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方言学生普通话合口呼h-读成kʰ-探析

2016-12-15 06:19许洁红
桂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 2016年6期
关键词:粤方言声母普通话

许洁红

(广州大学附属小学,广东广州 510001)

粤方言学生普通话合口呼h-读成kʰ-探析

许洁红

(广州大学附属小学,广东广州 510001)

粤方言区学生读普通话时,易把以[h-]为声母的合口呼读成[kʰ-],是因为普通话以[h-]为声母的合口呼在粤方言中不读[h-],而读[f-]或[w-]。粤方言的[u]又前又扁,致使[h-]弱化,为突出送气,发音时忽然用力,会加强喉部紧张,而产生塞音[k-],塞音[k-]一送气,就形成了塞擦音[kʰ-]。

粤方言;普通话;擦音;塞擦音

一、前言

1950年《小学语文课程暂行标准(草案)》规定:“所谓语文,应是以北京音系为标准的普通话和照普通话写出的语体文。”“讲解用的语言,仍用以北京音系为标准的普通话,不用方言土语。”《小学语文教学大纲草案(初稿)》和《小学语文教学大纲(草案)》再次强调:“教给儿童的语言必须是规范化的汉民族的共同语言。这种语言就是以北京语音为标准音、以北方话为基础方言、以典范的现代白话文著作为语法规范的普通话。推广普通话是小学语文科的一项重要任务。”“第一是词的声音。这首先要求依照普通话的语音进行教学;在方言区域须特别注意正音工作。”1990年国家语委明确以广东、福建两省和上海市作为南方方言区推广普通话的重点地区。在推广普通话、实现大汉民族和谐统一这条道路上,党和政府给予了广东义务教育高度的重视与关怀。

二、h-读成kh-的情况及番禺区简介

在小学语文字音教学中,笔者曾遇到学生把h-读成kh-的情况,例如:“花”[hua55]读成“夸”[kʰua55]、“坏”[hua51]读成“快”[kʰua51]、“货”[huo51]读成“阔”[kʰuo51]等等。经过老师强调、范读与纠正,学生能把读音改正过来。笔者原以为是学生不认识这个字,而且擦音[h-]与塞擦音[kʰ-]都是送气音,发音部位也比较接近,读起来会有相似的地方,不认真听就容易混淆,所以才会读错。然而后来发现,h-读成kʰ-的情况不断反复,甚至很浅显的字也依然读错声母,而且不是一个学生读错,大部分学生都会犯这样的错误。这引起了笔者的疑惑,于是决定一探究竟。

经过调查得知,h-读成kʰ-的多为粤方言区的学生。他们读错的多为合口呼字,即单韵母u和以韵母u开头的韵母。如:乎[hu55]读成哭[kʰu55]、华[hua35]读成[kʰua35]、换[huan51]读成[kʰuan51]、谎[huaŋ214]读成[kʰuaŋ214]。了解了h-误读成kʰ-的两大特点后,笔者于是就从这两方面进行调查研究。

笔者所授课的两个班级中,粤方言学生有32人(四班17人,一班15人),其中番禺区原居民24人,其他8人。让他们分别念“不会回来[pu35huɐi51huɐi35lai35]”,其他地区的粤方言同学不会出现合口呼h-读成kʰ-的情况,番禺区的原居民同学大部分则需要刻意咬字才能读对。

广州市番禺区属于广州市历史悠久的老城区之一,也就是最早使用粤方言的地区之一。随着社会经济中心的转移和广州各新区的成立与繁荣,番禺已退居为广州的“郊区”,对外的交流相对减少。而对于文化而言,经济的退守就能给传统文化的保留创造条件,旧城区就不易被外来文化侵蚀。换而言之,番禺粤方言区居民不会全盘接受普通话,只能在粤方言的基础上学习普通话。

三、普通话h-声母在粤方言中读成f-或w-的原因

我们先来看看普通话h-声母的合口呼在粤方言中都念什么。

表1 h-声母的合口呼在普通话、粤方言及粤方言区学生中读普通话时的读音

从表1的对比中,我们可以获取到以下信息:

第一,粤方言以h-为声母的合口呼不读清擦音h-,而读成擦音f-和零声母w-(即声母脱落)。

第二,粤方言以h-为声母的合口呼,介音[u]已经脱落。

第三,粤方言以h-为声母的合口呼读普通话时易读成kʰ-。

清擦音[h]在五音中原属喉音,由晓母字演变和匣母字清化而成,晓母字在中古读清擦音[h-],匣母字在中古读浊擦音[*ɣ]。普通话以h-为声母的合口呼在粤方言中读成擦音f-的属于晓母字,而读成零声母w-的属于匣母字。

高本汉先生(1940)在《中国音韵学研究》中曾经认为,匣母字声母的脱落,是闽语和粤语的特征。其实吴语和湘语也存在匣母读为零声母的现象(周赛红2008)。全浊声母字读为零声母的现象较早反映在吴方言,明代袁子让说:“吴音黄曰王,行曰盈,和曰污,玄曰员,盖误匣于喻也。”明陆容《菽园杂记》:“如吴语黄王不辨,北人每笑之。”清代江永认为:“匣母最浊,需重呼吴音呼吴户黄禾等字皆似喻母,水土使然也。”《[康熙]长沙府志》(1685):“王黄曰王……回曰惟……贤曰延……横曰文。”邹氏《五均论(上)》“二十论不可趁字母以媚俗”云:“世多呼湖为巫,……桓丸为丸,则匣又变而为喻矣。”周赛红认为三堂街话全浊声母的失落,读为零声母,是声母受主元音或介音影响,或同化、异化的结果。

伍巍先生(1999)曾说过:“粤语的送气成分较强较深是普遍事实。”他在《广州话溪母字读音研究》一文中指出,广州话的元音[u]是一个又前又扁的[u],尤其在介音位置上的[-u-],实际发音往往带有轻微的摩擦成分,在送气成分[h]的作用下,唇位的摩擦更为明显,[hu-]在微带摩擦的合口介音的前化作用下,发成了[ɸu-]。“在粤语的听感上,这两个音的音色十分接近,也不存在音位上的对立,因此人们在语言心理上可以接受这一音变。”[ɸu-]由于唇齿化的作用而最终演变成[fu-],“与[ɸu-]相比,发[fu-]更方便、省力。”

我们知道,溪母字声母从[h]向[f]演变的过程,就是晓母合口字的发展过程。因此,我们可以假设晓母合口字的读音演变轨迹为:hu→ɸu→ɸˇu→fu,[u]代表产生摩擦的阶段。庄初升先生(2001)认为晓组[h-]声母在合口字之前,由于[u]介音的影响,上齿和下唇得以接近而摩擦,便产生[f]声母,这属于一种唇齿化现象。我们知道,晓母和匣母在系统上是成对的,一个代表清音,一个代表浊音。所以,为了保持系统的对立,晓母和匣母的发展轨迹应该是相同的。也就是说,匣母字应该走与晓母字一致的路线。即:ɦu→βu→wu,[β]是与[ɸ]相对的浊音。[wu]进一步清化,就变成了零声母。匣母字假如在[βu]这一阶段就开始清化,就会与晓母字合流,即:ɦu→βu→→→fu,因为[βu]清化后就等同于[ɸu],“乎[fu22]”就是这一演变过程的产物。粤西有些地方匣母字读[f-],如湖读[fu21]、护读[fu22]也是同样的道理。

至于匣母字开口字声母主要读[h-],并没有发生弱化,原因在于它没有[u]在起作用。我们认为,促成匣母合口字声母弱化为零声母的关键就是合口介音[-u-]的作用。

四、粤方言以h-为声母的合口呼读普通话时易读成kh-的原因

正如前文所述,广州话的元音[u]是一个又前又扁的[u],尤其在介音位置上的[-u-],实际发音往往带有轻微的摩擦成分,在送气成分[h]的作用下,唇位的摩擦更为明显。也就是说,送气成分[h]与[u]组合时,[u]的角色更突出,[h]反而有所弱化。所以,在粤方言中,根本就没有给以[h-]为声母的合口呼留存的机会,全部转化为[f-]或[w-]。倒过来,要让粤方言区的人发出普通话以[h-]为声母的合口呼是困难的。如果硬要把一个弱化的[h]发出来,那[h]就有可能向具有相同或相似的发音部位和方法的音演变,我们可以称之为“邻滑音”。

