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清末邮传部的人事管理*

2016-12-01 01:08苏全有

苏全有

(河南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7)



论清末邮传部的人事管理*

苏全有

(河南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7)

从管理学的角度来审视清末中央政府的人事管理,有别于长期以来学界出于政治史的诉求而对该问题的涉及。以邮传部为例,在其所存在的五年多时间里,主要问题有四:一是以丞参为主体的中下层官员群体的膨胀,以至于人浮于事,机构难以简化,在今天看来,定岗问题即精简机构设置是人事管理的关键;二是汲引私人,这与私荐有关;三是内争纷繁,传统的派系区分难以涵盖整个全貌;四是专门人才的借调与考试。

清末中央政府;人事管理;邮传部

人事管理是我们透视清末中央政府体制改革的非常重要的环节,以此视角切入,当可获取当时政界之真貌。然而,目前这一领域学界少有探究,偶而的触及也多是浮光掠影,泛泛而谈。有鉴于此,笔者拟以邮传部为视域,以清末中央政府的人事管理为视点,勾勒历史的真相,提出自己的看法,以推动相关研究走向深入。

一、以丞参为主体的中下层官员群体的膨胀

邮传部成立之初,官制尚未奏定,署中暂分五股、四处,计有章奏股、总务股、内文股、外文股、电报股、收发处、书记处、庶务处、会计处,所有办事人员均由各署调用,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六月二十三日,具奏官制事宜,设承政、参议厅,分机要、考绩、会计三科,以左右丞领之,参议厅分法制、覆稿、检查三科,以左右参议领之,两厅各置佥事二员,七品小京官二员,分设五司,曰船政司、曰路政司、曰电政司、曰邮政司、曰庶务司。综计置左右丞各一员,左右参议各一员,佥事四员,郎中十员,员外郎十二员,主事二十四员,七品小京官十四员,并设八九品录事不定额缺,此设部后厘定官制之情形[1]。

宣统年间,各部门官制情况变化不大,只是邮传部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奏定官制,原设庶务一司,掌理部内一切杂务,内分铨叙、支应、综覈三科,宣统元年八月以该司所办事宜与承政、参议两厅,会计、考绩各科职掌多近重复,非核实之道,遂将庶务一司裁撤归并承政、参议两厅办理,所有该司原设之郎中、员外郎、主事、小京官各缺,一并裁去,惟承政、参议两厅原系四科,因并入庶务司三科之事,乃增设两科,其官缺则参酌度支部、民政部办法,除原有佥事、小京官各缺照旧设立外,每厅各添设员外郎二缺、主事二缺,此并司归厅改订官缺之情形[2]。裁庶务司之外,尚有裁并厅司员缺、归并八九品官等举措[3]。

邮传部所裁之员的流向,最为主要的应是内部消化,这可以从1909年10月5日徐世昌所上《拟将邮传部裁缺各员改补员缺折》中得到证实。该折称:“臣部于本年八月十二日具奏裁并厅司员缺折内声明,庶务一司既已裁撤,所有裁缺各员拟以各厅司相当之缺酌量改补,另行奏明办理等语,经奉旨依议钦此,钦遵在案。查臣部庶务一司业经补缺人员计郎中一员、员外郎二员、主事三员、小京官一员,现拟按照原补官阶分别改补,以资任使。兹拟将裁缺庶务司郎中陈应涛改补船政司郎中,裁缺员外郎毕承缃改补承政厅员外郎,裁缺员外郎章华改补参议厅员外郎……”[4]737-739

