百乘。车战规模的扩大和作战地域的拓展,使西周军队旧有的战车编制和战术再难适应战争形势的变化,集中力量于局部成为战争制胜的重要因素。集中兵力的前提是“各个被集中的兵力编成彼此间、集中的兵力与非集中的兵力彼此间有分散的能力”①http://www.360doc.com/content/10/0625/21/1372306_35240038.shtml。。从战争实践来看,晋军在城濮之战中不仅具备了从容分合兵力的能力,其首先击溃楚军右翼,再“夹攻子西”②《左传·僖公二十八年》。的战术也显示出集中兵力在“丘牛大车”时代的巨大威力与明显优势。在鄢陵之战中,晋军以左右两翼同时猛攻楚军侧翼,以佯攻分散楚军中军兵力于侧翼,进而“三军萃于王卒”③《左传·成公十六年》。,大败楚军。在楚庄王攻庸之役中,集中兵力由局部战术上升为整体战略,熊侣先以一部分兵力实施佯攻以骄敌,自己则亲率主力与先遣部队先“分为二队”④《左传·文公十六年》。,再合力伐庸,从而“开创了两路开进,合攻一点的最早战例”⑤中国军事史编写组编:《中国军事史第五卷兵家》,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90年版,第73页。。

就必要性而言,集中兵力是军事力量在局部形成绝对优势的必要手段,也是实现以实击虚、以强击弱的必然路径。集中兵力的目的是战胜敌人,但是以集中攻击对方的集中,必然付出极大的代价。所以,有效地集中兵力和精确地释放战斗力才是制胜的前提条件,集中兵力开始有了先调动敌军,再以我“专”打敌“分”的思想萌芽。春秋末期,军队成分的变化导致了作战方式的复杂化,也使集中兵力开始超越战术层面的单纯力量集中,向战略层面上的兵力集中投放发展。在豫章之战中,吴军跨越战地分合部署兵力,表面上把战船调往豫章方向,制造大举讨伐桐国的假象,实际隐蔽聚集军队于陆上等待战机,等到楚军兵力分散后再集中兵力于巢地一点,彻底击溃楚军。在姑苏之战中,越军一面从海道进入淮水,迟滞夫差回援之路,一面集中兵力沿陆路北上奔袭姑苏,一举击败吴军。很明显,吴、越两国军队不再延续春秋前期局部战地当面决胜的作战方式,而是在更广阔的战场中灵活地集中和分散兵力。在这一过程中,兵力“专”与“分”的配合已经超越了战术范围,有了明显的战略意蕴。这种超越“战术集中”的“战略集中”的萌芽和发展最终“为集中兵力的奇正开辟了一个新的天地”,而且奇正整体的复杂化“又为集中兵力的灵活化提供了深厚的土壤”⑥http://www.360doc.com/content/10/0625/21/1372306_35240038.shtml。。所以,到了春秋末期,自然会产生“凡战之道,用寡固,用众治;寡利烦,众利正;用众进止,用寡进退”⑦《司马法·用众》。的众寡分合的作战原则,也会形成“形人而我无形”和“我专而敌分,我专为一,敌分为十”⑧《孙子兵法·虚实篇》。的集中兵力打其虚弱的制胜理论。

最后,“专分”思想的形成与春秋时期朴素辩证法思想的盛行有密切关系,也源自于早期文献对战争的理论阐述。春秋末期学术繁盛,朴素辩证法思想已经趋于成熟,辩证思维也达到极高的水平。“朴素的军事辩证法思想是《孙子兵法》的灵魂”⑨吴如嵩:《洗尽甲兵》,北京:解放军出版社,2013年版,第121页。,而孙子正是运用辩证思维提出了“专分”这一范畴。有学者指出:“中国古代的兵法大多是哲学语言,大多是格言式的论断组合,常常是寥寥数语就表达出无限的含义。”⑩吴如嵩:《徜徉兵学长河》,北京:解放军出版社,2004年版,第5页。从力量表现出来的外在形态来理解“专分”,力量“表现出来的基本形态是‘分’与‘合’,而‘专’与‘分’就是中国哲学上‘聚’与‘散’的具体展开和实际运用”①洪兵:《中国战略原理解析》,北京:军事科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196~197页。。进而言之,“专分”思想的形成,除了《孙子兵法》本身的认识方法和思想体系与《军政》《军志》等早期兵书不同之外,最主要的是孙子“超越了上古时代人们对战争问题蒙昧的感性认识阶段,把对战争问题的思考都上升到了理性思维的高度”,也“把古代零碎的战争智慧构建成具有完美哲学基础的科学体系”②陈学凯:《论孙子兵法对古典军事学的贡献》,《西安交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9年第4期。。

