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人想象力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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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力榜：黑 陶〕

铸冶师

我，是铸冶师。一日，正在铸剑，冶炉之中，紫色绚丽的火焰，突然冲天而上。异状惊我，于是跪伏炉下祈祷。此时，有朱雀一只，飞停炉上，不停呼唤：“恩公，恩公，冶与天通。七月七日，迎汝以赤龙。”

七月七日来到，果然，有红色蛟龙飞临，候我骑上，继而升天。

真人

真，《说文》云：仙人变形而登天也。

我追慕这样的真人——

他似乎有形，又好像无形；似乎充实，又好像空虚。

他能够遨游于天地之间，徘徊在尘世之外，逍遥自在于宇宙初始的混沌状态里。

他心胸浩大，清静无欲。大泽焚烧不能使他感到热力，河汉冰冻不能使他感到寒冷，炸雷劈山不能使他感到受惊，狂风肆虐天昏地暗不能使他受到伤害。

他视珍宝如砾石，视帝王如过客，视美人如土偶。

他将死生看作自然变化，将万物看作本质一类。他的精神合于天道地道，他在恍惚无际的宇宙间出神入化。

乘赤鲤而出

我曾经从汹涌无边的水中，乘金光闪闪的赤鲤而出。

神目灵耳

我有洞察过去、现在、未来一切的超时空的神目灵耳。

太古，未有天地，世界窈冥混沌。彼时阴阳二神同时出现，共同开始经天营地。

分出天地之后，二神所吐阴阳之气，又交互作用，万物，始渐形成。

我目睹到——

烦杂之气，产出虫鱼鸟兽；

精纯之气，便诞生出智慧而又愚蠢的特别物种：人类。

午夜出现的红衣披发鬼怪

我是东汉时人，能降伏各种鬼魅精怪，命令它们显出原形。

皇帝听到闻的名声，叫人把我带进宫中，说：“我的宫殿里有鬼怪，半夜之后，常有数人，穿红色衣服，披散头发，打着火把一个跟着一个转圈。怎么能降伏它们呢？”我答：“这只是小怪，容易消除。”

夜半的宫殿之中，我设坛行法。三个午夜出现的红衣披发鬼怪，在我的法术之下，顿时倒地，没有声息。皇帝吃惊了，连忙向我说明：“他们是我派人伪装的鬼怪，只是想试试你的法术，他赶快解救了他们！”

女娲

太古时代，四根擎天大柱倒毁，九州大地裂开，天不兼覆，地不周载。野火蔓延不熄，洪水泛滥不止，猛兽吞食百姓。

我看见善良又法力无边的女娲，冶炼五色石以修补苍天，砍下鳌足来替代擎天大柱，堆积芦灰制止了洪水，斩杀黑龙平息了大地。

世界一新，焕发生气。

女娲背靠大地，怀抱青天，她重新在妥善安排：

让春天温暖，让夏天炽热，让秋天肃杀，让冬天寒冷。

成都大火

我隐居山中。一日，有暴风从西南方刮起。我对追随身边的徒弟说：“成都街市上的火势很猛啊。”于是含一口水，喷了出去，又命人记下当时的日期。

后来，有从蜀地回来的人，说：“那一天成都发生大火，有云从东方升起，一会儿降下大雨，火就灭了。”

女娲肖像

我见过女娲。

她乘坐辉煌雷车，有翼的大龙居中驾辕，矫健的青虬配在两旁。她手持稀世瑞玉，脚踏五彩垫席。雷车前有白螭开道，后有腾蛇簇拥，上有黄云缭绕。

女娲逍遥遨游，鬼神为之引导。她安详静虚，遵从着天地之固然。

如愿

一段时间中，我曾经随贾客做生意。道经彭泽湖，每次，都会拿些船中所载货品，投入湖中，以示敬意。

好多年后，我又一次经过彭泽湖，忽然看见湖中出现一条大道，上有众多人世景象。有数位官吏，乘着车马在等候我，说：“是彭泽湖神青洪君派来邀请您的。”

我遂和他们前往，须臾便到目的地。但见府舍俨然，门口有官员士卒。我有些惊愕害怕。一位面容非常和善的官吏细声对我说：“不用害怕，是青洪君感君始终有礼，特地邀请您来的，一会儿定有厚礼赠送给您。不过，您最好不要拿礼物，只要 ‘如愿’就行了。”