邮传部裁员内部消化,其结果是人浮于事,舆论对此亦有反应,且矛头直指丞参群体。“丞参之制,古无有是也,有之,自外务部始。外部初为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兼差而非专缺,辛丑以前习焉安之。其后外交日棘,非有确定之机关,不足以专责成,于是始设外部,尚书以上有总理、会办各大臣,侍郎以下有丞参,丞参之设,实始于此。”“其后裁九卿官,侍郎、郎中两级之间,无可升转之阶,等级不相应,各部均感其不便,遂踵外部之后,而设丞参,于是丞参始为普通制也。”[5]丞参成为普通制度后,作为一个群体迅速膨胀,并引起了舆论的强烈批评。有报载文一针见血地指出:“我国设官之制,冗员不一而足,而莫甚于丞参。”[5]邮传部官员的薪俸相比而言优于其他官署[6],这使得该部丞参问题更为舆论所注目。如《申报》上曾载有《邮部丞参之多如是》一文,文中道:“邮传部丞参上行走之多为各部所未有,有奏派者,有由堂官自派者,先后共计有念四人。自胡侍御奏参后,邮部堂官迫于朝旨,拟裁去七人,敷衍参案,讵覆折未上,而已有谕饬该堂官将所有丞参各员衔名,汇开一单呈览,邮尚等大窘,只得将二十四人全行列入单内,听候上意去留。”[7]

上引所提胡侍御即胡思敬,他之所以“奏参邮部丞参过多”,是由于“糜费太甚”[8]。应该说,胡思敬所上奏折发挥了积极作用,据《清实录》载,宣统二年七月上:“监察御史胡思敬奏,邮传部候补丞参添派过多,请旨酌量裁减。得旨邮传部堂官酌量裁减,嗣后务须核实办理,勿涉浮滥。”[9]不过,其节费的目的却难以实现。这是因为“邮传部丞参虽多,然可裁者不过由堂官直接委派各员,如奎珍、良说、云书(均旗人)、叶恭绰(粤人)、李经迈(安徽人)、袁世传(河南人)、张步青(粤人)、冯元鼎(粤人)、屈永秋(粤人)诸人而已,但云书本图书通译局、交通研究所提调,叶恭绰本承政厅厅长,袁世传亦兼粤汉川汉筹办处,张步青又已出洋,此外如程明超(图书局局长)、袁长坤(铁路局副提调)、许引之(铁路局税务议员)、章梫(交通研究所监督)均不领薪,即使裁撤,亦不过撤差,殊难贯达节省经费之恉。其余记名丞参若杨士骢……候补丞参若詹天佑,候补参议若关冕钧、奕寿等,均系奏派,万不能裁撤。故识者早知道胡折无大效果云”[8]。

朝廷要裁员节费,各部门则以裁兼差应对,以至于人浮于事,机构难以简化。在今天看来,定岗问题即精简机构设置是人事管理的关键,只有如此,方能化解中下层官员膨胀问题。

二、汲引私人

邮传部中下层官员队伍膨胀,就人事任用原则角度看,有一个汲引私人的问题,这在科举制度罢废之后的大背景下,显得尤为突出。

邮传部首任尚书张百熙就存在汲引私人的问题,据该部丞参孙宝瑄说:“邮部开设,人人视为膏腴,争欲厕肩而入。长沙(张百熙——引者加)始亦欲精择材选,其继迫于情,夺于势,力不能拒,遂致联裳竞进者,不免庞杂,溶金铁为一器矣。”[10]9481907年2月13日《盛京时报》载称:“顷因添设邮传部以来,所有纨绔子弟,纷纷钻营差使。兹有闲散嵩姓者,因由某相国奥援钻入该部,得充收发处委员,并兼充电报处,每月薪水一百六十余金,外间颇为不平云。”[11]

