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荷
(西南大学文学院,重庆 400000)
村子里的那些事儿
伊荷
(西南大学文学院,重庆 400000)
我们村也是个普通的村子。它坐落在河北省里的一个平原上,人们务农的务农,经商的经商,家里的生活个个直奔小康,这个村里的人们看似过着快乐的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你看看一排排瓷砖新房就知道了,平房整整齐齐,偶然突出的几座楼房伸着脖子审视着这个村子。
那一年的寒冬封锁着大地,雪淹没了一切声音,所有的喧嚣都躲藏了。只有大街上的几辆三马子在小心翼翼地前行,轮子上滚满了雪,三轮车的喘息冒着浓浓的黑烟,好像谩骂这那雪天那冬季。
我看到一辆马车。这马车是我们村一道独一无二的风景。那次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它了。黑林驾着车,走在大街上。那马是黑色的马,最引人注目的是马的那双眼,无神,却带着怜悯带着柔情。显然它是一匹老马了,是黑林多年来的老伙计了,驮麦子,驮玉米棒子,耕地都少不了它。老马是黑林的唯一的交通工具。我看到马车上放着的是一袋面,可能是为即将到来的新年做的准备。老马慢慢悠悠地压着步子向前走,虽慢,但黑林舍不得打它。
寒风中,黑林裹着破棉袄(你一看那颜色就知道多年不拆洗了,黑乎乎的),他紧缩着头来躲避刺骨的冷,只露出半个脑袋来。他才六十出头,不知道的以为他有八十了,花白的头发和额头上的纹络增加了他的年纪。他和那匹约十岁的老马的背影渐渐走远。见者流泪,闻者心酸。村里人说知道他苦。
我竟然是最后一次见他了。没过几天,他就不在了。他是过年时被人发现的。死在了炕上。谁都知道他有一个傻媳妇,每天说着不明不白的话,只有黑林能听懂点儿。谁都知道他老来得子,上面还有个小女儿。至于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或是死前傻媳妇和稍微懂事儿的女儿为什么没在身边,谁也说不清楚。
大年三十的饺子黑林没有吃上。她的傻媳妇和小儿女在那年吃上了饺子。乡亲们给他们端来的。
犹记得三十儿的晚上,烟火照亮了整个村庄。村里的人们吃着年夜饭,唠着家常,好不幸福。在他的灵棚里,无人问津,唯有一根白色的发黄的蜡烛默默地泪流。小青和弟弟小楠倚着妈妈入梦了。小青她们对死没概念。
黑林的哥哥墨(我们那念mei四声)林匆匆忙忙地将黑林下了葬,除了听到几声炮声,没什么动静。可我们都知道埋了黑林了。是个初二埋的。墨林说大过年的放着死去的黑林不好。
墨林随后就打起了这家人的主意。小楠才两岁,生的可爱,村里人都说他怎么落在了这个家里,没人养没人爱的,定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了。墨林给小楠找了一个好人家,不缺吃不缺穿的人家。他收了一万元钱后,偷偷地把小楠送了过去。据说小楠哭得厉害。姐姐小青也不停地哭,哭哑了嗓子。
小青拽着傻妈妈找叔叔要弟弟。黑林哥哥最终还是把小楠送回来了,三口之家又算完整了。弟弟回来了,三个人乐呵呵得继续着生活。
黑林留下的几亩地还有那匹老马也没了。被黑林的哥哥墨林收去了,地出租的出租,卖的卖,把老马也卖了,跟随黑林多年的伙计不知身处何方了,可能还操着本业,也可能走进了屠宰场,灵魂随着黑林去了。
总之,那些本该属于小青他们的都没了。
小青和小楠牵着妈妈,一个牵左手,一个牵右手,捡破烂儿,拾柴火,继续着生活。
夏天里,经常会看到三个人影,在河堤下捡东西吃。河堤下是人们扔垃圾的地方,夏天的垃圾居多。他们三个没人拿着一根木棍,寻觅着垃圾堆中还能吃东西。我亲眼看见过他们争着吃一个坏掉半块的甜瓜,苍蝇还有些飞虫聚集在上面,舍不得离开,和他们几个争食,小青用她那小脏手轰赶,嗡的它们便一声飞走了。他们不在乎东西不干净,他们也没有生病。这是老天的眷顾吧。
一个闷雷打进了墨林儿子的大厅里。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他们赶紧放下手里的牌,赶回自己家里。可把胖媳妇(墨林家的儿媳妇,长的胖,大家都叫她胖媳妇)吓坏了,听说当天就回了自己的娘家,她娘家是我们村儿的。
村里人说那是死去的黑林对他们家的警告。过一阵儿,村里人谁也不提雷的事了。墨林儿子的小卖部依旧红红火火,还有家里的牌友还是很多很多。
