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孙子兵法》悟为将之道

张建设

读《孙子兵法》悟为将之道

张建设

《孙子兵法》中蕴含着丰富的为将之道，其思想精华主要体现在：“将者，智信仁勇严也”——为将者必须具备全面过硬的素质；“将有五危，不可不察也”——为将者必须具备健全、理智的性格；“凡用兵之法，君命有所不受”——为将者必须具备勇于担当的精神；“知彼知己，胜乃不殆；知天知地，胜乃可全”——为将者必须具备洞察全局的能力；“令之以文，齐之以武”——为将者必须具备文武相兼的治军理念。

《孙子兵法》 为将之道

《孙子兵法》作为一部流传千古的旷世兵书，围绕战争、战略、战将等兵法要素展开论述，构成了一个完整统一的理论体系。其内涵的博大精深、论述的缜密高妙、蕴含的辩证思维，穿越时空，至今令人推崇备至，叹为观止。其中关于战将的理论，可谓纵贯全书，横布各篇。据统计，《孙子兵法》十三篇中，仅鲜明地以“将”为题展开论述就有四十多次。从为将者的地位作用、选拔任用，到素质构成、性格修养、思想品格、担当精神、应变能力、治军理念以及形象塑造等等，都作了精辟论述。在涉及其他内容的篇章中，也无不渗透着对战将的警示和启迪。从这个角度来评价，《孙子兵法》也是一部千古难得、价值永恒的传授如何为将的教科书。孙子以如此厚重的笔墨，表达对为将之道的理论思考，其动力与根源在于他对战将地位作用的清醒定位。“夫将者，国之辅也，辅周则国必强，辅隙则国必弱”。（《谋攻篇》）“故知兵之将，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也”。（《作战篇》）以为将者关系国家强弱安危、主宰民众生死存亡的历史定位为基点，《孙子兵法》深入展开了对为将之道全面深刻而生动具体的论述。这些论述，不仅在当时被奉为至理名言，对于后世治军也极具启发作用。其思想精华主要体现在以下几方面。

一、“将者，智信仁勇严也”——为将者必须具备全面过硬的素质

《孙子兵法》开篇就明确列出了决定战争胜负的五大要素。“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其中“将”被列为“五事”之一，并突出强调“凡此五者，将莫不闻，知之者胜，不知者不胜”；接着，又把“将孰有能”列为评估战前态势、预测孰胜孰负的“七计”之一。“五事”“七计”是关系生死存亡的“国之大事”，属于战略层次。这就是说孙子要求为将者首先必须具有战略素养，不仅要懂得军事，还要懂政治、经济、天文、地理等等，必须具有战略眼光，善于从战略上观察、分析、决策问题。

具体来讲，什么样的将领才能用兵制胜、不辱使命呢？《孙子兵法》提出了“有能”之将的概念，并一一列出了“能将”的基本标准。即必须具备五个方面的素质：“智、信、仁、勇、严也”。所谓“智”是指智慧谋略。战场上的刀光剑影，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双方将领智谋的较量，其结果往往是足智多谋者胜，有勇无谋者败。所谓“信”是指威信、守信。人无信不立，军无信不强，将无信不威。所谓“仁”是指仁德、仁爱。著名观点包括“视卒如婴儿”“视卒如爱子”“卒善而善之”。所谓“勇”是指勇敢、果断。“用兵之害，犹豫最大，三军之灾，生于狐疑”。所谓“严”是指严肃、严明，军纪威严，赏罚严明。“将弱不严，教道不明，吏卒无常，陈兵纵横，曰乱。”《孙子兵法》中关于“能将”的五条素质标准构成了一个比较完备的将领素质修养理论体系。这个体系全面概括了为将者的素质标准，简言之，是一个以“全知”为基础的“全能”标准。尽管这些理论受其所处时代的限制，有着自身难以突破的局限性；尽管我们可以随着时代的发展作出新的表述，赋予新的内容，但从古至今这个体系在培养塑造合格将领的过程中，所发挥的历史作用和所具有的现实价值是不容置疑的。

