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学自然观视野下的数理哲学模式初探
——河洛数理内在逻辑

2017-01-10 08:45辛翀张雷
社科纵横 2017年1期
关键词:洛书河图河洛

辛翀 张雷

(山西大学科学技术哲学研究中心 山西太原 030006)

易学自然观视野下的数理哲学模式初探
——河洛数理内在逻辑

辛翀 张雷

(山西大学科学技术哲学研究中心 山西太原 030006)

易学自然观是用易学的视角对自然界进行的合理的论述和解读,其主要以阴阳二气动态流转为核心,从而揭示出事物发展的内在规律。《周易》又本源于河图、洛书,故而对于河图洛书规律的探索和挖掘具有正本清源的学术意义,能够从其理论源头探究出许多具有极高价值的元理论,从而完成易学自然观体系的构建。

易学自然观河洛数理洛书九数

一、引言

自然观简而言之即是人们对于自然界的理解和看法,自然界即是人与自然环境的融合体,亦即人生界与宇宙界。自然观立足于不同的角度就会有不同的看法,站在科学的角度即是科学自然观,站在哲学的角度即是哲学自然观,站在易学的角度即是易学自然观。“《易》与天地准,故能弥纶天地之道”[1](P379)“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1](P383),可见《易经》是可以说明天地之间,即自然环境的内在规律。而《序卦传》又云:“有天地然后万物生焉”[1](P449),故而究天道以推人事,《易经》又可以推演出人文界的规律,正如钱穆先生所言:“人生本从宇宙界来,本在天地万物中,故人生真理中必处处涵有宇宙真理,亦必处处被限制于宇宙真理中而不能违反和逃避”。[2](P1)是故,易学可以成为一个描述自然界的完整体系,即易学自然观。要建立易学自然观,需要对《周易》做出一个合理而完善的解释,近而结合其他理论,才能形成一个科学而合理的自然观体系。

二、《周易》的理论本于河图洛书

《周易》的所有理论又本于河图与洛书,可以说解读了河图和洛书,便可以掌握解开《周易》的密码。河图洛书在历代均有记载,其最原始的记述出现在儒家的经典著作中,除了《诗经》之外,《易经》《尚书》《礼记》《论语》中都有关于其记载,这可以说是记述河图洛书最权威的版本,也可以说是考证河洛的原文本。但是上述四种儒家经典中对河洛的描述非常的简略,只是肯定了河洛地位与祥瑞的意义,并没有对河图洛书形式与内涵作更深入的阐述,这也给后世留下了极大的发挥和创造空间。先秦儒家经典以外记载河洛的文献资料,受《易经·系辞传》的影响比较大,在论述河图洛书的时候,均从其祥瑞的角度进行阐发,也没有增加什么新的资料。汉代对于河图洛书的记载大多见于谶纬之学中,对其记载多是标志国家兴衰和祥瑞之征兆,对其中的哲学内涵并没有过多的探究。而接下来的六朝至唐代关于河图洛书所探讨的问题与研究的领域也多与汉代相似,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到了宋代由于道家陈抟传出了以黑点白圈来表示的河图洛书的图画,河图洛书才真正成为了一门学问而被宋代的理学家所研究探讨,即是后世所称的图书学派。这一学派以河图洛书为根本依据,对《周易》进行了剖析诠解。他们对河洛非常推崇,把河洛推到一个很高的位置,著名的易学家邵雍先生曾言:“先天之学,心法也。故图皆自图起,万化万事生乎心也。图虽无文,吾终日言,而未尝离乎是,盖天地万物之理尽在其中矣”。[2](P117)这一观点可以说是邵雍先生论河洛之精髓,也显示了河足以言明万事之真理,蕴含着巨大的奥秘。后世关于研究《周易》的主流思想也均把河洛作为极其重要的依据,可以说《周易》的理论均来源于河图与洛书,朱子在《答郭冲晦》中曾言:“七八九六之所以为阴阳老少者,其说又本于图书,定于四象……其归奇之数亦因揲而堆之耳。大抵河图、洛书者,七八九六之祖也;四象之形体次第者,其父也;归奇之奇偶方圆者,其子也;过而以四乘之者,其孙也。”朱子把河图洛书作为八卦的依据,而八卦又产生六十四卦,故言《周易》本于河洛。

