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间刘炫生平考述

2017-01-11 08:51曹景年
唐山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6期

曹景年

(孔子研究院 学术交流部,山东 曲阜 273100)

冀东文史研究

河间刘炫生平考述

曹景年

(孔子研究院 学术交流部,山东 曲阜 273100)

刘炫是隋代河北经学大家,与郑玄并称经学史上两大高峰。唐代编《五经正义》多以刘炫的著作为底本。结合隋代历史文化背景,考证了刘炫的生平事迹,详细考辨了造伪书一事。并略述刘炫的学术影响以及由日本学者基本恢复原貌的《古文孝经述议》的重要价值。

刘炫;经学;河间;《古文孝经述议》

刘炫(约546-约613),字光伯,河间景城人,隋代著名经学家,与信都刘焯合称“二刘”。刘炫学识广博,著述宏富,据《隋书·经籍志》记载,有《毛诗述义》四十卷、《春秋左氏传述义》四十卷、《尚书述义》二十卷、《古文孝经述义》五卷、《论语述义》十卷等。《隋书·儒林传》称:“二刘拔萃出类,学通南北,博极今古,后生钻仰,莫之能测。所制诸经义疏,缙绅咸师宗之。”唐初孔颖达编《五经正义》,其中《诗》《书》《左传》三经,都是以刘炫注疏为底本而成。其《尚书正义序》云:“其为《正义》者……惟刘焯、刘炫最为详雅。”[1]《毛诗正义序》云:“其近代为《义疏》者有全缓、何胤、舒瑗、刘轨思、刘丑、刘焯、刘炫等,然焯、炫并聪颖特达,文而又儒,擢秀干于一时,骋绝辔于千里。固诸儒之所揖让,日下之无双,于其所作《疏》内特为殊絶。今奉勅删定,故据以为本。”[2]《春秋正义序》云:“其为《义疏》者……刘炫于数君之内,实为翘楚……今奉勑删定,据以为本。”[3]。清代学者陈熙晋对刘炫的经学成就评价极高,将刘炫和郑玄作为经学史上并列的两大高峰,他说:“窃谓集两汉之大成者康成也,集六朝之大成者光伯也。”又云:“古来注家注经之多未有过于康成者,疏家疏注之多未有过于光伯者。”[4]刘炫先后经历东魏、北齐、北周、隋四个朝代,是儒家经学从南北朝到唐代过渡的关键人物。但是这样一位河北大儒,却鲜见学界关注。笔者不揣谫陋,拟略考其生平,以就教于方家。

一、入隋前之履历(546-581)

刘炫约生于546年,时为东魏武定四年,后550年北齐代东魏,577年,北周灭北齐,581年隋代北周。刘炫的幼年和青年就是在这样一个政治风云变幻莫测的时代度过的,但政治似乎对他并无影响,他一直坚持不懈地钻研学问,奠定了其毕生学术的基础。《隋书·儒林传》(即刘炫本传,下简称《本传》)载:“(刘炫)以聪敏见称,与信都刘焯闭户读书,十年不出。炫眸子精明,视日不眩,强记默识,莫与为俦。左画方,右画圆,口诵,目数,耳听,五事同举,无有遗失。”可见刘炫天资聪颖,再加上后天勤奋好学,“十年不出”,大有董仲舒“三年不窥园”之志。关于刘炫的师承,《刘焯传》云:“少与河间刘炫结盟为友,同受《诗》于同郡刘轨思,受《左传》于广平郭懋常,问《礼》于阜城熊安生,皆不卒业而去。武强交津桥刘智海家素多坟籍,焯与炫就之读书,向经十载,虽衣食不继,晏如也。”刘轨思、熊安生、郭懋常都是当时的知名儒者,但他都不卒业而去,后又到刘智海家读书,可见刘炫求学不主一家,不限师说,这也奠定了其日后遍议百家的学术风格。刘炫曾自述其学术修养说:“《周礼》《礼记》《毛诗》《尚书》《公羊》《左传》《孝经》《论语》孔、郑、王、何、服、杜等注,凡十三家,虽义有精粗,并堪讲授。《周易》《仪礼》《穀梁》,用功差少。史子文集,嘉言美事,咸诵于心。天文律历,穷核微妙。至于公私文翰,未尝假手。”足见其学养之深厚与视野之广博。