邮传部侍郎唐绍仪汲引私人情况十分严重。“在邮传部及其所辖的铁路机构中,唐绍仪曾大量引用其留美同学及粤籍同乡,担任重要的职务,如署邮传部左丞陈昭常,为其同乡;署右参议施肇基,为其留美后辈与侄婿;参议上行走之冯元鼎为其粤籍同乡与旧属;沪宁路总办钟文耀及关内外铁路前后任总办梁如浩与周长龄等,均为其留美同学;其他调部差道人员,如翰林院编修关冕钧、吏部主事龙建章、陆军部学习主事关庚麟等亦皆粤人。”[12]“他在海关或铁路或邮传部里的空缺,只要能捞到手的都安插了他自己的亲属或姻亲,或是他的广东同乡。他在邮传部任职期间任命的四百个人中,有三百五十个是他安插进来的”[13]496。特别是任用施肇基一事,曾引起参案,翰林院侍读马吉樟奏参唐绍仪道:唐在担任邮传部侍郎时“所用丞参,皆其同乡亲戚,以贿而行,咨调司员,亦多以贿成者”[14]。连外国人莫理循也愤愤不平:“他的营私舞弊和重用亲戚的做法,甚至在中国也达到了不同寻常的规模。”“一件最露骨的假公济私的事,是唐绍仪任命一个康奈尔大学新毕业回国的青年人施肇基为京汉铁路帮办。此人之所以有此际遇是因为他娶了唐的一个远房侄女。他的岳父是怡和洋行的买办,替他捐了一个道台的官职,因此使他在邮传部里得到了署理参议的职位。他对铁路和铁路管理一窍不通,他一生中除了作为火车乘客外从来没有在铁路上做过事。他是政治经济系毕业生,只是因为他在这方面的专门知识,康奈尔大学的精奇教授才把他带回中国在币制委员会充当他的翻译。”[15]

岑春煊尽管在邮传部任上仅仅一月不到,也多有任用私人情事。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四月二十日,孙宝瑄在日记中说:“上堂画到,高君啸桐犹在,自云:明日将别诸君去。盖云帅赴粤,凡所调部之人,皆将携之去,盖皆其股肱,不可须臾离者也。”[10]1030

陈璧任职于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四月,宣统元年一月被革职,作为邮部历任尚书中任期最长者,他在人事任用上亦是大开私门。“凡欲占一席位置者,非运动不可,故陈璧在京时,大有臣门如市之慨。”[16]卖官之外,就是任用同乡。报载:陈璧就任之初的数月间,所补员缺12人,“内陈尚书奏调者八人,尤以闽省人居多数云”[17]。

梁士诒汲引私人的情形亦十分严重。他“以参议兼领铁工处总局长,揽权树党,声势煊赫,近该部丞参厅陡增多人,拟将庶务、邮政两司及图书局全行裁撤,概归丞参厅办理,闻皆出于梁士诒之运动。并闻该部奏保丞参四人,有叶某在内,亦均梁所保荐,现在梁与叶同居,门前车马颇称繁盛,声势愈广,权力愈大,洵可谓京师官界中之超等名角矣。”“记者曰:不营私,不树党,不能为中国之大员,不能为近日中国之大员,梁其深得此中三味乎?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孔北海之豪举,不图今日再见之。”[18]1910年盛宣怀就任邮传部尚书,梁士诒为排除异己,裁去京汉、京奉两路冗员60余人,“其实所裁者,非特无梁士诒之私人,且或为梁士诒所日夕欲去之人,因梁之私人所处之地位,大半安插重要,事关洋务,去之甚不易”[19]。

邮传部主要官员汲引私人,不仅仅局限于部中,且延伸及于地方各铁路局。徐世昌曾任用自己的同乡、天津人申保亨充京汉铁路总办,当时“人谓该路总办为邮尚同乡之候补总办,于此可见汲引私人之妙用矣”[20]。总办的人事变化,并非一人之变,而会带动全路人员大更易。如有某人得一铁路总办之差,“亲友族姓莫不修函称贺,以达情意,登门投刺而谋位置,于是全路旧员莫不更调,是昔日或为一家之哭,今则一路哭矣”[21]。京汉铁路自收回自办后,“全路委员皆总办私亲,人人坐食,其结果则一事不举而已,且上行下效,如响斯应”[21]。1909年,徐世昌出任津浦铁路督办,裁去素无奥援、实在办事的书记、翻译50余人。徐世昌在“复四省公司函”中说:“弟等自接办后遇事力求整顿,以冀仰慰朝廷委任之心,并副绅民期望之意,是以于开办后即将北局暨各段冗员裁撤七十余人,仍饬该局总办将留用人员严行甄别,出具切实考语,方能任用。”[4]793-794对此时论评论道:“津浦北路所裁去者,非冗员,实穷员耳。”[22]

