棘城保卫战的历史价值与启示

于莉莉

(辽沈战役纪念馆，辽宁锦州121000)

棘城保卫战的历史价值与启示

于莉莉

(辽沈战役纪念馆，辽宁锦州121000)

锦州这个地方战争频繁，最早最著名的战争当属前燕时期的棘城保卫战。这次战争因年代久远、记载简约，加之地理方位的迷离，致使当代人对该次大战了解不多，对于大战的作用、意义也缺乏清晰明确的认识。因此，重新审视前燕时期的棘城之战，用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认知这次战争相关属性，判定其在历史进程中的正能量作用与历史地位，对于开掘、丰富辽西区域史乃至东北边疆史，进而为锦州建设辽西区域中心城市服务，是十分必要的。本文梳理古代棘城保卫战的始末及历史意义，分析其与辽沈战役间的沿袭关系，重拾古代锦州文化，阐述继承优秀的历史、文化、区位优势对塑造新锦州具有现实意义。

一、棘城究竟在哪里

关于棘城的所在，近代人有两种观点：一说在义县，一说在锦州北境。由此出发，有历史学者田立坤提出棘城应在北票章吉营子乡三官村古城遗址；有义县人绍恩库提出棘城是在义县河夹心村。上述虽然各有论据，但却没有满足最重要的两条根据：一是据《通典·州城郡》载，“棘城即颛顼之墟”；二是“棘城，汉交黎是也”。[1]笔者的看法是，只要判定了颛顼之墟和汉交黎城的所在，则棘城在哪里就清楚了。

据锦州文化学者冯立民先生的研究认为，在万里无云的清朗午夜，顺锦州大广济寺塔顶所指方向仰望，会看到二十八星宿中的“虚星”。这是一颗吉祥之星。据说，这璀璨瑞星曾打动了慕容鲜卑历史上一位承上启下的显赫人物：慕容廆。慕容廆的谋士告诉他：这虚星是颛顼大帝的“守护神”，后世之人，谁住在这虚星之下，谁就有可能成就帝王大业。于是，慕容廆将慕容鲜卑的第一座都城就定在“颛顼之墟”，“墟”通“虚”，指代虚星。“颛顼之墟”就是锦州老城。[1](83-86)

又据冯立民先生的研究，根据古籍记载，棘城就是汉交黎城，而交黎城在渝水岸边，这是确定无疑的。通过锦州历史地理研究，渝水乃为今日小凌河[1](73-78)，又据最新考古挖掘证明，交黎城即今日锦州老城。故可判定棘城实为今日锦州老城[1](67-72)。

笔者赞同冯立民先生的研究观点，认为判定出棘城即今日锦州老城，具有重大的学术意义。由此发端，棘城保卫战的重要作用与意义便会十分明了。

二、棘城保卫战的具体过程

棘城保卫战，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公元302年，宇文鲜卑酋长宇文莫圭命其弟宇文屈云率军进攻慕容廆。慕容廆听从汉族谋士阳耽之言，不与宇文大军正面交锋，避实击虚，进攻宇文莫圭的女婿素怒延统率的一支偏师。素怒延为人骄横无谋，依仗岳父权势压迫部众，军心涣散，被慕容廆抓住破绽一举击溃。狼狈逃出的素怒延求救宇文莫圭。宇文莫圭拨出十万大军命素怒延反攻慕容廆，包围大棘城。慕容廆淡定从容，鼓励部众，称素怒延一介匹夫无统帅之能，虽人马众多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旦夕可破，不足为虑。当下，便趁素怒延麻痹大意时，亲自领军出击，杀得毫无准备的素怒延丢盔弃甲。慕容廆追击百里，俘虏斩杀万余人，完胜而归。此次大胜，加速了宇文鲜卑内部的解体，原属宇文鲜卑的辽东郡人孟晖率众数千家归降慕容廆，被慕容廆任命为建威将军。自此，慕容鲜卑开始与宇文鲜卑分庭抗礼，在群雄并起的战乱辽西彻底地站稳脚跟。

