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毛泽东对《孙子兵法》的学习继承与实战运用

2017-01-27 12:48王晓军
孙子研究 2017年5期
关键词:孙武孙子兵法军事

王晓军

试论毛泽东对《孙子兵法》的学习继承与实战运用

王晓军

孙武与毛泽东都是伟大的军事家,他们的军事思想都对世界军事理论产生了巨大影响。毛泽东长期学习、研究《孙子兵法》,他从《孙子兵法》中汲取了丰富的营养,并将其融入自己的军事理论与作战实践中。同时,毛泽东又对《孙子兵法》中过时的思想观点进行了摒弃。本文主要对毛泽东对《孙子兵法》的初步学习、研究与应用和某些观点的摒弃等三个问题进行探讨,为深入研究毛泽东军事思想与《孙子兵法》的内在联系提供参考。

毛泽东 《孙子兵法》 学习 运用 摒弃

毛泽东是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是人民军队与新中国的主要缔造者,也是伟大的军事家、战略家,他既是战争的实践者,又是战争理论的创造者,他成功将军事统帅与军事家完美统一起来,以他名字命名的毛泽东军事思想受到全世界的关注与研究。毛泽东军事思想是他本人及其战友和广大军民共同创造的,它来源于马克思主义的哲学和军事学说,来源于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的伟大革命战争,也来源于包括《孙子兵法》在内的中国传统文化。《孙子兵法》是我国古代最为著名的一部兵书,被后世兵家奉为“兵学圣典”“百世谈兵之祖”。无疑,孙武和毛泽东都是最伟大的军事家,很有必要对他们军事思想的关系进行深入研究。

一、毛泽东对《孙子兵法》的初步学习

《孙子兵法》对毛泽东军事思想的影响很大。对于这一点,不仅国内学者广泛认同,国外学者也基本持赞成态度。美国海军陆战队退休准将塞缪尔·格里非斯认为:“中国古代军事思想家孙子对毛泽东军事思想的影响是很明显的。他反复阅读了《三国演义》和《水浒传》,熟记了《孙子兵法》,研究了十九世纪中叶儿乎推翻了清朝的农民起义一一太平天国运动。”①塞缪尔·格里非斯.毛泽东的持久战理论[J]国外军事学术(增刊),1983(22),第8页。日本学者持田真一也认为:“毛泽东以这些共产主义者的战争论为基础,吸收以《孙子兵法》为顶点的东方古兵法的战争论,组合成毛泽东独特的战争观,设计出战略和战术。”②[日] 持田真一.关于毛泽东的军事战略的一点研究[J]国外军事学术(增刊),1983(22),第50页。

1.1.毛泽东对《孙子兵法》的初次学习

从现存的史料来看,毛泽东是在1913年10月- 12月开始初步接触《孙子兵法》的。当时他在湖南第四师范学校(第二年春该校被并省立第一师范学校)读书,从他的《讲堂录》中可以找到三段有关他研读《孙子兵法》的笔记,他在概括黄震《黄氏日钞》中《孙子兵法》一节大意时说:“孙武子以兵为不得已,以久战多杀非理,以赫赫之功为耻,岂徒谈兵之祖,抑庶几立言君子矣。” “孙武,越羁旅臣耳。越不能尽行其说,故功成不受官门。”“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善用兵者,无智名,无勇功。(孙武《谋功篇》)”在毛泽东的这三段记述中存在两个明显失误:一是毛泽东误将孙武作为越国的“羁旅臣”并说他在越国“功成不受官”,这与史实是不符的;二是毛泽东误将孙武《谋攻篇》写作《谋功篇》。这从一个侧面反映出青年时代的毛泽东还没有深入研究过孙武,也没有系统研读过《孙子兵法》原文。此外,他在这一阶段还对《孙子兵法》的长处与不足进行了初步研究,并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在概括苏洵《嘉佑集》中关于孙子在柏举之战中的表现时,他将孙武与吴起作了比较:“按言以责行,孙武不能辞三失:久暴师而越隙乘,纵鞭墓而荆怒激,失秦交而包胥救。言兵则吴劣于孙,用兵则孙劣于吴,矧祖其余论故智乎?”①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共湖南省委.毛泽东早期文稿[M]长沙:湖南出版社,1990年,第595页。