徐世昌之外,侍郎沈云沛也在地方铁路局安插私人,刘某“与伊至契”,得任津浦南段总办[23]。

汲引私人之风从当时借私情荐引案例的大量存在即可管窥一二。以徐世昌为例,1909年杨士琦为弟弟士骧谋京汉路差使事致函徐世昌:“因思贵部京汉路差委尚多……务求推爱派予专差。”[4]799-8021910年6月,严修为荐翁廉等事致函徐世昌:“其人倘归我兄驱策,必能尽其所长……未知有此机会否?”[4]885-8871910年3月,陈遹声就邮传部四政致函徐世昌,其中提及荐举私人事:“前月俞階青编修陛云至沪,再三嘱遹声函求中堂赐一位置,以济食用。階青为荫甫先生孙世兄,其学问渊雅,识度宏通,固为先生门下士,又与階青有文字缘,敢以私情上渎,然亦公谊所不容辞也,可否储之夹袋相机留意?请即赐覆,以便转告,而全交情。”[4]842-843再如盛宣怀,检索《盛宣怀实业朋僚函稿》,其中多有荐引私人之事。陈名侃曾致函盛宣怀道:“昨知芦汉铁路须添派查道委员二人,现已有一陈姓,其一俟道至河道必须续派,为此专函奉恳,将此差留派贾子清,弟等同深感激。”[24]65林志道致函盛宣怀道:“近闻大部铁路、邮政两局长需员办理,如蒙宫保培植,将侄通永底缺奏请开去,酌派一差,藉资历练,尤深感盼。”[24]936潘志俊致函盛宣怀道:“闽人陈庆平向随周子玉在巴黎学堂学习工程,毕业后并至铁路工,须练习一年。去年经依军帅调至奉省,因无工可办,仍回北洋。尊处正当用人之际,宜可酌量录用。兹特令其尊赴铃辕,听候驱策。造诣深浅,弟亦无从悬揣,然有学照为凭,断非不舞之鹤耳。”[24]1103-1104袁励准致函盛宣怀道:“前恳为舍弟凯改派路界差使,不识钧意如何,如一时尚难出缺,可否赏派邮传部币制局等处差使。”[24]2079大量的私荐行为让汲引私人成为风气。

在此需要指出的是,汲引私人行为并非我国所独有。如“美国在发展铁路之初,贪污舞弊之事件时有所闻,任用私人(铁路公司的股东、金融巨子,或政界要人命令铁路的行政主管安插与他们有关者)也并未受到严格控制[25]。于此可知,汲引私人现象乃国际化问题,我们在认知其正常性的同时,应该考虑的是如何借助世界经验予以规范,以达到科学化管理之目的。

三、内争纷繁

内争纷繁可谓是贯穿了邮传部从成立到消亡全过程的始终。

张百熙是邮传部的首任尚书,而唐绍仪是左侍郎,当时是侍郎置二,对于另一侍郎人选问题,“张尚书、唐侍郎各怀意见,张欲荐袁树勋,唐则力保朱宝奎,各不相下”[26]。侍郎之外,“张、唐于奏派丞参以及咨调郎员主事各有意见,势同水炭”[27]。施肇基事件实乃张唐矛盾的表征之一[28],施作为唐绍仪的族侄婿、邮传部右参议,后“因与张、唐两大臣不合,已辞职”[29]。

张百熙与唐绍仪的矛盾,背后有袁世凯与瞿鸿禨的影子。有材料说:瞿鸿禨与张百熙交谊深厚,二人“是那时在北京仅有的两个湖南显要人物”[13]495,而“文达(张百熙——引者加)与袁颇昵,结儿女亲,文慎不谓然。两家宾客,传言过甚,不无微隙。及文达绾邮部,卒不堪袁党某侍郎之揶揄,以致饮恨而没,始悔不用文慎(瞿鸿禨——引者加)言也”[30]371[31]1922-1928,1874-1875。瞿鸿禨确实挑拨过张百熙与唐绍仪的关系,他“曾对人云:‘三藏(唐绍仪——引者加)一人足矣,再加泗州(杨士琦——引者加),长沙(张百熙——引者加)可如木偶矣’”[32]36。

