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毁谤生

胡馨月

导引

她是一个丫鬟，但却位列“金陵十二钗又副册”之首；她年轻貌美，但却“招人怨”；她身份低微，宝玉却赞她“冰雪不足喻其洁”。这是一个怎样的人物？今天，我们就一起走进《红楼梦》，去认识一下这位矛盾集于一身的小丫鬟。

一、晴雯身世

晴雯的姓氏、父母、家乡皆无考。她十岁时，赖大家用银子买了她，是奴才家里的奴才。身份可谓低下。因长得标致，常跟赖嬷嬷进府，贾母见了喜欢，故此赖嬷嬷又把她孝敬给了贾母。可买、可送，可见晴雯的身世之卑微。

二、人物外貌

晴雯早在第五回就出场了，贾宝玉在秦可卿的卧室睡觉，有四位丫鬟服侍他，其中就有晴雯。然而第一次描述晴雯的长相，却是在第七十四回，出自最恨晴雯的王善保家的口中，她向王夫人进谗言：“……那丫头仗着她生的模样儿比别人标致些。又生了一张巧嘴，天天打扮的像个西施的样子，在人跟前能说惯道，掐尖要强。一句话不投机，他就立起两个骚眼睛来骂人，妖妖调调。”经她提醒，王夫人也回想起“有一个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像你林妹妹的”，这里虽都是背后说她的坏话，但从侧面展现出晴雯颜值之高。特别是拿她和女一号林黛玉作比较，这无疑是对她姿色的肯定。

人物性格

晴雯是《红楼梦》大观园中最有个性的典型人物之一。在封建家庭贾府里，她把短暂的一生演绎得如此美丽而真挚，连作者本人都对她喜欢有加。具体来说，她具有以下性格特点：

1.自尊自强

晴雯虽然是一个低人一等的丫鬟，是下人的下人，但她却“心比天高”，始终保持人格独立平等，是贾府丫鬟中最没有奴性的奴才。最突出的当是第三十一回“跌扇又撕扇”情节。晴雯在给宝玉换衣时失手把他的扇子跌折，这时宝玉正闷闷不乐，便训斥了她几句。宝玉的训斥明显伤害了她的自尊心，于是她就还击，认为宝二爷给她脸子瞧，结果是把宝玉“气得浑身乱战”。然后宝玉让晴雯拿果子吃，晴雯又是一阵奚落，然后便发生了“晴雯撕扇”的情节。这是晴雯与宝玉间的冲突，宝玉是晴雯的主子，但她没有听任主子奴役、侮弄或践踏，珍惜的是互相尊重和真诚相待，可见她的自尊自强个性。

2.忠勇灵巧

第五十二回的“勇晴雯病补孔雀裘”，写贾母送给宝玉一件产自俄罗斯国用孔雀毛捻成线后织成的孔雀毛披衣，这件披衣金翠辉煌，碧彩闪烁，堪称稀世珍宝。不料宝玉刚披上就被手炉中迸出的炭火烧了指顶大的一个洞，恰巧第二天是正日子老太太嘱咐了要穿去见她。宝玉心急火燎，让婆子拿出去缝补，却没有一个能揽这个活。唯有晴雯，虽然正受风寒，“病得蓬头鬼一样”，但为了让宝玉明天能够穿上华贵的雀金裘出去，而且不至被贾母、王夫人发现被烧的窟窿受到责备，她“少不得狠命咬牙捱着”为他织补。无奈“头重身轻，满眼金星乱迸，实实撑不住”，“补不上三五针，伏在枕上歇一会”。补完后，已是筋疲力尽，“嗳哟”了一声，便累得躺下了。能这样拼了命为主子，为朋友，难怪连作者曹雪芹也称她为“勇晴雯”，这体现了她忠勇灵巧的个性。

3.敢于反抗

最能体现晴雯敢于反抗，不能容忍人格侮辱的是“抄检大观园”事件。众多被抄检的人都是任其摆布，只有刚烈的晴雯“挽着头发闯进来，‘豁一声将箱子掀开，两手捉着底子，朝天往地下尽情一倒，将所有之物尽都倒出。”并且指着王善保家的说：“你说你是大太太打发来的？我还是老太太打发来的呢！”这样大胆的举动，激烈的言辞在让人叹服钦佩之余，也不禁为她捏了一把汗。作为一个普通的丫鬟，面对着贾府统治者及其恶仆的赫赫淫威，她不唯唯诺诺，而是敢于当面表露出这样犀利的反抗锋芒，充分显示了她敢于抗争的精神。在那个时代，在奴才们都相互竞争，趋炎附势的大观园中，她犹如一朵出水芙蓉“出淤泥而不染”，敢于抗争，不甘受辱，显示出初步的民主思想，真是难能可贵。

4.急躁要强

晴雯留给人的形象是伶牙俐齿、口无遮拦，咄咄逼人，正如平儿所说“晴雯那蹄子是块爆炭”，遇到自己看不惯的人和事便燃烧起来，极好地概括了她性格的急躁和要强特点。在园子里遇到正在为钻凤姐门路而兴奋的小红，晴雯迎头就是一顿抢白；见秋纹得了王夫人赏赐的两件旧衣服，她说：“呸！没见过世面的小蹄子！那是把好的给了人，挑剩下的才给你，你还充有脸！”在病中，晴雯听说偷盗平儿手镯的是怡红院中的小丫头坠儿，她怒火上冲。把坠儿叫到床前痛骂；不听人劝阻，假称宝玉的意思，立即把坠儿撵了出去，就连最后的死，也是由于绝食所致……所有这些，看似晴雯眼里容不得沙子，实则是她性格急躁，争强好胜性格的表现。

