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北京的集邮活动*

2016-12-01 01:08
关键词:集邮北平邮票

李 扬

(北京师范大学 历史学院,北京 100875)



民国时期北京的集邮活动*

李 扬

(北京师范大学 历史学院,北京 100875)

集邮是一项西式休闲文化,于清末民初传入北京,在20世纪一二十年代迅速发展,成为了近代北京市民的休闲方式之一。北京的集邮者以青壮年男性为主,且多为中低级公务人员、职员和教会学校师生,具备一定的规模。出入邮票商社、购买所需邮品,参加集邮组织、广泛结识邮友是他们开展集邮活动的主要内容。当时北京的邮票商社众多,以环球、东亚、诚记和庚辰最具代表,集邮组织则有北京邮票交换会和北平邮票会。民国时期,作为“高尚的娱乐”的集邮开始真正走入北京市民的日常生活,对去除博弈、烟酒等民间旧恶习,提倡健康、民主的社会新风尚起到了推动作用。

民国时期;北京;集邮群体;集邮活动;集邮文化

集邮是以邮票及其他邮品为主要对象的收集、鉴赏与研究活动。北京*民国时期北京的名称多次发生变化:北洋政府统治时期称北京,南京国民政府统治前期称北平,抗战爆发北平沦陷后称北京,抗战胜利后再次改称北平。为行文方便起见,本文统称北京。的集邮活动兴起于清末民初,起初只是在京洋人特有的一种文化行为和休闲方式。后来,与洋人有较多接触的政府官员、公司职员和教会学校师生等群体起而效仿。20世纪一二十年代,北京作为中华民国的首都,风气开放,人员汇聚,往来通信频繁,这样的社会环境造就了北京集邮活动的兴盛,出现了那桐、施秉璋、汪子年、吴南愚、陆志韦、赵善长和王聘彦等一批著名集邮大家,以及北京历史上的第一个集邮组织北京邮票交换会。后来,随着国民政府定都南京、抗战爆发北京沦陷,北京的集邮活动受到影响,集邮组织的发展出现中断,邮市一度呈现冷清、萧条的局面。期间虽有因伪华北票和伪满洲票涌入而带来的繁荣逆流,但与此前一二十年代黄金时期的盛况已相去甚远。直到抗战胜利,各地集邮者汇聚北京,随着北平邮票会的成立,北京的集邮活动才重新焕发生机。

目前,学界对民国时期北京集邮活动的专门研究还相对较少*马骏昌:《集邮回忆录》,燕山出版社1987年版;杨启明:《旧北京的集邮活动》,《文史精华》1994年第1期,第58- 62页; 刘肇宁:《北京早期的集邮者和邮商(一)》,《集邮博览》2007年第8期,第30页;刘肇宁:《北京早期的集邮者和邮商(二)》,《集邮博览》2007年第9期,第25页;刘肇宁:《北京早期的集邮者和邮商(三)》,《集邮博览》2007年第10期,第28页;刘肇宁:《北京早期的集邮者和邮商(四)》,《集邮博览》2007年第11期,第34-35页;刘肇宁:《北京早期的集邮者和邮商(五)》,《集邮博览》2007年第12期,第30-31页;北京市集邮协会:《北京集邮史话》,人民邮电出版社2009年版。。本文旨在以往研究的基础之上,通过梳理民国时期北京集邮活动的发展历程,揭示集邮与近代北京市民生活的关系,探寻集邮对社会文化的影响。

一、民国时期北京的集邮者

(一)集邮者的年龄与性别

1948年北平邮票会成立,该会拥有会员367人,其中北京会员144人。由于资料有限,笔者只搜集到其中90位北京会员的准确年龄,统计结果如表1所示。

表1 北平邮票会中90位北京会员年龄结构统计表[1]

在这90位集邮者中,年龄最小的只有14岁,最大的是65岁。其中,30~39岁年龄段人数最多,约占总数的32%;20~29岁年龄段和40~49岁年龄段紧随其后,分别约占23%和22%;这三个年龄段的人数之和约占总数的77%。所以,当时北京集邮群体的年龄集中在20~49岁之间,以青壮年为主。整个民国时期的情况,大体亦是如此。这主要与集邮者的财力和精力有关。