岑春煊与瞿鸿禨是同一派系,二人“团结以攻本初(袁世凯——引者加)”[32]41,共同反对袁世凯、庆亲王集团,因此,他刚受命出任邮传部尚书,就将唐绍仪保荐的袁派人物——侍郎朱宝奎弹劾罢斥[30]444。此中因由,乃是由于朱宝奎“党于庆袁者也”[31]1866。朱先“夤缘入盛宣怀门”,后“叛归袁世凯”,因此为袁保荐为邮传部侍郎[33]271。岑春煊与唐绍仪的矛盾很深,岑“之所以被免除署理两广总督职务……是徇广东人和其他人等联名上书的请求。请愿书上的头一个名字是唐绍仪。难怪这次联名上书有几分迫不及待的意味”。莫理循说:“我见到唐时对他说,‘那将会加强你的地位。’他回答说,我不是为了那个目的。但实际上肯定是为了那个目的。”[13]495

袁世凯集团与瞿鸿禨、岑春煊矛盾之外,还与盛宣怀对立。盛宣怀在19世纪末颇为得势,然“商部设立后,盛所管范围,渐以缩小,袁世凯荐吴重熹督办电政,杨士琦督办招商局,唐绍怡督办京汉沪宁,盛之权力全数销灭,只存商约大臣一差,养疴日本”[34]。宣统元年五月二十七日,盛文颐曾致函盛宣怀早图河南巡抚一缺,信中提道:“庶几一到汴梁,使项城知我盛氏亦有一日而使天下人知;袁氏之结党营私即此可见,庶可气死此老奸贼也。”[32]74于此可知,袁世凯与盛宣怀的对立关系。宣统二年(1910年)十二月,盛宣怀终得取唐绍仪的邮传部尚书而代之。

上层官员内部矛盾纷繁,上下层之间也是对立冲突不断。据报载:“邮传部行政费,前经资政院核减六百余万,近该部特备文咨覆资政院,凡衙门以内一切薪水公费,均允照减,惟京汉各路养路费、购料费约有四百余万,不允全减。此文备办时,全由丞参所主持,有司员多人闻之,甚为愤愤,以其不应秘密,且不应用正式公文答覆,有损体制,遂一拥丞参厅,各丞参云:我们尚不能自保,因随至会计科,询问理由,该科长乃径回堂官,堂官云:他日要闹,可请来与我面谈。各司员始鸟兽散。”[35]

群哄之外,邮传部内部上下层之间的单打独斗式的冲突,以孙宝瑄与陈璧的关系最具代表性。孙宝瑄在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五月二十七日任邮传部庶务司的正稿[10]1046,到六月一日,随他“办事最得力之员曰恩培,竟无故咨回吏部”,以至孙感叹:“冤哉”[10]1047,并“为其称屈,且向陈公昌言之。不期为报馆所闻,竟登报焉” 。陈璧“见而大怒”,怀疑是孙宝瑄“嗾使”,于十三日“呵责”于孙,忿忿不已,“逢人遍告”,说孙“负之”[10]1051。陈璧对孙宝瑄不满,而孙对陈也是多有抱怨,他认为“陈玉老理繁治剧,眼敏手辣,不得谓无才者,然性太褊急,以意旨为宪法,喜怒为是非,司员皆重足而立,侧目而视。语云:大弦急,则小弦绝。又云:水至清则无鱼。为政当责大指,不苛小。玉老抑何其不惮烦也!”[10]1052“小人而据高位,必将倚势而凌践其下,使人离心叛志而后已。吾知其不久也。”“何以谓之小人?曰:遇事苛诘琐求,不知大体,所谓斗筲之士,何足算也!名之曰小,乃最的当之名词。”[10]1054孙宝瑄指斥陈璧“苛小”,较可信,因盛宣怀档案中有记载称:“福州(陈璧——引者加)到部,以苛细为主,于部务毫无起色。”[32]61七月七日,孙宝瑄“以庶务司事多人少,因开列各种事宜单,请多派人……岂知陈茫然不省,且笑曰:吾有一人,即足任十人之事;如尔之才短者,无怪其輈张失错也” 。孙“闻之,遂有去志”,并于次日“遣仆投余辞邮部书”[10]1060-1061。孙宝瑄事件并非个案,如“通译馆之宋芸子,亦以事与玉苍龃龉,辞退”[10]1109。