“专分”思想的形成也得益于早期文献对战争经验的初步总结。这些关于战争的史实记载和经验总结,标志着“中国兵学文化的萌芽与胚胎已经产生”③张文儒:《中华兵学的魅力》,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16页。。作为群经之首,《周易》虽然不是兵书,但是谈论军事问题的卦爻蕴含了先民对夏、商以来战争经验的理性认识。《晋·六三》曰:“众允,悔亡。”《晋·象传》曰:“‘众允’之志,上行也。”其中就有发起进攻“必须集中兵力,万众一心,全力进攻”④刘庭华:《老子与孔子》,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128页。的含义。《涣·六四》中“涣其群,元吉”的观点强调了力量集中的重要意义,而《同人·九四》:“乘其墉,弗克攻,吉。”和《同人·九五》:“同人。先号咷而后笑。大师克相遇。”也有“不能取胜时不能硬拼,而应停止攻击,等待援兵到来,共同攻克敌军”⑤李桂生:《诸子文化与先秦兵家》,长沙:岳麓书社,2009年版,第44页。的集中力量协同作战之义。《周易》认为:“一阴一阳之谓道。”⑥《周易·系辞上》。这个“道”的本质,就是事物内部包含的既对立又统一的两个方面,阴、阳二性彼此依存的同时互相渗透,酝酿了整个世界的形成。任何事物都具有阴阳二性,始终处于矛盾的对立统一之中。“专分”不仅蕴含着矛盾的对立性,也包含矛盾的同一性,即专与分的相互依存关系,准确地揭示了战争中主体与客体之间的矛盾运动及其发展规律,与其他军事辩证法的对立统一范畴相似,这一思想显然有着深厚的中国传统文化底蕴。

二、孙子“专分”思想的基本内涵

第一,“我专”的核心是集中兵力,并在关键点上释放高度凝聚的战斗力。就力量的组合与运用而言,“专”指的是作战力量的高度集中,所谓“并力、料敌、取人而已”⑦《孙子兵法·行军篇》。。战争是实力的较量,强胜弱败的战争规律决定了力量占据优势的一方总会拥有较高的胜敌几率。当对抗双方实力均衡时,能有效集中兵力的一方,自然可以获得局部的绝对优势。当实力相差悬殊时,弱小的一方则应主动避战,否则“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⑧《孙子兵法·谋攻篇》。。

“我专”是中国古代兵家所强调的“三军为一”,于决定性的时间和地点凝聚而成的压倒性力量,既包括凝聚力上的“一”,也包含时空分布上的“一”,前者“将自己的力量内在地集中为一”,后者“将自己的力量通过合理的部署在时间和空间上集中为一”⑨洪兵:《中国战略原理解析》,北京:军事科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205页。。集中兵力并不等同于集中战斗力,前者仅仅是武装力量在部署形态上的外在表现,而后者则是将己方所拥有的战斗力尽可能地集中于一点,在关键的时间和地点瞬时投放,孙子所谓“我专”的深层次内涵即在于此。“我专”的实现会受到地形、气候和装备等因素的制约,但在更多情势下取决于将帅的指挥能力。公元前478年的吴、越笠泽之战,就是春秋时期运用集中兵力取胜的典型战例。是役越王勾践分其军各万余为左右两部,趁夜半之际使左右军鼓噪进军,实则命令军队于河水中央待命。吴王阖闾得知越人分兵,贸然决定“吴师分以御之”①(汉)赵晔:《吴越春秋》,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第166页。。勾践抓住时机,以“君子之卒六千为先”②台湾三军大学编:《中国历代战争史》第二册,北京:军事译文出版社,1983年版,第71页。,再“以三军潜涉,当吴中军而鼓之”③《左传·哀公十七年》。,集中兵力大败吴军。可见,将领对战略态势的误判是影响力量集中的重要因素。由于错判敌情,将领把未经充分集结和有效整合的军队仓猝投放到战场,或盲目地分散兵力以拒敌,结果不能有效地集中兵力,也没有形成集中于一点的战斗力,导致己方有生力量的无谓损失。