在性别方面,民国时期北京的集邮界是男性的天下。北平邮票会的144位北京会员中,只有三名女性,分别是第226号会员顾陈观慧,第298号会员张石君和第328号会员谢丰城[2]。她们的集邮事迹现已无从查证,只知顾陈观慧是和丈夫顾冀鹰一同入会的。由此可知,民国时期北京的女性集邮者少之又少。这与当时女性经济不独立,思想不开放,男女在家庭中分工不同都不无关系。

(二)集邮者的职业与收入

民国时期,北京集邮群体的职业以中低级公务人员、职员和师生为主,且非常明显地集中在铁路系统和协和医院两个单位。据赵善长回忆,“路局方面的法、比工程师亦多喜爱集邮,工作闲暇常常讲述集邮常识及介绍国外集邮情况,对我很有启发……路局方面亦有同事数人集邮,不时叙谈各方面邮事见闻,引以为乐”[3]。其中,以吴福保与李纪润最为活跃。吴福保于1927年在东单三条胡同口开设协昌邮票商行,李纪润曾在东交民巷西口瑞金大楼开设华北邮票公司,两家邮票店的生意都很兴隆。后因国都南迁,工作调动,两人才关闭了邮票店。

北京协和医院也有不少外籍人士,加之与东安市场相距不远,所以这里便出现了众多集邮大家,如内科主任、美籍华人谢和平,外科主任、美国人劳克斯,德国人伊大夫等。著名妇产科医生林崧在协和医院工作时,“每星期都到东安市场购买邮票,他的中国早期票很丰富”[4]。北京集邮家杨历清老先生,“早年在东单电报局工作,后被国民党政府裁撤在家赋闲,赋闲期间因生活困难,被迫卖掉不少中外名贵邮票,中国邮票几乎全部卖给协和医院的德籍医生毕大夫”[5]51。中国医生伍长庚以收集民国邮票、近代票和伪满票为主,特别是对收集华北六区大小字加盖票不遗余力,藏品蔚为可观,在北京地区算是首屈一指。

除了常与外国人接触的工作环境,稳定而丰厚的职业收入也是北京集邮者以公教人员为主的一个重要原因。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北京公教人员的月薪从40元到800元不等[6],大致代表了社会中间阶层的收入水平,这就让他们具备了从事集邮活动的经济资本。一枚邮票受品相、发行量、存世量和来源难易等因素的影响,其价值往往会超过其原本的面值。贵者如红印花加盖票,一枚小壹圆面值的票子在1929年价值1 100元[7];贱者参见1928年《新光月刊》的邮票出让广告,从几分到几元不等[8]。虽然当时有集邮家宣称“集邮是无国界,无贫富,无阶级的一种公共娱乐;倒不是大资本家的专有品”[9]。但是对于劳苦大众而言,少则几元,多则几十元、几百元,甚至上千元的集邮成本,实在是令人望尘莫及。难怪时人感叹:“一套纪念邮票,已去斗米之资。虽欲珍藏,安可得哉?”[10]唯有经济收入属于社会中间及以上水平者,才有足够的经济实力来从事集邮这项休闲文化活动。

(三)集邮者的规模

鉴于民国时期北京集邮者主要是来自公、教、职员阶层的青壮年男性,这就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北京集邮者的规模。民国时期,北京的集邮者到底有多少人,规模如何?虽然由于资料有限无法进行确切统计,但可以通过与其他城市对比,从各大集邮组织中的会员人数和邮票商社数量中窥见大概(见表2)。

北京邮票交换会和北平邮票会是北京地区的集邮组织;中华、新光和甲戌是全国性的集邮组织;而天津邮票会则是距京最近且与北京集邮者关系密切的一个京外集邮组织。在北京的集邮组织中,北京会员的比例高达40%~50%;在天津的集邮组织中,北京会员的比例不到10%;在全国性的集邮组织中,北京会员的比例则普遍低于5%。这说明,第一,民国时期北京的集邮者已具备一定规模,发展过程中出现了自己的集邮组织,吸纳全国会员,具有一定的影响力和号召力;第二,北京会员较少参加全国性的集邮组织,这与抗战爆发北京与外界联系受阻,以及北京集邮者个人的精力与财力有限有关。