第二阶段公元319年12月，慕容廆又迎来第二次棘城大战。这次大战的对手由一家变成三家：宇文鲜卑、段氏鲜卑、高句丽。兵力对比三方联军约二十七万人，慕容鲜卑仅仅有四万人。三方联军幕后虽有一位心怀叵测的牵头者西晋平州刺史崔毖，却各自为战，军无主将，而慕容鲜卑则有一位号令严明凝聚人心的英明统帅慕容廆。大战开始，三方联军二十七万人马从东面、西北、南面包围了大棘城。在人心震恐的局势面前，慕容廆再次展现出临危不乱的统帅风范。他正确分析形势，认为三方联军受人挑拨为利而来，其心不和，看似强大，实为乌合之众。“彼信崔毖虚说，邀一时之利，乌合而来耳。既无统一，莫相归伏，吾今破之必矣。[2]”慕容廆采纳长史裴嶷的策略，先避敌锋芒，待其露出破绽再予致命一击。慕容廆命慕容运带五千兵马诈降，潜伏在三方联军中，伺机反水。他还派长子慕容瀚率数千精兵镇守徒河要地，作为一支奇兵，随时准备配合棘城内的慕容鲜卑主力，对三方联军里外夹击。史载：“廆闭门不战，遣使送牛酒以犒宇文，大言于众曰：‘崔毖昨有使至。’”[2]闻其言，段氏鲜卑与高句丽立刻心疑宇文部与慕容部背后做了不可告人的交易，说不定已将自己出卖，此乃险地不可久留。立即引兵而归。慕容廆略施小计，三方联军瞬间瓦解，形势又变成第一次棘城之战的对阵态势：慕容鲜卑与宇文鲜卑两部单挑。对已失去左右膀臂的宇文部而言，此时形势已危，应该赶紧撤军以自保。但刚愎自用的宇文悉独官却大言不惭地吹嘘：“二国虽归，吾当独兼其国，何用人为！”[2]不仅不撤兵，反而尽驱部众围城，连营三十里。宇文悉独官也并非全无军事才能。他得知自己身后有一支由慕容瀚统领的精兵，威胁如鲠在喉。在自己向大棘城发起总攻时，如果慕容瀚突然领兵杀到，就会形成腹背受敌之势。为消除这一隐患，他派出数千精兵奔袭慕容瀚，岂不知这正好中了慕容瀚的圈套。慕容瀚派人假扮段氏鲜卑的联络人员，说段氏军队已准备好配合宇文部作战。宇文鲜卑军队信以为真，加速前进，一下子钻进慕容瀚准备好的埋伏圈，宇文骑兵全部被歼。获知慕容瀚胜利的消息后，慕容廆命世子慕容皝率两万精兵从棘城杀出，正面冲击宇文部。待宇文部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正前方时，慕容瀚统率的数千慕容骁骑从侧翼攻入宇文军营，连砍带杀，四处放火。腹背受敌的宇文大军无法支撑，顿时土崩瓦解，宇文悉独官只身脱逃。自此，宇文鲜卑部一蹶不振，直至被慕容鲜卑彻底吞灭。

第三阶段公元338年五月初九，慕容鲜卑又迎来了第三次棘城保卫战。此次战争的起因由段氏鲜卑而起。慕容前燕建国之初，段部鲜卑成为慕容鲜卑的劲敌。前燕国慕容仁叛乱，段氏鲜卑大首领段辽与其相互呼应，寇徒河，袭柳城，使慕容鲜卑遭受重大损失。除屡次侵扰慕容鲜卑外，段辽还多次侵扰后赵边境，让后赵不得安宁，这就促使慕容前燕和后赵联手对付段辽。公元338年初，后赵出兵讨伐段部鲜卑，段氏全军覆没。但前燕军违背了承诺，不但不与后赵会师，还“自取其利”，趁着两军大战，劫获了段氏大批的牛羊俘虏，径直而归。后赵皇帝石虎怒不可遏，转而率领二十万大军继续进攻前燕，沿途三十六个城池全部望风而降，整个前燕只剩下首都棘城一座孤城。后赵是当时中原第一强国，拥有十州之地，而前燕刚刚立国一年，两方强弱之势，未战已明，几乎所有人都已认定，慕容前燕在劫难逃。形势虽然艰难危急，但此时的慕容鲜卑部已今非昔比。慕容廆已为其子慕容皝打下一个雄厚的家底，培养了一批深谋远虑的忠臣和英勇善战的将士。当后赵大军攻入辽西时，虽有叛降，但更有武宁县令孙兴、昌黎人孙泳、乐浪太守鞠彭等人的坚决抵抗。当国家形势岌岌可危时，虽有动摇，但更有慕舆根、封奕、黄泓等人的誓死效忠。当大棘城被围得水泄不通时，为振军心，玄菟太守刘配率几百骑兵冒死杀出，所向披靡，令敌胆寒。当后赵军队无奈退却时，慕容皝之子、年仅17岁的慕容恪率两千精骑尾随掩杀，斩首三万级。犹如史诗般壮丽的棘城保卫战，以慕容前燕的完胜而告终。

