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十九首》教学实践初探

2016-12-12 19:47谭洁
亚太教育 2016年31期
关键词:古诗十九首叙述者

作者简介:谭洁(1980-),女,汉族,四川成都人,高中语文一级,大学本科,成都七中嘉祥外国语学校,研究方向:高中语文教育。

摘要:“诗无达诂”是中国古代鉴赏论中重要的一个命题,东汉末年编订的《古诗十九首》,堪称“五言之冠”,其中诗歌通常富有多重意蕴。此文以笔者设计执教的《涉江采芙蓉》篇目为例,浅谈“诗无达诂”这种文学鉴赏的方法。

关键词:诗无达诂;叙述者;《涉江采芙蓉》

中图分类号:G633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2095-9214(2016)11-0044-02

“诗无达诂”始于汉代思想家、哲学家董仲舒的《春秋繁露》卷五《精华》篇。“达诂”的意思是确切的训诂或解释,且是中国古代鉴赏论中的一个重要命题。艺术鉴赏中是存在审美差异性的:对于同一部作品,鉴赏者为作品烙上了个性化的色彩,见仁见智,各以其情而自得。这样的情况,在艺术鉴赏中,是比较平常的事情。正如“一千个读者,就会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诗中章句本身并无正解真旨,作者本人亦无法主观定夺,“吾诗中之意,惟人所寓。吾所寓意,只为己设;他人异解,并行不悖”。[1]

董语中说:“《诗》无达诂,《易》无达占,《春秋》无达辞。从变从义,而以一奉人。”这就是说,《诗经》的意义正如《易经》里的占卜结果,《春秋》里的微言大义一样,会因人因时因地而有所不同;对于一篇文本的理解也是如此,诗歌的意义会因为时间不同世事变迁,会因人的经历和情感而有不同的解读的。

叶嘉莹曾在《迦陵论诗丛稿》之论及“《古诗十九首》之时代问题”时,将该诗的多义性大体归结为如下原因:一是散落民间的作品,其作者的不确定性,鉴赏者便无从知人论世,这也使得诗歌的内涵变得丰富起来;二是诗歌中大多事没有确定的人称的指代,不确定的“你,我,他”使得其具有多义性;三是汉语文法本身的模棱性和不确定性特点,在一定程度上也促使了诗歌主旨的多样化。

接下来,作者就以东汉末年所编订的《古诗十九首》中的《涉江采芙蓉》篇目为例,来浅谈关于“诗无达诂”这一命题。

涉江采芙蓉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这首民歌讲述的是一个怎样的故事呢?

为了把故事说的清楚明白,有一把开启诗歌多义性的钥匙——就是对诗歌的“叙述者”进行大胆的假设,这是一个多重视角的问题。我们可以做如下的多维假设:

第一种视角:怨妇的忧思

我们暂且假设该诗的叙述者是一个留在“旧乡”的女子,那么她面对此情此景会做什么呢?—“涉江采芙蓉”,将采摘的“芙蓉“赠与”远道“的人儿,这应该是自己所思慕的人,有可能是两情相悦的男子,也有可能是他乡的亲人挚友。感叹“长路漫浩浩”,欲归而不得。原因有:

1.著名美学家朱光潜先生认为:“远道”与“旧乡”是对立的,离“旧乡”而走“远道”的在古代大半是男子,说话的应该是女子,而全诗的情调也是“闺怨”的情调。[2]

2.先秦作品大都善用谐音来含蓄地表情达意,例如芙蓉即“夫容”的谐音。采摘芙蓉,应该是心中想念丈夫吧。

3.芙蓉花,生长于南方的植物,而“远道”的男子应该在北方,在国都洛阳。

4.采芙蓉是江南旧习,在自由的江南文化传统之中,采莲的大多是女子。

这样我们感受到了女子细腻、丰富的思念之情。

第二种视角:游子的思恋

追问:叙述者是男子,那么表达的就是男子的情感,他的情感有什么特点呢?会是在什么天气,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什么年龄的情况下,来还顾旧乡的呢?这又是讲述的一个怎样的故事呢?

结合当时东汉末年时的历史现状,自然灾害频繁发生、社会动荡不安,瘟疫也多次发作。东汉末年发生的一次瘟疫是中国历史上迄今最大的一次,可谓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呈现了真正的“荒无人烟”之惨象;此外,东汉在经过了黄巢起义之后,社会极其腐败,“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试想,一个底层的人,确切地说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在当时这样极其恶劣的社会环境下,又会陷入怎样举步维艰的境地?

在此种情境下,这颗疲于奔波的心亟需安放,他又怎能不对那美好的自由浪漫的江南文化充满无限的怀想呢?思念妻子,亦或是“旧乡”的妻子思念他,情之深,思之切,令人动容!