运用这个理论体系培养优秀将领，一是要把握它的整体性。曹操在阅读《孙子兵法》时，曾在“将者，智信仁勇严也”这句话之后亲笔批注“将宜五德备也”。这就清楚地表明，一个“有能之将”，必须五德皆备，不可偏一。为将者要把握“五德”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相互融合的特性，谋求整体素质的提高。二是要把握它的开放性。这是它的生命之源、价值所在。要紧跟时代的发展、科技的进步、军队编成的改变、战争形态的变化，不断注入新理念，赋予新内容，在传承和发展中保持其永恒的价值。三是要把握它的实践性。理论的价值在于实践，以理论为指导，付诸于实践，是优秀将领的成长规律，只有不停留在理论的知上，坚持把功夫下在行上，坚持理论与实践的统一、知与行的结合，才能锻造出真正的五德俱备的“能将”。

二、“将有五危，不可不察也”——为将者必须具备健全、理智的性格

《九变篇》中概括了为将者性格上的五种致命缺陷：“将有五危：必死，可杀也；必生，可虏也；忿速，可侮也；廉洁，可辱也；爱民，可烦也。”这五种性格之所以危险，从个人角度讲，抱定必死之心可能被敌诱杀；贪生怕死可能被敌俘虏；急躁易怒可能遭敌愚弄；过分爱惜名声可能遭敌侮辱；溺爱民众可能错失战机。从战争全局的角度讲，为将者的性格缺陷决定了他们的指挥能力，直接关系着士卒的生死、战争的胜负。“凡此五者，用兵之实也。覆军杀将，必以五危，不可不察也。”《孙子兵法》将“五危”归结为军队覆灭、战争失败的根源。孙子的告诫，穿越2500余年，至今仍能让人感受到一种振聋发聩的力量。对“五危”可能导致的严重后果，孙子在《火攻篇》中再次提出警示：“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怒可以复喜，愠可以复悦，亡国不可以复存，死者不可以复生。故明君慎之，良将警之，此安国全军之道也。”古往今来，“因怒兴师，不亡者鲜”“因忿而战，罕有不败”。读到此篇的曹操也告诫：“不得以己之喜怒而用兵也。”为将者之所以有“五危”，是由于性格上的偏执所致。如何加强性格修养呢？《孙子兵法》也指明了途径：“将军之事，静以幽，正以治。”这里“静”意为沉着冷静，“幽”意为深谋远虑，“正”意为公正无私，“治”意为井然有序。这些都是优秀将领必须具备的性格特征。为将者要在日常修炼中纠正偏执，实现理性、平衡。《孙子兵法》把为将者是否具备健全理智的性格、健康稳定的心理，提高到关系“安国全军”的高度。由此可见“五危”的极端危害性以及为将者加强性格修炼的极端重要性。

时代发展到今天，战争形态已经发生了多次质的飞跃，信息化、智能化、一体化……正在汇聚成现代战争的新潮流，但无论战争形态如何变化，指挥员的性格修炼对战争进程乃至结局的影响没有改变，指挥员必须具备健全理智性格的极端重要性没有降低，不断清除指挥员性格中危险因素，仍然是一个历史的过程、现实的课题。这是《孙子兵法》留给我们的一个重要启示。

三、“凡用兵之法，君命有所不受”——为将者必须具备勇于担当的精神

《孙子兵法》中提出了“君命有所不受”的著名观点，明确反对于军不利的“中枢遥制”。这在当时“君权神授”“君王圣明”被奉为信条的时代背景下，是需要非凡的政治勇气和担当精神的。“君命有所不受”这一命题，可以讲是寥寥数字、字字惊魂，其意义重大、内涵丰富。在《孙子兵法》其他篇章中，也围绕这一命题，作了多角度的精辟阐述，我们应该作为一个整体来理解和把握。

其一，“君命有所不受”，要以“安国全军”为最高准则。孙子提出：“非利不动，非得不用，非危不战”“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此安国全军之道也”。是否有利于“安国全军”，是决定君命受与不受的最高准则。

其二，“君命有所不受”，要以能否夺取战争胜利为判断标准。是什么力量支撑着将领勇于冒险担当呢？《孙子兵法》给出了明确答案，在《地形篇》中有一段非常精彩的话，展示了为将者为了胜利而勇于担当的内在根源。“故战道必胜，主曰无战，必战可也；战道不胜，主曰必战，无战可也。故进不求名，退不避罪，唯人是保，而利合于主，国之宝也”。这种遵循战争规律，一切为了胜利，置自己生死荣辱于不顾，为了民众、为了国家而敢于“君命有所不受的”政治品格，不禁令人拍案叫绝，这些贤能之将，实为国家之宝、民众之幸。