三、棘城保卫战的基本特点及历史沿袭

两晋时期的棘城保卫战，让人看到了前燕祖先的智慧，他们表现出来的惊人战斗力和创造力。而两千年后，中华民族的历史进程来到了关键节点——辽沈战役，这是解放战争中具有决定意义的三大战役的第一个战役。古今两场战役相比，具有许多相似的特点，也许正是后人沿袭了前燕祖先的智慧。

一是棘城保卫战规模宏大，从时间上看，前后长达二十余年。第一次交战双方投入十余万人，塞外强部宇文鲜卑十万大军围困棘城，慕容鲜卑众志成城，大破宇文部。第二次交战双方投入三十余万人，宇文部、段氏部、高句丽三方联合，派二十七万大军围攻棘城，慕容鲜卑施离间计，瓦解了三方联军后，正面出击，背后设伏，仅凭四万军队大败宇文部。第三次交战双方投入二十余万人，中原第一强国后赵二十万大军进攻前燕国都棘城，慕容前燕力挽狂澜，取得完胜。

在辽沈战役中，国民党政府投入总兵力五十五万，分别收缩于长春、沈阳、锦州三个孤立地区，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总兵力达一百零三万，双方在北起长春、南至唐山绵延千里的战线上展开了一场决定中国命运的决战。其中的锦州攻坚战，国民党十五万强大军队在此凭坚据守，人民解放军集合二十五万大军向锦州发起攻击，最终取得解放锦州辉煌胜利。

二是棘城保卫战基本战场均围绕锦州地方进行。或是在城池之间的攻防，或是围绕城池，进行区域内的攻防，更有区域内的运动战、追击战、歼灭战等等，传统军事思想诸如孙子兵法的运用，在锦州的有限空间内发挥得淋漓尽致。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辽沈战役中，关键性的锦州攻坚战在锦州城打响，关键中的关键塔山阻击战在距锦州城二十多公里的塔山同时进行，具有决定意义的黑山大虎山阻击战也是围绕着锦州展开，辽西围歼战中人民解放军也运用运动战、追击战、歼灭战等战术，围歼了国民党西进兵团的十万大军。

三是棘城保卫战由战术转向战略的转化异常迅捷，每次战争均产生了对不同历史时期的巨大推进作用，慕容鲜卑第一仗胜利后雄踞辽西之首，第二仗胜利后逐渐统治全东北，第三仗胜利后开始进军中原。

辽沈战役中，围绕中央军委关于“辽沈战役作战方针”的战略部署，人民解放军把决战的首点选在锦州，运用城市攻坚、阵地防御、运动战、歼灭战、伏击战等战术，取得了锦州攻坚战、塔山阻击战、彰武新立屯防御战、黑山大虎山阻击战、辽西围歼战的胜利，实现了中央封闭东北战场的战略部署，消灭了东北国民党军的精锐主力，加速了辽沈战役的胜利和全中国的解放进程。

