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琼斯缘何大权旁落

Morten+Bennedsen

能够长久传承的家族企业必然不会墨守成规，仅仅依赖自己的过去；它的每一代家族成员都应当锐意进取，紧跟历史潮流，不断壮大家族。

2009年7月，当默多克窃听丑闻被爆料后，班克罗夫特家族（Bancroft）里上了年纪的成员都很惊讶与沉痛：在几乎整个20世纪里一直为他们家族带来财富与荣誉的道琼斯公司，而今作为默多克集团组织的一环，似乎变成了一家不再受到用户信赖、与传统道德背道而驰的公司。

“如果早知道会发生这一切，我一定会更加强烈地反对默多克的收购。”克里斯多夫·班克罗夫特（Christopher Bancroft）反复向他的堂（表）姐妹莱斯利·希尔（Leslie Hill）和伊丽莎白·斯蒂尔（Elizabeth Steele）表露出后悔之意。

2007年，道琼斯公司（DowJones）被鲁伯特·默多克的新闻集团收购之际，克里斯多夫是班克罗夫特家族19%表决权股份的受托人。窃听事件曝光后，克里斯多夫·班克罗夫特、希尔以及斯蒂尔这三名曾经参与出售事宜的家族成员（也是公司董事成员）纷纷表示非常懊恼，当初不该轻易将道琼斯公司拱手相让。

“我们都错了，相信了一个不该信任的人。”克里斯多夫坦言。但是，正如希尔指出来的，这也不能完全责怪董事会，因为决定做出来之前没人知道最终会怎样。事实上，每到家族出售自己企业之际，所谓“永远不要卖掉祖父的契约”这种祖训，只不过是一句符号象征罢了。

要忠诚，还是丰厚回报

对班克罗夫特家族的新生代成员而言，他们与道琼斯公司以及其旗下旗舰品牌，如华尔街日报等，除了丰厚股息外并没有太多的联系。此外，默多克50亿美元、折合60美元/股的报价，溢价率达到了67%，对所有人尤其是新生代成员而言太具有诱惑力了。这—价格下，班克罗夫特家族拥有的股票价值12亿美元。道琼斯公司CEO罗伯特·赞尼奥（RobertZannino）在与默多克进行了一次秘密早餐会议后，向家族成员们解释称，如果拒绝了这次收购，道琼斯公司的发展前景难以预料，可能会变得黯淡。

丑闻发生后，道琼斯董事会的董事们对赞尼奥的忠诚度发出质疑，“他一直在说，如果不接受这笔收购将会是一场怎样的灾难。”一位董事回忆说，“我们聘用这家伙是因为他说他能让公司起死回生，谁知道他后来告诉我们他无能为力了。”

班克罗夫特的家族史

从1928年克拉伦斯·沃克·巴伦（Clarence Walker Barron）将公司托付给他的女婿休·班克罗夫特（HughBancroft）后，道琼斯公司一直都是班克罗夫特家族的荣耀。休于1933年过世，自此，家族成员对公司的管理一直不太积极。1963年，道琼斯公司在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出售了少量公司股份，但班克罗夫特家族仍然掌握了绝大部分股权，并在家族内一代代继承下来，其中大部分股权被转成了信托。

休有三个后代，随着各自家庭开枝散叶，继承的道琼斯公司股权不断稀释。家族内部因为各自形成了小团体，意见常有不一致，生出不少怨隙。

为保护道琼斯公司避免恶意收购，班克罗夫特家族在1984年引进了双层股权结构，即B类股权的表决权效力是A类股权的10倍。此举让家族成员既能够出售股权获取现金，又因为持有80%的B类股票而保持对公司的控制。

墨守成规、所托非人

到2003年，班克罗夫特家族已经延续到第五代。此时家族中约有36名成年后代，家族成员之间的关系变得越发疏离淡薄。每个人都乐于享用分得的股息，过着纸醉金迷的奢侈生活，经常旅行或者定居在遥远的夏威夷和罗马，却没有人愿意思考公司到底如何运营，为公司的运转出一份力。道琼斯公司就这样处于岌岌可危、风雨飘摇的境地。

互联网的出现更是开始蚕食传统印刷媒体的广告收入，这部分收入占据了道琼斯公司的支柱业务一《华尔街日报》70%的利润。公司不得不求变求生。然而，当时的CEO皮特·卡恩（Peter Kann）及其前任CEO都是新闻记者出身，没能预见到网络新闻业的潜力。他们拒绝变通、进行多元发展。而当历史潮流变得不可阻挡之时，公司已然失去重要先机。与此同时，彭博新闻社与汤普森公司则在科技领域下重金进行研发，让交易员们能获取和使用电子财经信息。路透社也在20世纪90年代初投入超过10亿美元，希望能跟上先驱们的步伐。

麻痹于超过公司盈利的股息，班克罗夫特家族的集体短视让卡恩得以继续他的错误。家族信托的主要受托人罗伊·哈默（Roy Hammer）也盲目地支持卡恩这名CEO。在公司经营不善、股票价格低迷之际，哈默的应对方法也仅仅是出售道琼斯股票。2002年，哈默收到来自《纽约时报》发行人苏兹贝格（Arthur Sulzberger）严肃的收购邀约时，他也仅仅是告知了卡恩，甚至没有就此事与班克罗夫特家族进行任何洽谈。

