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词”认知新论

2017-01-03 02:07武汉工程大学郑剑委
外文研究 2016年2期
关键词:语义词语分子

武汉工程大学 郑剑委



“文化词”认知新论

武汉工程大学 郑剑委

本文在分析传统文化词之界定的缺陷基础上,以自然语义元语言为第三者标准,根据认知人类学的文化意义认知理论,提出了“文化词”的全新概念,强调了语言人群独特的集体性概念认知和应感认知的词汇化现象,并提出了文化词的语义分子方程分析法,对文化词进行了语际分类,以期为认知社会语言学和认知对比语言学研究做出贡献。

文化词;应感;文化意义认知理论;语义分子方程;语际分类

1.引言

在传统认知语言学和社会语言学的研究理论和方法基础上,认知社会语言学现已成为“蓬勃发展的研究新领域”(Geeraertsetal. 2010: 1),认知语言学的社会转向已是不可避免的趋势。(Wolf & Polzenhagen 2009: 28)

文化维度的研究从最开始就在认知社会语言学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其主要考察人群共同体共享的文化表征、文化图式、文化脚本或文化模型。而作为反映文化认知的典型语言单位,文化维度的词语研究也已逐渐引起重视。

本文在回顾研究文献的基础上,以Goddard & Wierzbicka(2014)的自然语义元语言(NSM)为第三者标准(tertium comparationis),并基于Strauss & Quinn(1997)的文化意义认知理论,试图归纳语际之间概念认知和应感认知的独有词汇化现象,这就是本文所称的“文化词”(culture-specific word)。在本文中,“概念”是指“反映思维对象本质属性的思维形式”(赵泽宗、姜全吉 1989: 33),它是理性认知,而“应感”是反映思维对象能唤起特定人群特定情感的心理状态,它是感性认知。

2.传统文化词的范畴

传统文化词的界定包括“文化意义说”、“文化内容说”和“文化附加义说”。(赵明 2009: 7)苏宝荣早在1996年就分析了体现语言意义与文化意义关系的三种情形,包括1)有些词语只有语言意义,没有文化意义;2)有些词语一开始就是在特定文化背景下产生的,只有文化意义,没有语言意义;3)有些词语开始仅有语言意义,后来逐渐获得了文化意义。(苏宝荣 1996: 2-3)所以,苏宝荣的2)和3)实质上就完全涵盖了传统文化词的界定范畴,即概念层面范畴和非概念层面范畴。

2.1 概念层面范畴

苏宝荣(1996: 2)指出“文化词语”专指“在特定文化背景下产生的,只有文化意义,没有一般的语言意义”的词语,如“五行”和“闰”。王海平(2010)支持这种观点,并指出如果把先有语言意义而后有文化意义的词语归入文化词,文化词的分类就失去了意义。这类文化词的本体概念具有独有性,如“闹洞房”。所以,苏和王的“文化词语”指概念层面范畴。

国外的文化关键词(cultural keyword)研究很有限,同属于概念层面的范畴,它是指 “特定文化中具有特别重要性和启示性的词语”,是“整个文化场域所围绕的关键点”(Wierzbicka 1997: 15-17),例如汉语文化关键词“仁、义、礼、智、信”。

2.2 非概念层面范畴

王德春在《汉语国俗词典》序言中提出了“国俗词语”的概念,国俗词语是指“与我国的政治、经济、文化、历史和民情风俗有关的,具有民族特色而具有国俗意义的词语”(王德春 1990: 引言8),在《多角度研究语言》中,他进一步将国俗词语限定为普通概念外还增添了民族文化色彩的词语。(王德春 2002: 167)此外,王玉英(2006)也指出,国俗词语是概念语义之外还包含延伸性的国俗语义的词语,不包括熟语(如“骨瘦如柴”)、普通多义词(如“打的士”)、民族特有概念的词语(因为其仍属于本体意义,如“阴阳”和“粽子”)和交际文化语义的词语(如“哪里哪里”)。由此可见,“国俗词语”专指在共通性概念认知以外还存在非概念层面范畴的词语。

张占一、毕继万(1991: 118)指出,“文化附加义”是引起不同文化对词语、实物或现象理解产生误解和冲突的主要原因。张慧晶(2003: 45)指出,“文化附加义是指一个词在指称实物的同时所蕴涵的特定民族文化信息”,如“油条”除了指实物,还指“圆滑之人”。因此,具有此类“文化附加义”的词语实际上就是王德春(1990, 2002)和王玉英(2006)所论述的“国俗词语”,两者并不二致,皆属非概念层面范畴。