第二,“敌分”的关键是示形,即通过利害调动敌人,进而造成其力量的分散。“我专而敌分”是一个统一的整体,“我专”属于自身层面的力量调度,“敌分”则是对方层面的力量部署。由于趋利避害的本性,军队总是“根据自己的利害得失来确定自己力量调动的方向和方式”④洪兵:《中国战略原理解析》,北京:军事科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211页。。所以,分敌之兵的前提是将领能“示形动敌”,通过巧妙地运筹,或以利诱敌,或以害拒敌,就能成功地调动并分化敌人力量,如孙子所说:“故我欲战,敌虽高垒深沟,不得不与我战者,攻其所必救也;我不欲战,画地而守之,敌不得与我战者,乖其所之也。”⑤《孙子兵法·虚实篇》。

隐蔽己方行迹同样可以达到分散敌人兵力的目的。“我无形”也包括“藏形”和“示形”两个层次。“藏形”是隐蔽己方的行迹。在对抗中,任何一方兵员数量、武器配置和战略意图的泄露,都可能被对方察觉并采取反制措施,从而失去战略主动权,所谓“兵贵谋之不测也,形之隐匿也,出于不意、不可以设备也。谋见则穷,形见则制”⑥《淮南子·兵略训》。。实现“我无形”的关键是隐蔽行迹,做到“深间不能窥,智者不能谋”和“上隐之天,下隐之地,中隐之人”⑦《淮南子·兵略训》。,实现战场信息的单向透明。“示形”是向己方真实力量和意图相反的方向制造假象,如“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和“示之以柔,而迎之以刚;示之以弱,而乘之以强;为之以歙,而应之以张;将欲西,而示之以东”⑧《淮南子·兵略训》。,目的是使对方依据我展示的虚假之“形”作出误判,并进入战略决策的误区。“示形”发挥到极致状态,就是“微乎”和“神乎”的“无形”境界。如张预从“奇正”角度解释说:“吾之正,使敌视以为奇;吾之奇,使敌视以为正,形人者也。以奇为正,以正为奇,变化纷纭,使敌莫测,无形者也。”⑨《十一家注孙子·虚实篇·张预注》。

第三,“我专而敌分”需要把握“专”与“分”的对立统一关系。在集中战斗力的层面上,对抗中力量的“专”与“分”是相对而言的。我专而敌不分,不能实现真正的“我专”;在“我专”的基础上尽可能地使敌人分散,就相当于成倍地集中我方的力量,可以轻易地造成局部优势。所以孙子强调:“我专为一,敌分为十,是以十攻其一也,则我众而敌寡。”①《孙子兵法·虚实篇》。《淮南子》中也提到类似观点:“故能分人之兵,疑人之心,则锱铢有余;不能分人之兵,疑人之心,则数倍不足。”②《淮南子·兵略训》。从双方力量对比的角度来看,如果在决定性的时间和地点集中兵力,就可以使对抗双方的战斗力对比发生明显变化。战斗是特定时空中爆发的武装冲突,即使在次要战场暂时处于不利态势,但只要能在关键性的决战点获得压倒性优势并一举取胜,同样能够取得全局的决定性胜利。“我专而敌分”正是强调集中战斗力于一点,实施各个击破,体现了力量在特定时空条件下的灵活组合,深刻地反映了力量整体与局部的辩证关系。

集中兵力,各个击破是军事领域中公开的制胜法则。在对抗中,任何一方都试图通过各种部署使集中之敌分散。善战者不会固执地强调集中,而是通过“一合一离,一聚一散”③《六韬·文韬·兵道》。,有节奏地分散兵力扰乱敌人的战略部署,使其难以在战略战术上实现兵力、武器装备和后勤保障的集中,从而为我方在决战的时机和地域形成优势创造条件。如利德尔·哈特说:“只有在敌人分散了兵力以后,才可以有效地集中自己的兵力。而在通常的情况下,攻方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又必须首先把自己的兵力分散开来。这样,我们便可以看到一种表面上很矛盾的现象:真正的兵力集中原来正是首先分散兵力的结果。”④(英)利德尔·哈特:《战略论》,北京:战士出版社,1981年版,第460页。

