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亲试管婴儿”技术的伦理学思考

何美颉，蔡奥捷，司 琪，程晓寒，孔祥东*

(1 郑州大学第一附属医院遗传与产前诊断中心，河南 郑州 450025, 754519223@qq.com;2 郑州大学临床医学系，河南 郑州 450025； 3 河南省人类遗传病基因修饰工程技术研究中心，河南 郑州 450025)

“三亲试管婴儿”技术的伦理学思考

何美颉1，2，蔡奥捷1，3，司 琪1，2，程晓寒1，2，孔祥东1，3*

(1 郑州大学第一附属医院遗传与产前诊断中心，河南 郑州 450025, 754519223@qq.com;2 郑州大学临床医学系，河南 郑州 450025； 3 河南省人类遗传病基因修饰工程技术研究中心，河南 郑州 450025)

“三亲试管婴儿”技术作为解决线粒体遗传病的重要技术，自面世以来就引起了诸多伦理学争议：冲击传统的家庭观念，存在未知的风险，合理处置失败胚胎的方法存在争议，以及试管婴儿的社会地位是否有影响等。对于这些争议，可以从多个角度进行辩护：因伦理学的发展落后于科技进步，应肯定“三亲试管婴儿”技术的价值；在尊重传统观念的同时也可兼顾科技的发展；在实践中严格的监管制度以及规范的应用体系体现的恰是对生命的尊重；对未知事物的不了解应该成为探讨的动力；正视对“三亲试管婴儿”技术的恐惧，从而加强研究，加深了解。基于以上辩护，提出了“三亲试管婴儿技术”发展应遵循的伦理学原则，即尊重、有利、不伤害、公正。

三亲试管婴儿；伦理争议；伦理辩证；伦理原则

2015年2月3日,英国下议院通过一项法案,批准线粒体DNA替代疗法新技术[1]，即“三亲试管婴儿技术”，成为世界上首个允许培育具有两个基因母亲和一个基因父亲的婴儿的国家，这对“三亲试管婴儿”技术的发展起了极大的推动作用。2016年4月，世界上首例“3P试管婴儿”诞生。但是，虽然该项技术在理论上能够避免婴儿遗传母亲的线粒体遗传病，却因其与传统的道德观念及宗教思想相悖，仍然引起了广泛的争论。

1 “三亲试管婴儿”存在的价值

自1990年人类基因组计划启动以来，人们对基因的了解踏上了一个新的台阶。研究发现，人类的基因不仅仅存在于细胞核内，在细胞质中的线粒体上也存在着约占核基因1%的线粒体DNA，这部分DNA能够自主转录，控制人体的部分形状。虽然线粒体基因所占比例小，但是由于其具有高突变性，其突变频率约为核基因的10～20倍[2]，因此线粒体基因容易发生突变，从而导致疾病。随后经过大量的研究发现，人类的遗传病可分为细胞核基因遗传病和线粒体遗传病基因。而且，在遗传过程中，线粒体基因只能通过母系遗传，一旦其母亲患有线粒体遗传病，其后代也必将遗传该病，这就为患者带来了极大的困扰。为了降低该遗传病的风险，减轻患者的痛苦，科学家发明了“三亲试管婴儿”技术。即为了避免夫妇把线粒体缺陷遗传给下一代，导致后代患有线粒体遗传病，从而将志愿者捐献的卵细胞的细胞核DNA移除，再移入母亲卵子的细胞核DNA,最后按照标准的试管婴儿技术进行培育，使之拥有一个健康的孩子[3]。这项技术的成功发明，不仅仅标志着人类对基因的认识达到了新的高度，也帮助广大线粒体遗传病患者解决了生育的问题，让他们的后代免受线粒体遗传病的困扰。而在2016年6月8日，研究人员在Nature杂志上证实，“三亲试管婴儿”技术有望帮助女性正常受孕，同时还能减少新生儿患线粒体疾病的风险[4]。这个结果也为该技术提供了技术上的支持，为其应用于临床减少了技术上的阻碍。