1.2.毛泽东对《孙子兵法》的深入研究

对毛泽东何时开始深入研究《孙子兵法》的问题,学界虽然有“遵义会议之前”说和“遵义会议之后”两种不同说法,但“遵义会议之后”说的证据要丰富很多,其中最权威、最有力的证据来自于毛泽东本人的说法。1960年12月25日,他在庆祝67岁寿辰、同部分亲属和身边工作人员聚餐时说:“那时我没有事情做,走路坐在担架上,做什么?我看书!他抬他的担架,我看我的书。他们又批评我,说我凭着《三国演义》和《孙子兵法》指挥打仗。其实《孙子兵法》当时我并没有看过;《三国演义》我看过几遍,但指挥作战时,谁还记得什么《三国演义》,统统忘了。……后来到陕北,我看了八本书,看了孙子兵法……那时看这些,是为了写《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是为了总结革命战争的经验。”②建国以来毛泽东军事文稿(下卷)[M] 北京: 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2010年,第113~114页

1965年8月,毛泽东会见了印度尼西亚共产党总书记艾地。艾地问:“毛泽东同志在参加打仗之前,是否看过有关军事的书?”毛泽东答道:“一本书也没有看过。《三国演义》我看过,《孙子兵法》没有看过。打过仗以后,那是到了西北之后,为了总结经验,看了一些中国的、外国的军事书。”③建国以来毛泽东军事文稿(下卷)[M]北京: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2010年,第323页。

这些史料雄辩地说明毛泽东真正深入研究《孙子兵法》是在长征胜利结束后的陕北,具体而言,是在1936年11月-12月:由于接受党中央委托,毛泽东要写一本有关红军在十年土地革命的战略问题的文章,需要一些参考书籍,1936年9月7日,毛泽东写信给在西安做东北军统战工作的刘鼎,请他买些军事书籍。同年9月26日,毛泽东又给刘鼎写信说:“中国古时兵法书如孙子等也买一点。”当买的书到延安后,毛泽东看后仍不满意,10月22日,他给叶剑英、刘鼎写信要求“买一部《孙子兵法》来”。这些信件说明《孙子兵法》对毛泽东当时的写作异常重要。1936年10月22日后,毛泽东没再给叶剑英、刘鼎写信,说明该书已经买到。1936年12月,毛泽东的重要军事论著《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发表,在该文中,毛泽东直接引用《孙子兵法》原文的共有3处,这种情况在毛泽东之前的著作中是没有出现过的,这说明,此时的毛泽东已开始深入研究《孙子兵法》了,并将《孙子兵法》中的军事思想与当时的作战实践和自己的军事理论有机结合起来。抗战期间,毛泽东虽鲜有时间继续深入研究《孙子兵法》,但他对《孙子兵法》的研究工作依然很重视。据郭化若回忆,1939年8月- 9月间,他打算阅读《孙子兵法》后写点文章。毛泽东得知后很高兴,并对郭化若说,要为了发扬中华民族的历史遗产去读孙子的书,要精滤《孙子兵法》中卓越的战略思想,批判地接受其战争指导的法则与原理,并以新的内容去充实它。他还说,应深刻研究孙子所处时代的社会政治经济情况、哲学思想以及孙子以前的兵学思想,然后对《孙子兵法》本身作研究,才能深刻地理解《孙了兵法》。①郭化若.郭化若回忆录[M]北京:军事科学出版社,1995,第165页。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虽然大规模战争已经结束,但毛泽东对《孙子兵法》依然情有独钟,据统计,在《毛泽东选集》(1—4卷)中 ,直接引用《孙子兵法》原文的就有五处。间接引用则更多。在“菊香书屋”,毛泽东放置了大量他平时喜读的书籍,“床边就放着大字本的《国家与革命》《自然辩证法》,线装本的《古文观止》《孙子兵法》《唐诗三百首》和《物种起源》等。”②石玉山.毛泽东怎样读书[M]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1年,第111页。从军事理论研究的角度看,毛泽东从《孙子兵法》中汲取了大量营养,虽然他的军事思想受马克思主义军事理论、《战争论》《三国演义》《左传》、曾国藩带兵治军思想等的影响,但《孙子兵法》对他军事思想的影响也是很大的。正如法国将军鲍威尔所说:“事实上,尽管毛泽东有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素养,但他毕竟是一个继承了古典文化传统的中国人,同克劳塞维茨相比,他受孙子的影响更大些。”③[日]伊藤皓文.毛泽东战争论[J]国外军事学术(增刊),1983(22),第15页。