第四,“我专而敌分”需要将领在明确战略方向的前提下充分整合有形与无形的战斗力,同时以坚强的战略定力排拒各种诱惑。战斗力是军队的作战能力,有形的战斗力主要由兵员、武器及装备的数量和质量决定,是构成军队整体战斗力的基础。无形的战斗力主要涉及军心士气、军容军纪、训练水平、官兵关系等非物质因素,以及在军事实力基础上形成的威慑力。能否在关键点上集中有形与无形的战斗力是决定胜负的根本因素,但在战争中整合二者的难度极大。一方面,集中战斗力必须在辨明主攻与助攻的前提下合理分配兵力,节约使用战斗力。在特定的时空范围内,任何一方的军事力量总是处于有限状态。一方想要在决定性时间和地点集中最大的战斗力,就必须尽可能压缩用于其他方面的力量,在战略上做出适当舍弃,同时尽可能地分散敌人的力量。另一方面,集中战斗力并不意味着军队一定能够胜利。如果将领选择了错误的时机与攻击方向,质与量上集中起来的战斗力非但不能在第一时间有效地歼灭敌人,反而存在因扑空而浪费战斗力甚至为敌所趁的危险。所以,集中“不仅表现在数量上,而且表现在质量上;不仅表现在‘形’在时空中的组合状态上,而且表现在力量内部‘长’与‘短’的‘扬’与‘避’上”⑤洪兵:《中国战略原理解析》,北京:军事科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214页。。进一步说,想要达成“我专”,除了集中己方的有形战斗力之外,还要发挥军队内部蕴含的无形战斗力。

战争是一种“取舍的艺术”⑥薛学共,吴晓斌:《胡林翼军事思想研究》,长沙:湖南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214页。,要“并敌一向,千里杀将”就必须舍弃他处;如果四处出击,则会陷入兵力严重分散的境地,以致“无所不寡”。所以,为了达成集中兵力之目的,将领需要顾全大局,抵制来自内部和外部的各种压力和诱惑,做到“途有所不由,军有所不击,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正如胡林翼所说:“军事必有所忍乃自有所成,地方必须有所舍乃能有所全。”①(清)胡林翼:《胡林翼集二》,长沙:岳麓书社,1999年版,第273页。

三、后世兵家围绕“专分”进行的多重阐释

后世兵家把“专分”演绎为“合”与“分”、“聚”与“散”等对立统一范畴,继承和发扬了孙子的“专分”思想。

第一,历代兵家重视“我专敌分”的战略意义,强调善分敌兵,以众击寡。《管子》认为:“以众击寡,以治击乱,以富击贫,以能击不能,以教卒练士击驱众白徒,故十战十胜,百战百胜。”②《管子·七法》。把以众击寡,以优势兵力应对劣势敌人视作百战不殆的首要法则。虽然《淮南子》中对于战争理论和军事原则的宏观阐发“有失兵家谋略的细腻”③赵国华:《中国兵学史》,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241页。,但是“五指之更弹,不若挃手之一击;万人之更进,不如百人之俱至也”④《淮南子·兵略训》。的表述,仍然形象地阐明了“我专”的作战价值。明代兵家尹宾商认为,因为“不能合其势而一其力”,所以勇猛的野兽最终为人擒杀,他由此推导出“兵之贵合也,合则势张,合则力强,合则气旺,合则心坚”⑤《兵垒·合》。的作战要求,即兵力的使用贵在集中,集中就可达到气势伸张、力量壮大、士气旺盛和军心稳固的连锁效果。《武库益智录》和《百战奇法》中也提出同样的看法,前者指出:“兵散则势弱,聚则势强,兵家之常也。若我分兵屯数处,敌若以众攻我,宜聚军以击之。法曰:聚不聚为孤旅。”⑥(明)何东序:《删定武库益智录》卷五,明天启二年(1622)刘懋勋刻本。意为兵力分散则整体力量就会削弱,兵力集中则整体力量就会强悍。应当集中而不集中,再强大的军队也会变成孤军。后者认为作战“兵散则势弱,聚则势强”⑦《百战奇法·合战》。,与兵力众多之敌对抗,就应“设虚形以分其势”,迫使敌人分兵以备我,“敌势既分,其兵必寡;我专为一,其卒自众。以众击寡,无有不胜”⑧《百战奇法·形战》。。