表2 各大集邮组织中北京会员人数统计表

表3 三位学者关于全国各地邮票商社数量的研究结论统计表

除了参加集邮组织,出入邮票商社,购买所需邮品也是集邮者参与集邮活动的一项重要内容。张林侠、夜郎和刘肇宁三位学者就曾对全国各地区的邮票商社数量进行过统计。虽然三位学者的统计数据存在一定差异,但从整体上来看,他们的研究结论还是具有一致性的。民国时期,北京的邮票商社数量明显落后于上海,仅约为上海的30%,与天津、重庆的邮票商社数量相似。这说明,民国时期北京的集邮者已具备一定规模,正因如此才会有如此多的邮票商社应运而生。但同时,北京与同时期的上海相比,邮票商社数量相去甚远,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两地集邮者规模的差距。

二、民国时期北京集邮者的集邮活动

(一)出入邮票商社,购买所需邮品

青年人对集邮产生兴趣,往往跟家庭环境有关。据集邮家水泗宏回忆,“我八岁开始接触邮票。当时我被先父收到的明信片和信封上的外国邮票所吸引,就将封片上的邮票揭下收藏”[5]45。各类邮票蕴含了丰富的知识,尤其是外国邮票,还涉及外语和地理知识。在经济条件允许的情况下,青少年的这种集邮行为往往能得到家里的支持。从最初向亲朋好友索取旧票,到专门在邮票店购买所需邮票,是许多集邮者的普遍成长经历。

说到邮票商社,这是集邮者购买邮票、获取邮讯的主要场所。有学者统计,当时北京的邮票商社有29家之多[18],著名的有环球邮票社、东亚邮票社、诚记邮票社和庚辰邮票社等。很多集邮者都有自己经常光顾的邮票商社,并与那里的老板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环球邮票社是20年代京城著名的邮票商社,创办人是施秉璋,他也是北京邮票交换会的创办人。环球邮票社成立之初,其名声和规模之大,在京城首屈一指,很多集邮者都是环球邮票社的座上客。据吴鸿选回忆,“在和环球邮票社的交往中,老板施秉璋的待人接物,处处使人满意。他出售的邮票,很整齐地用胶水纸贴在册子上,每页都有定价,大宗的票品都有编号,分装在透明纸袋里,还印有卖品目录,可供选购参考,买多了还肯给你打个折扣。加以他邮学知识丰富,有问必答,每种邮票都肯平心静气地讲给你听,搞不清楚时,还会替你查阅邮票年鉴,有时还给你介绍集邮常识,一点不怕麻烦”[21]36。

牛街是北京回民的聚居地,居民以贫苦人为主,他们中的很多人都以拾捡烂纸为生。有些集邮者为搜集邮票,就跑到牛街来挨家拜访,从烂纸中搜寻带有邮票的旧信封。久而久之,原本拾捡烂纸的回民受其启发,便开始以搜寻、出售旧邮票谋生,逐渐形成了北京颇具特色的回民邮商群体,如杨永福、韦诚起、沙伯泉和黑玉珍等家族,他们分别开设了东亚、诚记、志生和国华邮票社。这些邮商以诚信、公平为理念,获得了集邮家的信任。丁义康与张瑞忱两位集邮家就与韦诚起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据韦崇福回忆,“一次他们从数百枚邮票中挑选出清晰的县名邮戳,组成一部别致的地名邮集,送给我父亲,并在邮册前写了三句话:‘苦心收集,一心爱邮,热心奉献’。这本邮册,父亲一直做为友谊的象征而收藏着”[22]。

庚辰邮票社成立于1940年,创办人是苏耀南。苏耀南本是一位集邮家,曾是新光邮票会的会员,后来下海做了邮商。据时人回忆,“他的邮票社地方虽不宽敞,仅能容纳五六人。但窗明几净,气氛安静,任顾客随意挑选邮票。苏君为人亲切和蔼,待人彬彬有礼,顾客进门,经常送上一杯茶,然后让顾客坐下从容翻选。倘有询问,对答如流,邮识相当丰富,堪称博士”[21]35。当时的北京没有集邮组织,除一些老集邮家参加上海的新光邮票会外,多数集邮者都是根据自己的交往各自联系,互相研讨。自从庚辰邮票社成立后,这里就成为了集邮者聚会的场所。特别是到了晚上,经常是高朋满座,谈笑风生,有时直到关门方散。