二、毛泽东对《孙子兵法》的研究与应用

毛泽东深受《孙子兵法》军事思想的影响,通过深入学习和研究,他将《孙子兵法》中的科学理论运用于自己的军事指挥艺术与作战理论中。

2.1.“十六字诀”与《孙子兵法》

在长达十年的土地革命战争时期,毛泽东运用最多的军事策略就是“十六字诀”。从字面看,“十六字诀”与《孙子兵法》中的“十二诡道”很相似,是不是毛泽东提出“十六字诀”直接参考了《孙子兵法》中的“十二诡道”呢?对于这一问题,毛泽东自己作了明确回答。1964年,毛泽东在接见周培源、于光远时深有感触地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去搞军事,去打仗。后来自己带起队伍打起仗来,上了井冈山。在井冈山上先打了一个小胜仗,接着又打了两个大败仗,于是我们总结经验,产生了打游击的十六字诀。”④徐焰,薛国安.写给新一代人看的辉煌军史[M]北京:解放军出版社,2012年,第91页。相关史料也表明,毛泽东的“十六字诀”是他初上井冈山时受到一个名叫朱聋子的山大王对付围剿官军战法的启发后提出的:每当官军进山围剿,朱聋子就利用自己熟悉当地地形的优势,带领手下弟兄与官军打圈周旋。朱聋子称自己的战术是“不要会打仗,只要会打圈”。当时,红军面临的严峻形势与朱聋子的情况既很相似,但又有不同:红军不光要保存实力,更重要的是要扩充军队、建立政权,光会打圈是不够的。为此,毛泽东曾说:“我们要把朱聋子的这句话改一下,改为‘既要会打圈,又要会打仗’。”“打圈”是为了迷惑敌人、保存实力,迫使敌人暴露其弱点,从而避实击虚;“打仗”则是为了战胜消灭敌人。毛泽东对此作了一个形象的比喻:我们打仗,好比雷公打豆腐,要专拣软的欺;打仗又好比做生意,赚钱就来,蚀本就不干,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1929年4月5日,在《红军第四军前委给中共中央的信》中,毛泽东与朱德将红军游击战争的作战原则正式概括为“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中共中央随后将这一作战经验转发给贺龙、湘鄂西前委和四川省委。受到其启发,湘鄂西根据地的领导人段德昌也提出了“敌来我飞,敌去我归,敌多则跑,敌少则搞”的游击战术,使前来围剿的敌军防不胜防。1929年9月28日,中共中央在给红四军前委的指示信中将这一游击战术概括为“十六字诀”。在随后的战斗中,通过不断总结经验教训,毛泽东将“十六字诀”的游击战术进行了进一步发展,提出了“大步进退,诱敌深入,集中兵力,各个击破,运动战中歼敌人”的战法,这种战法帮助中央红军连续取得了四次反“围剿”的重大胜利,创造了以少胜多的战争奇迹。第五次反“围剿”是完全放弃毛泽东成功战术的情况下进行的,与优势敌人打阵地战、拼消耗,红军的有生力量消耗很大,被迫进行战略转移。这无疑证明毛泽东的战法是完全正确的。遵义会议后,毛泽东重新回到了军事指挥的位置上,他又运用这种运动战战法,在没有根据地作依托、兵力处于劣势、四面遭受围堵的险境下,创造了四渡赤水、巧渡金沙江、强渡大渡河等一系列战争奇迹,成功摆脱了几十万国民党军的围追堵截,使陷入绝境的中央红军成功到达陕北革命根据地,在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防止苏联入侵等军事实践中,毛泽东依然重视运用这一战略战术。在这一时期,毛泽东赖以取得成功的战略战术就是“十六字诀”与“诱敌深入”。但这一战略战术思想并不来源于《孙子兵法》:据吴冷西回忆,毛泽东说过,当时他讲打游击战的“十六字诀”时,并没有看过《孙子兵法》。但由于《孙子兵法》深深影响了中国军事文化,影响了中国的古典文学,也就间接地、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毛泽东。同时,孙武和毛泽东都窥破了战争的基本规律,所以土地革命时期毛泽东的游击战、运动战与《孙子兵法》殊流同归、异曲同工,可以说是“英雄所见略同”。这也奠定了毛泽东在其后的军事指挥中高度重视《孙子兵法》的主基调。