在此需要指出的是,孙宝瑄与陈璧的矛盾不能以传统的派系观念来区分理解。如袁世凯与岑春煊对立,而孙宝瑄却对二者均充分认同。孙在日记中对袁世凯抱有殷殷期待:“袁项城积年为朝廷所倚重,权势熏炙,海内莫不侧目而视,政府亦几惮之。由今观之,固自君子也。不然,彼何苦自解其兵权?虽然,袁犹有虚声,足以震慑远迩。袁失兵柄,为袁计则安矣,吾为天下危之。”[10]951“朝廷频年凡百作为,无一是者,惟此次用项城为相,内政外交悉以畀之,差强人意。”[10]1070“袁项城外交不恶,能任艰巨,不避怨谤,以外无人。惜坐政府权分,不能如志。”[10]1101对于岑春煊出任邮传部尚书,孙宝瑄也多有赞美之声:“振贝子受段献歌妓一事,京报蚤登之,段颇欲自辨,然外间喧传,遂登白简。衮衮朝贵,其肆然无忌,竟以国家之土地生民,供其纵欲之具,可谓暗无天日。犹赖岑帅之突至,以霹雳手段为政府当头棒喝,岂不使人可爱,岂不使人可敬!”“岑尚书乃一活炸弹也,无端天外飞来,遂使政界为之变动,百僚为之荡恐,过吴樾怀中所藏者远矣!”[10]1020由上可知,孙宝瑄对袁世凯和岑春煊都予认同,因此,我们不能因孙宝瑄与属袁世凯系的陈璧[33]233有矛盾,就认定孙属岑春煊集团。

再以盛宣怀为例,袁世凯与瞿鸿禨相对垒,盛则如前文所言与袁世凯矛盾突出,依理盛应与瞿接近,其实不然。据盛宣怀安插在北京的密报称:“邮部风潮紧急时,群议应起公为尚,方为合宜。”“公若无九公(瞿鸿禨——引者加)从中阻止,恐早已将起,年内颇谣说,甚非无因,皆由公道公论。”[32]39对此,盛宣怀颇为不解,他致函陶湘道:“善化(瞿鸿禨——引者加)反对,不知因何事故,我竟看不出来,而人人皆知之。兄近来尚能与桂辛晤谈否?便中请密探其意之所在。来示:善化既与西平(岑春煊——引者加)团结以攻本初(袁世凯——引者加),彼固早知本初与我反对,而又阻我,实所不解,桂辛当能知其详,务速查明密示为盼。”[32]41陶湘随后回复称:“现在九公虽不直于本初,然其为人决非因此而便与本初不洽之人相关切。”[32]46于此可知邮传部内争之纷繁,简单的派系划分根本无助于厘清历史的真貌。

四、专门人才的招调

邮传部发展过程中所存在的人浮于事、汲引私人及内争纷纭,使得该部人事管理十分混乱。以邮传部成立之初的用人为例,“长沙(张百熙——引者加)所调廿员,名士居多。三藏调十员,满人居其七,用心可谓深远,然皆不懂路、电等事,仅有冯次台(现办各路总文案)、金恭寿(云老十余年之文案)两人,虽皆调部,而派收支、庶务,用违其才,其毫无头绪可知矣”[32]33-34。如此情形所带来的问题是,邮传部人才的匮乏。

为了解决人才匮乏的问题,邮传部采取的措施之一是借才。据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十一月十七日《盛京时报》载称:“闻邮传部大臣自办公以来,已经奏调委员二十余名,顷因本部需材孔亟,已经专折入奏,续调委员十余名,不日即可宣布。”[36]