正如评论家周思源说过：晴雯确实在某些地方有林黛玉的作风。最重要的是，她们两个人的性格都非常率真，很真诚，非常纯洁。如果说，袭人像一块半透明的毛玻璃，那么晴雯就是晶莹剔透的水晶，你可以一眼把她看得非常清楚。晴雯在说话方面，也像黛玉那样直来直去，无所顾忌，有时候说话就会比较尖刻，就容易得罪人。所以这个地方都能够看出，晴雯她有非常可爱的一面，她真诚、直率，宁折不弯。晴雯的性格当中最可宝贵的一面，和黛玉非常相像，就是她有一种比较自觉的人格意识和朦胧的平等意识。这一点，在当时的社会具有极大的进步性。

性格成因

晴雯是曹雪芹塑造的几十个人物形象中比较鲜明的一个，她从小进入大观园，侍奉主子，最终在恹恹弱息之时，被人从炕上拉了下来，蓬头垢面撵出贾府，次日便夭亡，年仅十六岁（实岁）。这样一个青春少女早早夭亡，这无疑是悲剧。这种悲剧，与她性格有关，更与时代和社会有关。

1.社会悲剧

“心比天高，身为下贱”是晴雯命运的写照。她是宝玉的丫鬟，和宝玉关系极好，以至于宝玉甘愿冒着被太太打一顿的风险，也要去偷偷看一眼晴雯姐姐。临终前，晴雯将左手上两根葱管一般的指甲齐根铰下，给宝玉珍藏，二人还互换贴身旧袄儿，这些充分显示出宝玉和她的关系。但她出身贫民，是下人的下人，低贱的身份使她不可能与宝玉走得更近，过高的心志与身份的低贱形成强烈的反差，最终造成了她与其他人的格格不入，加深了她的性格与社会环境的冲突，并最终导致了她被那个社会所不容，直至毁灭。

2.人生悲剧

晴雯自幼孤零，身居微贱，连出身何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所以说她基本上没有品尝过所谓父母之爱和天伦之乐。长期的孤苦生活让她养成了尖刻好强的性格，这种性格，在那个时代，是很难被别人接受的。再加上她“风流灵巧”、模样俊俏，这更容易引起他人的嫉妒而“招人怨”，因而在大观园中，除桀骜不驯的宝二爷外，她少有几个知心人，最终因袭人的告密、从中作祟，晴雯被带病撵出大观园悲惨死去。

人物评价

1.又副册判词

只见这首页上画的，既非人物，亦非山水，不过是水墨滃染、满纸乌云浊雾而已。后有几行字迹，写道是：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

心比天高，身为下贱。

风流灵巧招人怨。

寿夭多因毁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

2.自评

我虽生得比别人好些，并没有私情勾引你，怎么一口死咬定了我是个狐狸精！我今日既担了虚名，况且没了远限……今日这一来，我就死了，也不枉担了虚名。

3.他评

凤姐：若论这些丫头们，共总比起来，都没晴雯生得好。论举止言语，她原轻薄些。

宝玉：此花（芙蓉花）也须得这样一个人（晴雯）去司掌。我就料定她那样的人必有一番事业做的。虽然超出苦海，从此不能相见，也免不得伤感思念。

贾母：但晴雯那丫头，我看她甚好，言谈针线，（这些丫头们）都不及他，将来还可以给宝玉使唤的。谁知变了。

4.评点者评价

涂瀛：有过人之节，而不能以自藏，此自祸之媒也。晴雯人品心术，都无可议，惟性情卞急，语言犀利，为稍薄耳。使善自藏，当不致逐死。然红颜绝世，易启青蝇；公子多情，竟能白壁，是又女子不字、十年乃字者也。非自爱而能若是乎？

张新之：晴雯乃黛玉影子也。

林语堂：晴雯坏处，在其野嘴烂舌，好处在其烂漫天真。

阅读训练

1.泣残红黛玉葬花，宝钗、黛玉一先一后夜访怡红院，黛玉叩门，她正生气，借故说宝玉吩咐的，不给开门。黛玉气得哭了半夜。次日她见了宝玉也不理睬，宝玉还蒙在鼓里。这里“她”指代的是：

A.香菱 B.小红 C.袭人 D.晴雯

2.《红楼梦》中对晴雯形象最具概括性的一句判词是什么？试结合作品内容简叙这一判词的含义在晴雯身上的体现。

参考答案

1.D。2.判词是“心比天高，身为下贱”。说明她人品高尚，然而遭遇艰难。具体体现：出身低微但不卑不亢，积极要求人人平等且蔑视权贵、敢怒敢言、坚贞不屈，认为“一样这屋里的人，难道谁又比谁高贵些”？经常不动声色地嘲讽心甘情愿充当“忠实奴仆”的袭人；即使富贵小姐宝钗、黛玉也同样对她们生气、使性子，甚至还敢于冒犯宝玉，在不慎将扇子骨跌断，被宝玉骂为蠢才后，不但没有慌乱畏惧，还直接顶撞宝玉，因而生气发脾气不理宝玉。王熙凤“抄检大观园”时，晴雯闯进来将箱子掀开倒尽所有之物的大胆举措，似当头一棒击在王熙凤、王夫人等贾府政权统治者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