四、棘城保卫战的历史意义

一是推进了区域社会的整合。两晋时期的棘城保卫战，一战打出个辽西王，二战打出个东北王，三战打出个中原王，其历史意义绝不在长平之战、赤壁之战、淝水之战等著名战争之下。相继促进了辽西区域、辽河流域乃至中原地域的社会统一，产生了区域性的虹吸效应。实施优惠政策，在小凌河流域设立五郡，招纳晋国几万户世族和流亡百姓落户，鼓励鲜卑人与之通婚；教导百姓耕地务农，养蚕织布，将游牧生产方式转为农耕生产方式；引导鲜卑部落认清历史发展趋向，自觉的将氏族组织转为地区性国家组织，创造了大批东北、中原民众向心迁徙的世外桃源社会。

二是促进了辽西区域、辽河流域乃至东北地区的生产力及经济、文化、科技的发展。重用汉族名士为官，充分利用汉族士人较高的文化素质和熟练的封建统治方法，促使他们为鲜卑民族的进步做出重大贡献；特别需要强调的是，科举制度的萌芽诞生于慕容鲜卑创立的前燕。从棘城开始，慕容鲜卑开设学校，甄选名师，通过严格考试选拔良才，这一有别历朝官吏选拔制度的伟大贡献，可谓开天辟地，对中华历史影响深远，堪称“慕容文治”。在科技创新方面，由慕容燕国改进并大规模装备军队的马镫、甲骑具装，对当时东北亚、乃至整个中国境内势力格局的消涨均产生了巨大冲击。被誉为“中国靴子”的马镫，对欧洲中世纪革命的爆发，欧洲新时代的到来起到了推波助澜的重要作用。

三是开启了鲜卑、夫余、高句丽、汉族以及其他各族群的主动与被动的一体化，促进了各民族的融合，为后来的族群消亡开了先河。先进的中原文化悄然影响着北方少数民族文化，二者逐渐交融，推动了中华民族的文明进程。

四是在锦州形成一种战争文化传统。锦州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开启了以后诸如松锦大战、辽沈战役的战争模式，撬动了历史，为新的国家形式的产生奏响了腾飞序曲。历经千百年战争洗礼，孕育了英勇顽强、开拓进取的锦州精神。

五、传承优秀的历史文化对塑造新锦州的启示

棘城保卫战开启凸显了棘城亦即锦州的战略地位、区位优势，以及战争文化的枢要。这是锦州能够在战争时期成为全国十二个必保城市之一的根本原因。锦州有着深厚的历史积淀和丰富的文化底蕴，锦州人民始终传承英勇顽强、开拓进取的锦州精神，在新中国成立伊始，发展新兴工业，创造了二十一项新中国第一的产品。如今的锦州扩大城市规模，丰富产业结构，提升科技竞争力，加快建设辽西区域中心的步伐，努力营建一座生机勃勃的城市。

读史使人明智，从战争文化引申开去，我们更应该看到锦州在相对的区域范畴内的集散、辐射的节点作用。锦州地处辽西走廊东端，是东北与华北的通路，连接着京津冀与辽宁中部城市群两大经济带。借助历史优势和区位特点，放开眼界，树立大锦州观念，立足东北，从东北到全国，甚至走出国门，这个节点的集散、辐射、撬动作用会更大。

从某种意义上说，胸襟与眼界，决定着节点作用的无限放大。在“一带一路”战略的引领下，我们应该像棘城祖先那样，立足锦州家园，继承棘城保卫战的军事、经济、文化、科技等方面的精神，弘扬“一带一路”中的大节点效应，带动更大范畴的发展，这应该是棘城保卫战的当代启示。

[1]冯立民.别观锦州[M].沈阳：万卷出版公司，2005：67-72.

[2]《晋书·慕容廆载记》.

[3]冯立民.神奇的锦绣之州——锦州卷[M].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5.

[4]孙海滨，刘景毅.锦州史话[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

[5]牛广臣，牛瑞.锦州春秋纪事[M].北京：方志出版社，1997.

[6]田立坤.棘城新考[J].辽海文物学刊，1996（2）.

[7]锦州市人民政府地方志办公室.锦州市志：综合卷[M].沈阳：辽宁民族出版社，2008.

[8]中共锦州市委党史研究室编.亲历锦州[M].沈阳：沈阳出版社，2008.

（责任编辑 陈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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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8254（2016）06-0151-03

2016-08-05

于莉莉(1986—)，女，辽沈战役纪念馆文博馆员，从事史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