转眼间儿子结婚有两年了,儿媳妇的肚子也没动静。他们都说那都是命,注定将小青小楠过继给他家。事实上没有。那个三口之家艰难地熬着每一天,小青该上学了,没有上。她说,婶婶说了不让上,她含着泪对我说,婶婶答应她以后可以供弟弟上。说完,她笑了。
那一年的夏天,我家因为盖新房的缘故,借住到别人家。从村东头搬到村西头。新邻居是四世同堂的一家人,看上去和气热闹。
最老的老太太有四个儿子,他就住在小儿子家,即我们的邻家。她还有一个女儿,女婿是我们村有头有脸的人物,是开大客车的专跑北京线的。女婿家里盖的楼房设计独特,房顶是用金色琉璃瓦铺的,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刺眼的光芒,颇有皇城的气派。大门是欧式铁艺大门,在当时在村里还是少见的。
老太太的生活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幸运。
她被关在南屋里,屋里窗子不多,窗户又小,黑压压的。我亲眼见过的。有一次我到邻家借东西。带着好奇心往里望了望,老太太蜷缩在床上,嘴里一直嘟囔着什么。她媳妇是个很和善的人,对我对外人都好。指着南屋,说:“这可有嘛法儿呀,她是个老糊涂了,一放她出来她就乱窜。”我顿时一阵心酸,为老太太,为她儿媳。
母亲说老太太在这样下去会死的。不见阳光,不出来走动,好人也受不住的。
记得每天的夜里,从隔壁传来哭声一片,还有带着哭腔的喊叫。“放我出去吧,放我出去吧,小义(她小儿子的乳名)你怎么能这样待我啊,想我死啊”,听得出她是在恳求。我每次都能听到这句话。接下来的是踢门子,发出咚咚的声响。夜的寂静被他一人打破了。我和母亲都很晚才睡。
她家儿媳通晓事理,凡事都能左右逢源,赢得不少夸赞。她来我家串门时,不忘说几句好话,为老太太的事儿。算是为扰乱我们的睡眠道歉了。母亲心软,劝她叫老太太出去透透气,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对身体也好。哪儿媳说,没人搭理她她就不闹啦,再说她年纪大了活不久了。
不知什么时候隔壁那家人开窍了,把老太太放了出来,想必是仅有的一次。裤子提了半截儿,趴在地上走,头发上净是土,散乱地扎着,让你想起地里的杂草。他儿子见了,怕人耻笑,赶紧把她拖了进去,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应该没费多少力气。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夜里听不到老太太的哭叫声了。炮声响起来了。
邻家子孙满堂,各有生计,对老太太的葬礼一点儿也容不得马虎。村里头办丧事是有讲究的,有钱的人家总要大办一场,不管对老人孝不孝顺,一次声势浩大的葬礼总能增长小辈们的脸面的。炮声响彻天地,几乎要震碎附近人家的玻璃。村里办丧事最能出风头的得数唱大戏了,他家定了三台大戏,吹拉弹唱样样比别家的多,连唱三天。乡亲们看后有叫好的,说老太太有福气,养了几个好儿女;也有叹息的,说老太太生前受苦,死后菜的光荣,有嘛用呢。
房前的王奶奶曾含着泪对母亲说,她和邻家老太太关系不错,年轻时在一起干过活老太太最心疼小儿子了,有好吃的好穿的都给他。白疼了,到最后还不是个白眼狼。还有他的那个女儿也不孝,老太太断气后,小南屋里臭烘烘的,老太太身子没人擦洗,她闺女捂上鼻子,把她扔到炕头另一边了。
几台大戏可涨了他们家的脸,乡亲们赶过来看,外村的老头老太太拿着小板凳也来凑热闹。我呢在人群中听了几段河南坠子就回来了,其中有两段子给我印象很深,一个是《老公公考验三媳妇》,讲的是一个公公假称赶集丢了钱,看三个儿媳妇如何反应,最后断定只有老三媳妇真心待他,然后老公公把自己的积蓄都给了老三媳妇。还有一段是《拉荆芭》,讲的是儿媳妇嫌老婆婆年老无用,把她扔往山沟里的故事。
G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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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864X(2016)10-0019-02
伊荷(1994.12-),女,汉族,河北石家庄,西南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