2.3 广义范畴

除了上述偏向于某一认知(概念或非概念)的文化词范畴之外,有些研究中的文化词包括这两种认知,即所有具有概念认知独特性和/或非概念认知独特性的词语都是它们的文化词范畴。

例如,黄金贵(1995)在《古代文化词义集类辨考》自序中将词语分为“有不同程度文化意义的文化词语”和“无特定文化意义的通义词语”,所指“文化词语”就是广义范畴的文化词,包括概念文化词和非概念文化词。

常敬宇(1995)在《汉语词汇与文化》的绪论中指出,“文化词汇”是指“特定文化范畴的词汇,它是民族文化在语言词汇中直接或间接的反映”,直接反映如“龙、凤、华表”,间接反映如“红、黄、黑”。由此可见,直接反映文化的词语就是苏宝荣(1996)和王海平(2010)提出的“文化词语”,即概念文化词;间接反映文化的词语就是王德春(1990, 2002)和王玉英(2006)提出的国俗词语,即非概念文化词。

传统文化词的概念与非概念范畴的二分法澄清了语言学界诸文化词的名与实。不管是何种界定理论,传统文化词都被传统地定义为蕴含民族独有文化(或文化附加)意义(或信息)的词语。定义包括被定义项、定义联项和定义项。在所有传统文化词的定义中,定义项无一例外都包括“文化”,这明显犯了“同语反复”*同语反复是指定义项中直接或间接地包含被定义项。的逻辑问题,而且这种定义实质作用不大,反而会引起研究对象的混乱。接下来本文将在回顾以往认知社会语言学文化维度研究的基础上,阐述文化词的认知界定。

3.文化词的认知新论

3.1 认知社会语言学的文化维度研究综述

认知社会语言学文化维度的研究以人群共同体的集体化文化认知为基础,这种集体性思想表征是不均匀分布的、灵活的和变化的,但“只要某社会人群对这些表征的交流足够频繁,那么这种认知就能具有稳固的嵌入性而转变为‘文化表征’”。(House 2003: 570)文化维度的研究主要包括文化图式理论、文化脚本理论、文化模型理论和文化词汇研究。

在文化维度研究中,文化模型理论最引人注目,成果也最为丰富。Holland & Quinn(1987)根据人类学的民俗模型(folk model),最早界定了文化模型(cultural model)的概念,他们认为“文化模型是某社会成员共享(尽管不一定排除其他模型)的当然性和预设性世界的模型,它对他们对世界的理解和行为会产生重要作用”。(Holland & Quinn 1987: 4)而在同一论文集中,D’Andrade(1987: 112)提出,“文化模型是某社会群体在个体间共享的认知图式”。Wolf & Polzenhagen(2009)甚至提出,文化模型可以包括传统的认知模型,他们用语料库的方法对非洲英语变体进行了考察。Bennardo & De Munck(2014)全面回顾了文化模型的起源、理论、研究方法和运用,并认为文化模型由共通(有时不共通)的核心和默认文化价值填补的外延节点构成。

文化图式(cultural schema)是指“拥有相似社会文化经验的人们所共享的图式”(Strauss & Quinn 1997: 48)。Sharifian在文化概念化(cultural conceptualization)理论中极大地发展了文化图式理论,文化概念化是指“集体性认知系统”(Sharifian 2003: 187),它包括文化图式和文化范畴(cultural category),而文化图式包括事件图式、角色图式、意象图式、命题图式和情感图式。Sharifian(2006, 2009, 2010)随后对文化概念化进行了丰富的理论和实证研究。

文化脚本理论源自脚本理论,主要倡导者是Goddard 和Wierzbicka。文化脚本是自然语义元语言的姐妹理论,也是演练文化脚本的媒介,它是指“反映某社会广泛共有的文化规范的表征”(Wierzbicka 2007: 56),是规范社会个体行为和言语的共有性假设、认知和期待。(Goddard & Wierzbicka 1994; Goddard 2008; Goddard & Wierzbicka 2014)根据文化脚本理论,诸多学者(如Ameka 2002; Wong 2004)实证考察了不同文化背景下的语言变体现象。