具体说来,邮传部初期所借人才主要来自中央各部。据报载,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六月,“邮传部于初九日奏调农工商部、度支部旧属赵从蕃、力钧、唐浩镇、夏仁虎、阮惟和……等十四员,折中略言:商部开办之时,曾借重外部人材,以资臂助,现本部创始之际,百务纷繁,从前所调四十余员,实在不敷分布,拟请援照商部前例,酌调得力人员,襄理一切,俟三五月后,规模粗具,或咨回原衙门,或酌留臣部当差,届时再奏明办理等语”[37]。此事孙宝瑄所著《忘山庐日记》有记载: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六月十一日,“陈、于二公至,补办调员奏稿,并咨行各衙门。盖陈公昨已奏请调借农工商部、度支、吏三部人员来襄办一切,已得旨允行,今日始行文”[10]1050。

中央各部之外,邮传部也向各省征调人才。《申报》载称:“邮传部堂官会商路政邮电航河等事,甚属纷繁,拟即奏请饬令各省大吏选举精通各项学问者,保充本部议员,一切章程悉照商部办理。”[38]

清末我国不仅资本匮乏,且人才特别是专门型技术人才亦十分缺乏。邮传部作为交通领域的主管机构,自然十分需要交通方面的专业人才,这并非中央各部及地方所能满足。因此,要解决这一问题,在当时的情况下,从学校吸纳人才是一个可取的办法。正如曾鲲化所说:“在商部综筦路政以前,已办各路其用人之权多操诸督办,以通晓洋语为登庸原则,有无学识不问也,是故士大夫多以买办、细崽目之,自邮传部接管,渐知取才学校……于是各路人才迺颇有足称者矣。”[39]135

事实也正是如此。“光绪三十三年九月初四日,尚书陈璧以陈瀚、范其光毕业于俄国森堡铁路学堂,熟悉工程,特奏请调归部用,此为调用铁路专门人员之始。嗣后逐年增加,而铁路人才乃实繁有徒矣。”[39]137-138

宣统元年(1909年)七月初一日,邮传部尚书徐世昌上奏称:“臣部总辖船路电邮四政,皆系专门事业,自非调用专门人员,无以利推行而收实效,兹有明治大学毕业生蔡汇东、岩仓铁道专门学校毕业生曾鲲化、法政大学毕业生王祖邰,均属学有专门,才长心细,以之留于臣部,实属学用相符……”[40]宣统元年(1909年)十月十二日,徐世昌又上奏道:“兹查有调用法政毕业生法部编置司主事熊坤,肄业日本法政大学,才长心细,研究四政,颇有心得,到部以来,深资得力……”[4]772同年,徐世昌奏请重用有留学背景的专门人才:“奏派游学专门人才分任四政法律起草各员。”宣统二年(1910年),为修律事徐世昌又奏请将英国大法院毕业生王世澂、日本中央大学毕业生黄为基、日本西京大学毕业生曾彝进、美国伊立诺大学毕业生法科学士胡贻谷等奏请留部[4]942-943。

邮传部所调人员属于借调,其结局是部分留部:“调到人员容臣部再加考验,其办公勤慎、堪资得力者,酌量留部,以备任使。”[4]774

借调之外,考试也是邮传部解决人才匮乏问题的办法。

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十月二十三日《盛京时报》载:“探闻此次添改之邮传部及大理院已经定妥地方,所有该部院堂官拟欲按照学部章程先行招考书记,以便缮写公事,不日即将出示招考云。”[41]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七月,邮传部为招考录事上奏:“臣部综理船路电邮四政,案牍较繁,现奏定录事一官,缮写文件,料理庶务,均关重要,必须文理明通,人品端正,乃可任用。本届应试举贡未经录取者,俱系各省保送来京,不乏可造之才,当由臣部咨取礼部应试举贡名单,分期扃门糊名考试,严密甄录,共得一百七十三人作为记名录事,依次传到当差,择其勤奋得力、谙习部务、著有资劳,再行酌补八九品录事,洊升七品小京官。”[42]105而“铁路人员经甄试合格而后遴用者,肇于宣统元年九月二十日,时有日本铁路毕业生首凤标、张熠光、屈瑞銮、殷宗宽禀部录用,经部派曾鲲化按学科试验及格,分交各路任用,嗣后几无岁无之”[39]138。