后世兵家也通过比较揭示集中兵力的战术价值和分散兵力带来的负面影响。《司马法》依据敌我力量对比提出“相为轻重”的原则,指出凡战“以轻行轻则危,以重行重则无功,以轻行重则败,以重行轻则战,故战相为轻重”⑨《司马法·严位》。。作战是双方兵力的较量,以寡击寡、以众击众和以寡击众都会陷入不利境地,只有以众击寡才能建立战功。孙膑认为,如果能牵制并分散敌人的兵力,即使自己的兵力少,使用起来也会感到富余,相反“不能分人之兵,不能按人之兵,则数倍而不足”⑩《孙膑兵法·客主人分》。。《尉缭子》和《淮南子》中也陈述了相似的观点,前者认为,军队分散部署将导致兵力削弱、决心动摇和士气涣散,所以军队要沉静固守“以专胜”[11]《尉缭子·攻权》。。后者指出:“将众而用寡者,势不齐也;将寡而用众者,用力谐也。”①《淮南子·兵略训》。认为分散兵力,即使统率的军队再多,使用起来也会捉襟见肘;集中兵力,虽然兵员总数比敌军少,但是使用起来反而游刃有余。揭暄则发挥了孙膑通过牵制使敌分散的观点。他认为,对于难以速胜之敌“惟有用牵法”,将领要依据敌情而变,“牵其前则不能越,牵其后则莫敢出。敌强而孤,则牵其首尾,使之疲于奔趋;敌狈而倚,则牵其中交,使之不得相应。大而广,众而散,则时此时彼,使之合则艰于聚,分则薄于守,我乃并军一向,可克也”②《兵法百言·牵》。。通过牵制,可以使力量强大的敌军也难以有效地集中,便于我方集中攻其薄弱。

第二,后世兵家详细论证了“专”与“分”的辩证关系,强调示形动敌,抓住战机。“我专而敌分”在兵力使用上是“众寡之用”,就军队部署而言则是“分合为变”,“专”与“分”的辩证关系也体现在“众”与“寡”“分”与“合”的对立统一上。古人称:“行兵之要,不外奇正;为阵之法,在于分合。”③《兵机提要·前集》。将帅若掌握了“众寡分合”之道,在复杂形势中分合得当,就能达到“合兵以壮威,分兵以制胜”④《兵法百言·分》。的战略境界。孙膑主要从主、客比较揭示了“我专而敌分”的指挥艺术。他说:“兵有客之分,有主人之分。客之分众,主人之分少。客倍主人半,然可敌也。敌人众,能使之分离而不相救也。”⑤《孙膑兵法·客主人分》。用兵作战有客军和主军之别,从兵力来看,处于进攻地位的军队达到防守一方的一倍以上,集中的优势才能发挥出来。如果掌握了我专敌分的用兵之道,即使敌军人数众多,也可以使其兵力分散而不能相互救援。何汝宾的观点丰富并深化了兵家对“专分”的认识。他指出,作战胜败不在兵员多寡,而在力量分合,兵力分散才能有条不紊,兵力集中则便于彼此联络。分散需要避免稀疏,集中要防止混乱,即“合而不分,分而不合,非善也;合而有分,分而有合,非善之善也;即分为和,即合为分,乃善之善也”⑥(明)何汝宾:《兵录》,《攻战·战略》,明崇祯元年(1628)浙江正气堂抄本。。绝对集中和适度分散各有其战术意义,只有集中没有分散,或集中里有分散、分散里有集中,都不是最高明的战术手段;只有把握战机并实现分散与集中的快速转换,才是最高明的处置方法。

“我专敌分”并不是简单的兵力分合,而是要在决定性的时空范围迅速释放聚集起来的战斗力,这种决定点就是微妙的“战机”。决定点是由敌我相互运动而使敌人暴露出的弱点,也可能是由我方通过“示形动敌”的手段主动制造的有利时机。军队在决定点上的兵力集中,远胜于主次不分的平均用兵,这就是关乎兵力使用的“众寡之用”。后世兵家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章婴认为,军队必胜的战法和分合变换之形皆“在于机也”,智者抓住战机之法“莫大于不意”⑦(明)章婴:《诸葛孔明异传奇论注解评林》,书林双峰堂余文台刻本。。尹宾商指出,战胜敌人的法则与兵力分合的变化“妙在于乘”⑧《兵垒·乘》。,即孙子所言“乘人之不及”与“攻其所不戒”⑨《孙子兵法·九地篇》。,将领必须着眼全局,抓住敌人的要害,主动制造战机并及时捕捉敌人暴露的战机。揭暄的理解更加深刻,他认为“合”与“分”作用各异,“合兵以壮威,分兵以制胜”①《兵经百言·分》。,统率十万之众而不会陷入混乱,关键是将领分兵得当,“重而能分,其利自倍。营而分之,以防袭也;阵而分之,以备冲也;行而分之,恐有断截;战而分之,恐有抄击。”②《兵经百言·分》。也就是说,在组织编制、驻扎部署和行军作战时如果能适当地拆分重兵集团、分置集中营地、分兵部署行动,就能成倍提高军队的机动性,避免为敌偷袭。