文化模型、文化图式和文化脚本理论在实质上都是强调不同文化规范下的人群的集体性思想表征的独特性。比较而言,文化模型范畴更大,可视为文化图式的复杂系统,而文化脚本则侧重言语的行为范式。但三者的缺陷都在于仅关注概念的认知,而忽略了概念认知以外的情感方面的认知,或者说只关注概念意义,而忽视象征意义和联想意义等。本文考察的文化词不仅关注概念认知,而且同样关注情感认知。

3.2 文化词的相关研究

与文化词相关的研究包括西方语言学的文化关键词研究*实证研究可参阅Cortazzi & Shen(2001),他们采用问卷调查和统计的方法考察了6个儒家文化关键词在文化局内人信仰系统构成方面与文化局外人的差异;Stubbs(2001)通过语料库的方法对文化关键词进行了研究;相关词典可参阅Williams(1985)、王德春(1990)和De Mente(1996)。,以及国内的文化负载词研究。目前,文化关键词的研究局限于实证研究,缺乏理论界定。虽然Wierzbicka(1997: 16)指出,文化关键词是“特定文化中特别重要和启示性的词语”,它是“整个文化场域所围绕的关键点”,但她也未能提出理论阐释,而只是进行举例研究。Wolf & Polzenhagen(2009)甚至表示,文化关键词只能通过语料库研究法(例如WordSmith 的词频检索)来确定。

在国内,文化负载词(或称“文化含义词”和“国俗词语”)含义比文化关键词的含义更广,研究时间更长,研究频率也更高。主要贡献包括文化意义(王国安 1995;苏宝荣 1996)或国俗语义(王德春 1990)的提出。但是,国内的研究都是经验式的重复性考察,缺乏理论深度,不涉及现代认知语言学的研究,更没有涉及语际之间的认知差异对比。

下文将根据自然语义元语言确定、对比不同语言符号下词语所传达语言人群认知的第三者标准,即词汇共体(lexical universal),并根据文化意义认知理论对文化词进行理论界定。

3.3 作为文化词界定第三者标准的自然语义元语言

虽然自然语义元语言理论关于所有语言都存在65个语义基元的这种绝对性论点可能有些武断,但它是考察语言之间共通性的有益尝试,对于语言人群之间的认知对比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此外,正因为词汇共体理论与大多数认知语言学研究一样局限于事物的概念认知,它最适合作为对比语言人群之间的认知在词汇上的反映。而Strauss & Quinn(1997)的文化意义认知理论恰恰在概念认知以外,还考察了感性层面的认知。因此,对于文化词的界定而言,将自然语义元语言作为第三者标准,并把文化意义认知理论作为理论基础是最合适不过的。当然Strauss & Quinn考察的认知不仅包括语言符号这一种事物的认知,更包括其他任何事物的认知,即他们的意义论是普遍意义论,即任何事物或客体的意义理论。

3.4 文化词的认知阐释

3.4.1 文化意义认知理论

Strauss & Quinn(1997)从意义的角度重新阐释了文化。在否定意义的指称论、使用论和符号位置论后,Strauss & Quinn结合意义的联结主义(connectionism)和意义的意念(idealtional)理论对文化的意义进行了界定,即文化的意义是指“人们由于相似的生活经验在头脑里对某类事或物唤起的典型(频繁循环性和共享性)理解*原文为A cultural meaning is the typical (frequently recurring and widely shared aspects of the) interpretation of some type of object or event evoked in people as a result of their similar life experiences。”(Strauss & Quinn 1997: 6),或者说“某事或物的文化意义是拥有相似历史的人们的网络的典型产物”(Strauss & Quinn 1997: 82)。理解(interpretation)包括对事物的识别、期待、情感和反应动机,它是通过人内(intrapersonal)或思想结构(mental structures)以及人外(extrapersonal)或世界结构(world structures)这两种相对稳定性结构的交互而产生的。(Strauss & Quinn 1997)

文化意义认知理论的认知是普遍的认知,它丰富了传统认知理论(包括图式理论等)只关注概念认知的研究。文化意义认知论认为,除了概念的认知,认知还包括情感、期待和反应动机,这是传统认知研究的重大突破,也是行为主义心理学嵌入意义研究的典型标志。例如“狗”的文化意义可能不仅表示狗这种动物的概念,也可表示不同语言人群对“狗”的不同的典型情感、期待和应机。与认知理论一样,语言领域的认知研究也往往只关注概念的认知,而忽视内涵意义、情感意义、象征意义和联想意义等方面的认知。另外,文化意义强调了意义的文化性,这是强调个体心理体验的传统认知语言学走向认知社会语言学的表现。当然,文化意义认知理论并没有考察语言的文化意义,而这就是本文所要尝试的地方。