2 “三亲试管婴儿”的伦理学争议

2.1 冲击传统家庭观念

自古以来，我们都认为，每个人都只能拥有一个生殖学父亲和母亲。纵使最终孩子并非其生殖学父母抚养成人，其社会学父母也不会也不可能与孩子在遗传物质方面的有所关联。然而“三亲试管婴儿”技术的产生打破了这一观念。由于该技术同时拥有两位女性的遗传物质，这使得这个胚胎同时拥有了两位母亲。这对传统的道德观念提出了挑战。伊诺拉艾尔德在《泰晤士报》上警告说，“允许使用三个或更多的父母的遗传物质创造的孩子会打开人类物种的改变和不同的类似于‘Gattaca’般的生物的大门，同时造成人性的溶解。[5]”而且，因为婴儿同时拥有两位母亲，那么这个婴儿的归属问题也产生了争论。抚养权、继承权等一系列的社会学问题都随之而出。此外，位于婚姻关系之外的提供线粒体基因的女性与提供精子的父亲之间为何种社会学关系，这些都无法用传统的道德以及伦理学来解决。

2.2 存在未知风险

尽管我们已经能够证实“三亲婴儿技术”能够帮助妇女正常受孕，且能够有效降低新生儿患线粒体疾病的风险，但是移入之后的线粒体基因是否能够稳定遗传？遗传的过程中是否存在一些潜在的或者是我们未知的风险？会不会导致后代罹患更加严重的线粒体疾病？这些都是我们目前无法预知的。

2.3 合理处置失败胚胎的方法存在争议

如果对新合成的卵细胞与精子受精后所产生的胚胎进行遗传学检测时仍然发现其具有遗传病或者产生了新的病变，那我们应该如何处理这个胚胎，是将其继续培养，使其成长为人还是将其杀死？如果将其培养成人，那么是否就违背了我们避免疾病的初衷？如果将其杀死，那我们是否又剥夺了该胚胎的生命权?是否是对其生命的不尊重？每个人与生俱来有权利和自由去支配自己的命运，不论动机是处于解除痛苦或是为了家庭或为了社会减轻负担，都有权利为自己的命运做出自由的选择。[6]而不管我们怎么做，都违背了这一原则。

2.4 影响“三亲试管婴儿”的社会地位

“三亲试管婴儿”是否会因为携带了三个人的基因受到歧视？是否会因此而被社会打上不正常的标签？是否会因此而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但凡遇到上述的任一问题，不伤害及尊重的原则都受到了挑战。此外，如果“三亲试管婴儿”的技术应用于临床，那么卵细胞的来源问题就被提上了日程。是否会有不法分子为了利益来非法获取胚胎？会不会为了获得所谓的优秀基因而故意非法寻找供体？这样一来，那么卵细胞是否会因为其所携带的线粒体基因而变成了待价而沽的商品，甚至被打上了标签？无论如何，这都是对生命价值的否定，是对生物多样性意义的不尊重，更是对伦理的挑战。

3 “三亲试管婴儿”的伦理学辩证

3.1 伦理学的发展落后于科技进步，我们应肯定“三亲试管婴儿”技术的价值

面对现代科技的快速发展，许多传统的观念以及理论都在慢慢地发生改变。伦理学的观念总是滞后于科技的发展，道德的优化也比社会的进步慢了一些。我们应充分认识到，科技的发展是必然的，随之而产生的伦理学问题也将因科技的进步而将逐步解决。当然支持科技发展并非忽视伦理学的规引，我们应明白，伦理学是为了限制科技的不良发展，而非阻止其发展。雅斯贝尔斯认为，“技术仅是一种手段，它本身并无善恶，一切取决于人从中造出什么，它为什么目的而服务于人，人将其置于什么条件之下。[7]” “三亲试管婴儿”技术在理论上已经降低了线粒体遗传病的患病风险，充分的保障了下一代的生命健康，这是对生命的敬畏，是对伦理学有利、尊重原则的最大肯定。相反，如果我们明知一个婴儿即将经历的痛苦，掌握解决方法而无动于衷，这才是对生命最大的亵渎。

3.2 尊重传统习惯与情感的同时也可兼顾科技的发展

人们在长期的探索与认识中，已经习惯了自然生殖，并且这一方式已经深深地植入人们内心。人们习惯这是造物主或者大自然的神奇与奥秘所在。而这个新技术有可能改变这一方式，与其说是技术的进步，却更像是对人们传统习惯与自然情感的冲击，人们与其说是难以接受，其实更对心中信仰崇拜突然要被改变的一种惆怅与担忧。而事实上，“三亲试管婴儿”技术仅改变了患者0.1%的基因，试管婴儿技术也没有对受精的过程进行干涉，我们已尽最大可能地去维持了生命的自然发展。这不仅仅是我们对人们情感的尊重，也是对生命的尊重，是对生命的公平。

