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建
信贷结构调整之逆周期性&顺周期性
娄建
中国银监会发布2016年一季度对商业银行实施监督的主要指标,其中不良贷款率达1.75%较上季末又上升了0.07个百分点,不良贷款较上一季度末增加了1177亿元。预计信贷资产质量向下迁徙趋势短期内无法改变。与经济景气下行时期相伴而来的是:金融机构的风险偏好普遍回落,商业银行信贷经营态度趋向于谨慎。因前期对项目储备与调研不足,收回的到期贷款(也即存量贷款)出现了难以再贷的情况。
究其根源,与银行的顺周期信贷机制不无关系——前几年经济景气上行期间,由于信贷经营普遍乐观,信贷资源过度集中热门行业,造成产能急剧扩张行业过热超出市场需求,导致信贷资产质量出现持续下降。去年以来业界与学界不断发出声音,是调整关闭顺周期信贷机制,实施逆周期性信贷政策的时候了。
市场经济在波动中发展形成经济周期。期间大体呈现复苏、繁荣、衰退和萧条的阶段性循环。在经济上行时期,顺周期性信贷调控导致商业银行竞相投放信贷资金,助推经济泡沫积聚风险;经济下行时期,顺周期性信贷调控,引发商业银行竞相紧缩信贷出现资金供给不足,合理的信贷需求得不到满足。信贷的竞相投放与信贷的竞相紧缩,扩大宏观经济不同阶段的波动幅度,最终将加剧金融体制风险,贻害宏观经济的稳定与发展。
2007年美国次贷危机爆发,对各国的金融体系、金融机构以及实体经济造成巨大的冲击,力度之强、影响范围之广、连锁反应之快、危害程度之深前所未有。最终演变成全球性的经济危机。究其根源商业银行的顺周期性信贷机制,是次贷危机形成的重要原因:作为市场主体商业银行的经营行为和信贷投放,与经济周期存在明显的相关性,在推动经济周期形成的同时,不断加大了经济波动的幅度。顺周期性效应直接体现在信贷增长与实际GDP增长呈现正向关系上:经济增长速度的提升,带动信贷增速的提高;经济增长速度下滑,导致信贷增速的下降,两者趋势互相吻合相互强化,结果放大了经济波动,并引发或加剧金融不稳定。商业银行在危机中顺周期经营的特征,引发了学术界和监管机构的关注,促使重新审视金融体系,特别是银行信贷顺周期性问题的讨论。不良贷款是信贷周期形成的产物。当经济运行出现上行拐点借款需求增大,银行贷款意愿上升出现群体性多贷,造成信贷扩张;而当经济出现下行拐点借款需求不足,银行贷款意愿下降出现减贷、拒贷,造成信贷紧缩。松紧之间的波动形成了信贷周期,使银行产生大量不良贷款。
我国是否存在顺周期的形成条件和特征?顺周期信贷机制是如何形成的?是否会对货币政策调控效果和宏观经济稳定产生不利影响?三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一个——回答是肯定的。尤其是我国实体经济目前依赖银行信贷融资的倾向更为严重,信贷的顺周期行为对经济造成的影响更大。银行信贷是货币政策传导的主要渠道,商业银行转轨经历、经营市场化与货币政策调控关系密切。以四大行从专业银行向商业银行转轨IPO上市为例:在获得中央汇金注资前,不良贷款率与实际经济增长率两者呈现明显反向的关系:1997年和2003年银行不良贷款率最低(分别为24%和20%),对应的我国经济增长的GBT最高(分别为9.3%和10.0%)。而1999年银行的不良贷款率最高(达到39%),对应的经济增长的GBT最低(7.6%)。两组数据充分证明了我国银行业不良贷款率与经济增长的负相关性,从而说明了我国信贷投放具有鲜明的顺周期性。如果运用常规的向量误差修正模型计量方法进行实证检验,1998年到2013年期间,我国信贷余额增长与国内生产总值增长变化基本吻合,同样表明信贷投放具有顺经济周期性特征。
各国银行体系所具有的顺周期性机制(pro-cyclicality),还叠加了国家层面的资本监管、会计准则、信用评级等外部规则的顺周期性强调作用,往往进一步强化了对银行信贷机制的顺周期性影响,造成近年来金融失衡加剧、金融脆弱性增强。并最终成为导致国际金融危机发生的重要原因。当前银行机构信贷资产质量劣变、收回再贷压力凸显,反映了金融机构逆周期信贷结构调整机制的严重缺失。因而,缓解金融系统顺周期性,建立相应逆周期机制,应当纳入宏观审慎管理框架,并成为其重要组成部分。
在我国以银行信贷为主导的社会融资结构背景下,要提升经济效率关键要提升信贷服务实体经济能力,熨平周期波动落差。需要将信贷结构调整贯穿完整的经济周期,完善逆周期信贷结构调整机制——信贷结构调整的方向与经济结构转型方向保持一致,调整力度要保持总体稳定,实现金融与实体经济相契合。在深入把握产业结构转型内在规律基础上,加强信贷结构的微调与预调,实现银行信贷“有保有压”,金融资产稳定运行,防范和化解金融风险,促进经济稳定增长。
