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史记》人物叙事的三个特点
——以项羽、刘邦两阵营人物为例

2017-01-12 01:35颜全毅
中州大学学报 2017年6期
关键词:高祖樊哙张良

张 为,颜全毅

(中国戏曲学院 戏曲文学系, 北京 100071)

人物描写是叙事文学作品成功与否的关键。《史记》是一部纪传体历史著作,这一体例形式决定了《史记》在叙事时必须以人为中心的特点,人物由此成为《史记》在历史事件叙述中的关键因素。《史记》中的人物形象非常鲜活,栩栩如生,谓其“无韵之离骚”一点也不为过。刘熙载谓“《史记》叙事……允称微妙”,其所叙人物“精神气血,无所不具”[1]12,可谓深得《史记》叙事艺术之三昧。《史记》叙事之“允称微妙”表现在很多方面,其中最为显著的便是人物的刻画。笔者不揣浅陋,欲以秦末项羽和刘邦这两大军事集团的核心人物为范例,论析《史记》在叙事艺术方面的特点。

一、寓意弘富的细节描述

“细节决定成败”,这不仅是社会生活中的成功法则,也是文学创作成功的奥秘。《史记》人物刻画的特点之一就是善在细节描写方面下功夫,其行文秉承左氏春秋笔法,微言大义,一字一句皆可定褒贬。《左传·郑伯克段于鄢》以一“克”字肯定了郑伯发动攻击共叔段战役的正义性,左氏之“春秋笔法”也因此为世人所称道。《史记》中的诸篇文字在这一点上与《左传》相比毫不逊色。《史记》对人物社会历史地位的评判就常常体现在与左氏春秋笔法相似的细节里。例如,在国人成王败寇的实用主义历史观下,项羽这一失败的英雄作为汉王朝的对手和敌人,是不能也不应该载入史册的,司马迁却打破了世俗的认识观念,把项羽作为帝王级的人物为之树碑立传,并且在为之立传之时,不直呼其本名“项籍”,而是以其字“羽”为名号写入“本纪”这一帝王传记的体例中,位列秦始皇之后、汉高祖之前。与之类似的历史人物有陈胜,司马迁没有把陈胜归入“列传”,同样写进“世家”这一体例。单从这种体例安排即可看出司马迁在叙事方面的苦心孤诣——如此写法既是对传主个人功绩的肯定,也是司马迁本人历史观的艺术体现。

艺术婉曲之体现就是“于细微处见精神”。《史记》细节描写方面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表现在人物语言、动作叙述上的细微之处,这种细微之处通常表现在人物动作及与动作相应的语气、语调甚至个别语词的运用上,可谓一字一句,皆有深意存焉。正是在这种基础上,《史记》才达到了这种程度的叙事效果,“每叙一人,能将其面目活现”[2]429。以《项羽本纪》中项羽与刘邦二人在相关对话时的语言为例,可以看看司马迁如何把握对话者的心理,并在描写时怎样做到出神入化。当刘邦即将遭遇危险,张良好心向他转告项伯处得来的情报时,刘邦警惕地问张良:“君安与项伯有故?”张良是刘邦的心腹谋臣,对于消息来源本不该有此一问。一个“安”字问,读者不难想象刘邦当时满脸所现的惊讶、多疑与猜忌之情。“鸿门宴”上,因刘邦装得很无辜,忠厚的项羽为刘邦输诚的假象所迷惑,向刘邦说出了出兵鸿门的原委:“此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言之,不然,籍何以至此。”项羽的道歉是非常诚恳的:首先,为表诚意竟然不顾两军交战、你死我活的军事情势,向对手说出了军事行动的真相,置己方高级情报人员生死于不顾,诚到天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傻子;其次,项羽已是各路诸侯“莫敢仰视”的上将军,却在刘邦面前直用己名“籍”以示谦逊,项羽的真诚程度可想而知。就在这次宴会上,项羽的谋臣范增提醒项羽诛杀刘邦,“举所佩玉玦以示之者三”,项羽竟视而不见,“默然不应”。刘邦手下大将樊哙擅闯军帐,并对项羽奚落之后,项羽不但不治其罪,反而赐给樊哙以座位。“鸿门宴”上还有一处惊心动魄的细节描写:项庄欲借舞剑杀刘邦时,项伯“以身翼蔽沛公,庄不得击”,“翼蔽”两字使一幅紧张激烈的打斗场面跃然纸上,也使刘邦危在旦夕的惊险场景得以化解。“鸿门宴”结束,项羽、范增和刘邦的反应作者写得同样出神入化:缺乏政治斗争意识的项羽对刘邦一方的“馈赠”——实为麻痹他的糖衣炮弹——安然接受,富有政治眼光的范增却“置之地,拔剑撞而破之”;刘邦回到军中,“立诛杀曹无伤”。从这段描写可以看出,项羽沉浸于不可战胜者的幻觉之中,范增看到了项羽失败的必然结局,刘邦回到军中第一件事则是清除内奸以绝后患。一场宴会结束,把双方阵营中三个主要人物的反应串联起来写,用语虽寥寥,却使得这几个人物的性格活灵活现。尤其是描写刘邦安然回还后的反应“立诛曹无伤”,一个“立”字,刻画出刘邦作为政治家的果断与毒辣。