民国时期,北京的邮票商社多集中在东安市场,这里自然就成为了集邮者的固定集散地。据邹毅回忆,“那时北京经营集邮业务的商户大约有十五户,其中坐商十一户,流动地摊四户。十一户坐商中设在东安市场内的竟有八户,八户中集中在东安市场南花园内有六户,计有沙伯泉志生邮票社,韦崇亮诚记邮票社等,另有东安市场的丹桂商场的杨寿臣,东安市场东门内的杨启明”[23]。所以才会有“到了东安市场就能摸到北京邮市的气候”的说法[24]。

但是,民国时期北京的集邮市场鱼龙混杂,邮票造假现象十分严重,这就使集邮者与邮商的关系并不总是和谐融洽的。1926年,集邮家徐慕邢在北京东安市场购入大批廉价邮票,于其中发现了一枚新疆上海版八分倒盖票,但经集邮家周今觉鉴定为赝品。同年,北京某君在乱纸堆中发现同类五分倒盖票,经周今觉鉴定亦为赝品[25]。1928年春,北京一鲁姓商人与集邮家“农叔”联系,自称有民国四珍之一的四分改作三分倒盖变体票共十枚,且皆属方连,愿售与“农叔”。“农叔”请求先寄来一枚,以鉴别真伪,但鲁姓商人以各种理由推脱,最终便失去音信[26]。同年,有人在北京邮市上发现了伪造限吉黑贴用之倒盖邮票。邮票固为真品,但倒盖章为财政部印刷局工人伪造[27]。1935年底,北京市面上出现了宫门票伪造票,图案、花纹和颜色上与真品有明显差别[28]。1937年,平津地区一再发现伪票,包括总理五分邮票,烈士一角三分、一角七分和五角各种[29]。面对秩序日益混乱的集邮市场,政府有关部门规定“如有人在北平使用或兜售伪造邮票,即予依法究办”[30],处以六个月有期徒刑。尽管如此,铤而走险的造假者还是屡见不鲜。仅北京市档案馆现存有关行使伪造邮票的档案就有三十多件,涉案人员共计二十余人。

除了私人的邮票商社,官办邮局也开始出售集邮邮票。1934年9月1日,国民政府交通部决定建立邮票特销课,专门负责向国内外集邮者出售集邮邮票。不久,北京邮政大楼设立了集邮组,向集邮者出售集邮邮品。但因为品种很少,集邮者不满意,致使其名存实亡[31]。直到1941年春,苏耀南等集邮家联名上书北京邮政总局,要求仿效上海,在北京成立集邮处,获得批准[32]。抗战胜利后,1946年1月,中华邮政当局又在北京、天津等一些大城市设置集邮组,出售各类邮品,方便集邮者购买[33]。但整个民国时期,北京集邮者的主要集邮方式还是通过邮商和邮票商社,官办邮局出售集邮邮票始终未成规模。

(二)参加集邮组织,广泛结识邮友

近代北京的历史上有过两个集邮组织,一个是成立于1926年的北京邮票交换会,一个是成立于1948年的北平邮票会;两者的存在时间都不足一年,相隔时间却有二十年之久。北京是千年文化古都,也是近代集邮活动的发达地区,集邮组织的发展竟如此艰难,这不禁令人疑惑,值得思考。

北京邮票交换会成立之初有会员50余人,后来发展海外会员,中外会员竟达200余人,涵盖108个国家和地区,其影响之广泛不禁令人惊叹。该会在引导青年集邮爱好者,联络北京邮友等方面都发挥了积极作用。万灿文集邮之初曾加入北京邮票交换会,“除参观其宝藏外,举凡一切集邮用具与邮票年鉴皆系首次接触,大开眼界,归后即学写英文信,分向美法订购司各脱与香槟年鉴,向上海伊文思购集邮工具及商务印书馆代订美国集邮杂志……因之万君之集邮始其门而入,则施君之功实不可没”[34]。据张包平之回忆,“梁(云斋)和(王)纪泽几乎每会必到。梁常识津津乐道地为纪泽讲述我国早期的邮递历史和各种邮递信戳,并常带些新的票品和实寄信封与纪泽赏玩或交换”[35]。可惜北京邮票会仅存在一年便解散了。