其三，“君命有所不受”，要以战场上的实际情况为依据。君王作为一国之主，有手持大印、号令一切的权力，但他们不可能对战场情况做到时时明、事事通，历史上因机械执行不符合战场情况的君命而导致失利的教训举不胜举。《孙子兵法》在提出“君命有所不受”这一命题的同时，阐明了自己的立场：“故君之所以患于三军者：不知军之不可以进而谓之进，不知军之不可以退而谓之退，是谓縻军。不知三军之事，而同三军之政者，则军士惑矣。不知三军之权，而同三军之任，则军士疑矣。三军既惑且疑，则诸侯之难至矣，是谓乱军引胜。”（《谋攻篇》）他告诫那些君主，授权前方将领，减少战场干预，鲜明提出“将能而君不御者胜”的观点。这些观点，无不展现了敢于担当的政治品格和无私无畏的精神。

其四，“君命有所不受”是以“有所爱”为限制的。在将权君授的体制下，君命必须有所受。“将受命于君，合军聚众。”受命是原则，有所不受是一时之权变，是有严格的前提条件的，这就是一切以“利”为衡量标准，不符合国家利益、民众利益、战争利益的“君命”可以选择“不受”。这体现的恰恰是为将者勇于为国、为民负责的担当精神，这种精神是难能可贵的。

四、“知彼知己，胜乃不殆；知天知地，胜乃可全”——为将者必须具备洞察全局的能力

《孙子兵法》关于为将者必须重视“知”的论述十分丰富而深刻，它揭示了战争的一般规律，指出“知”是为将者必须具备的制胜能力。毛泽东曾高度评价：“孙子的规律，‘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仍是科学的真理。”（《论持久战》）孙子深刻阐明了“知”的重要性。

首先，“知”是制胜之本。孙子在《谋攻篇》中提出“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在《地形篇》中再次强调“知彼知己，胜乃不殆，知天知地，胜乃可全”。他在《谋攻篇》中还提出，预测战争胜负，要做到“五知”“知胜有五”“此五者，知胜之道也”。孙子还强调，为将者，要知利害：“故不尽知用兵之害者，则不能尽知用兵之利也。”孙子还在其他篇章中，多次阐明了“知”是胜利的前提条件这一道理。

其次，“知”是善变之基。《孙子兵法》十分重视权变的思想，强调因敌而变、因地而变、因时而变、因势而变。注重在变中达到“致人而不致于人”的境界。提出要善于临机应变，“故将通于九变之利者，知用兵矣”。强调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故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而所有这些“变”的基础条件是“知”，没有“知”就没有胜者之变。

再次，“知”是为将之要。有能之将的制胜之道，首先体现在“知”的能力上。“故知兵者，动而不迷，举而不穷。”《孙子兵法》还对为将者应该知什么、如何知，作了深刻系统的阐述。关于“知”的内容，孙子认为，要“尽知”“全知”，知兵之将应该知的范围很广，“五事七计”要知，“凡此五者，将莫不闻”；对于“七计”，也要“尽索其情”。“知天知地”“知彼知己”是“知”的范畴，政治、经济、风俗、人情都是“知”的内容。总之，与战争相关的方方面面，都在“知”的范围之内。关于“知”的原则，要“先知”，明君贤将之所以战则必胜、战功超群，就在于应知的内容“先知”，既要先知己，又要先知彼。要在“先知”中争取主动，做到攻必取、战必胜。关于如何做到“先知”，孙子认为必须依靠人知，“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必取于人，知敌之情者也”“故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在当时迷信盛行的时代背景下，孙子鲜明地提出知“必取于人”的思想，充分肯定了人对于战争胜负的决定性作用，标志着《孙子兵法》在唯物主义认识论方面达到了新的高度。

古今中外的战争实践都充分证明，“知”是胜战之规律。在当代，“知”的科技含量越来越高，“知”的手段越来越多，“知”的范围越来越广，“知”的精度越来越细。但“知”直接影响战争进程和结局这条规律并没有任何改变。为将者只有加强对“知”的能力的培养，努力做到尽知、全知、先知、亲知，才能在战争中洞察全局、把握全局、驾驭全局，争取主动，成为“动而胜人，成功出于众者”的合格将领。