河图洛书又相当于把《周易》的理论浓缩与简化,正所谓“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1](P374)。是故,了解了河洛之中所蕴含的哲学内涵,推而化之,便能推究出《易经》所蕴含的内涵,从而进一步完善易学自然观中的哲学模式。

三、洛书九宫数

下面,笔者将通过对洛书九数中所蕴含的数理哲学进行探讨,以作抛砖引玉之效,引出更多关于河洛的探讨和研究。

宋代图书学派的始祖陈抟关于《易》学的研究著作主要《龙图》一书之中,他所绘制的河图洛书的图样都见于邵雍及其后来人的著作中,如下图:

河图

洛书

以白圈黑点的形式表现出河洛之中的数字、位置与阴阳五行等等。有人为了研究其中的数字奥秘而将其以九宫格的方式表现出来。史书中均有记载,《后汉书·张衡传》有记载:“臣闻圣人明审律以定吉凶,重之以卜筮,杂之以九宫,经天验道,本尽于此。”唐代李贤引《易乾凿度》曰:“太一,取其数以行九宫。”东汉末年,徐岳从数学角度对其作了进一步的总结,称之为“九宫算”。他所著的《数术记遗》中云:“九宫算,五行参数,有如循环。”如图正是洛书九数的九宫格形式:

九宫格数字“洛书”

宋代著名理学家朱熹先生曾言以九宫之数为河图,后来受其弟子蔡元定的影响,改变自己的观点,即以九宫格为洛书。在《易学启蒙·本图书第一》中记录了蔡元定的观念,他认为古今关于河图洛书的记录中,自孔安国、刘向父子、班固都是认为河图由天授予了伏羲,洛书赐予了禹。关子明、邵康节都以数字有十的图作为河图,而有九的则作为洛书。因为《易大传》表明了天地之数是五十五。《洪范》又阐述了是天赐予了大禹九筹,而九宫格数字“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3](P72),则是龟背上之象。只有刘牧独自认为最大数字是九的为河图,十的为洛书,假托是传自陈抟,与儒家旧的学说不相吻合,又引《易大传》来说明二者都是出自伏羲所处的时代。他这种做法,并没有明确的验证,但所说的河图洛书均为伏羲时代所得,《易》和《洪范》的数字互为表里,这是非常可疑的。从朱子对其学生蔡元定的观念的记载以及后来的一些记录,可见朱子是认同九宫之数即为洛书这一观点的。

关于洛书的九宫格形式,西方亦有记载。著名数学家赖赛(H.J.Ryser)在1962年出版的著作Combinatorial Mathematics中开篇就写道:“组合数学,也称为分析数学或是组合学,是一门起源于古代的数学科学。据传说,中国的大禹在一只乌龟的背上看到如下的幻方:

而大约公元前1100年,排列即已在中国开始萌芽。”

我国著名数学家杨辉在其著作《续古摘奇算法》中也写描写了河图和洛书的数学问题,他概括出了其中的奇妙规律:“九子斜排,上下对易,左右相更,四维挺出。”可见对于洛书的数理逻辑研究已经在国际上引起了广泛的关注,人们也越来越意识到其中包含着极其深刻的内涵。

四、洛书九数中所包含事物发展的规律

洛书的来源有种种传说,有伏羲说、黄帝仓颉说、大禹说。虽然传说各不一致,但人们对洛书中的内涵却大多持一致意见,认为其可以穷天地之理。既然如此,九个数字从数理角度来说已经穷尽了宇宙间的数字,这个数字指的是序数而非数量。洛书中包含极其深刻的道理和内涵,九个数字其实代表了中国人观察事物的方法论,即事物的发展最多经过九个阶段,如果超过九就会归于一,继续开始下一轮的循环。