3.3 严格的监管制度以及规范的应用体系体现的是我们对生命的尊重

从对基因的研究结果来看，细胞核所携带的遗传物质控制着人体的主要性状，而仅占1%的线粒体基因对人体的性状几乎没有影响。而且，“三亲试管婴儿”技术与其他线粒体DNA或核基因的靶向基因组编辑的技术不同，它仅仅需要更换线粒体。虽然线粒体在基因组的发展中起重要作用，但是核基因才是公众所理解的在身体和行为体征方面以及大部分的疾病类型中的遗传核心[8]。因此从对后代的性状影响来看，两位提供卵细胞的妇女的关系并非不可调和。传统的父母家庭观念是建立在传统的生殖方式上，随着生殖方式的改变，我们也应做出适当的调整。现如今，圆了千万家庭拥有一个健康孩子梦的试管婴儿技术也曾遭受大家的普遍质疑，人们也曾认为这是极大地挑战了传统的伦理道德观念，违背了传统的家庭价值观。但是，在严格的监控管理之下，可以看到，试管婴儿技术为许多家庭带来了福音，同时也大大降低了婴儿患核基因遗传病的风险。中华精子库和卵子库的建立及运行，使无数的不孕不育家庭拥有了健康的宝宝，使无数饱受核基因遗传病困扰的家族拥有了健康的下一代，这完全符合伦理学的精神。同样的，“三亲试管婴儿”技术也是如此，建立严格的监管系统，完善中华精子库和中华卵子库的规程，借鉴国外所采用的捐赠模式及共享模式等，合理合法的采用供体卵细胞，那么我们将极大地避免提供卵细胞的女性志愿者与受益家庭的利益纠纷。同时我们也可避免因“三亲试管婴儿”技术所导致的违法的商业链，让不法分子无从下手，让健康的卵细胞不再成为一份待价而沽的商品，让生命不会因其是否携带致病基因而被人为地打上廉价的标签。

3.4 对未知事物的不了解应该成为我们探讨的动力

以我们目前对“三亲试管婴儿”技术的研究来看，尚无法确定移入的线粒体基因是否能够稳定遗传且不存在潜在的风险，但是并不能因为不了解而就否定门技术。而且，“三亲婴儿技术”并非在“制作婴儿”，中国科学院上海生命研究院的费俭研究员表示，“三亲婴儿”事实上没有发生基因组构成上的改变，或打乱其排序或作用。因而，“三亲婴儿技术”事实上依旧是按照自然的生命发展过程进行的。任何事物的发展都是从不了解而趋于正确认知，因为对该项技术的认知不足而否定该项技术，拒绝其发展，显然是不正确的。正是由于不了解，所以我们应该去探索、去研究，发现其价值以及弊端。当然，我们在承认其价值的基础之上也应该认识到自身的局限性，利用现有的法律法规制定出合理的发展框架，在框架之内充分进行研究实践活动，不致于盲目地发展，或者因认知不足而导致不良后果。未知的技术不能成为发展的阻力，实践出的结果才更能证明发展的必要性。应该根据实践的结果来不断探讨评价该技术的安全性和有效性等，在这个探讨的过程中，科技在发展，人们对基因的认识在进步，我们将更加了解基因的转录以及翻译，更加透彻的了解生命的发生。

3.5 正视对“三亲试管婴儿”技术的恐惧

研究人员劳拉·哈里森(Laura Harrison)和拉尔夫.阿道夫斯(Ralph Adolphs)于2015年在PsychologicalScience公布了他们对杏仁核病变的研究结果，实验表明，“患有杏仁核病变的猴子会表现出一种想要靠近刺激物的倾向，而在正常情况下，它们本该将刺激物视为一种威胁。[9]”由此看来，当面对“三亲试管婴儿”技术时，人们常常本能的呈现出畏惧的心理，表现出排斥的反应。但是，正如爱因斯坦所说：“科学技术是一种强有力的工具。怎样运用它，究竟给人类带来幸福还是带来灾难，完全取决于人类自己，而不取决于工具。”所以，不应该因对其认知不足而单凭本能的恐惧心理而拒绝其发展，我们所做的更应该是直视内心的恐惧，从而加强研究、加深了解，同时向大众普及相关基础认识，让大众对该技术有初步的了解，化解大众内心的恐惧。