3.4.2 文化词的界定

在定义之前,需要阐明两点。首先,文化词是某语言(源语)的某词语的某语义相对于另一语言(目的语)而言的,而不是对于其他所有语言而言的,也不是对于某词语的全部语义而言的。其次,文化词应属于具有自身语言(以及文化)的人群共同体,可称为“语言共同体”(language community),如美国英语共同体(American English Community)。

虽然已经明确词汇共同体可作为文化词界定的参考标准,但文化意义认知理论要运用于文化词认知阐释,还必须进一步明确所谓“情感、期待和应机”的认知及其与概念认知的关系,而这是Strauss & Quinn(1997)所欠缺的地方。“情感、期待和应机”是人们对事物本体概念以外的心理、思想和感官活动,对于文化而言它与概念这一理性认识同等重要,因为一个文化区别于另一个文化的地方往往就在于对同一客体或同一概念产生的不同的集体性“感性”认知。根据社会认知心理学,本文也将这种心理活动作为认知结构,而由于这种认知是相对于理性思维的概念认知而言的,本文将这种认知称为“应感认知”(sensational cognition)。也就是说,本文将认知分为概念认知和应感认知*语言(例如词语)所反映的远不止概念这么简单,还反映了人们的应感认识,例如人们对“独钓寒江雪”的认知除了概念上的认识,还包括情感和期待等方面的感性体验。人们对“犬”与“狗”的不同感受也反映了这一点。,而这两种认知都是具有相对稳定性和人群共享性的,对于文化认知对比而言具有可行性。认知的这种二分法一方面消除了Strauss & Quinn(1997)“理解”的异化倾向,有助于认知研究的统一发展;另一方面,也大大拓展了感性认知的范畴,它除了情感、期待和应机,还可包括其他任何与理性认知相对的感性认知,例如态度、感觉等,这就进一步深化了人们对语言所反映的认知丰富性的认识。

因此,源语相对于目的语的文化词就是前者的独特性认知(包括概念认知和/或应感认知)的词汇化现象,文化词也就可以定义为“表达某语言共同体在头脑里唤起的相对独特性集体认知的词语”,它是词汇共体的对立面。所以,文化词的本质是源语中词汇化的认知组成在目的语中找不到对等认知组成的词汇,或者说源语中词汇化的认知组成在目的语中没有完全(或完全没有)被词汇化。相反,作为文化词的对立,词汇共体则包括概念共体(conceptual universal)、应感共体(sensational universal)和认知共体(cognitive universal)。

文化词是独特概念认知或(和)应感认知的词汇化表达。关于概念认知方面,1)另一语言可能不存在概念共体的词语;2)另一种语言可能存在多个单词来表达某概念共体的范畴。也就是说,概念维度的文化词是目的语所空缺的概念的词语,可称为“概念文化词”(concept exclusive word),这其实就是独特语义分子(见下文)的词汇化(lexicalization)现象,如汉语相对于英语的“牌坊”(汉族特色建筑)和“郑”(中文姓氏)皆属于概念文化词;也可能是目的语不存在对应词汇但存在上位词来表达的词语,如uncle之于“叔叔、伯伯、舅舅、姑父、姨父”,这可称为“文化细分词”(culture elaborated word)*Goddard & Wierzbicka称之为词汇细分(lexical elaboration)或文化细分(cultural elaboration)(Goddard & Wierzbicka 2014;Wierzbicka 1997)。其实,词汇细分的讨论由来已久,如Sapir在《语言论》中提到,给词下定义是不可能的,“词只是一种形式,一种有一定模型的东西,按照本语言的特征所能容量的程度,把完整思维的概念质料包括得多一点或少一点”(Sapir 2009: 19)。也就是说,一种语言中一个词表达的概念,另一种语言可能要用一个短语、甚至一句话来表达。,这其实就是语义分子的独特词汇化现象。而关于应感方面,文化词还可以是目的语存在表达概念共体的词语,但不存在表达相同情感、期待和应机的应感共体,如“王八”在汉语者头脑中唤起的情感和反应,这可称为“应感文化词”(sensation exclusive word)。