经过南北朝数百年的分割,南北学术隔阂很大。到南北朝末期,南北学术出现合流倾向,刘炫就自觉或不自觉地成了这一潮流的先行者和引导者。《北史·儒林传》云:“(北齐)武平末,刘光伯(炫)、刘士元(焯)始得费甝《义疏》,乃留意焉。”费甝是南朝梁的学者,刘炫成为促进南北朝经学沟通与合流的第一人。皮锡瑞评述说:“得费甝《义疏》,传伪孔古文,实始于二刘。二刘皆北人,乃传南人费甝之学,此北学折入于南之一证。”[5]

关于刘炫少时交游,除了与之并称“二刘”的刘焯,还有王孝籍。《隋书·王孝籍传》云:“平原王孝籍,少好学,博览群言,遍治五经,颇有文干。与河间刘炫同志友善。”

周武帝平齐后,刘炫大约30岁,这时他已经小有名声,被瀛州刺史宇文亢引为户曹从事,后来下一任刺史李绘也引他做礼曹从事,以干练知名。这是他早期的从政经历。

二、第一次入京出仕(581-586)

隋朝开国之初,为显示新朝新气象,朝廷比较重视文化,征召了不少民间学者,刘焯、刘炫就在其中,因此刘炫开始了一段进京入仕经历,这段经历大致在开皇六年(586)结束。这期间,刘炫大致做了以下几件事情:

一是多方谋求官职。《本传》云:“(开皇初)与著作郎王劭同修国史。又与诸术者修天文律历,兼于内史省考定群言。”隋初被征入京城的士子学人,多被安排修国史以及其他杂务。如《刘焯传》云:“刺史赵煚引为从事,举秀才,射策甲科。与著作郎王劭同修国史。”《王孝籍传》云:“开皇中召入秘书,助王劭修国史。”刘炫除了助修国史,还修律历,还在内史省考定群言,甚至“遍值三省”。可见,在朝廷上刘炫等学者不过是杂务人员,哪里有需要就去哪里帮忙,并未真正得到重用,以至于连官籍都得不到,“不得官,为县司责其赋役”。后来刘炫向当时吏部尚书韦世康陈述其博通诸经的学问状况,最终朝廷给了他一个殿内将军的低等官衔。这还是幸运的,刘炫的好友王孝籍始终没有得官:“在省多年,而不免输税。孝籍郁郁不得志。”他还因此上书牛弘,但最终也没有解决问题。

二是献“伪书”。隋文帝为显示其重视文化,曾听从牛弘的建议,进行了一些文献整理工作。《文帝纪》载:“开皇三年三月丁巳,诏购求遗书于天下。”刘炫为了获得赏赐,“遂伪造书百余卷,题为《连山易》《鲁史记》等,录上送官,取赏而去。后有人讼之,经赦免死,坐除名,归于家,以教授为务”。并因此丢官,这也成了刘炫一生中的最大污点,后人亦因此事对刘炫人品颇多非议,但多泛泛而论,并未深入考究此事的前因后果。如佟大群说:“刘炫敢以身犯险,颇叫人不解,但是稍知其为人,就不感到难以理解了。据载,刘炫其人心胸狭隘,贪婪钱财,唯利是图,史书赠以‘怀抱不旷,又嗇于财’八个字,颇为精当。刘炫对于慕名而来一心向学的后辈晚生,‘不行束脩者,未尝有所教诲’,即颇显金钱本色。”[6]此论颇有不当,所谓“怀抱不旷,又啬于财”以及不行束脩,无所教诲等行径,明文载于《刘焯传》,并非指刘炫,佟先生可谓失于检索。刘炫门徒众多,影响广泛,当晚年穷困之时,曾被门徒所救,可见师徒关系并非全靠钱财维系。又刘炫自述云:“昔在幼弱,乐参长者,爰及耆艾,数接后生。学则服而不厌,诲则劳而不倦。”所谓“数接后生”“诲则劳而不倦”,又岂是唯利是图者之所能做到的。对刘炫伪造书籍,笔者认为此事颇多疑点。首先,百余卷书按当时篇幅近百万字,在当时算是特大部头的书了,今传世的《十三经》总共才六十多万字,要说为了取赏临时创作,即使誊抄书写,也非短时可成,怎么可能很快完成并邀赏?其次,就伪造内容看,易乃卜筮之书,体系严整,文字古奥,不易伪造,而据刘炫自称“《周易》《仪礼》《穀梁》,用功差少”,则其对《周易》之学并不熟悉,又为何伪造易学之书?又据清马国翰考证,郦道元《水经注》、李淳风《乙巳占》都曾引用《连山易》,郦道元也是北朝人,卒于527年,比刘炫早几十年;李淳风生于602年,比刘炫稍晚,而且南朝梁元帝亦有《连山》三十卷。这说南北朝至隋唐初,本来就有《连山易》之流传,未必是刘炫伪造。《鲁史记》据名称应是鲁国史书,而《春秋》《左传》正是根据鲁国国史而编,是否伪作两相对照当下便知,又何须事后经人告发?《鲁史记》或许正是他综合各种史料编成的历史著作。再次,刘炫少时曾就“素多坟籍”的刘智海家读书十年,肯定见过甚至誊抄过不少传世稀少的古书,刘炫所献之书,要么是他过去所搜集,要么是在原来所见的基础上略加修补后进献朝廷,而不可能全是其向壁虚造。最后,别人告发他造伪书,很可能是故意诋毁。刘炫由于聪明博学,常常恃才傲物,好争辩,书生气很重,《本传》称他“多自矜伐,好轻侮当世”,因此人际关系并不好。《刘焯传》载:“因国子释奠,与炫二人论义,深挫诸儒,咸怀妒恨,遂为飞章所谤,除名为民。”刘焯、刘炫与其他儒者讨论经义时“深挫诸儒”,遭到其他儒者的妒恨,“为飞章所谤”,可能有人因此便翻出旧事,诽谤刘炫之前献的书为伪书,朝廷未经细查便把他削职为民。