[h-]是舌根前送气清擦音(擦音又叫摩擦音,发音器官的某两部分靠近而不完全闭塞,留出一个狭窄的缝隙,让气流从中摩擦而出,就产生擦音),[kʰ-]是舌根前送气清塞擦音(塞擦音:发音器官的某两部分先闭塞,然后放松阻碍,形成缝隙,让气流摩擦而出,就产生塞擦音。塞擦音中闭塞过程和摩擦过程结合很紧,一般把它们看成一个发音过程。国际音标就用一个塞音符号和一个擦音符号来表示塞擦音),这两个音都具有相同的发音部位,都是喉音,同时都送气。相同发音部位喉音的擦音与塞擦音最突出的区别,那就是是否具有“喉塞”。粤方言区的人发普通话[h-]时,因为不习惯,所以产生一种不自觉的喉部紧张感,也就是“闭塞”。为了突出送气,发音时忽然用力,会更加使喉部紧张而产生塞音[k-],塞音[k-]一送气,就形成了塞擦音[kʰ-]。

五、改善方法

知道了粤方言区学生读普通话时容易把以[h-]为声母的合口呼读成[kʰ-]的原因,我们就可以对症下药,帮助学生更好地掌握普通话。

第一,国家语委提出,共同语和方言是相互依存的,推广普通话时,也要进行方言保护。而对于我们粤方言区的学生来说,因为家庭与生活语言都是粤方言,占的比例较大,为更好地学好普通话,生活中双语同行有一定的必要性。

第二,孩子牙牙学语时期是个很重要的时段,非常容易接受新知识,但也很容易固定思维,所以才出现粤方言区同学不习惯读[h-]的合口呼。如果在小孩学话时期,多语言多方位熏陶,就不会产生“偏科”或“挂科”现象。

第三,教师在教授普通话[h-]的合口呼时,可根据学生喉部紧张而易读错的特点,训练学生发出擦音,放松喉部。同时,从[h-]的开口呼入手,慢慢过渡到合口呼;从单韵母的合口呼,过渡到复韵母的合口呼,进而过渡到后鼻音韵母。

汉语教学任重而道远,尤其在方言区,既要推广普通话,又要保护方言,要实现全民汉语,让汉语成为世界语言,需要大家更多的努力。

[1]白宛如.广州方言词典[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1998.

[2]高本汉.中国音韵学研究[M].赵元任,罗常培,李方桂,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40.

[3]伍巍.广州话溪母字读音研究[J].语文研究,1999(4).

[4]周赛红.从三堂街话中古全浊声母字读音看喻母的来源[J].长江大学学报,2008(1).

Analysis of[h-]Being Pronounced as[kʰ-]by the Students of Cantonese Areas

XuJiehong
(The Primary School Affiliated to Guangzhou University,Guangzhou,Guangdong 510001,China)

When the students of Cantonese areas speak Mandarin,they pronounce[h-]as[kʰ-].Because[h-]in Mandarin is pronounced as [f-]or[w-]in Cantonese.[u]in Cantonese is a front and flat position,which will weaken[h-].In order to aspirate,it is pronounced with strength all of a sudden,and the throat will be so tight that[k-]will come into being.When[k-]is aspirated,then[kʰ-]will emerge.

Cantonese;Mandarin;fricative consonant;affricate consonant

H17

A

1001-7070(2016)06-0057-03

(责任编辑:彭志雄)

2016-06-17

许洁红(1986-),女,广东清远人,方言学硕士,广州大学附属小学语文教师,主要从事方言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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