2.2.对“知彼知己,百战不殆”的独到理解

“知彼知己,百战不殆”是《孙子兵法》中有关战争认识的著名命题。毛泽东曾三次在军事著作中引用了这句话,不仅给予高度评价,而且还从辩证唯物主义的角度赋予了它以崭新内涵。孙武认为,战争事关国家的生死存亡,战前必须慎重进行计算比较,计算比较主要从所谓“五事”“七计”两个方面进行,并通过“庙算”的方式完成,“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吾以此观之,胜负见矣。”(《孙子兵法·计篇》)孙武由此提出了“胜可知”的思想。但战前的比较、计算是建立在充分“知”双方情况的基础之上的:“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孙子兵法·谋攻篇》)只有充分知道敌我双方实力情况、进行比较计算,觉得胜算把握较大时,才可以定下作战决心。孙武非常重视“知”在作战中的意义与价值,据统计,在《孙子兵法》中,“知”“智”等字的使用频率很高,达69次之多(占全文的1%以上)。毛泽东对孙武的这一观点非常赞赏:“我们承认战争现象是较之任何别的社会现象更难捉摸,更少确实性,即更带所谓‘盖然性’。但战争不是神物,仍是世间的一种必然运动,因此,孙子的规律,‘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仍是科学的真理。”①毛泽东选集(第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490页。毛泽东站在辩证唯物主义哲学的高度,找出了“知”与“战”的内在联系,他说:“学习和认识的对象,包括敌我两方面,这两方面都应该看成研究的对象,只有我们的头脑(思想)才是研究的主体,有一种人,明于知己,暗于知彼,又有一种人,明于知彼,暗于知己,他们都是不能解决战争规律学习和使用问题的。中国古代大军事家孙武子书上‘知彼知己,百战不殆’这句话,是包括学习和使用这两个阶段而说的,包括从认识客观实际中的发展规律,并按照这些规律去决定自己行动克服当前敌人而说的;我们不要看轻这句话。”②毛泽东选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82页。毛泽东不仅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在《论持久战》一文中,毛泽东从中日两国的政治、经济、人口数量、人心向背、战争性质等方面进行综合比较:“加上日本是小国,地小、物少、人少、兵少,中国是大国,地大、物博、人多、兵多这一个条件,于是在强弱对比之外,就还有小国、退步、寡助和大国、进步、多助的对比,这就是中国决不会亡的根据。强弱对比虽然规定了日本能够在中国有一定时期和一定程度的横行,中国不可避免地要走一段艰难的路程,抗日战争是持久战而不是速决战;然而小国、退步、寡助和大国、进步、多助的对比,又规定了日本不能横行到底,必然要遭到最后的失败,中国决不会亡,必然要取得最后的胜利。”③毛泽东军事文集(第二卷)[M]北京: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第280页。有力驳斥了当时流行的“亡国论”和“速胜论”,他天才地预言:抗日战争必将是一场持久战。他甚至对抗日战争的过程也作出了准确预测:“中日战争既然是持久战,最后胜利又将是属于中国的,那末,就可以合理地设想,这种持久战,将具体地表现于三个阶段之中。第一个阶段,是敌之战略进攻、我之战略防御的时期。第二个阶段,是敌之战略保守、我之准备反攻的时期。第三个阶段,是我之战略反攻、敌之战略退却的时期。”④毛泽东军事文集(第二卷)[M]北京: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第290页。抗日战争的事实证明,毛泽东的分析与预判是完全正确的,这不能不归功于毛泽东对《孙子兵法》的深入研究与对“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命题的深刻理解。在战争实践中,与“知己”相比,“知彼”是比较困难的,怎样才能做到准确了解敌方情况呢?毛泽东提出了三个具体步骤:一是周密侦察。毛泽东说:“指挥员的正确的部署来源于正确的决心,正确的决心来源于正确的判断,正确的判断来源于周到的和必要的侦察,和对于各种侦察材料的联贯起来的思索。”⑤毛泽东军事文集(第一卷)[M]北京: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第699页。二是正确判断。毛泽东认为:“指挥员使用一切可能的和必要的侦察手段,将侦察得来的敌方情况的各种材料加以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的思索将自己方面的情况加上去,研究双方的对比和相互的关系,因而构成判断,定下决心,作出计划,这是军事家在作出每一个战略、战役或战斗的计划之前的一个整个的认识情况的过程。”①毛泽东军事文集(第一卷)[M]北京: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第699页。三是实践检验。通过作战实践检验对敌情的判断是否正确,并及时对敌情判断进行修正。正如毛泽东所说:“认识情况的过程,不但存在于军事计划建立之前,而且存在于军事计划建立之后。当执行某一计划时,从开始执行起,到战局终结止,这是又一个认识情况的过程,即实行的过程。此时,第一个过程中的东西是否符合于实况,需要重新加以检查。如果计划和情况不符合,或者不完全符合,就必须依照新的认识,构成新的判断,定下新的决心,把已定计划加以改变,使之适合于新的情况。部分地改变的事差不多每一作战都是有的,全部地改变的事也是间或有的。鲁莽家不知改变,或不愿改变,只是一味盲干,结果又非碰壁不可。”②毛泽东军事文集(第一卷)[M]北京: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第700页。