文化词的概念认知和应感认知这两种认知的提出并不是空穴来风,一方面它吸取了文化意义认知理论对感性认知的关注,另一方面也是基于中国语言学界对传统文化词的研究。

4.文化词的语义分子方程分析法

Goddard & Wierzbicka(2014:18)提出了语义分子(semantic molecule)的概念,它是指“包含多个语义基元的语义单位”(例如“水[m]”、“火[m]”、“圆[m]”和“地[m]*[m]是语义分子的表示符号。”等,语义分子可以采用类似于语义特征分析的方法进行进一步分析,但对于跨语言语义对比来说,确定语义分子即可。

据此,本文提出了语义分子方程,来分析源语文化词相对于目的语的语义构成。这种语义分子方程是S(源语词汇)与T(目的语词汇)的关系方程,比较的第三者标准也是词汇语义共体,表达式为S0=f(T)=±T0×±Pn+±Tn+,这是描述三类文化词的总表达式,其中S0表示源语单词,±Pn+(正负P1到Pn)表示限定语义分子(modifier semantic molecule),Tn+(T1到Tn)表示基础语义分子(basic semantic molecule),均可等于0,但不能同时为0,+表示存在,-表示缺省,n+为正整数。n只是理论上的无限,实际上可能只有几项。在分析过程中,首先要寻找源语词汇S0在目的语中对应的语义分子;然后用方程确定S与T两者的关系;最后找出目的语中包含的这些语义分子是否完全被词汇化。需要注意的是语义分子具有属性或范畴类别,根据Goddard & Wierzbicka(2014)对语义基元划分的16大类*而Jackendoff(1990)将语义基元(semantic primitives)的本体范畴分为Thing、Place、Direction、Action、Event、Manner和Amount等7类,这种范畴分类过于笼统抽象。(包括substantives、determiners、actions、logical concepts等),所以语义分子也可分为16大范畴,而S0与T0的范畴必须相同。

对于文化细分词来说,它包括层级和并列两种方程形式,即S0=T0×P1×P2×……Pn(此时,总表达式中的Tn+=0)以及S0=T0-T1-T2……-Tn(此时,总表达式中的±Pn+=1)。例如,汉语相对于英语的“糯米”包括“黏[m]”和“米[m]”的语义分子,虽然英文中没有一个词来表达“糯米”这一语义,但英语存在对应语义分子sticky[m]和rice[m],且rice是“糯米”的层级上位词,因此“糯米”是文化细分词,关系方程为层级方程。但是假如英语不存在sticky[m]这个语义分子,即在方程中表现为-sticky[m],那么此时的“糯米”就是概念文化词。汉-英“糯米”的语义分子方程如下:

(1)S0=T0×P1,即“糯米=+rice[m]×+sticky[m]”

第二种是并列方程,即S0=T0-T1-T2……-Tn。如英-汉的corpse,汉语不存在范畴完全对应的词汇,但汉语存在上位的语义分子“尸体[m]”,它是“人的尸体[m]”和“动物尸体[m]”的语义分子组合,因此,英-汉corpse是文化细分词,语义分子方程表示如下:

(2)S0=T0-T1,即“corpse=+尸体[m]-动物尸体[m]”

而对于概念文化词来说,S与T的关系方程是S0=-T0(此时,总表达式中的±Pn+=1,且Tn+=0)或S0=T0×-Pn(此时,总表达式中的Tn+=0)。如汉-英“吗[语气]”、“王[姓]”、“了[助词]”和“对联”,方程式为S0=-T0。再如,汉-英“烩面”,对于英语人群而言,具有“面”的基础语义分子noodle,但对于“烩”在英语中没有相应的词汇化限定语义分子,因此属于文化词。此时汉-英“烩面”可用如下方程表示S与T的关系:

(3)S0=T0×-Pn,即“烩面=+noodle[m]×-a cooking style of mixing noodle with meat and vegetable in soup[m]”

对于应感文化词来说,S与T的关系方程是S0=T0×-Pn(此时,总表达式中的Tn+=0),其中Pn这一限定分子此时也是应感语义分子(sensation semantic molecule),负号表示缺省。例如英-汉chicken,英汉语都存在chicken的概念,即共通的基础语义分子T0,但汉语不存在应感语义分子cowardly[m]或(和)inexperienced[m],此时就应感语义分子而言,英-汉chicken即为应感文化词;再如汉-英“竹”,汉英都存在“竹”的共通基础语义分子,但英语不存在诸如modest[m]、righteous[m]、unyielding[m]等的应感语义分子。其他的例子还包括“炒鱿鱼[辞退]”、“牛[厉害]”和“电灯泡[不知回避的人]”等。英-汉chicken与汉-英“竹”S与T的关系可表述为:

(4)S0=T0×-P1×-P2,即“chicken=+鸡[m]×-胆小[m]×-不熟练[m]”

(5)S0=T0×-P1×-P2×-P3,即“竹=+bamboo[m]×-modest[m]×-righteous[m]×-unyielding[m]”

由于语言人群的共同经验和生活环境,有时源语某词语在基础语义分子和应感语义分子上可能在目的语的某词上都能找到,此时无论在何种语义分子上,该词语都不是文化词,如汉-英“狐狸”(狐狸=+犬科动物[m]+狡猾[m])与fox(fox=+animal of dog family[m]+cunning[m])。

由于词义以语用为基础,本身充满复杂性,仅有词典释义是不充分的,也是不准确的,应以语料库的方法来确定词语在具体语境中的意义。尽管如此,意义还是可以认知的,也是可以代际相传的,而且本文所提文化词是一种语言的某词语相对于另一种语言在至少一种语义分子上具有概念和/或应感独特性的词语,这就使得语义分子方程具有了可行性。

5.文化词的语际维度分类

虽然作为一种相对独特的集体性认知的词汇化现象,文化词也具有变化性和流通性。此外,源语的某文化词在某些时候可能与目的语的某文化词形成细微但深刻的对比,例如“龙”之于dra-gon。因此,本节试图从语际的角度来划分文化词,以探究语言人群之间词汇化认知的差异和交流。

张占一、毕继万(1991: 117)将文化交际的冲突归纳为3种情形,即1)词语、事物或行为仅存在于母语或目的语文化中;2)母语与目的语存在同一词语,同一事物或同一非语言行为,但文化含义、感情色彩(或部分)存在偏差;3)外语学习者已掌握的该外语中的某个词语、事物或行为,但不了解其深层文化含义。据此,从交际的角度看,文化词可分为“独有文化词”(exclusive cultural word),即标志性概念认知为源语人群所独有的文化词,如“放生池”和“奇经八脉”,“部分共有文化词”(partially-shared cultural word),即源语的文化词与目的语的某文化词存在部分(小部分)概念对等,如“凤凰-phoenix”和“书法-calligraphy”,以及“外流文化词”(emigrated cultural word),即源语人群独有概念认知或应感认知为目的语所认识的文化词,如“筷子”(chopsticks)、“烧卖”(shumai)、“太极”(Taiji)和sushi(寿司)。三者分别对应前面的1)、2)和3),其范围关系可以表述为:

图1 交际视角文化词的分类及相互关系

需要说明的是,首先,独有文化词与部分共有文化词是相互独立,没有交集的,源语文化词的文化所指要么仅存在于源语中,要么与目的语中某词汇化的概念部分类似。而难以判断独有文化词是否已为目的语人群所认知时,独有文化词就与外流文化词相交;同样,难以判断文化词是从两语言独立产生并巧合性地存在部分概念相似,还是在源语中产生并随机通过文化交流被目的语认识时,外流文化词即与部分共有文化词相交。其次,不存在所谓“共有文化词”,因为文化词的文化认知是语言人群共同体独有的,当文化词所蕴含的文化认知被目的语人群接受并继承时,文化词就变成了普通词。再次,当外流文化词被目的语主体认知、接受并传承时,外流文化词也就不复存在,例如梵语bodhi通过向汉语人群流通,现已成为汉语人群的文化词,此时梵语相对于汉语的该词就不再是文化词了。最后,部分共有文化词的共有部分有时是难以确定的,因为各语言人群共同体的认知发展存在差异,反映在文化词上就是带有本土人群的独特认知发展来源和脉络,而同时具有人类认知发展的共性,反映在文化词上就是一定的概念内容惊人地出现在其他人群的认知世界当中。