第三,后世兵家从战术层面分析了复杂形势下的“我专敌分”之法。战争的不确定性和战争资源的有限性,决定了对抗各方都不可能在一定时空范围内无限地聚集力量。整体上处于劣势的一方,完全可以集中有限力量于局部,一举击败对方。因此,后世兵家极其关注不同力量对比状态下的“我专敌分”之法。《司马法》依据军队数量多寡提出了不同的“用众之法”,该书指出:“凡战之道,用寡固,用众治。寡利繁,众利正。用众进止,用寡进退。”③《司马法·用众》。就是说小部队利于出奇,大部队适于正胜。指挥大部队时进退要讲求节制,指挥小部队时进退要注重灵活。何良臣分析了众寡悬殊态势下的应对策略,他认为,无论是“我寡敌众,忽被彼围”的遭遇战、“兵入敌境,众寡不当”的远程奔袭战,还是“敌入我境而被围者”的歼灭战,将领都不能机械地使用“兵马繁盛”的人海战术摆脱困境,而要依靠作战力量和战斗意志的高度集中,“能分合彼此之势,使其各丑异心,自相攻杀,则众寡可乘之势,因而两用之矣”④《阵纪·众寡》。。揭暄也提出类似的看法,他指出:“倍则可分以乘虚,均则可分以出奇,寡则可分以生变。兵不重交,勇不远攫,器不隔施。统数十万之师而无壅溃者,分法得也。”⑤《兵经百言·分》。也就是说,当我方兵力成倍于敌人之时,分兵可以乘敌之虚;当双方兵力相等时,稍加拆分就可以出奇制胜;当敌众我寡时,分兵可以打乱战场形势,从而制造出有利于我方的转机。

选择正确的打击方向是集中兵力战术思想的核心和关键,《百战奇法》和《武备集要》都关注到这一点。前者指出,攻战的法则是“从易者始”,选取适宜的出击方向后,我方可以针对敌军分散屯驻而导致的力量强弱众寡之别,可以“远其强而攻其弱,避其众而击其寡”⑥《百战奇法·易战》。,一举出而胜之。当我众敌寡时要进退有节,“不可战于险阻之间,须要平易宽广之地。闻鼓则进,闻金则止”⑦《百战奇法·众战》。,如此则无有不胜。《武备集要》则强调,进攻首先要选取敌人兵力薄弱之处,也要选择敌人军心动摇之时,“攻必先其所寡,击必先其所动”⑧(清)马慧裕:《武备集要》,清嘉庆葵酉刊本。。

四、古代兵家“专分”思想的现代价值

自孙子提出“专分”思想后,历代兵家多有阐发。鸦片战争后,在近代军事技术和战争模式的双重冲击下,以《孙子兵法》为核心的中国传统兵学体系趋向解体。随着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等西方近代军事著作的传入,虽然专分、动静、奇正、迂直等传统兵学范畴并未遭到彻底地批评与否定,但是却“作为一个被重新诠释的传统而被纳入近代兵学理论体系”①于汝波主编:《孙子兵法研究史》,北京:军事科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176页。。在这一冲突与融合的过程中,“专分”一词逐渐消融于近代兵学理论体系之中。尽管“专分”不复出现于现代军语,但是它蕴含的思维特征和哲学旨趣,使其在现代军事和竞争领域中依然焕发出强劲的活力。