三是考定石经。《刘焯传》载:“(开皇)六年,运洛阳石经至京师,文字磨灭,莫能知者,奉敕与刘炫等考定。”汉魏石经几经磨难,至隋初已经残损磨灭很多,而且由于其中涉及古文字,一般学者难以识读,因此朝廷就将考定石经的重任交给二刘,之后不久,便因与诸儒争论,被诬告而返乡,从此开始家居教授的生涯。

三、居家讲学时期(586-600)

刘炫因他人上书所谤,被削除官籍,“归于家,以教授为务”。其居家教授的时间很长,大致从开皇六年(586)到开皇二十年(600)。《刘焯传》云:“刘炫聪明博学,名亚于焯,故时人称二刘焉。其后居家讲学为业,天下名儒后进,质疑受业,不远千里而至者,不可胜数。论者以为数百年已来,博学通儒,无能出其右者。”刘炫与刘焯二人同时免官,同在家乡教授,当时许多学者不远千里前来求学,可以想见其学术名声之盛。刘炫的许多重要著作,如《毛诗述义》《尚书述议》等,应该都是作于这一时期,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他与《古文孝经孔传》(以下简称《孔传》)的渊源关系。开皇十四年(594),刘炫得到失传已久的《孔传》,此事刘炫在《古文孝经述议》中有详细描述:“开皇十四年,书学博士王孝逸于京市买得,以示著作郎王劭,劭遣送见示,幸而不灭,传至于今。”[7]刘炫曾与王劭同修国史,有一定关系,且刘炫当时在家乡教授数年,学问声名日盛,王劭得到《孔传》后,不远千里把书送到刘炫处,可能认为只有以刘炫才学才能让此书得到弘扬。果然不负重托,刘炫与刘焯二人得书后欣喜异常,于是一起“考证讹谬、敷训门徒”,使《孔传》得到广泛传扬,刘炫因此成为弘扬《孔传》的第一人,但也使《孔传》真伪问题引起后人无数讨论,成为中国学术史上的一大公案。这期间,可考的刘炫弟子有张行成,《旧唐书·张行成传》云:“(张行成)定州义丰人也。少师事河间刘炫,勤学不倦,炫谓门人曰:张子体局方正,廊庙才也。”

开皇末年,刘炫作《抚夷论》,力主不能讨伐辽东高丽。《本传》云:“开皇之末,国家殷盛,朝野皆以辽东为意。炫以为辽东不可伐,作《抚夷论》以讽焉,当时莫有悟者。及大业之季,三征不克,炫言方验。”可惜刘炫之言不为朝廷采纳,直到后来隋炀帝多次讨伐高丽失败,导致农民起义此起彼伏,终陷隋朝于灭亡,但悔之已晚。

四、再次出仕时期(600-608)