2.3.对“以众击寡”的继承与创新

孙武说:“故形人而我无形,则我专而故分;我专为一,敌分为十,是以十攻其一也,则我众而敌寡;能以众击寡者,则吾之所与战者,约矣。”(《孙子兵法·虚实篇》)所谓“专”,就是集中使用兵力;所谓“分”,就是分散使用兵力。通过示形造势,给敌方造成错觉与误判,在某一地域、某一时间点上达成对敌的兵力优势,从而形成“以众击寡”的有利态势。鉴于中国革命战争中敌我力量对比悬殊的客观现实,毛泽东特别欣赏孙武“以众击寡”的作战思想,反复强调作战中集中兵力的原则。他说:“我们的战略是‘以一当十’,我们的战术是‘以十当一’,这是我们制胜敌人的根本法则之一。”③毛泽东选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225页。他坚决反对所谓“全线出击”“两个拳头打人”等军事平均主义的错误做法,坚决主张在一段时间内,红军的主要作战方向只能有一个,而不是两个或多个,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将敌军对我军的一个大‘围剿’,改为我军对敌军的许多各别的小围剿;将敌军对我军战略上的分进合击,改为我军对敌军的战役或战斗上的分进合击;将敌军对我军的战略上的优势,改为我军对敌军的战役或战斗上的优势。将战略上处于强者地位的敌军,使之在战役或战斗上处于弱者的地位。同时,将自己战略上的弱者地位,使之改变为战役上或战斗上的强者地位……从战略防御中争取胜利,基本上靠了集中兵力的一着”。④毛泽东选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224页。他还在总结红军十年战争的经验时指出:“中国红军以弱小者的姿态出现于内战的战场,其迭挫强敌震惊世界的战绩,依赖于兵力集中使用者甚大。”⑤毛泽东选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224页。随着人民军队力量的不断发展壮大,与国民党军主力进行战略决战提上了日程,“以众击寡”“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成为用兵的重要原则之一。解放战争初期,毛泽东代表中央军委起草了“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的作战指示:“集中兵力各个歼敌的原则,是我军从开始建军起十余年以来的优良传统,并不是现在才提出的。但是在抗日时我军以分散兵力扫一游击战为主,以集中兵力打运动战为辅。在现在的内战时期,情况改变了,作战方法也应改变,我军应以集中兵力打运动战为主,以分散兵力打游击战为辅。在蒋军武器加强的条件下,我军必须特别强调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的作战方法。”①并认为“这是战胜蒋介石进攻的主要方法。实行这种方法,就会胜利。违背这种方法,就会失败”。②毛泽东选集(第四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198~1199页。当毛泽东把“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作为人民军队作战的十大军事原则时,他又做了十分详细的阐释:“每战集中绝对优势兵力(两倍、三倍四倍、有时甚至是五倍或六倍于敌之兵力),四面包围敌人,力求全歼,不使漏网。在特殊情况下,则采用给敌以歼灭性打击的方法,即集中全力打敌正面及其一翼或两翼,求达歼灭其一部、击溃其另一部的目的,以便我军能够迅速转移兵力歼击他部敌军。力求避免打那种得不偿失的、或得失相当的消耗战。这样,在全体上,我们是劣势(就数量来说),但在每一个局部上,在每一具体战役上,我们是绝对的优势,这就保证了战役的胜利。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就将在全体上转变为优势直到歼灭一切敌人。”③毛泽东选集(第四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247页。主张在某一时间、某一地域,以压倒性优势彻底歼灭敌人,正如孙武所说:“故胜兵若以镒称铢,败兵若以铢称镒。胜者之战民也,若决积水于千仞之溪者,形也。”(《孙子兵法·形篇》)很显然,毛泽东关于“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的军事理论极大地继承了孙武有关“我专而敌分”“以众击寡”的军事思想,使这一作战思想更加具体、更加生动,也更加丰富,它在波澜壮阔的解放战争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2.4. 对“避其锐气,击其惰归”作战原则的运用与发挥