在现代军事领域,“专分”在理论上侧重于“根据作战意图,把分散配置或分散行动的军队,调集或使用在主要的决定性的时机和方向(地域)上,以形成对敌优势的兵力和火力,是作战的重要原则,以争取主动,以多胜少,各个歼灭敌人为目的”②郑文翰主编:《军事大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2年版,第82页。,这一思想成为战场上弱旅战胜强敌的重要法则,受到军事理论家的重视。毛泽东深谙“专分”之道,他指出:“中国红军以弱小者的姿态出现于内战的战场,其迭挫强敌震惊世界的战绩,依赖于兵力集中使用者甚大。无论哪一个大胜仗,都可以证明这一点。……无论在反攻或进攻,我们总是集结大力打敌一部。……我们的战略是‘以一当十’,我们的战术是‘以十当一’,这是我们制胜敌人的根本法则之一。”③毛泽东:《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毛泽东选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225页。在他看来,作战不是工事问题,“而是战斗力问题,集中兵力消灭有生力量问题”④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科学院:《建国以来毛泽东军事文稿》下卷,北京:军事科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354页。。对于集中兵力在战争中的重要意义,西方军事理论家也深信不疑。克劳塞维茨认为,集中兵力“是克敌制胜的最重要而又最简单的准则”⑤(德)克劳塞维茨:《战争论》,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64年版,第176页。,在战略上最重要的是“在将要进行主要进攻的地点上尽可能多地集中兵力,为了在这个主要地点上更有把握地取得胜利,宁可在其它地点上忍受不利。主要地点的胜利将消除其他的一切不利”⑥(德)克劳塞维茨:《战争论》,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64年版,第334页。。约米尼说:“战术就是在决定点上使用兵力的艺术,其目的就是要使它们在决定的时机、决定的地点上,发生决定性的作用。”⑦(瑞士)约米尼:《战争艺术》,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183页。英国战略理论家利德尔·哈特也提出:“不仅是一条原则,而且可以说所有的战争原则,都可以用一个名词来表述,这就是‘集中兵力’。但是,说得更准确些,还是要把它的范围稍微扩大一点,就叫做‘集中自己的力量对付敌人的弱点’。”⑧(英)利德尔·哈特:《战略论》,北京:战士出版社,1981年版,第466页。

在现代战争中,大量集中使用兵力“不仅受到战场环境等因素的制约,还会带来巨大的经济、军事、政治负担”⑨王克格,陈俊珍:《兰彻斯特方程与集中兵力优化问题》 ,《军事系统工程》,1997年第3期。。在战场上,将领在集中兵力的同时,需要明确战略重点和主攻方向,攻击一旦模糊失焦,“没有隐含地或是明确的重点与方向,就不能协调一致地行动并因此丧失主动权”⑩军事科学院世界军事研究部编译:《战略瘫痪论》,北京:军事科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37页。,集中也就失去了本来的意义。所以,现代条件下的集中兵力,需要通过“广泛快速机动”来达成目的,既要注意兵力、兵器的数量和质量集中,也应考虑集中的时机,“不能因过早而遭敌火力杀伤,又不能因过迟而丧失战机”①郑文翰:《军事大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2年版,第82页。。在现代高技术战争条件下,由于高分辨率卫星、无人机和超视距探测雷达的使用,“集中兵力”的概念得到重新界定,“专分”也被赋予了“更加强调火力的集中”②李莉:《现代战争方程式——科技进步与百年战争演变》,北京: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364页。的全新内涵。一方面,为了达到摧毁敌军基础设施、指挥中枢和有生力量的目的,军队不再需要传统意义上的以集结大量兵力为形式的旷日持久的集中;另一方面,一方各种武装力量的集中,极易被敌人侦查并成为有价值的攻击目标,传统的集中兵力在某些情况下反而会成为最薄弱的环节。所以,现代战争中军队“投送力量将比部署力量更加重要”,而在某些情况下力量的集中部署“可以用力量的投送来代替,以达到同样的效果”③李莉:《现代战争方程式——科技进步与百年战争演变》,北京: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364页。。在科索沃战争中,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军队在空袭作战中表现出强大的集结能力,其“覆盖式打击”战术利用“BL755集束炸弹和‘感应引信武器’、‘综合效应弹药’等大面积杀伤武器”④刘克俭:《第一场以空制胜的战争——科索沃战争》 ,北京:军事科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153页。实现了火力的有效集中,杀伤力惊人且给南联盟的地面人员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震撼。