借调及考试,基本上解决了邮传部初期人才匮乏的问题。

笔者从丞参群体的庞大、汲引私人、内争纷繁、专业人才的招调等四个方面分析了邮传部的人事管理,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值得探讨的内容。以人员管理中的激励机制为例,宣统元年(1909年)十一月初二日,邮传部上《请给奖牌以励勤能折》,称:“考勤惰,别赏罚,乃臣部之责,此辈既无出身,又无官职,议罚则轻者减薪,重者斥退,甚者按律惩治,而议赏殊难保奖,官阶则其功未称,加添薪俸则其术易穷,似宜别筹旌劝之方,藉为鼓舞群材之具。臣等公同商酌,拟参用各省功牌之例,设第一级至第五级奖牌,给予五品至九品顶戴,并仿照民政部巡士肩章办法制成服章,书明等级,遇有实心任事卓著劳绩未便奏保官阶者,酌量赏给,以示优异。”[42]1755宣统二年(1910年)六月二十八日,邮传部在批复道清铁路禀请为该路得力员司加薪一事时指出:“此项加薪仍须视其人之能否得力为断,不得专论年限,视为照例之事,反不足以鼓舞人材,是为至要。”[43]此可谓是重能力不重资历的举措。奖牌制度即奖给奖牌以励勤能,其与重能力而非资历的相关措施,均为邮传部人员管理中的激励机制之组成部分,此类内容尚多,限于篇幅,在此就不赘述了。

[1] 本部统计处.邮传部总务沿革概略[A]. 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邮传部档案第47号.

[2] 邮传部第三次统计表(宣统元年)[A]. 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邮传部第65号案卷,第2号.

[3] 本部奏酌拟归并八九品官办法折[J].交通官报, 1910(16):8.

[4] 天津市历史档案馆.北洋军阀史料:徐世昌卷6[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96.

[5] 论各部丞参之当废[N].申报,1910- 07-28(3).

[6] 张瑞德.中国近代铁路事业管理的研究——政治层面的分析(1876-1937)[M].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1991:193-195.

[7] 邮部丞参之多如是[N].申报,1910- 08-19(5).

[8] 邮部丞参之难裁如是[N].申报,1910- 08-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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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孙宝暄.忘山庐日记[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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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翰林院侍读马吉樟奏参唐绍仪折[N].中国日报,1907- 02-1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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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交通银行总办之价值[N].民呼日报,1909- 06-17(3).[17] 陈尚书整顿邮传部纪闻[N].申报,1907-10-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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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曾鲲化.中国铁路史[M].台北:文海出版社有限公司,1973.

[40] 本部奏调用专门人员奏明立案折[J].交通官报, 1909(1):13.

[41] 邮传部大理院拟欲招考书记[N].盛京时报,1906-12- 08(2).

[42] 邮传部.邮传部奏议类编·续编[M].台北:文海出版社有限公司,1967.

[43] 批道清路局禀本路得力员司加薪请由六月一号起支由[J].交通官报, 1910(18):27.

(编辑:段明琰)

The Personnel Management of the Postal Department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SU Quanyou

(SchoolofHistoryandCulture,HenanNormalUniversity,Xinxiang453007,China)

The examination on the personnel management of the central government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from the angle of management science is different from one that the academic circles have been conducting for a long time for the demands of political history and the problems. Take postal department as an example, in the presence of more than five years, the main four problems: one is the lower group of officials especially the Cheng parameters, causing the institutions being bloated and hard to simplify; the third is numerous internal strife and traditional factions indistinguishable cover the whole picture; the fourth is specialized personnel temporarily transfer and examination.

central government in late Qing Dynasty; personnel management; postal department

2015-12- 02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项目:清末社会危机与政府应对(08JA770009)

苏全有(1966-),男,河南辉县人,教授,博士后,图书馆馆长,省级骨干教师,省级学术技术带头人,主要从事中国近代史研究。

10.3969/j.issn.1673- 8268.2016.06.020

K25

A

1673- 8268(2016)06- 0116- 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