1945年抗战胜利,北京迎来了郑汝纯、白子宪、刘麟、马永春、吴嘉祥、常天戈、解慕愚和王席儒等一批知名集邮者,沉寂已久的北京集邮界开始重焕生机。当时就有邮友提出,“要站起迎头赶上,联合起来,组织起来,踏着渝、宁、津、沪同好的脚印,追随英、美、苏、法邮人的作风,来建设北平的邮人团体”[36]。在邮友们的强烈呼吁下,北平邮票会于1948年6月6日正式成立。成立当天,有40余名北京会员到场。其中,“老的那位张月庭君,年逾古稀;年轻的有十四岁小弟弟成思危君;胖胖的如弥陀佛戴乐天君;高高的为张福征君”[37]。国邮有“四宝”,他们被称作北平邮票会的“四珍”,实在是趣味盎然。

北平邮票会最具特色的一项活动是在广播电台开办集邮讲座。每周三下午8时至8时15分,邮票会的各位理事、监事轮流播讲,内容涉及集邮文化的方方面面,如《集邮与储蓄》《集邮与科学》《集邮与生活》《世界动物邮票介绍》等[38]。节目在北京、天津和唐山等地都能收听得到,这对普及集邮文化起到了推动作用。

此外,北平邮票会还在东单青年馆礼堂举办邮票展览,两天内有千余人参观。“礼堂四周被装满花色缤纷的邮票所笼罩,显得堂皇富丽,琳琅满目。中间有六个卖店在介绍中西邮的交换,交易相当活跃,周围流动着欣赏邮票的中外仕女,他们都在静静的对镜匡里的邮票现着满意的微笑。”[39]此次展览展出了多位会员的藏品,其中不乏独具匠心之作,如会长郑汝纯将16枚浓缩了国邮七十年发展历程的邮票放在一起展出,体现了其浓烈的爱国情怀。

在短短半年的时间里,北平邮票会的各项活动开展得有声有色,会员遍及全国24个省、市和地区,近有天津,远至台湾,共计367人。著名集邮家陈院生、范兰如、郭润康、黎震寰、李弗如、林崧、钱希清、任重、桑新如、谈佐麟、杨耀增、袁香举和张包子俊都是北平邮票会的会员。然而好景不长,1949年和平解放后,邮票会的几位负责人因工作变动而无暇兼顾会务。曾一度在北京邮坛发光发热的北平邮票会仅昙花一现,便消失在了历史的洪流中。

为什么近代北京集邮组织的发展会如此艰难?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抗日战争的爆发。沦陷期间,北京缺乏安全稳定的社会环境,导致大量集邮者外流,失去了成立集邮组织的基础。此外,北京集邮界也缺少一位带头人。放眼全国,一个地区集邮组织的成立与维系,与本地区集邮家的带头作用密不可分,如周今觉之于中华邮票会、张包子俊之于新光邮票会、王聘彦和赵善长之于甲戌邮票会。长期以来,北京的集邮界正是缺少这样一位德高望重且热心集体事务的带头人。直到抗战胜利后,来自全国各地的集邮者汇聚一堂,北京才再次成立了集邮组织,结束了集邮者“各自为战”的局面。而北平邮票会的发起人:吴嘉祥、韦景贤、刘麟和马永春等人,也多是来自外地的集邮爱好者,非久居北京的本地集邮者。

三、集邮与近代北京的社会文化

(一)集邮文化开启健康新风尚

民国时期的北京市民,除了投身于正业之外,无论贫富,莫不有一种消遣方式,用以放松身心,陶冶性情。或收藏金石书画,或寄情花草鸟兽,或迷恋博弈烟酒,因志趣不同而高下有别。而一枚不及方寸的邮票,是如何吸引这么多爱好者的呢?

