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翔的梦(组诗)

2017-01-17 09:21顾伟
地火 2017年1期
关键词:井架

■顾伟

飞翔的梦(组诗)

■顾伟

风尘,像一块磨刀石

正如行吟歌者加尔肯的韵脚少不了草场、冰峰

蓝头红尾鸲习惯了等待,习惯由晨光梳理羽毛

带刺的沙棘,将东沟口的遗址点缀出几分妖娆

黑色的一字岭,伴随泥火山的褐色一同老去

三十二处油泉滋润不了一片秋叶,几朵闲云

记载中石油人没有怨言,不畏苦寒

风吹远了戈壁、搬运沙丘。每一粒微尘

都是尘世间风情万种的滚滚红尘

多少蹉跎岁月,任风沙的轨迹随心而动

一轮又一轮沙尘,从远方匆匆赶来,粗暴地离开

坎坷隐去,被消磨得越来越淡薄、迷蒙

驼铃、马銮铃被喧闹的汽笛、高音喇叭取代时

丝绸之路妙曼的风情,少了些奔波之苦

斯文·赫定恍然听到丝绸拍打双翼疾飞的声响

看到烽火台心跳一般隐现于尘土和寒雾之间

夜晚,帐篷下方一只冬眠的跳鼠过早苏醒

额济纳河畔。他无奈,它一副举目无亲的无辜相

传说,北庭至博尔塔拉,绵长一千多里的地域

梭梭柴、红柳、胡杨和芦荻的泛绿也紧随其后

狼犬昼伏、狐狸暧昧,盘羊头顶两柄圆月弯刀

商旅、走夜路的人燃起的篝火照亮一片星空

听说那些年,人口骤增,人们甩开膀子开荒耕田

火红的年代迸发出火热的激情,林边炊烟升腾

原生态的脆弱淹没于农作物绿意盎然的乡情内

还有什么状态促使你沉下性子埋头写作

浮华,或者擦肩而过的浮尘

答案其实早已明了

顺落日方向,诗人的手指了一下,你转身望去

只有荒野浩浩荡荡,四散而去的满是黄昏

是到继续给诗歌

添加植物、飞禽以及石油和丝路花雨的时候了

踏遍天涯的汗水,仿佛是宿命

一树玫瑰花的金黄色,松弛了山野的绿

一个闲逛的骆驼,止步不前

正午时刻,卷动的舌头正朝肺叶嗅入花香

这个场景迷惑了你。原来

它们之间也可以默契,彼此心醉神迷

多年前,伊犁巩留一户锡伯人家的院落

那些成熟的不耐烦的二秋子苹果

追随风的召唤,像坠落的雨滴

把那个树下入梦的人砸得大呼小叫

苹果的幽默也可以诙谐一回照料它的人

原来,风湿可以与地窖相伴入眠

陈列馆和第一口井可以同居一个大院内

原来,前因与后果必定是一对孪生兄弟

苦苦找寻之中的矿产远处偏荒之域

汗水如影相随,仿佛石油人的宿命

井架安装工:沙因的等待

狼与圆月倾诉之后,成群的野猪再次闯入黎明

一座井架立起,地平线被热浪衬托得那么缥缈

搓卷伊犁莫合烟的速度,不够麻利。沙因

确实对大拇指与食指的协调性产生不满

就像右眼早已放弃对各种色彩的鉴赏

此时,他希望能和谁聊一聊,交流寂寞的颜色

朝肺部深深吸入一口劲道十足的土烟

岁月辛辣的味道,刺痛了左眼的视线

他觉得目前的情绪、状况

如同流落孤岛的鲁滨逊

留守荒芜的黑油山,仿佛风尘中的一粒细沙

孤独看护一号井井架快二十天了

饿了,啃一块干馕;渴了,饮一口涝坝咸水

这些苦涩无关紧要,而狼与野猪殷勤的探视

让夜梦不能在低处圆满,一气呵成,或深入

只好将梦境挪到井架平台上,去高空扩展

回想自己来黑油山探区工作超过了七十多天

今天是一九五五年六月初,几号记不清了

记得三月初

钻井处安装部抽调员工组成先遣分队

热心肠的苏莱曼大哥担任队长,带领我们六个人

来到黑油山

找一号井井位、平整场地,为安装井架做准备

脚套毡袜、毡筒,身上穿着老羊皮大袄

一个年纪最小的同事还是哭了

七级西北风真冷啊!耳朵好像都不是自己的

“我们来跳舞吧”

俄罗斯人安德烈喊着,站起来在车厢跺起双脚

于是我们也跟他跳着、蹦着取暖

车厢板“嗵嗵”作响

下车时,卡德尔和阿不力孜被风的力量推倒在地

黑油山第一天,苟玉林两人住四处漏风的地窖

第二天早晨,大雪封堵了门

还是我们几个人扒开积雪

把冻僵的两位拉了出来

想起他们哆哆嗦嗦的样子,就想嘿嘿笑

前天夜里,月光很美。那一条狼在对面山坡

仰着头又叫唤了整整半个晚上。日子久了

大概能听出它高低音里忧伤和警惕的心思

风说来就来。没有地方躲避戈壁滩的太阳

如果想起家乡的葡萄凉棚,就能听见溪流声

如果梦到枝头上的石榴就像看见了姑娘的笑

唉,如果不靠回忆以前的事情,快要憋疯了

我们用了十几个小时才找到一号井的位置

四处白雪茫茫,那天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

一个队友钻进比一个人还高的梭梭林,迷了路

我们还没有看见先前勘探队在井位钉的木牌子

却在林子里,转了两个多小时时间寻他、喊他

雪是好东西,冰也是。它们都是水的骨头

冬天起身跑回北极。雪就融化,吃水很困难

每天我们要走很远的路,找残雪化成水

有一天,无意间发现一个一米多深的小水坑

双手掬起来就喝,虽然咸苦,但比没水强

几天后,水坑内游动着很多红虫子

用布过滤,烧开消毒,仍有几个人腹泻不止

张福善的病转成痢疾,没有大夫、没有药

实在没有办法,他只能昏昏沉沉躺在地窖

幸亏一辆运设备的车将他带回基地治疗

总算捡回一条命。没有过几日

他又悄悄搭趁送木料的卡车赶回工地

四月中旬,风把绿芽一根一根揪了出来

搭建井架的设备、木材基本运齐

钻井处安装部派来机械钳工、电气焊工

见到这么多人真高兴,我们一起忙了十几天

终于将一座铁塔,高大的树立在黑油山旁

十一

他们把剩余的馕、半袋面粉和几桶水留给我

然后返回独山子。走的那一天早晨

站在井架平台上,风吹旷野,左眼酸胀

汽车远去,都已经看不到影子

我一个人还朝尘烟不停挥手,喊他们的名字

十二

和苏莱曼大哥告别、拥抱时

他只是说了几句普通的安慰话

我感到了他胸腔中的火热

瞧,他送的莫合烟还一直在黑油山缭绕呢

十三

白天用一只眼望着远方;夜里用心听狼唱歌

十四

我还要等,在一只飞鸟都看不见的荒漠里独守

等候钻井队的朋友们来这无人的地方钻井打油

翔 版画/王洪峰 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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