战争是人类社会最残酷的竞争方式,作为能够指导战争制胜的基本法则,“专分”思想也开始走出战争,延伸至更广阔的非军事竞争领域。在商业竞争中也存在“专”与“分”、集中与分散的对立统一关系,“多样化战略”可以为企业带来一系列重要的战略利益。实施这一“分散”战略,企业可以“通过减少利润的波动来达到分散风险的目的”,可以通过塑造“掠夺性的价格”“互利销售”和“相互制约”等机制拥有更多的市场力量,也可以“通过多样化经营在内部形成资本和人力资源等优势”⑤MBA核心课程解读编译组编译:《MBA核心课程解读:竞争战略》,北京:中国档案出版社,2003年版,第88页。实现持续成长。但是,企业拥有的资金、设备、人才、土地等有形资源和包括品牌、技术、专利、信息、商业信誉及销售渠道在内的无形资源总是有限的,实施多样化经营必然导致企业现有资源的分散,也使企业为弥合“管理冲突”和打破“产业壁垒”而付出较大的代价。所以,企业需要合理地处置专业化生产与多样化经营的关系,当整体实力弱于对手时,应当避免采用多样化战略,集中兵力的原则就显得尤其重要。对于弱者来说,明智的选择“就是根据企业自身的特点,掌握最大的资源,抓住最关键的市场缝隙,选择对手的薄弱环节作为突破口,在狭窄的正面上发起进攻,并通过局部的突破来带动整个战略全局的发展”⑥宫玉振:《取胜之道——孙子兵法与竞争原理》,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116页。。当具备一定的资金和人力条件后,企业的领导层也需要“深入研究本企业到底适合采用哪种类型的多样化战略,应当多样化到什么程度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企业潜力,并使资源达到最充分的利用”⑦MBA核心课程解读编译组编译:《MBA核心课程解读:竞争战略》,北京:中国档案出版社,2003年版,第88页。。

五、结语

自《孙子兵法》开始,以范畴为基础推演战略战术成为古代兵家研究战争问题的逻辑起点。“专分”是关于如何运用战争力量的战略战术概念,是兵家对战争问题从感性认识上升到理性认识阶段的重要标志之一。“分”是分敌之“实”,以削弱敌人实力为目的;“专”是攻敌之“虚”,以集中优势歼灭劣势为归宿。与高度抽象的奇正、虚实等范畴相比,“专分”强调只要“创造在数量上占优势的兵力这一取得胜利的重要条件”,同时“以种种方法分散敌人的兵力”,就能保持“以众击寡”,最终“使量变成为质变”①冯友兰:《中国哲学史新编》上,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214页。而赢得胜利,这在理论上并不艰难晦涩。但是,由于传统整体思维方式的影响和孙子兵学理论的早熟性,孙子提炼的范畴“往往是越过要素的分解与综合而直接达到哲理的体悟”②赵海军:《孙子学通论》,北京:国防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121页。,这也留给后世兵家较多的诠释、研究和运用的空间。时移世易,后世对这一范畴的认知愈加深刻,从“我专敌分”“分合为变”“集中兵力”到“集中战斗力”和“集中火力”,展现了兵家“专分”思想发展的内在理路和与时俱进的蓬勃生机。

Internal Orderliness and Modern Value of the “Concentrated and Divided”Thinking of the Ancient Military Strategists

Bi Hailin

The “concentrated and divided” thinking of the military strategists originated from the production practice,war experience and theoretical summarization of human beings. For the first time, Sun Zi brought forward the “concentrated and divided” category and endowed with the deep connotation of concentrating forces to fight the divided enemies. The later military strategists paid high attention to the “concentrated and divided” thinking. Through the theoretical exploration, they deduced the categories of “divided and assembled” and “unified and separated”, which inherited and carried forward“concentrated and divided” thinking. Nowadays, in both the modern hi-tech wars or the non-military competitive areas, the“concentrated and divided” thinking still has important value of guidance.

Military Strategists; Concentrated and Divided; Concentrated Forces; Internal Orderliness; Modern Value

B22

A

2095-9176(2017)05-0053-012

2017-04-23

毕海林,滨州学院孙子研究院副教授。本文系山东孙子研究会与滨州学院孙子研究院联合攻关的重大课题《中国孙子学史研究》的阶段性研究成果,也是笔者主持的山东省社会科学规划研究项目《清代孙子兵学研究》的阶段性成果,课题立项号:13CLSJ01。

(责任编辑:仝晰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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