“一”为洛书的起始数字,表示事物的开端,即初始状态。伏羲氏创立八卦,其基本的符号便是一划,乾卦也是由三个一划组成,“一划开天”的说法由此而形成。从“一”中也反应出中国古代的宇宙起源观,中国儒家先贤认为,远古时候天地未成,混沌一片,后来开始变化,轻而上浮为天,重而下凝为地,这种观点在道家和佛家得到了普遍的认可。天地最开始生成的元气称为“太一”。《礼记》中写道:“必本于大一,分而为天地,转而为阴阳,变而为四时。”前人注疏道:“大一者,谓天地未分混沌之元气也。”邵雍先生也说道:“天地万物,莫不以一为本原,于一而衍之,以为万穷天下之数,而复归于一。一者何也?天地之心也,造化之源也。”在这里一即为化生宇宙万物的本原,与洛书中的一又不同。老子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4](P169)这里所讲的“道”即是所谓“太一”,即宇宙的本原。而由道所化生的“一”,又指的是由宇宙本原最初产生的物质,而“二”即是阴阳而二气。老子对于宇宙生成的观点与儒家是一致的。但老子认为,有生于无,最后还要以有归于无而告终。洛书中所讲的一,即是由宇宙之源“无”所化生而成,由“一”又能演化出其它。

“二”是由一演化出来的,它和一在顺序上有着紧密相连的关系,如果说一是“太极”,“二”即可以说是“两仪”。《易·系辞上》云:“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1](P392)所有的数中,一是奇数的开始,二是偶数的开始。《易·系辞上》云:“是故《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1](P392)可以说“二”即是两仪,即是阴阳。

“五”在中国文化中是完美的中正之数。最早观念中的金、木、水、火、土五行奠定了五的神圣地位,形成了一个看待万事万物的体系,看其他事物时常常归为五。譬如表示方位的五方即东、南、西、北、中,五音即宫、商、角、徵、羽,五脏即心、肝、脾、肺、肾,五德即仁、义、礼、智、信,表示某一类事物的时候人们常常把事物分成五种,可见五在中国文化中的地位。在洛书中五是数字的中心,有调和阴阳之意,东汉·许慎《说文》中解释道:“五,阴阳在天地之间交午也”。《史记·项羽本纪》中写道:“吾令人望其气,皆为龙虎,成五采,此天子气也”。[5]《易经》中有“六”是阴数,“九”是阳数之说,而5=2*2+1*2,6=5+1*2,9=5+2*2,又《易·系辞上》云:“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1](P387),表明五是表征阴阳平衡的数字。在象征天地之气的洛书中,五在中心,得中而处正,是一个支配天地之气的数字。

“九”在中国文化中的意义极大,它代表了事物发展到极限的标志,也可以说是事物发展阶段的结束。《素问·三部九候论》云:“天地之至数,始于一,终于九焉。”[6](P287)在《周易》的观点里中,奇数是阳,偶数是阴,而九则是代表阳气最盛即极阳之数,《周易》云其为:“乃阳之极,物之广,数之多也。”在古代的词汇和俗语中表示事物的极限状态常常用九。形容天极高时用“九霄”;地极深时称为“九渊”或“九泉”;历经磨难,称为“九死一生”;道家锤炼金丹,称为“九转金丹”;分天下为“九州”,地区级别分为“九服”,宗教祭祀有“九庙”,官位有“九品”,姻亲家族有“九族”,学术流派有“九流”。而“九”在洛书中的排列是居于最上一层的中间,与最下一层的“一”相对,代表了“始”与“终”,正如《易经·系辞上》所言:“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了解一与九之间的联系和内涵,也便知道了事物从生到灭的过程,这是古人一种朴素的自然观念。

洛书中的数字除却各具特色之外,其数字与数字之间,也有许多联系与规律。从一到九可以说是穷尽了事物的发展阶段,如果超过九,就又会叠加循环。譬如《玉芝堂谈荟·龙生九子》中言:“龙生九子不成龙,各有所好。”后人用龙生九子来比喻同胞兄弟良莠不齐。这种约定俗称后其实体现着古代先民朴素的自然观,为什么是九而不是比九多或者比九少,这并不是偶然。龙生九子,九子各有特点,如果再生出一子,那么其特点必然与一子的特点是一致的。“狗生九子,必有一獒”也印证了这一点,九已经穷尽了事物发展形态,其所应有的形态必然会呈现出来。那么为什么从九开始会转入一进入下一轮循环,笔者追本溯源,从“九”这个汉字最初造字意思来看,许慎《说文解字》的释义:“九,阳之变也。象其屈曲究尽之形。”据易学阴阳学说,阳从九开始减弱,向阴发展变化,因此说九是“阳之变”。九在个位数中最大,所以又有穷尽、极限的意思。《列子·天瑞》云:“易无形埒,易变而为一,一变而为七,七变而为九。九变者,究也,乃复变而为一。一者,形变之始也。”[7](P3)