监管理论认为形成完善的逆周期信贷调控机制,是宏观审慎政策应有的题中之意。其传导机制是央行等金融管理当局在客观判断宏观形势基础上,创新货币政策工具,与新增贷款超常变化相联系,逆方向进行灵活调控。建立动态拨备和额外资本需求机制,通过逆周期平滑信贷投放,引导货币信贷适度增长,实现总量调节和防范金融风险有机结合,提高金融监管弹性和有效性:
首先,将逆周期信贷结构纳入法律框架,提高宏观信贷政策指导约束力。目前监管部门纠正商业银行偏离宏观信贷政策的行为,主要依靠渠道为“窗口指导”和“道义劝说”,缺乏有效的激励约束机制,需要在法律框架下赋予金融当局纠正偏离信贷政策导向的职能,从而实施逆周期信贷结构调整,增强宏观信贷政策指导工具与手段的有效性。
其次,深入把握行业发展规律与脉络。国家有关部委和地方政府加强行业发展前瞻性研究,科学规划战略性新兴行业,金融当局在国家产业政策指导基础上通过激励约束机制,向国家鼓励的产业投放信贷资源,为商业银行摆布信贷资源提供指导。形成宏观层面国家产业发展战略布局、中观层面行业信贷政策指导、微观层面重点扶持与信贷退出行业、企业名单,通过前瞻性信贷布局引导产业发展方向,熨平经济周期波动。实现信贷结构自主调整,形成真正意义逆周期信贷结构调整机制。
其三,激发商业银行主动性。信贷结构调整未尽人意的原因所在——在经济景气期间鼓励收缩信贷业务,将在很大程度上影响银行经营绩效考核结果;而在经济萧条期间鼓励实施信贷投放,将不足以抵消银行对产生信贷风险的顾虑。因此建立逆周期信贷结构调整机制,激发商业银行落实信贷结构调整战略的主动性已刻不容缓。
最近几年钢贸贷款风险集中释放,就是信贷经营同质性和信贷经营顺周期性共振的后果,直接导致了信贷风险的集中爆发。换一个视角看宏观经济下行趋势,为商业银行调整信贷结构,引领经济结构升级提供了契机。我国已经有商业银行通过信贷结构逆向调整尝到甜头,在行业上行拐点来临之前收缩信贷投放保持了资产质量稳定。更多银行也认识到了信贷结构逆周期调整的重要性。
信贷结构调整是商业银行经营适应外部经济环境变化的需要。金融形势扑朔迷离不确定性依然突出,国内经济结构不合理的压力依然没有得到缓解。
建立逆周期信贷结构调整机制,首先要在银行内部提升信贷结构调整的权威性,一旦形成信贷结构调整的决策,基层信贷经营单位就必须坚决贯彻执行。从而平衡经营业绩与信贷结构调整目标的关系,努力实现经营业绩与信贷结构调整目标的协同性。提高信贷结构调整目标在基层经营单位业绩考核中的权重,尽量避免信贷结构调整屈从于经营业绩的情况发生。适应互联网时代及信贷规模急剧变化的挑战,创新风险管理与预警模式。
其次是要深入把握产业发展规律。对行业进行深入分析研究,是建立逆周期信贷结构调整机制的基础。只有在把握了各行业发展特征和趋势的基础上,出台行业信贷政策指导意见,才能引导基层经营单位实施“有保有压”,商业银行要根据客户群构成,加强对贷款行业的分析研究,持续跟踪行业发展变化与趋势,掌握居于主导地位企业的全面情况,以及具备发展潜力企业的状况,为基层经营单位营销贷款,加强风险管理提供可靠的依据。同时要合理确定行业信贷投入限额,避免信贷资源过度集中于某一行业。
三是加强贷后风险管理与预警。贷后风险管理与预警是信贷结构调整的重要内容。行之有效的调整模式需要对存量信贷风险及时预警并有序化解。个别银行尝试通过数据模型监测预警信贷风险,由于模型不完善、数据质量不高,风险监测准确率还较低,无法满足贷后风险管理需要。而继续依靠个人贷后管理模式,对企业财务报表进行滞后分析,已经难以及时发现贷款风险。商业银行应加快应用大数据分析最新技术,挖掘预判企业信息价值,不断校验企业信用风险视图,提示并预警可能发生的信用风险。通过专门议事委员会议、行长办公会做出决策。
四是提前做好增量信贷资源战略布局。增量信贷资源的投放布局,关系到商业银行未来信贷经营竞争力提升。在宏观经济上行期银行增量信贷资源布局看似不存在问题,但其后果往往是投入到产能膨胀行业、运行过热产业。而在宏观经济下行期银行风险偏好回落,就会造成增量信贷投放动力不足,信贷资源的流动难度就会显著增加。布局增量信贷资源需要商业银行研究把握行业趋势。根据企业发展不同阶段融资特征,以及对信贷资金需求规模,推出相关金融服务产品,满足多元化融资需要:比如在行业、企业发展初期提供股权融资,通过私人理财资金提供股权融资服务;在行业成长阶段,通过信贷资金项目贷款予以介入,扩大融资规模;在行业发展成熟阶段,通过流动资金贷款和债券承销服务,优化融资结构。
当前我国宏观经济下行压力不减,中央银行为熨平宏观经济周期波动,连续下调法定存款准备金,释放金融机构信贷投放能力。在增量信贷资源增加情况下,商业银行应顺应趋势扩大有效信贷投放,支持经济薄弱环节资金需要,满足产业转型升级资金需求,引领促进我国经济结构顺利调整,逐渐凝聚新经济增长动能。在内部要动态完善现行激励约束机制,科学摆布好存量与新增信贷资源,发挥服务实体经济的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