我见了青洪君后，乃求 “如愿”。如愿，原来是彭泽湖神的婢女。

青洪君答应了我。

如愿跟我回家后，我所有的愿望，从此便都能实现。

生死静动

人之生，像天地自然之运行；人之死，如物质自然之变化。

静，则与阴一同闭藏；动，则与阳一起开启。

孙权死前的征兆

我亲眼见过孙权死前的自然征兆。那从未经历过的大风，震惊了我。那年，大风呼啸刮动，江海里的水涌溢而上，平地积水八尺深；大风还拔掉了孙权父亲孙坚高陵上的两千棵大树，石碑都在摇动；吴城的两块巨大门扇，被刮起又飞落。

第二年，孙权死了。

轮转

我早已通晓并深谙自然的法则——

孟春万物开始生长，孟秋万物开始衰败；

仲春开始播种，仲秋开始纳藏；

季春春耕大忙，季秋全面收割；

孟夏平和舒缓，孟冬肃杀急迫；

仲夏日最长，仲冬日最短；

季夏阳气将要穷尽，季冬阴气即将结束。

干将、莫邪的儿子

我叫赤，是干将、莫邪的儿子。后世有个叫鲁迅的人，做过我的小说，题目是《铸剑》。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父亲。

长大之后，我问母亲：我的父亲在哪里？

母亲这才告我原委。父母给楚王铸剑，三年才成雌雄二剑。那时母亲的肚里正怀着我。父亲对母亲说，我们给楚王铸剑，三年才成，我去，他肯定会找借口杀了我，因为他会怕我再给别的国君铸剑。你如果生了孩子是男孩，等他长大就告诉他：“出户，望南山，松生石上，剑在其背。”说完，父亲便只带了一把雌剑，去见楚王。时间既久，剑又只雌，楚王几乎不用再找借口，父亲就被杀了。

母亲说完，我立刻出门，南山在望，且堂前的松木柱子，正立于石础之上。我遂用斧子劈破松柱之背，得到了父亲所铸的那把雄剑。

报仇！我日夜思想着要为父报仇！

我生有异相，两眉之间宽有一尺。那些时日，楚王梦见了我，梦见了口口声声说要报仇的我。楚王害怕，到处张贴榜文，悬赏千金，要捉拿我。

形势紧迫，我无奈避隐山中，哀泣不已。

山中的一位侠客遇到了我，问：你小小年纪，为何事哭得如此悲伤？

我答：我是干将、莫邪的儿子，楚王杀了我的父亲，我要报仇！

侠客说：我也是被楚王残害的人，听说了楚王悬赏千金要你的头颅。你把你的头和宝剑拿来，我去替你报仇。

我紧紧盯着侠客看了一会。他的目光让我信任他。我随即自刎，双手捧着头和剑，交给了侠客。但我的身体仍僵硬站着，不肯倒下。

侠客说：决不负你！闻听此言，我的身体随即便倒了下去。

侠客拿着我的头去见楚王，楚王大喜。

侠客对楚王说：这是勇士的头颅，当于汤镬煮之。

楚王依侠客言而行。我的头被煮了整整三天三夜，也没有煮烂。我的头甚至在汤镬中跳出水面，瞪大眼睛以示极其愤怒的情状。

侠客说：这个孩子的头煮不烂，希望大王您亲自到锅边看看它，借您的雄威压它一压，这样，马上就会煮烂了。

楚王于是走到锅边，探首而视。说时迟那时快，侠客用锋利的雄剑挥向楚王，楚王之头，应声落入锅中。

汤镬之中我的头，立刻愤怒地咬住了楚王头的耳朵。楚王头也在反扑，回咬住我的鼻子。

侠客见状，便用剑挥向自己。侠客之头，也即刻掉落汤镬之中。这颗头颅马上冲上前来，帮助我的头共咬楚王之头。

七天七夜，煮着沸水的大锅之内，三颗人头，沸腾熟烂，难分彼此。

东、南、西、北、中

东方，是河流溪水汇聚的地方，也是日月升起的方位。东方属青色，主管肝脏。

南方，是阳气聚集和湿热停留的地方。南方属赤色，主管心脏。

西方，是崇山高原，是河流发源之处，也是日月落下的地方。西方属白色，主管肺。

北方，是天地闭合、幽暗不明之处，寒冰积聚，也是动物蛰藏的地方。北方属黑色，主管肾脏。

中部，则四通八达，是风云流通、雨露汇聚的好地方。中央属黄色，主管胃。

羽·飞

那惊艳的一天，我永远记得。

那个露水清凉的早晨，我看见田地里，突然出现了六七位美丽女子，都穿着好看的羽毛衣服。我并不知道她们是鸟。我悄悄地接近她们，拿到了其中一位女子脱下来的羽毛衣裳，藏了起来。然后，我大方地走近她们。几乎是瞬间，她们化为鸟形，一只只飞走了。惟独被我藏了羽衣的那位，仍留在了那儿。我得以牵住她的手，娶她做了妻子。