直到2005年，一名投资顾问向班克罗夫特家族提交了一份警告信，建议家族内部推选成员，组成咨询委员会来督查公司管理。家族会议上通过了这一提议，推选了四名成员进入董事会，问责卡恩。他们最终督促卡恩辞职，并推选赞尼奥任职CEO，成为1933年以来道琼斯首位非记者出身的总裁。

可惜的是，赞尼奥上任不到18个月，就受邀与默多克共进早餐，并向班克罗夫特家族提出了出售公司的建议。

“这是与魔鬼的交易”

直到赞尼奥透露默多克慷慨收购的具体细节，班克罗夫特家族才意识到他们一直以来都太低估自家公司的价值。

从一开始，家族中的老一辈与公司编辑部员工都表示反对这项收购案。为道琼斯公司效力了一辈子的小威廉·考克斯（William Cox Jr）“顽固不化”，表示除非每股价值超过100美元，他才愿意同意这次收购。“如果把公司卖给默多克，道琼斯公司就毁了，我希望公司继续留在家族里。”他说。

家族的老一辈虽然也只是将自己手中的股权视为摇钱树，但是他们对道琼斯公司的感情更加深厚。不过对为数众多的年轻家族成员来说，道琼斯公司的下坡路以及较为寡淡的情感联系，让他们觉得这笔收购是个很好的机会。就像一位家族成员对《华尔街日报》记者所言，“这对—部分人来说是美梦成真，但这是与魔鬼的交易。”

家族内部讨论时，一些成员质疑，在全面变革的新闻财经时代，道琼斯作为一家独立公司是否尚能生存下去；汤姆森路透172亿美元的合并案后，行业竞争必然更为激烈。种种压力使得将公司卖给默多克这一观点不断获得更多支持。

最终，默多克的雄厚财力为其赢得了这场战役。班克罗夫特家族知道，如果他们拒绝了这项收购案，他们将遭到外部股东的诘责，后者也会把自己手中的股票出售给默多克。不过，做出决策并不容易，家庭内部的紧张氛围不断升级，私下的反对意见上升为公开表态。莱斯利·希尔为表达自己反对态度，宣布从董事会辞职。她的儿子克劳福德·希尔（CrawfordHill）在给家族的邮件中说到，“我们在为过去25年的不作为付出代价。”

克劳福德的堂（表）姐妹伊丽莎白·哥特·歇尔伯格（ElisabethGothChelberg）从1997年开始就试图让家族更多参与到公司管理，她坚持认为，“家族所有权/信托结构、股息政策以及我们对公司管理的不监管、不作为，让我们陷入当前境地。这些都难以挽回了。”

她认为，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去反对这场收购。

家族成员应尽的义务

班克罗夫特家族的故事有两点非常值得借鉴。

首先，家族资产的重要性。当一个家族企业失去了传承、名誉、人脉网络和价值，就会变得脆弱易受攻击，变得容易失去控制。

其次，家族企业不能“吃老本”。为了保持基业长青，每一代家族成员都要想清楚他们能为公司做出什么贡献，认真尽责保证家族和谐。保持家族的完整性与内部统一，对于任何家族企业的传承和持续发展都至关重要。

延伸阅读

家族企业传承秘诀

有一种说法盛传，家族企业自带五大致命缺陷，总会将其引向颓败：很难传承超过两代，也就是全世界都流行的说法“富不过三代”；家族内的情感纠葛迟早会使家族企业分崩离析；企业发展成长所必须的外部人总被当作病原体，遭遇家族这一免疫系统的绞杀；家族往往做出糟糕的决策，而且很慢、很谨慎；家族及其企业没有得到良好的治理与监管，缺乏正确引导。这些观点都有失偏颇。当今世界纷乱复杂，家族企业会因为上述原因失败，非家族企业也会。

那么，企业应该如何可持续发展？家族企业的传承秘诀或许能提供一些提示。

其一，将每一次继承都视为革新的机会。新旧领导人的差异并不是什么坏事，这是注入新鲜血液的契机。从日本传承2000年的家族企业和英国拥有300年历史的家族企业来看，任何企业都可能面临“新生劣势”问题，但如果能妥善安排继任事宜，那么这就不是问题。企业领导权的变更不应该是克隆式。

其二，爱是秘密武器。冲突有好有坏。在家族中，好坏纷争都会更多地出现。但由于血缘关系与基于爱的感情纽带，家族企业更容易发生建设性冲突，观点激烈碰撞却不担心彼此隔阂、关系瓦解。当然，如果没有好的家族治理，这些冲突也可能引发不良反应。非家族企业是否也能培养类似的感情纽带呢？当然。很多伟大的公司都注重培养亲社会行为。

其三，拓展家族成员。在日本，女婿可以被纳入家族成员，冠以姓氏，参与家族企业运营。专业性对家族企业来说，并不意味着将整个家族及其企业交给非家族成员管理，而是保证每个家族成员都在专业标准与规范下行事。接纳外部成员是一个缓慢而敏感的过程，应当获取所有成员的理解和接受，以此保证家族同心、家人同力。类似的，在非家族企业中，公司文化中的“家族感”是一种重要的凝心聚力的力量，很多最佳的创业型企业都是依赖这种力量走向了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