五、“令之以文，齐之以武”——为将者必须具备文武相兼的治军理念

为将者除指挥作战外，另一个重要职责和基本实践是治军。如何治军？孙子在《行军篇》中提出了一个著名的治军思想，即：“令之以文，齐之以武。”曹操的注解是：“文，仁也，武，法也。”这是《孙子兵法》治军思想中的一条主线。其基本含义是在治军方面，要“文”“武”兼用，恩威并施，严爱相济，信赏明罚，爱卒善俘，不可偏废，这一治军思想，受到了历代兵家推崇，并被奉为治军准则。《孙子兵法》对这一治军思想的精辟论述，包含着相互联系的几个方面：

一是坚持法治原则。依法治军，是治军必须首先遵循的原则。孙子将法作为战场制胜的重要因素、日常管理的基本准绳、令行禁止的根本保证，把“法令孰行”作为决定战争胜负的因素之一。主将号令三军，令出即行，令禁则止，行动如一人，靠的就是法规的制约。正如孙子在《势篇》中指出的：“凡治众如治寡，分数是也；斗众如斗寡，形名是也”，“夫金鼓旌旗者，所以一人之耳目也。人既专一，则勇者不得独进，怯者不得独退，此用众之法也。”

（《军争篇》）

二是坚持教化为先，文武相兼。文在先，武紧随；恩在先，威在后，防止不教先诛。《行军篇》中指出：“卒未亲附而罚之，则不服，不服则难用；卒已亲附而罚不行，则不可用也。”强调先用“文”即教化的手段令士卒亲附，不得“卒未亲”就惩罚，同时强调，卒已亲附仍对其违纪行为不加以惩罚，这样的军队也难当大任。

三是坚持严爱相济。“视卒如婴儿，故可与之赴深谿；视卒如爱子，故可与之俱死”。这是为将者“仁”的体现，这是爱的境界。但是，爱兵不是惯兵，只爱不严，也是治军大忌。“厚而不能使,爱而不能令,乱而不能治,譬若骄子,不可用也”。爱和严既要有度，又要相融，只严不爱，冷酷无情，使人避而远之，严也达不到预期效果；只爱不严，溺爱有加，关键时刻就不可用。如何做到严爱相济，确实是为将者必须面对和解决的难题。

四是坚持“与众相得”。“与众相得”是古代为将者一个重要的治军目标。孙子在《行军篇》中提出“令素行以教其民，则民服；令素不行以教其民，则民不服。令素行者，与众相得也”。《孙子兵法》中明确提出，“令民与上同意”者得道，“齐勇若一”者得力，“上下同欲”者得胜。“与众相得”追求的是合众聚力，可用必胜。总之，《孙子兵法》中关于治军理念的论述，既符合治军的一般规律，又蕴含着辩证法的智慧火花，对我们今天贯彻依法治军思想，仍然具有深刻的启迪作用和借鉴意义。

《孙子兵法》中关于为将之道的思想，丰富而深刻，系统而完整，缜密而辩证，是孙子兵学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孙子兵法》堪称是一部将帅学的极品之作，它不仅是历代为将者心中的圣典，也是新时期加强军队建设尤其是指挥员队伍建设的宝贵财富。它的思想精华，至今仍闪烁着真理之光。大力继承和弘扬这些兵学文化遗产，为国防和军队建设服务，既是我们的责任，也是现实的需要。在我军为实现强军目标而奋斗的今天，认真研究和吸纳这些思想精华，对于各级指挥员尤其是使命在肩的众多将领激发求知欲望，提高能力素质，强化责任担当，随时准备带领部队能打仗、打胜仗，具有积极的现实意义。

Read The Art of War to Understand the Rules for Acting as a Military General

Zhang Jianshe

The Art of War contains rich rules for acting as a military general. Its thinking essence mainly is embodied in the following aspects. First, the general stands for the virtues of wisdom, sincerely, benevolence, courage and strictness, which means a military commander should have superior personal quality. Second, there are five dangerous faults which may affect a general. It means a general must have a sound and sane character. Third, in the operation of war, commands of the sovereign may not be obeyed, which means a general should have the spirit of play. Fourth, If you know the enemy and know yourself，your victory will not stand in doubt； if you know Heaven and know Earth， you may make your victory complete, which means a general should have the ability to have an insight into the overall situation. Fifth, soldiers must be treated in the first instance with humanity, but kept under control by means of iron discipline, which means a general must have the army directing idea being accomplished with both the pen and the sword.

The Art of War; Rules for Acting as a Military Commander

B22

A

2095-9176（2017）05-0016-05

2017-07-24

张建设，山东孙子研究会会长，原济南军区联勤部政委、少将。

（责任编辑：曹永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