3.6 伦理原则

“三亲试管婴儿”技术和其他所有的科学技术一样，都是一把双刃剑，一旦被非法利用，其危害不仅仅是个人的生命健康，更会危害社会的和谐稳定。因此在运用时，应始终坚持尊重原则、有利性原则、不伤害原则及公正性原则。

“三亲试管婴儿”技术是试管婴儿技术的进一步发展，是科技进步的体现，其将为饱受线粒体遗传病困扰的家庭带来健康的希望。应充分认识到“三亲试管婴儿”技术的存在价值，同时也不能忽略其带来的伦理学问题。既不盲目地去发展该项技术，也不因认知不足而拒绝其发展。应当理性地去看待这门技术，既要遵从伦理学的规约，又不因其约束而止步不前。应当坚信，合理的运用，严格的监管，必将使这门技术造福于全人类。

[1] 石萌萌. 线粒体DNA替代疗法法案惹争议——世界首个“三亲婴儿”或将诞生[J]. 科技导报, 2015, 33(4):9.

[2] 严庆丰, 管敏鑫. 线粒体疾病与核基因-线粒体基因的表达调控[J]. 生命科学, 2008, 20(4):496-505.

[3] Cree L,Loi P.Mitochondrial replacement:from basic research to assisted reproductive technology portfolio tool-technicalities and possible risks[J].Molecular Human Reproduction,2015,21(1):3-10.

[4] 生物探索：Nature证实“线粒体捐赠”安全有效，首例“三亲婴儿”或1年内诞生[EB/OL].(2016-06-13)[2016-09-12].http://www.biodiscover.com/news/research/176296.html.

[5] Shane Kula.Three-Parent Children Are Already Here[EB/OL].(2016-02-18)[2016-09-12]. http://www.slate.com/articles/technology/future_tense/2016/02/three_parent_babies_have_been_here_since_the_late_90s.html/.

[6] 刘俊荣.放弃治疗的伦理关涉[J].伦理学研究, 2011(1):84-89.

[7] Mandelbaum M, Jaspers K. The Origin and Goal of History[J]. Philosophical Review, 1954, 63(4):392.

[8] 孙小花, 刘兰兰. 线粒体替换技术应用于人类辅助生殖可能引发的伦理学问题探讨[J]. 中国医学伦理学, 2016, 29(2):268-270.

[9]Harrison Larua A, Harlemann Rene, Adolphs Ralph.An Enhanced Default Approach Bias Follawing Amygdala Lesions in Humans[J].Psycholgical Science,2015,26(10):1543-1555.

〔修回日期 2016-11-21〕

〔编 辑 商 丹〕

Ethical Consideration about the Technology of "Three-parent Test Tube Baby"

HEMeijie1,2,CAIAojie1,3,SIQi1,2,CHENGXiaohan1,2,KONGXiangdong1,3

(1GeneticandPrenatalDiagnosisCenter,TheFirstAffiliatedHospitalofZhengzhouUniversity,Zhengzhou450025,China,E-mail:754519223@qq.com； 2FacultyofClinicalMedicine,ZhengzhouUniversity,Zhengzhou450025,China; 3ResearchCenterofHumanGeneticDiseaseGeneModifiedEngineeringTechnologyinHenanProvince,Zhengzhou450025,China)

Three-parent test tube baby technology is important to solve the mitochondrial genetic disease. Once available, it raises greatly ethical controversy such as breaking traditional family values, hitting the religious belief, existing unknown risks, correctly handling the failed embryo, as well as the influence on the social status of the babies. Regarding these controversy, we can discuss it from several aspects. Because the development of ethics is behind the progress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we should affirm the value of three-parent test tube baby technology and balance the development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with respecting the religious beliefs. Strict supervision system and standard application system reflect our respect for life. Incomprehension to the unknown things should become the motivation of our inquiry. We should face up to our fear of three-parent test tube baby technology, and thus to strengthen research and deepen understanding. Based on the above argument, this paper puts forward the ethical principles that should be followed in the development of three-parent test tube baby technology, namely respect, benefit, no harm and justice.

Three-parent Test Tube Baby; Ethical Controversy; Ethical Dialectic; Ethical Principle

*通信作者，E-mail: kongxd@263.net

R-052

A

1001-8565(2017)03-0319-04

10.12026/j.issn.1001-8565.2017.03.15

2016-09-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