民国时期是一个印刷品相对粗糙的年代,邮票以其印刷之精美、图案之丰富、色彩之鲜艳,在众多印刷品中脱颖而出,成为人们把玩、欣赏的对象。一幅幅精美的画片让人们在工作之余获得了精神的放松与审美的享受,所以时人才会有“其体虽小,其用则大,如图案之描绘,陆离缤纷,包罗万象,五光十色,足令人目眩,非但公余藉资消遣,且可扩目心怡”的感叹[40]。同时,邮票的内容涵盖“各国之名胜风景,伟大建筑,珍禽怪兽,当代名人像,及已故烈士像”[41],蕴含了丰富的知识。这也正是许多家长支持青少年集邮的原因。

除此之外,集邮还是一种投资行为。周今觉就曾谈到:“集邮不是消费虚靡的性质,乃是投资储蓄的性质。若是票子买得合宜,五年一小长,十年一大长,有进无退的。有许多外国人,早年集成的邮册,到了晚年卖掉,得了十倍百倍的厚利,就拿他作娱老之资。”[42]现实情况也的确如此,北京的集邮家陆志伟、崔显堂等人到了晚年时,或因兴趣衰减,或因经济拮据,都将自己珍藏毕生的邮册出让给了他人。

民国时期,时人将集邮视为一项“高尚的娱乐”,不仅是因为它兼具艺术审美与知识普及的功能,更在于它为公众的休闲生活注入了一股健康向上的新风气。在众多休闲方式中,金石书画虽然高雅,却非常人所能及;博弈烟酒虽能解忧,但实则徒伤精神。唯独集邮,“最普通最价廉之票,亦有其吸引人之魔力”[43],且可陶冶性情,增长知识。所以时人就有感慨:“桃花面不如票之艳丽,三翻牌岂比票之得重。故可戒嫖赌、杜坏行、增知识。”[44]以集邮取代嫖赌、烟酒等不良嗜好,无疑是开启了一种社会新风尚。

(二)集邮组织孕育民主新思想

集邮者加入集邮组织,本是单纯地想要获取邮讯,结识邮友;但在无形中,集邮组织的各项活动使他们从相对自由独立的个体,变成了共享同一时空的共同体。成员们在团体生活中按照民主程序选举领导人、发表意见、交流思想,深刻地影响着团体的管理和各项活动的开展。“人们就是由这种‘公共生活领域’的实际感受和需求,产生追求人权、自由、平等、民主等现代价值观念,促进了现代公民社会和民主制度的发展。”[45]这对冲破封闭、保守的旧思想,开启民主、开放的新气象起到了推动作用。

以北平邮票会为例,它的成立得益于集邮人士的热心倡导,是民意的真实反映。1948年1月4日,吴嘉祥、刘麟、韦景贤和刘铭彝发起了北平邮人的第一次座谈会。会上,集邮家马永春提议成立北平邮票会以加强北京邮友之联系,并将此次座谈会作为北平邮票会之筹备会。这项提议得到了白子宪、施秉璋、常天戈和王席儒的热烈响应。18日,第二次座谈会如期举行,会上先由刘铭彝报告会章起草经过,然后由全体成员逐条讨论,每一条均经过三读才正式通过。经过两次座谈会的充分酝酿,北平邮票会终于在1948年6月6日正式成立。成立大会当天,会员们选举了北平邮票会的理事会和监事会成员,全程公开透明,充分践行了民主的思想。“马永春君原为大学讲师,上台唱票(并非清唱),声高洪亮。二刘与沙君,在高贴的会员名单上记划票数,都手眼纷乱。同时全场会员,一体注目名单,社会局王指导员认真查封票权,都能十足表示真正的民主作风。”[37]最终韦景贤、刘铭彝、刘麟、白子宪、马永春、郑汝纯、吴嘉祥、沙伯全和常天戈当选邮票会理事;韦诚起、崔显堂和施秉璋当选监事[37]。邮友们的民主意识与民主能力在邮票会的活动中得到了锻炼和提升。同年6月9日,北平邮票会召开第一次理监事联席会议,推定了各部门负责人:郑汝纯出任理事长,马永春负责总务组,韦景贤领导出版组,沙伯全管理服务组,吴嘉祥主持研究组[46]。清晰的职责划分确保了邮票会各项活动的顺利开展。到1948年年末,理事长郑汝纯在总结邮票会工作时谈到,北平邮票会半年以来的诸多成绩,是各位理事们和衷共济,群力群策的结果,并无将会务加在一二人身上的情形[47]。由此可知,北平邮票会充分发扬了分工协作的理念,并将现代化的组织管理经验传播给了众多邮友。