另外,从文化词的语言来源看,文化词又可以分为本源文化词(native-origin cultural word)、双源近似文化词(source-target-origin approximate cultural word)和外源文化词(third-origin cultural word)。本源文化词是指文化概念仅本土才具有的文化词。双源近似文化词在范围上几乎可以等同“部分共有文化词”,它是指源语和目的语存在部分(小部分)文化概念相似的文化词。外源*此时,“外源”是相对于源语和目的语而言的。文化词是指文化概念起源于源语和目的语以外的第三语言,并在源语中繁荣发展,已成为本民族文化标志的文化词。例如,“罗汉”(arhat)是从梵语流入汉语,渐渐成为汉语的文化词,即为外源文化词。这3种文化词的关系可以表述如下:

图2 语言来源视角下文化词的分类及相互关系

最后,作为语言来源分类的延伸,文化词还可以根据通行范围分为单语言文化词(unilingual cultural word)(如“谷雨”和“八仙”)和多语言文化词(non-unilingual cultural code word)(如“中秋节/Tet Trung Thu/Chusoek/Tsukimi*中秋节是中越韩日的节日,名称分别为“中秋节/Tet Trung Thu/Chusoek/Tsukimi”。”,中秋节自流传至越南、韩国、日本等国以后,已成为其传统节日,此时,“中秋节”是多语言文化词)。注意,多语言文化词是对该词语的概念和/或应感词汇化了的多个语言相对于其他某目的语而言的,例如上述“罗汉”(arhat)可以是汉语相对于英语而言的文化词,但不是汉语相对于梵语的文化词。

6.结语

文化词不是静止的,而是变化的;不是封闭的,而是流通的;不是绝对的,而是相对的。文化词的变化性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指本体的变化,这包括词汇共体(lexical universal)与文化词之间的互变,以及文化词传达的集体性认识可能深化、浅化或凝固,另一方面是指文化词从前一部分中的一种类型变为另一种类型。

自然语义元语言为认知对比语言学研究提供了语际认知对比的第三者标准,而作为认知人类学理论的文化意义认知理论突破了意义的概念束缚,强调了概念之外的情感、期待和应机。认知语言学研究应引入这一重要观点,凸显词汇在个体中所唤起的思想表征以外的应感,这是认知语言学所忽视和最薄弱的部分之一。此外,文化意义认知论还强调了文化意义的存在,即理解(包括概念认知和应感认知)的语言人群集体性,这是对认知社会语言学的巨大贡献。

本文参照自然语义元语言的词汇语义共体论,并根据文化意义认知理论,将认知分为概念认知、应感认知以及细分概念认知,提出了文化词这一新概念,即文化词就是表达某语言共同体在头脑里唤起的相对独特性集体认知的词语,文化词的本质是语义分子(包括基础语义分子和限定语义分子)的独有词汇化现象,它的基础是目的语相应语义分子组成的词汇化缺省。据此,本文将文化词分为概念文化词、应感文化词和文化细分词。此外,根据Goddard & Wierzbicka(2014)的语义分子概念,本文提出了语义分子方程分析法来解析源语相对于目的语的文化词的语义分子,最后从语言交际的角度对文化词进行了分类。

文化词强调语言共同体之间的概念认知差异和应感认知差异在词汇上的表现,拓展了认知语言学在应感认知方面的研究范畴,对认知社会语言学和认知对比语言学不失为一种理论尝试,也对翻译、跨文化交际和对外语言教学等具有重要的实践意义。

Ameka, F. K. 2002. Cultural scripting of body parts for emotions: On “jealousy” and related emotions in Ewe [J].Pragmatics&Cognition(1): 1-25.

Bennardo, G. & V. De Munck. 2014.CulturalModels:Genesis,Methods,andExperiences[M].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Cortazzi, M. & W. W. Shen. 2001. Cross-linguistic awareness of cultural keywords: A study of Chinese and English speakers [J].LanguageAwareness(10): 125-142.

D’Andrade, R. 1987. A folk model of the mind [C] // N. Quinn (ed.).CulturalModelsinLanguageandThought.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12-150.

De Mente, B. L. 1996.NTC’sDictionaryofChinaCulturalCodeWords[Z]. Lincolnwood: NTC Publishing Group.

Geeraerts, D.etal. (eds.). 2010.AdvancesinCognitiveSocolinguistics[M]. Berlin: De Gruyter Mouton.

Goddard, C. 2008.Cross-LinguisticSemantics[M]. Amsterdam: John Benjamins.

Goddard, C. & A. Wierzbicka. 1994.SemanticandLexicalUniversals:TheoryandEmpiricalFindings[M]. Amsterdam: John Benjamins.