开皇二十年(600),刘炫由于声名日盛再次被朝廷征召入京。《本传》云:“归于家,以教授为务,太子勇闻而召之,既至京师,敕令事蜀王秀,迁延不往。蜀王大怒,枷送益州。既而配为帐内,每使执杖为门卫。俄而释之,典校书史。炫因拟屈原《卜居》,为《筮途》以自寄。”此段未明言太子杨勇何时征召刘炫。考《刘焯传》云:“废太子勇闻而召之,未及进谒,诏令事蜀王,非其好也,久之不至。”可见,刘炫、刘焯二人同时被太子召,但还没来得及进谒,就被要求改事蜀王。据常理,太子征召的人,蜀王是不敢抢的。《文帝纪》云:“开皇二十年十月皇太子废。”笔者推测,“二刘”是于开皇二十年被太子杨勇所召,刚入京恰逢太子被废,于是文帝下令改事蜀王杨秀。刘炫此次被征召本想出来做一番大事业,没想到要去偏远的四川侍奉蜀王,可能心有不平,再说当时刘炫已年近六十,蜀国路远,此去不知能否返回,故“迁延不往”,不想却惹怒蜀王,被押送至蜀。在蜀期间,以名儒年老之身,为门卫之杂役,其心之忧郁愤懑可知,故作《筮途》以自寄,幸好不久便改让他“典校书史”。刘知几的《史通》记载了刘炫事蜀王的一则逸事:“昔刘炫仕隋,为蜀王侍读。尚书牛弘尝问之曰:君王遇子其礼如何?曰:相期高于周、孔,见待下于奴隶。弘不悟其言,请问其议。炫曰:吾王每有所疑,必先见访,是相期高于周、孔。酒食左右皆餍,而我余沥不霑,是见待下于奴隶也。”[8]可见他在蜀王处也是郁郁不得志。

虽远在四川,刘炫仍关心学术文化之盛衰,并极力阻止隋文帝废学校的举动。《本传》云:“开皇二十年,废国子四门及州县学,唯置太学博士二人,学生七十二人。炫上表言学校不宜废,情理甚切,高祖不纳。”《本传》将此事系之开皇二十年不确,考《隋书·儒林传》云:“既仁寿间,遂废天下之学,唯存国子一所,弟子七十二人。”又《文帝纪》:“仁寿元年六月乙丑,国子学唯留学生七十人,太学、四门及州县学并废。秋七月戊戌,改国子为太学。”又《百官志下》云:“仁寿元年,改都水台为监,更名使者为监。罢国子学,唯立太学一所,置博士五人,从五品,学生七十二人。”可知文帝废学为仁寿元年事,刘炫上书亦应在此年,《本传》系为开皇二十年,误。

刘炫事蜀王两年左右,直到仁寿二年(602)十二月癸巳,益州总管蜀王秀废为庶人,他才解放出来,并因牛弘举荐而参与修订“五礼”的工作。《本传》云:“及蜀王废,与诸儒修定‘五礼’,授旅骑尉。吏部尚书牛弘建议,以为礼……炫驳之曰……遂寝其事。”《文帝纪》云:“仁寿二年,闰十月己丑,诏修五礼。”该年十二月蜀王秀废为庶人后,他便以当时名儒的身份参与修定“五礼”,并与牛弘就具体的礼制细节进行了辩论,他的一些意见被采纳。

在此前后,刘炫还曾与刘子翊讨论李公孝为后母服丧之事。《隋书·刘子翊传》载:“十八年,入考功,尚书右仆射杨素见而异之,奏为侍御史。时永宁令李公孝四岁丧母,九岁外继,其后父更别娶后妻,至是而亡。河间刘炫以无抚育之恩,议不解任。子翊驳之曰:(中略)事奏,竟从子翊之议。”由于当时“大小之官,悉由吏部,纤介之迹,皆属考功”,则关于李公孝是否要解任替继母守孝,自然也是吏部职权范围之事,而开皇十八年刘炫还未被征召,没有机会参与讨论朝廷的人事问题,故不可能发生于本年。由于此事涉及丧礼问题,故很可能发生于刘炫参与制定“五礼”之时。

