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彬的诗

2016-12-08 11:35
雪莲 2016年20期
关键词:浏阳河蛐蛐小号

乌 鸦

爱伦坡并不想杀人。他的读者中有庸众、圣徒和凶手。

乌鸦在午夜寻找死者的音讯——哦,不,是尸体的香味和哭声。

为一个多嘴的舞台剧批评家默哀吧!死得其所的都不无辜。

为一个杀死舞台剧批评家的凶手默哀——谁也难逃一死。

愿他尽快找到有纹身的女佣,偷看继母束胸掉落的抄写员……

悬起钟摆切开侏儒的腹部,愿他死时喷出红色地图。

在一个浓雾升起的早上,市长的化装舞会开始了。化装舞会

每个人都有跳舞和接吻的机会,直到夜色降临,敲门声没有响起

谁又能真正关心自己的命运?下一个死者是谁?

爱伦坡并不想在油灯下杀人。他的读者是女佣、抄写员和市长千金。

乌鸦在午夜寻找死者的喉管——不是约翰、爱丽丝、卢克和布莱丹。

不是任何人。

是你自己。

中秋帖

当我缩在阳台

想起安变成一个苍老的女人

神经质。她总是跟在别人后面

又从后面坐到旁边

像一个普通中学的中等生

总是用最普通的方法解题

惹得那些年轻人偷偷笑

“这个女人曾经吞食过自己吗?”

而你不知道

安曾经受人尊敬

这个被我可怜的女人一脸菜色坐在前面

她争着说话就像坠崖时要抓住每一棵树

如果不能回到一九九八年

不曾和几个年长的朋友谈谈

你又怎么会知道

这个女人曾经拥有过龙眼、欲火和康乐园

见过时间流逝

每个人都在衰老

当安这样的女人脱掉牛仔裤,穿上大白裙

她丢掉的那些书,谁又能帮她捡起

墓志铭

我死之后

会有什么新闻

谁会问起我因何而死

像怀念一条普通的芬兰河流

几个人会怀念我

为我写一段小说

在和平年代

不安招致的怀疑会有多少

请告诉我

该葬在哪里

能吹到东南风

国王的湖

我又回来了

和你在一起

我的湖

狭小的湖啊

又回到你身边

又记起旧习惯了

我的矮脚马在岸上走

去见老朋友了

穿上南方的裙子

在午夜笑声的水里

我们的湖往东流

在熟悉的南方部落

捡回母亲的胫骨

父亲的灰色心脏

我的包裹里有一封

捎给弟弟的情书

一盏多年不用的灯

我的蝴蝶结又解开了

谁是我的情人——

走吧

去见我的高个子哥哥

去见他,和他打招呼

不要回来了

不要

擦去访客的脚印

见到了泡桐脆弱的胃

我的湖里尽是断枝

断枝啊——

我的湖是绿色的

绿色多么沉腻

多么像深渊

藏着死亡的手杖

你可知道

我的脚步比叹息还轻

回来时没有惊动任何人

写给头镇的诗

我想写一写头镇,事实上

我更想写写头镇的小事物

或许,就从两条狗开始

一条白狗,一条灰狗

出现在我的整个童年,将我驱逐

很难想象是吗——我在镇上没有朋友

我的朋友也是

“这里没有大人物”。我爷爷曾说

这里的医院只能缓解咳嗽,没有癌症

不过市民生活,所有人死在自己床上

长平街上盛产小痞子,以至于陈小花

将孩子生到乡下。现在年青人都在街上宵夜

他们维持晚上的秩序,路灯

是为他们盛开的

我的母亲习惯每月三次上街赶集

严小桃也是。我的爷爷曾为我偷看严小桃的

女性生殖器,用杉木棍打我的后膝

如今我们生活在头镇,这里没有一个大人物

几条狗在傍晚叫着,几只鸡在早上打鸣

我在这里育有一子一女,在门前挖了一口新池塘

末代皇帝

他给花盆浇完水,从解放布口袋里掏出一块钱

买了张门票,去他的

皇宫

那天下午皇宫里正好没人

他穿过午门时听到一千个仆人的脚步声

他停下来

像往常那样摆了摆手

仆人没有听到他的话

他接着往前走

太和殿前的草皮还没有锄光

他弯下腰

去拔草

他对管理员六岁的儿子说

“这里曾经是我的家”

他从屏风后面拿出蛐蛐罐

蛐蛐爬了出来

一只又黑又老

故事最多的蛐蛐

寡居的女人

她关着门

在里面笑

一个人笑

笑声像衣服

落了一地

多么悲伤啊

我在门外听着

却不愿推门

去拾起一件

顺便和她说声:

长夜来了

浏阳河的背影

浏阳河

我奶奶洗菜的河里

那些年溺水的孩子也都老了

继续藏进浏阳河

丰富它的故事

魔性更大的浏阳河里

我的母亲在河边挑水喂猪

我奶奶也就死掉了

烧了她的床和衣服

烧给她房子和家畜

所有的背影都消失在浏阳河里

我的奶奶不能复活了

我的母亲也就死掉了

这么多年来浏阳河的水

我为什么没有喝过

我太矮了

不能留长头发

我爱摇滚乐

也爱姑娘

我没有高个朋友

衣服总是随便买点

逛商场

我买鞋子和生活用品

商城里漂亮女孩真多啊

我侧着身子走过

她们不会朝我笑

她们一天中的面无表情全都

给我啦

我不可能开心的

漂亮的人我都恨

好东西都是为你们准备的

我不爱交朋友了

你们不要来找我

数学题我不会做

别人的诗我不懂

我厌倦做哥哥、朋友和老师了

我不再学新东西了

钢管舞,酒吧,高脚杯,安全套

我都要小号的

小号的女人最漂亮

我不再隐藏啦

我的孩子也是小号的

我带她去逛公园

碰到一些人

我们都不认识

去游乐场玩啊玩

玩了一个下午

看见那些人跳完舞,滑玩冰

回到他们的长板床上

是不是很开心

是不是很开心啊……

父与子

越老越丑。在院子里结伴打喷嚏

不值一提。没有一张照片能证明过去

我的父亲。越老越丑

和我一样。和我一样

老了。不能对自己负责

一人一个药罐子

每天互相问问病情

星期天文学

我有一个熟人

她有很多朋友

每天和他们在一起

一个一个收回鹅毛笔

他们都很漂亮

每个人都是漂亮本身

就像爸爸春天撒下的网

天天都有鱼

适合出门的日子有多少

她就有几个漂亮的星期天

连她手上的兰花指

仿佛也有真正的香气

很多人这样说过

【作者简介】严彬,男,1981年生于湖南浏阳。出版诗集《我不因拥有玫瑰而感到抱歉》《国王的湖》《献给好人的鸣奏曲》,著有小说集《观察家》《中等生活》。参加《人民文学》第四届 “新浪潮诗会”、《诗刊》社第32届青春诗会。入选“截句诗丛”第一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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