Goddard, C. & A. Wierzbicka. 2014.WordsandMeanings:LexicalSemanticsacrossDomains,Languages,andCultures[M].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Holland, D. & N. Quinn. 1987. Culture and cognition [C] // N. Quinn (ed.).CulturalModelsinLanguageandThought.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3-40.

House, J. 2003. English as a lingua franca: A threat to multilingualism? [J].JournalofSociolinguistics(4): 556-578.

Jackendoff, R. 1990.SemanticStructure[M]. Cambridge: The MIT Press.

Sapir, E. 2009.Language:AnIntroductiontotheStudyofSpeech[M]. Charleston: BiblioLife.

Sharifian, F. 2003. On cultural conceptualizations [J].JournalofCognitionandCulture(3): 187-206.

Sharifian, F. 2006. A cultural-conceptual approach and world Englishes: The case of aboriginal English [J].WorldEnglishes(1):11-22.

Sharifian, F. 2009. Cultural Conceptualizations in English as an international language [C] // F. Sharifian (ed.).EnglishasanInternationalLanguage:PerspectivesandPedagogicalIssues. Bristal: Multilingual Matters. 242-253.

Sharifian, F. 2010. Cultural conceptualisations in 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 A study of aboriginal and non-aboriginal Austra-lians [J].JournalofPragmatics(12): 3367-3376.

Strauss, C. & N. Quinn. 1997.ACognitiveTheoryofCulturalMeaning[M].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Stubbs, M. 2001.WordsandPhrases:CorpusStudiesofLexicalSemantics[M]. Oxford: Blackwell.

Wierzbicka, A. 1972.SemanticPrimitives[M]. Frankfurt: Athenaum.

Wierzbicka, A. 1996.Semantics,CultureandCognition:UniversalHumanConceptsinCulture-SpecificConfigurations[M].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Wierzbicka, A. 1997.UnderstandingCulturesthroughTheirKeyWords[M].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Wierzbicka, A. 2007. Reasonably well: “NSM” as a tool for the study of phraseology and its cultural underpinnings [C] // P. Skandera (ed.).PhraseologyandCultureinEnglish. Berlin: De Gruyter Mouton. 49-78.

Williams, R. 1985.Keywords:AVocabularyofCultureandSociety[M].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Wolf, H. & F. Polzenhagen. 2009.WorldEnglishes:ACognitiveSociolinguisticApproach[M]. Berlin: De Gruyter Mouton.

Wong, J. O. 2004. Cultural scripts, ways of speaking and perceptions of personal autonomy: Anglo English vs. Singapore English [J].InterculturalPragmatics(2): 231-248.

常敬宇. 1995. 汉语词汇与文化 [M]. 北京: 北京大学出版社.

黄金贵. 1995. 古代文化词义集类辨考 [M]. 上海: 上海教育出版社.

苏宝荣. 1996. 词的语言意义、文化意义与辞书编纂 [J]. 辞书研究 (4): 1-8.

王德春(主编). 1990. 汉语国俗词典 [Z]. 南京: 河海大学出版社.

王德春. 2002. 多角度研究语言 [M]. 北京: 清华大学出版社.

王国安. 1995. 论汉语文化词和文化意义 [C] // 中国对外汉语教学学会(编). 中国对外汉语教学学会第五次学术讨论会论文集. 北京: 北京语言学院出版社. 398-410.

王海平. 2010. “文化词语”与“词语的文化意义” [J]. 文教资料 (32): 19-20.

王玉英. 2006. 英汉国俗语义研究 [M]. 乌鲁木齐: 新疆大学出版社.

张慧晶. 2003. 试论汉语词语的文化附加义 [J]. 汉语学习 (3): 45-48.

张占一, 毕继万. 1991. 如何理解和揭示对外汉语教学中的文化因素 [J]. 语言教学与研究 (4): 113-123.

赵 明. 2009. 汉语文化词语界定研究述评 [J]. 语言理论研究 (4): 7-9.

赵泽宗, 姜全吉. 1989. 逻辑辅导 [M]. 北京: 高等教育出版社.

(责任编辑 李淑静)

H043

A

2095-5723(2016)02-0001-09

猜你喜欢
语义词语分子
容易混淆的词语
找词语
分子的扩散
语言与语义
“精日”分子到底是什么?
米和米中的危险分子
“社会”一词的语义流动与新陈代谢
“上”与“下”语义的不对称性及其认知阐释
“吃+NP”的语义生成机制研究
臭氧分子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