司马迁虽然遭受刘汉王朝对其施以宫刑的屈辱,却也没有因此在人物描写上大肆抹黑汉高祖刘邦。通过刘邦对开国诸将封赏的叙事,司马迁让人们看到了作为政治家的刘邦在人事安排上独具的政治眼光与其笼络人才方面的慷慨豪爽。刘邦大军攻入咸阳之后,“诸将皆争走金帛财物之府分之,何独先入收秦丞相御史律令图书藏之” 。司马迁用一“独”字突出了萧何在治国理政方面的战略眼光,也为刘邦在用人方面“举贤不避亲”提供了合理解释。 在封赏功高盖天的张良时,要张良“自择齐三万户”。齐地在汉兴之初是天下最为富饶的地方,赏“三万户”食邑且让“自择”,这是刘氏宗亲也没有的头等待遇,如此待人之道,即可明白当初为何那么多英雄豪杰纷纷投奔刘邦麾下,情愿为其抛洒头颅、效命疆场。

如对萧何、张良二人的封赏作对比,便可发现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刘邦评价萧何是“功人”,但在封赏萧何时仍把其封地限制在自己可控制的范围内。对于张良,刘邦却给予任何人都难以得到的礼遇。刘邦和萧何是从沛县一起白手起家的哥们儿,在情感上过从甚密。刘邦出差公干时,同事们送刘氏路费“钱三”,萧何“独以五”;不惟如此,萧何还“数以吏事护高祖”,可见二人交情非同一般。与萧何相比,张良与刘邦的感情基础就没有那么深厚:他是在投奔景驹的路上遇见了刘邦,只因自感刘邦“殆天授”因而转投刘营。十分巧合的是,刘邦对张良信任竟然也“殆同天授”——一向小觑读书人的刘邦,竟然出乎寻常地对张良尊敬有加,言必称子房,且让其在封赏时拣天下最肥的地方自选地面和人口,可谓给臣下的天大的面子。这两个细节就是刘邦在待人接物上的分寸拿捏:一个是知根知底的哥们儿,一个是帮自己包打天下的老师;哥们儿之间自然无须客套,在自然感情上有距离的老师却须尊敬而客气。

与张良、萧何并称“汉初三杰”之一的韩信,《史记》对其形象的细节刻画也是精妙绝伦。《淮阴侯列传》载,淮阴的一个市井无赖侮辱韩信,说他虽然长得高大威猛,且随身带有佩剑,其实外强中干、胆小怕事,同时又用挑衅性的语言激韩信:有种你就砍我一刀,没种就从我裤裆下钻过去。司马迁如此描写韩信的反应与应对:“于是信孰视之,俛出跨下,蒲伏。”《史记》以一“孰”字生动刻画出韩信在“小不忍则乱大谋”心理支配下的大丈夫情怀:一心建功立业的韩信十分明白,自己如果不能忍受这一羞辱与之较真动武,情急之下钢刀无情,很可能让这个街头小混混死于非命;自古以来杀人偿命,自己死了就无法实现自己的抱负。韩信对自己建功立业的抱负非常自信,也非常自负。韩信初投刘邦时,犯法当斩,行刑之时,韩信大叫:“上不欲就天下乎?何为斩壮士!”那份助汉王夺天下舍我其谁的雄心和自信,表现得淋漓尽致。

二、凸显个性的人物语言

金圣叹赞《水浒》人物“人有其性情,人有其气质,人有其形状,人有其口声,”[3]9并说其写人之法全是自《史记》学习而来,这一看法确实符合事实。《史记》中所叙人物所言所行皆与其出身性格相符,让人感觉如在眼前。