这种写法从《诗经》开始就有,从对方开始写起,叫做“悬想”或者“对写”。它在唐代表达“思情”的诗歌中常被使用。

王维《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提笔宕开一笔,以“遥知”二句开启,翻转到对方那一面,加入想象,化为虚写,遥想,在家乡的兄弟思念着“我”,为失落孤寂命运不达的自己而忧伤遗憾。杜甫的《月夜》“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遥怜小儿女,末解忆长安。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也是如此,从一开始就用设想对方的方式来构思入笔。本是作者远居长安,望月之际,不禁思乡念亲,却遥想到在鄜州家乡的妻子,此刻应该是一个人在闺房中独自望月,幼小的儿女却还不懂得思念远在长安的父亲;遥想着氤氲的雾气沾湿了妻子的秀发,皎白清幽的月光,映衬着她雪白无瑕的双臂;继而从想象中回到现实中,感叹道,何时才能和妻子一起倚着窗畔,携手仰望明月,让月光照干他们彼此挂着泪痕的脸呢?

我们真切地体会到男子深沉、厚重的思念之情。

第三种解读:君臣之思

早在先秦时期,我国就形成了“赋《诗》断章,予取所求”的说诗风气。

孔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理解就不同,该句本是指一个男子修饰得很美,而孔子则把解读为个人在道德修养上的精益求精:“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本来是形容庄姜的美貌,孔子的解读是用它来阐明先任后礼。

“诗无达诂”的思想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上的确是普遍存在的。于是,我们可以去推想,《涉江采芙蓉》中那千古悲叹—“同心而离居”,就一定只是局限在书写男女情爱吗?推及到《离骚》,《离骚》中的屈原总是以“香草美人”来自况,并擅用男女之爱喻君臣之情。那么《涉江采芙蓉》也在会不会诉君臣之思呢?

这位贤臣,以兰泽的“芳草”、“芙蓉”喻自己美好高洁的情操,要把采撷的“芙蓉”赠予“远道”的人儿,这个人儿难道不可以是君主吗?当我驻立回头,凝望着那一方的“旧乡”,想着长路漫漫浩,而“我”却已被贬他乡,心中所怀想着的朝廷和君主,也与我渐行渐远,“所思在远道”啊。虽有“同心”,但已“离居”,悲叹长啸,天地悠悠,却也只能“忧伤以终老”了。

据此,《涉江采芙蓉》也就由“思情”扩大上升到了“逐臣之词”了。

第四种视角:旁观者,人生的寓言

这首诗意境高洁、清幽;诗意含蓄不尽,余味悠长。我们如若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把旁观者作为叙述者,从侧面看得更清楚更透彻,可以品出忧伤、同情、悲悯的情怀。“同心而离居”,这是很多人的生命状态;“忧伤以终老”,这是很多人的悲剧命运。他心中的痛更深,悲更重!

旁观者把深重的悲悯情怀,化为天地间这声“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的长叹啊。

这首诗中的江南、芙蓉、芳草、兰泽等等意象的组合,象征着人世温情美好自由的东西。可由于时空的限制,分隔异地的双方只能遥望,空间的无限辽阔导致了时间的无尽悠长,在千万个日子的等待煎熬中,或许只空自叹息,可时空的渺远却让两颗虽身居异地但仍紧相融合的心无限地拉伸开来,这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更是一种祈求,一种盼望:祈求社会的安宁,盼望着家室的团圆。

也许这就是人生的一种宿命吧!爱情、事业、理想都是如此!彼岸与远方,永远是一张可待双方描绘的白纸。远方的召唤,虽会带给我们忧伤,但也能给予我们那无处皈依的心灵些许的期盼,让我们这些精神的流浪者看到家园的曙光。因为远方的召唤,我们不断地抛弃尘俗的包袱;因为彼岸的温馨,我们眼里总是涌动着多情的泪水;因为距离的吸引,我们不断地接近完美的人,成为立体的能够直立行走的人!让我们更有力量。

叙述者存在多样的解读,是这首诗最大的一个特点,在大家智慧的碰撞中,我们既体会到女子的细腻、丰富,也体会到男子的深沉、厚重,还体会到君臣之思,以及作为旁观者的悲悯情怀。

《涉江采芙蓉》作为一首绝美的民歌。读她,我们能读到一种中国式的乡情、亲情、爱情的缩影,绵延千年,横亘于历史时空之中。

钟嵘在《诗品》中把《古诗十九首》列为上品,并评价其为“文温以丽,意悲而远“。我们通过一个高洁优雅的意境,一串纯真自然的举动,一声感人肺腑的叹息,一段深挚笃厚的爱情,一腔无以名状的忧愤,去感受诗歌丰富的悠远的情韵。这也很好的诠释了文学作品赏析理论中“诗无达诂“的重要内涵。

仰望经典,去领略我国诗歌更丰富的文化魅力!

(作者单位:成都七中嘉祥外国语学校)

参考文献:

[1]钱钟书.也是集[M].香港广角镜出版社,1984:121.

[2]丁明煌.谁在“还顾望旧乡”——对《涉江采芙蓉》抒情主人公及表现手法的探究[J].语文教学之友,2010(5).

[3]叶嘉莹.迦陵论诗丛稿[M].北京:中华书局出版,2007(9).

[4]魏秋芳.古诗十九首[M].北京:金盾出版社,2010(8).

[5]朱光潜.朱光潜全集(第十卷)[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6(10).

[6]马茂元.古诗十九首初探[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81.

[1]钱钟书.也是集[M].香港广角镜出版社,1984:121.

[2]丁明煌.谁在“还顾望旧乡”——对《涉江采芙蓉》抒情主人公及表现手法的探究[J].语文教学之友,2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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