孙武说:“故三军可夺气,将军可夺心。是故朝气锐,昼气惰,暮气归。故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归,此治气者也。”(《孙子兵法·军争篇》)军队士气的一般变化规律是初战时士气高昂,经过一段时间后便逐渐懈怠,到作战后期士气就开始衰竭。所以善于用兵者,总是避开士气高昂的敌人,待敌士气懈怠衰竭时才去打击它,从而达到一击中的的效果。毛泽东在红军第三次反“围剿”时就自觉运用了这一作战原则,并取得了很好的作战效果。毛泽东在《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一文中说:“如果进攻之敌在数量和强度上都超过我军甚远,我们要求强弱的对比发生变化,便只有等到敌人深入根据地,吃尽根据地的苦楚,……才能达到目的。这种时候,敌军虽强,也大大减弱了;兵力疲劳,士气沮丧,许多弱点都暴露出来。红军虽弱,却养精蓄锐,以逸待劳。……孙子说的‘避其锐气,击其惰归’,就是指的使敌疲劳沮丧,以求减杀其优势。”④毛泽东选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208~209页。面对强敌,要达到“避其锐气,击其惰归”的作战目的,就需要“示形造势”,制造假象欺骗敌人,让敌人按照我方的战略意图行动,不断消耗其军力,打击其士气。如何实现这一目的呢?孙武说:“能使敌人自至者,利之也;能使敌人不得至者,害之也。故敌佚能劳之,饱能饥之,安能动之。”(《孙子兵法·虚实篇》)“示形造势”之所以能够成功,其实根本原因是人逐利、求胜的本性,在指挥作战中,毛泽东对这一点有着深刻的领悟,无论是在红军反“围剿”作战,还是在抗美援朝作战中,他都能娴熟运用“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孙子兵法·计篇》)的作战原则,从不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诱敌深入,拖垮敌军,等到敌士气衰竭、军心涣散、露出破绽时再集中优势兵力聚而歼之。毛泽东艺术运用“避其锐气,击其惰归”作战原则的另一个重要体现就是“避实而击虚”。孙武说:“夫兵形象水,水之行,避高而趋下;兵之胜,避实而击虚。”(《孙子兵法·虚实篇》)其中的“避实而击虚”是指在作战指挥中,应及时侦察、了解、分析敌我态势,找出敌人的虚实所在,避开敌人力量的坚实之处,打击其虚弱之处,以达到“攻其必取”的目的。正如毛泽东所说:“弱军对于强军作战的再一个必要条件,就是拣弱的打。然而当敌人开始进攻时,我们往往不知敌之分进各军何部最强,何部次强,何部最弱,何部次弱,需要一个侦察的过程。往往需要许多时间,才能达此目的。”①毛泽东选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208页。毛泽东最反对的是与敌硬碰硬的打法,他称这种打法好比是“与龙王比宝”,拿自己的劣势与敌优势比拼,结果可想而知!