以项羽和刘邦这两个政治冤家对比,二者虽然对最高政治权力都有觊觎之心,但一经人物说出口,给人的感觉大不一样。《项羽本纪》载秦始皇游会稽,项羽见其仪仗队后,直言“彼可取而代之”,展现于人的是英雄项羽的直爽、豪气乃至霸气;《高祖本纪》中的刘邦,遇到秦始皇仪仗后的感叹则是“嗟乎,大丈夫当如是也”的感叹,这种感叹语是任何凡夫俗子都能说出口的对荣华富贵的垂涎与向往,全无项羽那种逐鹿天下之心的豪侠雄壮。

当然,《史记》没有把刘邦刻画成一个懦弱无能的猥琐之人。刘邦最终铲平群雄,一统天下,证明他绝非庸碌之人。《史记》在楚汉争雄的一个战役里描述了刘邦的机智灵敏:项羽叫阵,刘邦情知不敌,故不与之在武力上争锋,言“宁斗智,不斗力”;两军阵前,刘邦使用心理战法,当众历数项羽十大罪状,以致项羽大怒,一箭射中刘邦胸膛;作为军队主心骨的刘邦为了安定军心,却装模作样地抱着脚大叫“虏中吾指!”刘邦逼真的表演不仅骗过了项羽一方,连他自己一方的将士也被蒙在鼓里,即此一点可知刘邦的过人之处。

《淮阴侯列传》载,刘邦兵困荥阳之时,韩信竟借机派人向刘邦提出自立为“假齐王”的要求,刘邦气得破口大骂:“吾困于此,旦暮望若来佐我,乃欲自立为王!”张良、陈平就使劲踩了下刘邦的脚,暗示他若此时不应韩信之请,失其援助,刘邦大军必有覆亡之危,机智的刘邦马上改口:“大丈夫定诸侯,即为真王耳,何以假为!”这两句刘氏特色的“骂腔”连在一起,生动刻画出了刘邦机敏与圆滑的性格,最后一骂既发泄了心中的怒气,又顺理成章地消除了韩信来使的疑虑,堪称鬼斧神工之笔。

《史记》还常常通过人物自我告白的语言揭示人物的性格。且看《高祖本纪》中的这一段话:

高祖置酒雒阳南宫。高祖曰:“列侯诸将无敢隐朕,皆言其情。吾所以有天下者何?项氏之所以失天下者何?”高起、王陵对曰:“陛下慢而侮人,项羽仁而爱人。然陛下使人攻城略地,所降下者因以予之,与天下同利也。项羽妒贤嫉能,有功者害之,贤者疑之,战胜而不予人功,得地而不予人利,此所以失天下也。”高祖曰:“公知其一,未知其二。夫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於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餽饟,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此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为我擒也。”

这是刘邦平定群雄后在庆功大会上对自我的剖析,盛赞了自己的三位得力助手,也评价了项羽失败的原因。每一个新建立起来的王朝,最应该做的事不是去宣传自己如何取得了天下,而是应该反思前朝是怎么失去了天下;刘邦虽然是布衣出身,却能够对这一问题进行反思,总结历史的经验与教训。《史记》正是通过这一番言语,展现了刘邦的政治智慧。

刘邦阵营的关键人物也都在《史记》中得到了个性鲜明的表现。

刘邦的连襟樊哙,也是他打天下时的得力干将,此人虽是屠夫出身,却有着出色的口才,并且粗中有细,比刘氏阵营的其他将领富有政治头脑。刘邦初入关时,“欲止宫休舍”,樊哙劝他不要贪恋财物和女色,而要胸怀天下,表现出超乎常人的政治眼光。《项羽本纪》载,鸿门宴上,在刘邦处于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樊哙“死且不避”,勇敢闯入项羽军帐,“披帷西向立,嗔目视项王,头发上指,目眦尽裂”,以致让项羽这个威震天下、各路诸侯不敢仰视的人物也心存戒惧,“按剑而跽”。《史记》对樊哙文武双全、有勇有谋的性格描写,正是通过其行为细节与其语言加以彰显的。樊哙闯帐一节,司马迁用了“西向立”一词,尽显樊哙的政治智慧——中国古人受儒家礼仪文化影响,在座次上非常讲究,而在秦汉之际,宴会上末等的座位是正东的方位,樊哙闯入军帐后“西向”而立,而不是直奔到项羽跟前,其分寸把握恰到好处:既给对方以心理震慑,又不莽撞而落人口实,让对方无话可说。就因为这样,项羽不但没对其怪罪,反而惺惺相惜,对其表现出格外的尊重,赐其酒肉。樊哙对这一切均沉着应对,有礼有节:对项羽赐酒“拜谢,起,立而饮之”;对项羽所赐猪腿——带有羞辱意味的生猪腿——他也没有计较,而是放在盾牌上“拔剑切而啖之”——不拘小节的英雄气概尽显;项羽问他能否再行饮酒之时,樊哙说喝酒小菜一碟,紧接着话锋一转,指责项羽的诸种不义,直说得项羽“未有以应”。以樊哙当时的身份,他只是为刘邦驾车的“参乘”,但就是这样一个小角色,竟然于关键时刻挽狂澜于既倒,起到了刘氏阵营中张良等核心人物也未能起到的作用。