我们共同生活，生下了三个女儿。后来，她在稻谷堆下，发现了我所隐藏的她

的羽衣，穿上后，她飞走了。

再后来，飞走的妻子又来迎接三个女儿。我的三个女儿，也跟随着她们的母亲，一一飞走了。

道

我深知 “道”义，但，又无法言说“道”之究竟。

我只知：道，覆盖苍天，承载大地，延及四面八方，高到无法触及，深至无法测量。

道，它包裹天地，在无形无兆中化成万物。

道，它立着就充塞天地，躺下则广斥四方，延长下去又及于永恒。奇异的是，当道蜷缩起来的时候，它又总是不盈一握。

道，它横贯四维，蕴涵阴阳，维系宇宙，不知疲倦地在彰显着我们的日月星辰。

卖鬼

我年轻的时候，走夜路曾经碰到过鬼。

我问他是谁，鬼说，我是鬼。鬼也问我，你又是谁？我骗他：我也是鬼。

鬼问：你要到哪里去？我答：要到前方集市。鬼说：我也是去前方集市。于是一起同行。

鬼说，步行太慢也累，我们可以相互替换着背着走，怎么样？

我说，太好了！

鬼就先背我。走了一段路，鬼说，你身子太重，不是鬼吧？

我答，我是新鬼，所以身子重。

我也轮换着背鬼，鬼果真没有一点重量。

这样轮换着背了好几次，我又问：我是新鬼，请教前辈，不知道鬼都怕些什么？

特别不喜欢人吐口水，鬼回答。

于是又一起赶路。路上遇河，我让鬼先过。听鬼过河，没有一丝声音。

等到我自己过时，河水发出哗哗的响声。

鬼又生疑：怎么会弄出声音？

我答：因为我刚死，还不习惯过河，请勿怪我。

快走到集市时，我便一把，把鬼扛到肩上，牢牢捉住了它。

鬼惊恐，大声叫喊，发出咋咋的声音，要求下来。我则不再听它。

到达集市，放鬼下来，它化成了一只羊。为防止鬼再变化，我向它吐了口水。然后，我把这只羊卖了，得了一千五百文钱。

神迹

是我梦见，还是亲眼窥视到神仙的种种行迹？

他们以天穹为车盖，以大地为车厢，以四季作骏马，以阴阳为车夫；他们喝令雨师清洒道路，呼唤风伯扫除尘埃；他们用闪电作鞭子，借风雷为车轮；他们乘着白云冲上九霄，与自然造化默契同行。

蛇魂

我的朋友陈甲，曾在野外的大沼泽中打猎。忽见一条巨蛇，长六七丈，形状像能装百斛的大船，蛇身黑黄五色，卧在土冈之下。陈甲随即射死了它，但不知为何，当时没敢跟人说。

三年后，与同乡一起打猎，不经意间，又来到当年见蛇的地方。陈甲对同行人说：过去，我在这里杀死过一条大蛇。

当夜，我友陈甲梦见一人，穿黑衣服，戴黑头巾，来到他家，责问他道：我当年昏醉，你无缘无故杀了我。我那时醉了，没能认识你的面目，所以三年以来不知道是你，今天你是来找死了！

我友被吓醒，第二天，便腹痛而死。

怎样才能捉住时间

我用张开的天穹做笼子，用浩瀚的江海做大网，如此，哪里还会有漏网的鱼、逃逸的鸟？

但是，用这样的笼子和大网，我依然无法捉住飞驰的时间。

霹雳肖像

我在夏天的田地中耕耘。俄顷乌云密布，雷阵雨突至。我奔往田边桑树下避雨。有霹雳者，自天而下，欲袭我。我挥动随身的锄头与之相搏，打断了它的腿。最终，霹雳跌落在地，无法逃离。

我所见的霹雳肖像为：唇如丹，目如镜，毛角长三寸，余状似六畜，头似猕猴。

疑惑

我没有发现春季具体在干什么，而它却在无形中化育了万物。

我没有发现秋季到底在干什么，而它也恰恰在无声无息中摧灭了万物。

父亲之死

这是发生在我邻郡的一个真实事件。

那是在江南腹地，一户人家有两个儿子。他们在田中干活，经常，父亲会无缘无故来打骂他们。儿子把这事告诉了母亲，母亲于是去问父亲。父亲非常吃惊：我从来没有去田中打骂过儿子呀！知道这是鬼魅作怪，就吩咐儿子，下次再遇上，就杀死它。