三、毛泽东对《孙子兵法》某些观点的摒弃

对于古代经典名著,毛泽东的态度一贯是明确的,他曾明确指出:“一切带原则性的军事规律,或军事理论,都是前人或今人做的关于过去战争经验的总结,这些过去的战争所留给我们的血的教训,应该着重地学习它。这是一件事。然而还有一件事,即是从自己经验中考证这些结论,吸收那些用得着的东西,拒绝那些用不着的东西,增加那些自己所特有的东西。这后一件事是十分重要的,不这样做,我们就不能指导战争。”②毛泽东选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81页。毛泽东对于《孙子兵法》的态度也是如此,他虽然终生都在研究揣摩,但他是批判性地学习研究《孙子兵法》,是“吸其精华,去其糟粕”的。毛泽东一生最反对的就是本本主义和纸上谈兵,“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孟子·尽心下》)概括起来,毛泽东对《孙子兵法》某些观点的摒弃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3.1.对“穷寇勿迫”观的摒弃

孙武说:“故用兵之法,高陵勿向,背丘勿逆,佯北勿从,锐卒勿攻,饵兵勿食,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穷寇勿迫,此用兵之法也。”(《孙子兵法·军争篇》)但毛泽东对于战争史上由于“围师必阙,穷寇勿迫”而最后导致失败的事例是非常清楚的,因而一贯反对。在领导人民军队与国民党军队、与日本侵略军的斗争中,他十分注意调动敌人,造成局部战场上我方兵力的优势,以歼灭敌军;通过无数局部战场的胜利,积小胜为大胜,逐渐将强大的敌人推向虚弱的方面,最终彻底打败之。对于穷寇,他的态度是“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他讽刺那些对被围之敌、败退之敌不予痛击的军事指挥员是愚蠢的宋襄公。

3.2.对“愚兵”观摒弃

孙武说:“能愚士卒之耳目,使民无知。易其事,革其谋,使民无识;易其居,迂其途,使民不得虑。帅与之期,如登高而去其梯;帅与之深入诸侯之地,而发其机;若驱群羊,驱而往,驱而来,莫知所之。”(《孙子兵法·九地篇》)这是典型的“愚民愚兵”政策,对此,毛泽东是坚决反对的。他在指挥人民军队推翻“三座大山”的过程中,不但从未实行过愚民愚兵政策,而且一贯提倡和实行对广大官兵的引导与教育,以提高他们的自觉性,激发他们的斗志,激活他们的创造力。1948年3月,毛泽东在《评西北大捷兼论解放军的新式整军运动》一文中指出,西北人民解放军之所以能取得歼灭胡宗南部3万人的巨大胜利,是因为实行了新式整军运动,提高了广大指战员的觉悟和战斗力。在长期的革命战争中,广大官兵的战斗热情被点燃,创造性被激发,很多战法都是普通战士发明创造的,人在战争中的巨大作用充分显现出来,这证明毛泽东所倡导的“人民才是历史的创造者”的观点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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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谷峰. 毛泽东在何时读了《孙子兵法》的探析[J]毛泽东思想研究,2002(2).

(5)冯宪书.毛泽东与孙子兵法[J]滨州学院学报,2012(5).

Review of Mao Zedong’s Study, Inheriting, Practice and Application of The Art of War

Wang Xiaojun

Both Sun Wu and Mao Zedong are great military strategists. Their military thinking has exerted great influence on the world military theories. Mao Zedong studiedThe Art of Warfor a long time. He absorbed rich nutrition fromThe Art of War, which was merged into his own military theories and campaign practice. At the same time, Mao Zedong abandoned the outdated thinking and ideas inThe Art of War. This article mainly reviews three points—Mao Zedong’s preliminary study ofThe Art of War, his studies and application and some of his ideas, which aims to provide reference for the deeper study of the internal connection between Mao Zedong’s military thinking andThe Art of War.

Mao Zedong;The Art of War; Study; Application; Abandon

B22

A

2095-9176(2017)05-0044-09

2017-05-23

王晓军,中国人民解放军火箭军工程大学副教授。

(责任编辑:孟祥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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