古代很多关于中国文化的特点也论证了这一观点的合理性。汉杨雄所著《太玄经》,其书主要是模仿《周易》而写成,其“一玄”“一玄”、“三方”、“九州”、“二十七部”、“八十一家”、“七百二十九赞”,分别和“两仪”、“四象”、“八卦”、“六十四重卦”、“三百八十四爻”相互对应。《太玄经》亦有《玄冲》、《玄摛》等十篇与《周易》之《十翼》相互对应。“玄”,出自《道德经》“玄之又玄”,即玄妙之意。《太玄经》以“玄”为中心思想,整合了儒、道,阴阳三家之理论,成为了一个新的思想体系。扬雄运用阴阳、五行思想及天文历法知识,以占卜之形式,以新的参照物,形成了解释世界的一个新的体系。《太玄经》有很多重要的思想,对祸福、动静、寒暑、因革等对立统一关系都进行了一系列的阐述。《太玄经》有一个很重要的观点,它认为一切事物的发展都会经过九个阶段,在九个阶段结束之后,会进入新的一轮循环。在每一首“九赞”中,他都力图展示事物的发展模式,由萌芽、发展、旺盛到衰弱以至消亡,提出了“九天”、“九地”、“九等”、“九属”等名词以论证其观念的正确性。

洛书九数这个规律在中国文化的各个领域都得到了广泛的应用。譬如道教的丹道之学,九转内丹术属于道教丹道的一种,由唐末五代初道教祖师陈朴所创,记载于《道藏·太玄部》之中,名《陈先生内丹诀》。书中所言九转即是“一转降丹,二转交媾,三转养阳,四转养阴,五转换骨,六转换肉,七转换五脏六腑,八转培火,九转飞升。”可以说练内丹的九个阶段并不是偶然,更不是凭空编造,而是具有深刻内涵,“内丹之功,起于一而成于九。一者,万物之所生也。天一生水,地二生火,天三生木,地四生金,天五生土,五行之序起于一,转而成于九者,九为阳数之极,数至于九,则道果成矣。”道家对于术数极其精通,这九个阶段恰恰体现了道家对于事物发展规律的把握,也体现出洛书九数数理规律的普世价值。除此之外,这些规律在天文、历法、兵法等等各种方面都得到了广泛和有效的应用。

五、结语

易学自然观是建立在《周易》阴阳理论的基础之上,而《周易》又本于河图洛书,可以说河洛是易学自然观的源头活水。古代易学作为形而上的哲学,指导了天文、中医、丹道等等的发展,而今是否也能成为指导科技发展的哲学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是故,对于河洛规律的探求与把握成了当下一个非常重要的课题,也有待于我们进行进一步的挖掘和探索。宋代河洛易学的提出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可以说挖掘到了易学最初的形态,也最接近易学之本质。但对于河图洛书的探讨未能形成一个完整的体系,显得有些支离破碎,古文又艰涩难懂,近来学者又大多把精力放在河图洛书的考据和历史研究。故而对于河洛之学的系统性研究可以说是比较空白的,这是一个非常艰巨而又迫在眉睫的课题,笔者谨以此拙文作抛砖引玉之效,以期待学界对此有更加深入而系统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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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21

A

1007-9106(2017)01-0079-04

辛翀(1966—),男,山西大学科学技术哲学研究中心副教授、硕士生导师,博士后,山西大学易学研究中心主任,主要研究方向为科学思想史及易学与中国古代哲学;张雷(1992—),男,山西大学科学技术哲学研究中心硕士研究生在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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