鬼怪似乎有灵，从此便寂无声息，不再到田地里去了。

父亲担心儿子还会被鬼怪困扰，一次，就亲自到田里看望儿子。

田里干活的两个儿子，以为鬼怪终于又出现了，于是合力，杀掉了真正的父亲，并随手埋掉。

鬼怪兴奋，变成他们父亲的模样，回到家里，而且告诉母亲，两个儿子已经杀死妖怪了！

儿子傍晚回家，一家人还共同庆贺。

一晃，几年就过去了。

后来，偶有一位法师来拜访他们家，对两个儿子说：你们的父亲有很重的邪气！

儿子把法师的话告诉父亲。父亲非常生气：哪里来的妖人邪语，看我不收拾他！

父亲的话音未落，法师就念着咒语进入屋内。所谓的父亲，立刻显形为一只大狐狸，钻进了床下。

于是大家合力，擒而杀之。

这时，两个儿子才明白：当初在田里杀的，是他们的真正父亲。

于是，给父亲隆重办理了丧事。一个儿子，因此自杀；另一儿子，悔恨懊恼，终亦死去。

限

井中之鱼，无法跟它谈论大海，是因为它受狭隘环境的局限。

生命只有一夏的昆虫，无法和它谈论寒冰，是由于它受季节的限制。

孤陋寡闻的腐儒，无法和他谈论大道，这是由于他受习俗、教育的深刻束缚。

报恩

某年，我乘船过钱塘江。到江的中央时，看见一只蚂蚁，在一根短芦苇上，从这一头爬向另一头，来来回回，十分惊慌害怕。

于是，我把芦苇连同蚂蚁捞上船来，救了这只蚂蚁。

那天夜里，我梦见一人，穿着黑衣，带领一百多人前来感谢我。黑衣人对我说：“我是蚂蚁之王，不小心落到江里，感谢您救活了我。以后如果遇到危急难事，请告诉我。”

十多年过去，当时地方上兴起盗贼，我被横加罪名判为盗贼首领，系狱余杭。

遭冤困顿之际，我忽然想起了当年的蚁王。但到哪里去告诉他呢？

我无奈，又念叨不停。同被关押的一人问我怎么回事？我一一告诉了他实情。他说，这个简单，你只需取两三只蚂蚁放在手掌，说给它们听就行了。我随即照做。

夜里，果然又梦见了黑衣人。他对我说：“可以赶快逃到余杭山中，天下已经乱了，大赦之令不久就到。”

我醒来，发现蚂蚁已经将我的枷锁咬坏，因此，我得以逃出监狱，渡江进了余杭山中。不久，果然遇到大赦，得以免罪。

大地倾斜，日月运行

我是共工。我人面、蛇身、红头发。一怒之下，我撞塌了不周之山。整个大地，因此往东南方向倾斜下去。

原先被固定的太阳、月亮和星星，也纷纷挣断系缚，滑向倾斜的低处——

日月星辰由此运行。

紫玉

我叫韩重，出身于清寒世家，十九岁，有道术。

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紫玉。紫玉，是吴王夫差的小女儿，年方十八，才貌俱美。

初见，紫玉就对我很有好感。彼此之间，似乎前世就已相识。

我们私底下书信热烈往来，美丽的紫玉答应做我的妻子。

有了这珍贵的允诺，我浑身充满了力量。我准备再到北方的齐、鲁深造修道，希望回来之后，能够有像萧史一样的人生。当年，萧史教秦穆公的女儿弄玉吹箫，穆公把女儿嫁给了他，后来夫妻俩得道，都随着凤凰飞上了天去。

临行时，我嘱咐我的父母，有机会，便帮我去向吴王求婚。

自我走后，父母为这桩婚事，真的想办法见到了吴王。吴王听闻此事，大怒，坚决予以拒绝。

紫玉获知消息，伤心流泪，抑郁而死，被葬在了姑苏城的阊门之外。

三年后，我南返故乡。甫一到家，便问父母：求婚的事结果如何？

父母黯然告诉我，为这婚事，吴王大怒拒绝，紫玉姑娘为此怨气郁结而死，已经埋葬入土。

闻此，如晴天霹雳。我备了祭品，来到紫玉坟前，哭泣哀恸。

也许是感知到我的欲绝泣声，紫玉之魂从墓中出来。见我，紫玉泪流满面：“自君走后，二老向父王求婚，原以为能够天从人愿，不料竟遭遇这样的命运，有什么办法呢？”