刘邦手下的游说之士郦食其,是一位舌头非常毒的老翁。他投奔刘邦,却没有受到应有的礼遇,他因此长揖不拜,单刀直入地责问刘邦:“足下欲助秦攻诸侯乎?且欲率诸侯破秦也?”在他游说齐王田广时,韩信为了抢他的功劳,决定发兵攻打齐国。而之前郦食其已许诺汉兵不会攻打齐国。郦食其看穿了韩信的野心,知道无力阻止韩信的军队,自己必死无疑,便骂道:“举大事不细谨,盛德不辞让。而公不为若更言!”于是齐王便烹杀了他。郦食其一生凄凉,在生死关头,他毅然决然选择了死亡,从容应对。临终前的一句话,也让他在《史记》一书中的形象熠熠生辉。类似郦食其这样的人物言语场景在《史记》中有很多,这些人说此类话时司马迁根本不在场,因而这些话是真是假根本无法考证,据此可以肯定,司马迁在《史记》相关事件的描述中必然添加了自己想象的成分;由于这些话与事件中的人物身份及心理相符,显得合情合理,因而也就无可厚非。

三、繁简得当的互见方法

《史记》在叙事体例及方法上多有独创,李笠论及此点时说:“史臣叙事,有缺于本传而详于他传者,是曰‘互见’。”[4]6“互见”是司马迁首创的一种人物传记叙事方法,唐代刘知己谓“互见”义为“同为一事,分在数篇,继续相离,前后屡出,于《高纪》则云语在《项传》,于《项传》则云事具《高纪》”[5]39。北宋苏洵理解“互见”为“本传晦之,他传发之”[6]500,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根据人物表现的需要,在叙述相关的人物或事件时,此略彼详,或彼略此详。“互见”之法在材料选择及事件安排上有详有略,当详则详,当略则略,其好处是重点突出,繁简相宜,使人物形象在作品整体中更加立体。

“互见”法在《史记》中运用得相当普遍。司马迁对“互见”方法的使用有两种情形,一是“明互”,二是“暗互”。“明互”就是作者在文章中明确提到“事在某篇”,《秦本纪》书秦王赢政死后秦朝灭亡事,径言“其语在《始皇本纪》中”;《吕太后本纪》中书吕雉死后诸王逐鹿事,径言“语在齐王语中”。《萧相国世家》中叙韩信事,言“语在淮阴事中”。《留侯世家》中叙及张良要项伯说服项羽事,“语在项羽事中”。“暗互”就是说作者在此处描叙的人物在另外的篇目中有具体交代,但作者对此并无任何提示性语句。比如项羽在司马迁眼里是一个英雄,“英雄”自然应该少提缺点,所以《项羽本纪》只叙项羽英勇神武的一面;但项羽最终毕竟失败了,失败者之失败自然因为有种种缺点和弱点,回避或掩盖与史实不符,也违背史家秉笔实录的史学理想,所以司马迁就把项羽的缺点分散在其他传主的事迹里。再以史上著名的“鸿门宴”为例,该情节《项羽本纪》叙述详尽,但在《高祖本纪》中就有所删减,而在《樊郦滕灌列传》之中,樊哙视角的“鸿门宴”较之《高祖本纪》又少了一些成分。打一个类比来说,这种意义上的“互见”方法和雕刻艺术的技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雕塑家在雕刻艺术对象时,首先要把多余的部分琢掉,而“互见”方法颇类现代的3D打印技术一样,作者把材料一点点粘在一起,组成一个立体的形象。