大业元年,隋炀帝即位,恢复了文帝末年荒废的文化学术事业。《儒林传》云:“复开庠序,国子郡县之学,盛于开皇之初。征辟儒生,远近毕至,使相与讲论得失于东都之下,纳言定其差次,一以闻奏焉。于时旧儒多已凋亡,二刘拔萃出类,学通南北,博极今古,后生钻仰,莫之能测。所制诸经义疏,缙绅咸师宗之。”此时,刘炫迎来了其人生的最高峰,先是与杜正藏一起以学业该通应诏被举(《北史》卷二十六),随后又被纳言杨达举荐为太学博士(《本传》),其学问得以重新弘扬,成为独步学林的宗师。《隋书·经籍志》载“《春秋左氏传述义》四十卷,东京太学博士刘炫撰”,署名为东京太学博士,可知此书是其为博士时发表。他还为学术秩序的恢复,以及谋求底层官员福利发挥了重要作用:“诸郡置学官,及流外给廪,皆发自于炫。”(《本传》)在刘炫的建议下在各君设置学官,并对九品之外不入流的下层官吏给予一定的经济补贴。

这期间,他参与了朝廷重修律令的工作。《本传》云:“炀帝即位,牛弘引炫修律令……弘甚善其言而不能用。”《炀帝纪》云:“(大业)三年夏四月甲申,颁律令。”可知刘炫参与制定律令,应在大业三年初或之前。

《隋书·隐逸传》载:“(崔)赜与洛阳元善、河东柳抃、太原王劭、吴兴姚察、琅邪诸葛颍、信都刘焯、河间刘炫相善,每因休假,清谈竟日。”此条材料可见刘炫之交游。据《南史·姚察传》,姚察是陈朝人,且卒于大业二年(606),陈于589年入隋,则崔赜与姚察、刘炫等人的清谈,当在刘炫再次出仕后,大业二年前,故附记于此。

可惜好景不长,因他在朝廷的品秩底下,不符合做博士的要求,可能还因为其好胜的性格遭到其他学者的妒恨,被迫离任,终于结束了一生坎坷的仕宦生涯,回到老家河间。刘炫具体何时被罢免返回河间,史无明文。考《刘焯传》云:“(焯)大业六年卒,时年六十七。刘炫为之请谥,朝廷不许。”此处载刘焯大业六年卒有误。《隋书·律历中》载:“至大业四年刘焯卒后,乃敢改法。”《律历下》亦云:“(大业)四年……帝召焯,欲行其历。袁允方幸于帝,左右胄玄,共排焯历,又会焯死,历竟不行。”可知,刘焯应卒于大业四年而非六年,李坤已辨之甚明[9]。则迟至大业四年,刘炫仍在朝廷为官,故能为其请求谥号,或此后不久便遭罢归。

五、贫困病死(609-约613)

刘炫再次被罢免归家之后,作为河间有一定名望的乡贤,可能被地方官聘为顾问之类的职务,发挥他最后一点余热。但当时隋朝已入末路,隋炀帝连年征伐高丽导致农民起义蜂起,天下大乱,他的满腹学问一点也施展不出来,不久,他就在兵荒马乱中“冻馁而死,时年六十八”(《本传》)。刘炫死时正值隋末大乱,盗贼蜂起时。考《隋书·炀帝纪》,大业九年(613)之前,希见农民起义记载,至大业九年,所载起义次数骤增,正符合炫传所谓“盗贼蜂起”之事实,而且这些农民起义者之地点,如渤海、清河、平原等,皆与河间相邻,故极有可能曾经剽掠河间,故刘炫很可能死于该年冬季。一代通儒,落得这样下场,让人叹息!

《隋书》作者评价他说:“刘炫学实通儒,才堪成务,九流七略,无不该览,虽探赜索隐,不逮于焯,裁成义说,文雅过之。并道亚生知,时不我与,或才登于下士,或馁弃于沟壑,惜矣。子夏有言: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天之所与者聪明,所不与者贵仕,上圣且犹不免,焯、炫其如命何!”高度评价了刘炫的学术成就,又对其生不逢时的遭遇做了一番感慨。唐太宗贞观年间,出于崇尚儒学的考虑,还曾下诏寻访刘炫子孙,“见在者录名奏闻当加引擢”。据《太平寰宇记》卷六十五记载,在沧州有“刘炫碑,后周人,居此传经史,后学之人为立碑,见存。”[10]以为刘炫是后周人,不确,“后周”或许是“北周”之误。《金石录》卷三载:“隋文儒先生刘炫碑,大业元年。”[11]但刘炫大业元年尚在世,故此碑极可疑。《畿辅通志》卷四十八记载:“刘炫墓在献县东八十里景城南。”[12]如今碑与墓都已杳无踪迹。