哀痛的紫玉，还是如此美丽；她的婉转悲切的歌声，痛彻我心：

南山有乌，北山张罗；

乌既高飞，罗将奈何！

意欲从君，谗言孔多。

悲结生疾，没命黄垆。

命之不造，冤如之何！

羽族之长，名为凤凰；

一日失雄，三年感伤。

虽有众鸟，不为匹双。

故见鄙姿，逢君辉光。

身远心近，何当暂忘？

歌毕，流泪的紫玉问我能否送她还冢。我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牵住了她的手。

在紫玉的世界里，我们饮酒、吃饭，一起过了三天三夜，行了夫妇之礼。

临别，紫玉拿出一颗径寸明珠送给我，让我随时保重身体，并让我有机会代她向父王致以敬意。

回到家中，第一件事，我就拿了明珠，去拜见吴王，陈述了所有发生的事情。

吴王又是大怒，说：“我的女儿已死，可你却编造谎言，玷污亡者灵魂！你是掘墓盗物，却假托鬼神！”

吴王命人关押我，危急之时，我伺机得以逃脱。我又来到紫玉坟前，诉说了拜见吴王的遭遇。

“不要担忧，”紫玉安慰我，“我现在就回家向父王剖白。”

吴王正在梳洗，忽然看到紫玉，惊愕悲喜，问道：“你怎么又活了？”

紫玉跪下说：“从前书生韩重来求婚娶我，父王不许，我名誉已毁，情义已绝，自丧其身以致死亡。现在韩重从远方回来，听说我已经死了，特地带了祭品，到墓地吊唁。我感激他行笃终之礼，就和他见了面，还把明珠送了他。这不是掘墓所得，希望不要追究了。”

吴王夫人听说女儿回来，连忙出来，伸出双臂就要拥抱紫玉。而我的紫玉，则如烟一般，冉冉逝化了。

洛书·河图

我曾经看见：洛水汤汤中，神龟送上《洛书》；黄河波涛里，缓缓浮出 《河图》。

兆

我游隐于民间，我深知天文、地理和道法。那天夜里，我远远经过中原的一座城池。那座城池之外，驻扎了大片军队。我发现，兵士的矛戟锋刃上都有火光，远望过去，就像悬挂了火烛一样；而走近之后，则消失了。

我心里明白，这支军队有不吉之兆。果然，第二天，他们被城中冲出的军队击溃，败亡了。

我

我洞悉生命的意义，通晓万物的变化。

我的精神，经历崇山峻岭不受阻拦，飞入五湖四海不会沾湿；处在极狭窄的地方不感到丝毫拥挤，横贯于天地之间又可以不留一点空隙。

书刀

鄱阳湖边有座孤石庙，曾经，我经过那里。在庙前，我遇到两位女子，她们对我说：“能否到附近的都城给我们买两双丝鞋来？自然会重重报答。”

我似乎无法拒绝。就到附近的都城，买了两双好看的丝鞋，并用箱子装着。顺便，我也在市集上给自己买了一把刻字的书刀，同时放进了箱子。

回到孤石庙，不见了女子。于是我把箱子放在庙中就离开了，却忘记取走自己的书刀。

我乘的船行进在鄱阳湖中时，忽然，有条鲤鱼跳进了我的船里。船家很高兴，准备杀鱼烹煮，剖开鱼肚子时，我看见了自己买的那把书刀。

天空

我把天空分成九大区域。九大区域内，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小区。

天空和大地的距离，我测量过，是五亿万里。

天空的九大区域，我是这样来命名的：

中央，钧天；

东方，苍天；

东北方，变天；

北方，玄天；

西北方，幽天；

西方，颢天；

西南方，朱天；

南方，炎天；

东南方，阳天。

刘玄石醉酒

我的朋友狄希，是著名的酿酒师。他善酿一种美酒，名为 “千日酒”，据说饮了这种酒，便会醉上千日。

朋友狄希有位同乡，姓刘，名玄石。玄石嗜饮，一次，经过狄希那儿，便向他讨酒喝。

狄希说：“我的酒发酵了，但酒性尚未稳定，不敢给你喝。”玄石央告：“纵然还没有成熟，暂给我一杯，行不行？”狄希听了这话，不得已给他喝了一杯。玄石喝了还想再要，说：“酒美极了！可以再给一杯吗？”我友狄希说：“先回家吧，改天再来。只这一杯，恐怕你就会睡上千日了。”