不能忽略的一点是,整个民国时期,北京集邮组织的发展都异常艰难。北京的两个集邮组织前后相隔20多年,这就使得集邮文化在发挥促进北京开放、民主新风气的作用上打了些许折扣。

从19世纪末起,集邮随着大批外国商人、政客与传教士的到来而传入北京。但在民国时期,集邮在北京的发展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在经历了一二十年代的黄金发展时期之后,受国都南迁和抗战爆发的影响,北京集邮者的规模受到了一定的影响,北京的集邮团体也长期难以组织起来。在这样的情况下,邮友们通过出入本地邮票商社和参加外地集邮组织来获取集邮讯息,交换邮品,坚持不辍,使得北京的集邮活动在有限的条件下坚持了下来,并形成了一个颇具规模的、由青壮年男性组成的、以公、教、职员为主的集邮群体。抗战胜利后,各地邮友汇聚北京,共同发起了北平邮票会,在推动北京集邮活动发展的同时,也为北京市民的生活注入了新乐趣与新活力。

[1] 北平邮票会会员录[J].北平邮刊,1947(27):3- 6;1948(6):9-10.

[2] 刘文.北平邮票会的北京会员[J].集邮博览,1996(10):33.

[3] 赵善长.北京早年邮事回忆[M]//马骏昌.集邮回忆录.北京:燕山出版社,1987:27.

[4] 沙伯泉.邮苑漫忆[M]//马骏昌.集邮回忆录.北京:燕山出版社,1987:258.

[5] 水泗宏.我的集邮经历[M]//马骏昌.集邮回忆录,1987.

[6] 慈鸿飞.二三十年代教师、公务员工资及生活状况考[J].近代史研究,1994(3):285-287.

[7] 张景盂.最近华邮珍品之市价[J].邮票新声,1929(2):19.

[8] 委托部第三次委托单[J].新光月刊,1928(2):1.

[9] 李雋青.从不景气的邮界说到平民化的集邮[J].新光,1931(2):2.

[10] 陈天一.纪念邮票宜于小数之我见[J].邮票新声,1929(3/4):63.

[11] 中华全国集邮联合会.中国集邮史:上[M].北京:北京出版社,1999:57.

[12] 刘安.中华邮票会中的北京会员[J].集邮博览,1995(7):29.

[13] 刘文.新光邮票会中的北京会员[J].集邮博览,1995(8):28-29.

[14] List of Members[J].北京邮票交换会会志,1927(2):附录1-3.

[15] 刘肇宁.甲戌邮票会中的北京会员[J].集邮博览, 1995(9):27.

[16] 刘肇宁.天津邮票会的北京会员[J].集邮博览,1997(11):27.

[17] 刘铭彝.北平邮票会[M]//北京市集邮协会.北京集邮史话.北京:人民邮电出版社,2009:36.

[18] 张林侠.中国集邮与邮政要览:1840-1949[M].北京:人民邮电出版社,1991:152.

[19] 夜郎.中国邮票商社名录补(一)[J].集邮博览,1993(2):25;中国邮票商社名录补(二)[J].集邮博览,1993(3):26;中国邮票商社名录补(三)[J].集邮博览,1993(4):28;中国邮票商社名录补(四)[J].集邮博览,1993(5):27;中国邮票商社名录补(五)[J].集邮博览,1993(6):27;中国邮票商社名录补(六)[J].集邮博览,1994(1):23;中国邮票商社名录补(七)[J].集邮博览,1994(2):25.

[20] 刘肇宁.中国的邮票商店[J].集邮博览,1999(1):27;1999(3):28;1999(4):19;1999(5):21.

[21] 吴鸿选.解放前的北京集邮活动和我的集邮生活[M]//马骏昌.集邮回忆录.北京:燕山出版社,1987.

[22] 韦崇福.邮事杂忆[M]//马骏昌.集邮回忆录.北京:燕山出版社,1987:283.