在《史记》中,受“互见”方法处理最多的人物莫过于刘邦。一切历史都是权力话语史,《史记》的核心人物和故事自然是汉王朝建立的历史,亦即楚汉争霸的历史。按照当时的正统思想,汉高祖刘邦自然是《史记》一书的核心人物。但是,一篇《高祖本纪》无法使刘邦的形象获得立体的效果,因此“互见”法就派上了用场——司马迁在其他人物传记中通过相关的历史事件另塑刘邦的人物形象。

作为刘邦的“正传”,《高祖本纪》对刘邦的评价自然应该是充满“正能量”,所以司马迁在这篇叙文里提到刘邦的为人处世时,说他“仁而爱人,喜施”,给人提供了一个忠厚者兼侠士于一身的正面形象。但是,通观《高祖本纪》,“仁而爱人”实在没有多少具体体现,人们具体看到的是刘邦杀曹无伤时的毫不手软、面对父亲遭受死亡威胁时“幸分我一杯羹”的无耻谰言、对英才下属的心理猜忌。不过,刘邦并非一无是处,刘邦还是得到了很多人的拥护,不然也得不到天下。那么刘邦的优点在哪里得以体现呢?

在《樊郦滕灌列传》中,有这么一段叙述:“高祖时为亭长,重坐伤人,告故不伤婴,婴证之。后狱覆,婴坐高祖系岁馀,掠笞数百,终以是脱高祖。”刘邦虽是地痞出身,但能有兄弟为他受这样的罪,可见他也有得人心的一面。

刘邦攻占咸阳之时,楚国的遗老们不想让项羽先入关,说“不如更遣长者扶义而西”,于是便选择了刘邦。郦食其求见刘邦前也曾说过:“诸将过此多者,吾视沛公大人长者。”刘邦被这些见多识广的老年人们称作长者,必然有他为人方面的成功之道。

在《项羽本纪》中也有侧面描写表现刘邦优点的语言。项羽围困荥阳,周苛与枞公把守城池,周苛假扮刘邦出城投降,使得刘邦得以脱身。当项羽发现中了金蝉脱壳之计后,很是欣赏周苛的忠义与守城的能力,便说:“为我将,我以公为上将军,封三万户。”周苛骂道:“若不趣降汉,汉今虏若,若非汉敌也!”周苛拒受“上将军”和“万户侯”这等常人无法企及的巨大封赏,而选择为刘邦而死,刘邦的人格魅力自然不必再言了。

结语

《史记》的艺术成就是多方面的,《史记》里的很多故事,在后来都被演绎成了戏剧,如《赵氏孤儿》《伍子胥》《萧何月下追韩信》等等。正是因为《史记》的文学性、戏剧性很强,所以其中的故事才能广为流传。这些戏剧艺术的存在,也从侧面肯定了《史记》的文学价值。《史记》往往能触动我们内心深处:见淮阴侯则自忖怀才不遇,见飞将军则感慨时运不济。能够引发读者强烈的思想与情感共鸣,是《史记》人物叙事的成功之处。《史记》人物叙事成功的影响还不仅限于此:当我们看到后来的吕布与陈宫,便很自然地联想起项羽与范增;看到诸葛亮与张飞,就能想到张良与樊哙;提起武则天和慈禧,便会拿她们与吕后相提并论……如果以史为镜,那么《史记》就是一面大圆镜,它所刻画的文学典型形象,为后世文学与戏剧创作提供了可供借鉴的艺术元素。

[1]刘熙载.艺概[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2]夏晓虹.梁启超文选(下集)[M].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2.

[3]金圣叹.序三[C]//第五才子书施耐庵水浒传(上).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85.

[4]李笠.史记订补·四库未收书辑刊第6辑第5册[C].北京:北京出版社,2000.

[5]刘知己.史通[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12.

[6]苏洵.史论(中)·唐宋八家文读本(下册)[M].沈德潜,选评.于石,校注.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8.

猜你喜欢
高祖樊哙张良
桥头会
鸿门宴中最出彩的人物
屠狗者樊哙:鸿门宴中最出彩的人物
张良受书
牵手“袖珍之恋”, 我们的爱情高高在上
牵手“袖珍之恋”,我们的爱情高高在上
殷卜辞中“高祖河”的点读问题
张良拾鞋
猛人樊哙
张良拾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