玄石告别时，脸色已经开始变化。等回到家里，竟然从此一睡不醒。家里人全都认为他已醉死，哭着把他埋葬了。

在这期间，我友受聘北方酿酒。三年过后返回家乡，忽然想到那位嗜酒的同乡刘玄石，对，三年过去，他的酒该醒了，应该去看看他。

到了刘家，狄希说：“玄石在家吗？”刘玄石的家人都很奇怪：“玄石死了，丧服都已经除了。”狄希惊异地说：“这酒看来确实是美啊，真的使他醉卧了千日，如今应该醒了！”

于是叫刘家人一同前往墓地。到达之时，只见玄石坟上汗气冲天。大家连忙挖开坟墓，打开棺材，正好看见刘玄石睁开眼睛，张开嘴巴，拉长声音说道：“痛快啊，把我弄醉了！”看到狄希在，还开玩笑问： “你酿的什么酒啊，让我喝一杯就大醉，今天才醒！太阳多高啦？”

坟上的人都笑他。大家被刘玄石的酒气冲入鼻子，也各自醉卧了三个月。

归墟

滔滔江河，东流入海，日夜不息。而大海，为什么不会涨满？

我知道，在渤海以东不知几亿万里处，有一大壑，其深无底。此壑名叫 “归墟”，百川众海和天河之水，莫不注之，而归墟总是保持平常状态，其间之水，既不增加，也不减少。

疑

我的朋友戴文谋，在山中隐居。一次在客堂吃饭时，忽然听到有神在呼唤说：“我是天帝的使者，想下临人间依凭于君，不知可否？”文谋听了十分吃惊。神又说：“君怀疑我吗？”文谋于是跪下说：“我家境贫寒，条件简陋，恐怕不足以让您降临。”但随后即洒扫屋子，设立神位，早晚进献祭品，十分恭谨。

一段日子后，文谋和妻子在里屋悄悄说这件事。妻说：“在我们家的，恐怕不是神，会不会是妖怪呢？”文谋也附和：“我也在心里怀疑。”

等到祭献食物的时候，神又开口说话了：“我依附君有些时日了，正准备让君受益，不料你们心存疑虑。”

我友文谋谢罪之际，忽然堂屋上好像有几十人的呼喊声，他出来察看，只见一只五彩大鸟，有几十只白鸠跟随，呼啦啦往东北方向飞去，钻入云里，就不见了。

昆仑山

我所见识的昆仑山，奇高无比，如九重城阙。山顶，有黄帝的巍峨宫殿。昆仑四周，包围有弱水的深渊，又环绕着炎火的大山。

火山中，有一种燃烧不完的神树，昼夜都在熊熊燃烧，暴风吹来它不会燃烧更猛，倾盆大雨也不会把它淋灭。大火之中，还生活着一种比牛还大的老鼠——身重千斤，毛长两尺，而且这毛细如春蚕之丝。此种硕鼠，居于火中浑身通红，出到火外则通体雪白。等它离开火，用水泼它，一泼即死。把它的毛剪下来纺织成布，用这种布做成的衣裳，永远不用洗涤，如果穿脏了，只需脱下来放在火里烧一烧，就洁白干净得像新的一样。人们把这种布叫做 “火浣布”。

烧

我叫麋竺，东海郡人。祖辈世代经商，家产颇富。有一次我从洛阳返乡，离家还有几十里时，看见路旁有一漂亮少妇，向我请求搭车。我慷慨应允。走了大约二十多里，她道谢，下车告辞，对我说：“我是天帝的使者，受命要去烧东海麋竺家。感谢君让我搭车，所以告诉你。”

我听了大惊，告诉她说，我就是麋竺！并苦苦求情能否免烧。使者说：“不能够不烧。既然是君家，君可赶快回家，我会慢慢走。但正午必定起火。”

我于是急驰而回，到家后，连忙把财物全部搬出家中。正午，宅中之火，果真猛烈地烧了起来。

我想去见这个人

我想去见这个人——

他的眼睛一睁开，世界就成了白天；他的眼睛一闭拢，黑夜就降临大地。

预见

我的老师段翳，精通 《易经》，善于占卜。我追随老师数年后，辞师回乡。临别时，老师给了我一个封好的竹筒，告诉我逢急难时可以打开。

返乡途中，逢一渡口，看不惯一官吏跋扈欺人，我与之争。官吏随从依仗人多，打破我头。血流如注，疼痛欲昏。此时，我拿出了随身带着的竹筒，打开后，里面是一贴膏药和一纸文书，纸上，是老师的熟悉字迹：

“遇渡，与吏斗，头破者，以此膏裹之。”