刘炫著作虽多散佚,但经过后人重新搜集整理,犹可窥其概貌。马国翰《玉函山房辑佚书》辑有《春秋述义》《春秋规过》《春秋攻昧》三种,另辑有《尚书述义》8条,《毛诗述义》3条,《孝经述义》22条。清陈熙晋为研究刘氏学说的大家,著有《春秋规过考信》《春秋述议拾遗》《古文孝经述议疏证》等[13]。另外,值得一提的是20世纪中叶在日本发现了刘炫的《古文孝经述议》残卷,经日本学者林秀一整理,基本恢复了《古文孝经述议》的原貌,使之成为今天保存最完整的刘炫著作。对此,陈鸿森先生述其事云:“……由于刘炫《述议》中土久佚,其事迄莫能明。1942年,日本学者武内义雄教授任其国国宝调查委员,于清点故家舟桥清贤家藏旧籍时,发现《述议》古写残卷,存卷一、卷四两卷。其余所阙三卷,林秀一氏复就日本故籍所过录《述议》佚文,搜集比次,纂为《孝経述議復原に関する研究》一书,刘炫《述议》旧貌,居然可见。”[14]今存的南北朝至隋的经学著作甚少,林先生能恢复《古文孝经述议》几至全璧,其功甚伟。据笔者初步翻检,此书在文献学和儒学研究方面具有重要学术价值,但时至今日国内学界尚较少关注,作为河北儒学的重镇,刘炫的经学著作值得我们进一步深入研究。

[1] 孔颖达.尚书正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序.

[2] 孔颖达.毛诗正义[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序.

[3] 孔颖达.春秋左传正义[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序.

[4] 陈熙晋.春秋左氏传述义拾遗[A].从书集成续编(第13册) [C].上海:上海书店,1994:2.

[5] 皮锡瑞.经学历史[M].北京:中华书局,1959:190.

[6] 佟大群.清代文献辨伪学研究[D].天津:南开大学,2010:87.

[7] 刘炫.林秀一,辑校.孝经孔传述议读本[M].日本福岛县:叶山小书店出版部,2015:31-32.

[8] 刘知几.张振佩,笺注.史通笺注[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 1985:718.

[9] 李坤.隋冀州刘焯略考[J].吉林画报(学术版),2013(6):144-145.

[10] 乐史.太平寰宇记[A].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469册)[C].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535.

[11] 赵明诚.金石录[A].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681册)[C].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167.

[12] 田易,等.畿辅通志[A].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505册)[C].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104.

[13] 贾军.陈熙晋《骆临海集笺注》研究[D].西安:西北大学, 2008:11.

[14] 陈鸿森.《经学历史》周注补正[A].彭林.中国经学(第一辑) [C].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17.

(责任编辑、校对:王文才)

中国学术期刊影响因子年报(人文社会科学•2016版)

编号:CST-JIFR 2016 TSSF

期刊名称:唐山师范学院学报

主办单位:唐山师范学院

学科类目:综合性人文、社会科学 研究层次:理论研究

CN/ISSN:CN 13-1301/G ISSN 1009-9115

影响因子种类 即年指标 影响因子 他引影响因子5年影响因子 他引5年影响因子 影响因子学科排序复合JIF 0.012 0.182 0.156 0.264 0.249 380/623期刊综合JIF 0.012 0.099 0.074 0.092 0.077 355/623人文社科JIF 0.012 0.066 0.040 0.064 0.048 406/623

来源:《中国学术期刊(光盘版)》电子杂志社有限公司

中国科学文献计量评价研究中心

2016-9-8

A Research on the Lifetime of Liu Xuan from Hejian

CAO Jing-nian

(Academic Exchange Department, Confucius Research Institute, Qufu 273100, China)

Liu Xuan was a great scholar of Hebei province in the Sui dynasty, and was termed, together with Zheng Xuan “two masters in the study of Confucian Classics”. Wu Jing Zheng Yi, compiled in Tang dynasty, adopted a lot from Liu Xuan’s book. This article studies the life story of Liu Xuan in reference to the historical background of the Sui dynasty, and analyses his alledged deed of “making fake books”. At last, Liu Xuan’s academic influence and the importance of his book Gu Wen Xiao Jing Shu Yi are clarified.

Liu Xuan; Confucian Classics; Hejian; Gu Wen Xiao Jing Shu Yi

K241

A

1009-9115(2016)06-0001-05

10.3969/j.issn.1009-9115.2016.06.001

2016-04-19

曹景年(1983-),男,山东济宁人,硕士,助理研究员,研究方向为儒家思想与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