[23] 邹毅.邮海漫忆[M]//马骏昌.集邮回忆录.北京:燕山出版社,1987:90.

[24] 赵人龙.北京集邮回忆[M]//马骏昌.集邮回忆录.北京:燕山出版社,1987:55.

[25] 周今觉.邮海余谈[J].邮乘,1927(2):45-47.

[26] 农叔.海市蜃楼[J].中华邮票会邮学月刊,1929(4):6-7.

[27] 冷.限吉黑贴用邮票发现倒盖票之造伪[J].新光月刊,1929(4):2-3.

[28] 宫门票发现伪造票[J].新光邮票钱币杂志,1936(3):3.

[29] 翟自新.平津一再发现伪票[J].新光邮票钱币杂志,1937(6):6.

[30] 警察局关于准邮政局有人使用或兜售伪造邮票即法办的训令[A].北京市档案馆, J181-020-32460.

[31] 李毅民.中国集邮史话[M].北京:人民邮电出版社,1993:67.

[32] 北京集邮同志吁请北京邮政总局设立集邮处 希海内同人一致赞助[J].天津邮刊,1941(3):43-44.

[33] 杨耀增.北京邮坛沧桑录[M]//马骏昌.集邮回忆录.北京:燕山出版社,1987:168-169.

[34] 郭润康.集邮传真[M].北京:科学普及出版社,1995:101.

[35] 张包平之.爱邮的一生——回忆纪泽[M]//马骏昌.集邮回忆录.北京:燕山出版社,1987:188.

[36] 李心闲.北平市邮友起来团结罢![J].北平邮刊,1946(15):3.

[37] 金介如.本会成立会会场花絮[J].北平邮刊,1948(2):7.[38] 白子宪.本会应广播电台邀请主讲集邮之趣味历次广播记[J].北平邮刊,1948(5):1;1948(6):3.

[39] 青年馆邮展巡礼[J].北平邮刊,1948(4):5.

[40] 正平.谈邮[J].北平邮刊,1945(3):3.

[41] 邮语[J].北平邮刊,1945(1):2.

[42] 周今觉.开洛无线电台播音演说记[J].邮乘,1926(3):26.

[43] 张景盂.世界著名集邮家的谈话(续)[J].新光,1935(5):3.

[44] 李幼陶.集邮之乐(三)[J].新光邮票钱币杂志,1936(7):11.

[45] 李长莉.中国人的生活方式:从传统到近代[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8:前言4.

[46] 会务报告.北平邮刊[J].1948(2):7.

[47] 郑汝纯.灯边闲话[J].北平邮刊,1948(6):1.

(编辑:段明琰)

Beijing Philately Activities during the Period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

LI Yang

(SchoolofHistory,BeijingNormalUniversity,Beijing100875,China)

Philately is a western-style leisure culture. It was introduced to Beijing in Late Qing Dynasty and early years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 Philately developed rapidly in the 1910s-1920s and became one of the modern leisure way for Beijing citizens. Beijing stamp collectors were dominated by young men. Most of them held their jobs as civil servants, employees, teachers and students. The scale of Beijing philately group was not small. Shopping around the stamp stores, buying stamps they need, joining the philatelic organization and making friends with the same hobby people were the main content of their stamp collecting. At that time, there were lots of stamp stores in Beijing, notably, Huanqiu, Dongya, Chengji and Gengchen. The philatelic organization included Peking Stamp Exchange Club and Peking Stamp Club. During the period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 philately, which was treated as “noble entertainment” has truly become a part of Beijing citizen's daily life. Philately played an important role in removing the bad habits like gambling, drinking alcohol and smoking. It also brought a healthy and democratic trend for Beijing.

during the period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 Beijing; philatelic group; philatelic activities; philatelic culture

2016- 01-17

李 扬(1991-),女,北京人,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社会史和北京史研究。

10.3969/j.issn.1673- 8268.2016.06.021

K26

A

1673- 8268(2016)06- 0123- 07

猜你喜欢
集邮北平邮票
北平的秋
集邮养生 身心兼顾
《邮票上的西游》——邮票珍藏册
十路大军进北平
十路大军进北平
邮票被谁拿走了
邮票上的“三月三”
王九成集邮漫画欣赏
想北平
王九成集邮漫画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