我随即照做，伤口立刻就痊愈了。

汉字诞生

我是仓颉。我长着龙颜，有四只眼睛。他们都说，我的眼睛会闪射灵光。

我仰观奎星圆曲之势，俯察龟文鸟羽山川，穷究天地之万类变化，创造了——被后人叹为伟大的——汉字。

汉字成，天落粟，鬼夜哭。

我自不管。

李少翁招魂

我的朋友李少翁，是著名的方士，善于招魂。汉武帝在位时，宠幸李夫人。夫人卒后，武帝思念不已，曾请少翁为他招李夫人之魂。

入夜，少翁搭起帷帐，并在帐内点亮灯烛。少翁嘱武帝只能坐在其他帐中，远远观看。

俄顷，亮着灯烛的空帷帐内，出现了一个美女身影，像极李夫人的样子。美女在帐内或寂寂而坐，或袅娜而行。

武帝受嘱不得挨近去看，越发感到悲哀，于是哀而赋诗。武帝之诗，少翁依然记忆清晰：

“是耶？非耶？立而望之，翩娜娜，何冉冉其来迟！”

袈裟不动如磐石

我于三更时分领受了衣钵之后，五祖弘忍大师亲自把我从湖北黄梅送到江西九江驿，并嘱我：“以后佛法，由汝大行，汝去三年，吾方逝世。汝今好去，努力向南，不宜速说，佛法难起。”

谨遵师嘱，我发足南奔。不到两个月，就抵达大庾岭。

这时，我身后追踪而来的，有数百人之众。他们都想来抢夺代表六祖身份的那件袈娑。

有一叫惠明的僧人，出家前是四品将军，性行粗糙又身强体健，他为众人先，追上了我。

听得身后匆匆而近的脚步声，我置袈裟于石上，心说：“此衣表信，可力争耶？！”

我隐于石旁草莽间。惠明至，见袈裟，大喜，即刻上前提拿。然而，袈裟不动，安如磐石。

惠明既恐又信，连连呼唤： “行者行者，我为法来，不为衣来！”

我现身而出，盘坐石上。惠明诚挚行礼，欲以我为师。

江上陆路

我曾经随一个友人去豫章。遇江，水急江阔，人不得渡。

此时，友人用手中的白羽扇朝江中一划，江面上顿时出现了一条窄窄的陆路。我们一行人慢慢全部走过去之后，江水又恢复了原样。

我的父亲是鲧

我的父亲鲧，是一位伟大而善良的神人。他的前身，据说是一匹白马。

彼时，肆虐的洪水让天下人民苦不堪言。

我的父亲决定不惜一切，控制洪水，救民于水火之中。

他从天帝那儿，偷到了著名的 “息壤”。息壤，是一种生长不息的特别土壤。看上去没有多大的一块，但只要掰一点投向大地，马上就会持续生长，积成山，堆成堤。

因为鲧带来的息壤，大地上的洪水被围挡，被控制。人民开始重建家园。

不幸的是，息壤被鲧盗给人间的消息，被天帝获知。暴怒的天帝，立即派了火神祝融，将我的父亲杀害在羽山这个地方，并且夺走了余下的神奇息壤。

我父深深遗憾。遗憾的，不是己身被杀，而是事业没有成功，志向没有达到，寒冷和饥饿的人民又重新浸在了水潦之中。

我的父亲精魂不死，肉身也三年不腐。不仅这样，父亲的肚子里，还逐渐地孕育出一个顽强活泼的生命——

这个生命，就是鲧的儿子：我，大禹。

葛玄法术

葛玄精于 《九丹液仙经》。我曾亲眼见过他在高兴时所使的法术。

一次，他把嘴里的饭喷出来，所有的饭粒变成了大蜂，有几百只，都飞到了客人身上，但并不螫人。过了一会，葛玄张开嘴，大蜂又都飞进他的嘴里，葛玄嚼着吃，还是原来的饭粒。

一次，他让人把几十个铜钱散扔到井里，他自己拿了一只器皿在井上呼唤，铜钱于是一个个从井里飞上来，落进了器皿中。

一次，葛玄为客人摆设酒席，没有人传递酒杯，酒杯就自动到了客人面前，而且，如果杯中的酒没有喝尽，杯子就不会离开。

天梯

天和地虽然是分开的，但还是有道路可以交通。

这种交通天地的道路，就是天梯。

天梯有三种：一种是山 （如昆仑），一种是树 （如建木），还有一种是龙。

神通

我叫左慈，年少时就有神通。

我曾经是曹操的座上客，但他内心并不真信我有通灵法术。一次，曹操宴请宾客，故意考我。他笑着对众宾客说：“今天高朋盛会，山珍美味大体齐备，惟独缺少的，是用吴淞江里的鲈鱼所做的鱼脍。”

我听后即说：“这个容易获得。”于是

要了一个铜盘，盛满水，拿来鱼竿挂上鱼饵在盘中垂钓。一会儿，就拉上来一条鲈鱼。曹操拍手称好，参加宴会的人都非常惊讶。

曹操又说：“一条鱼不够在座的人吃，能钓得两条最好！”

我于是再次加鱼饵钓鱼，须臾，又从铜盘中钓出一条大鱼。两条鱼都有三尺多长，鲜活可爱。

曹操大乐，不过随即又说：“现在已经得到两条鲈鱼，鲈鱼和蜀姜是绝妙搭配，可惜啊，没有蜀地的生姜。”

我说：“这个也能得到，我去去就来。”

曹操担心我就在附近买姜，对我说：“先前我曾派人到蜀地买彩锦，你顺便告诉我的使臣，让他多买四丈回来。”

不一会儿，我就带了蜀姜回来，还告于曹操： “在蜀锦市场见到了您的使者，已经告诉他多买四丈了。”

一年多后，曹操的使臣回来，果然多买了四丈彩锦。我知道，曹操还悄悄问过他怎么回事，使臣禀告： “去年的某月某日，在蜀锦市场上见到一个人，把您的命令传给了我。”

四人之异

尧，眉有八彩；舜，眼有重瞳；禹，耳有三孔；周文王，胸有四乳。

蚕桑

我是一匹公马。我所在的人家，只有两个人：父亲和他的女儿。

某次，父亲有事出门远行，家中唯有女儿。于是，女儿负责每天亲自饲养我。穷居幽处，女儿思念父亲，一日，美丽又哀愁的女儿跟我开玩笑说：“你如果能为我接父亲回来，我就嫁给你。”

我听闻此言，顿时挣断缰绳，急驰而去。跑了不知几天几夜，到了其父所在的地方。

父亲看到我，非常惊喜。我在父亲面前，朝着所来的方向，悲鸣不停。父亲道：“马无缘无故这个样子，是不是家里出事了？”于是赶紧骑着我，回到了家乡。

到得家中，才知一切无恙。父女相见欢喜。同时觉得家中我这个成员非常懂得感情，所以特地用很好的饲料来喂养我。

但我并不领情，不肯进食。而且每次看到女儿进出，总是或喜或怒地奋力跳跃。如此反复。

父亲觉得奇怪，私下询问女儿。女儿便把跟我开玩笑的事情，全部告诉了父亲。

我的悲惨时刻来临了。

父亲沉思片刻，对女儿说：“不要说出去，否则会辱及家庭名声。你暂且不要进出。”于是设置暗箭，射杀了我，并把我的皮晒在了院子里。

一日，父亲外出，女儿和邻家女在院中玩。女儿踢了踢我，说：“你呀，竟想娶人为妻，所以招来了屠杀剥皮之祸，真是自讨苦吃啊！”

话音未落，皮突然飞起，女儿被我卷着飞走了。

邻女害怕，连忙跑出去告诉她的父亲。父亲回来到处寻找，然而已不见了我和他女儿的踪影。

后来，终于在一棵大树的枝杈间，父亲找到了我们。只是他的女儿和过去的我，

现在都变成了蚕，在树上吐丝做茧。

我们化身的蚕茧，个大质优，明显异于普通蚕茧。村妇们取来饲养，收成翻倍。后来，我的乡人们便把那棵树取名叫桑。桑，就是丧失的意思。

刻木为鹤

当年，鲁班为我刻木为鹤。此鹤载我，一飞，即可七百里。

天人合一

曾经，我亲眼见过伟大的盘古开天辟地。

他呼出的气息，成为长风；他发出的声音，变做鸣雷；他眼睛的闪光，造就闪电。

然而，盘古终究也有辞世之日。

盘古死时，化身万物：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四肢五体为四极五岳，血液为江河，筋脉为道路，肌肉为田地，发髭为星辰，皮毛为草木，齿骨为金石，精髓为珠玉，汗流为雨泽。

——我理解，这，是否就是最初意义的天人合一？

参考书籍：

《搜神记》 （干宝）

《中国神话传说：从盘古到秦始皇》（袁珂）

《玄怪录·续玄怪录》 （牛僧孺、李复言）

《中国创世神话》 （陶阳、牟钟秀）

《淮南子》 （刘安）

《酉阳杂俎》 （段成式）

《坛经》 （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