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刘吉同(河南新乡)
从武三思的“善恶观”说起
文_刘吉同(河南新乡)
武三思此人无德无才,但因“我姑是武则天”,故在武周朝大红大紫,唐中宗时期又“权倾人主”。武三思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我不知道世上“何者谓之善人,何者谓之恶人;但于我善者则为善人,于我恶者则为恶人耳”(《资治通鉴》卷208,以下只注卷数)。猛一听还真是个“真理”:对我好的人不是好人,难道对我坏的人才是好人?对我坏的人不是坏人,难道对我好的人才是坏人?但细思可知,这话只能放在自然人身上。若放在握有重权的官员身上,那就谬之千里了。
需要听听唐太宗的。他于贞观十七年(643年)这样说:“人主惟有一心,而攻之者甚众。或以勇力,或以辩口,或以谄谀,或以奸诈,或以嗜欲,辐凑攻之,各求自售,以取宠禄”(卷196)。“攻之者”为什么会瞄准“人主”?因为“人主”握着他们命运的权力,否则,尔等多看“人主”一眼的功夫都没有。“攻之者”采取了什么手段?其中有“谄谀”“奸诈”“嗜欲”等,其实,这些正是披着“于我善者”的外衣所进行的恶行,而且会“善”到十分。汉文帝患痈,邓通亲口吸吮痈汁。隋炀帝喜欢听报“形势大好”,虞世基将全国的遍地烽火全部过滤掉,上奏道:“鼠窃狗盗,郡县捕捉,行当殄尽,愿陛下勿以介怀”(卷183)。杨贵妃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安禄山趁机奏请做了她的儿子,把个唐明皇高兴得笑逐颜开。宋真宗逆朝野之意欲到泰山封禅,马上有“善人”组织兖州绅士和乡民两千多人到京城“请愿”,要求真宗赶快成行以满足天下百姓的“心愿”(《续资治通鉴》卷27)。明武宗玩腻了中原美女,刘瑾很快变换花样弄来12个色目女子送入豹房……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即“以取宠禄”。有的还不仅仅是“宠禄”,比如安禄山,他是想“取”唐玄宗的人头外加杨贵妃的美色,最终要李唐的江山。从李世民这段话,可窥武三思“善恶观”的真面目。
开元元年,晋陵县尉杨相如上奏唐玄宗:“人主莫不好忠正而恶邪佞,然忠正者常疏,佞邪者常亲,以至于覆国危身而不寤者,何哉?诚由忠正者多忤意,佞邪者多顺指,积忤生憎,积顺生爱,此亲疏之所以分也。”(卷210)这段话道出了五层意思:从理论上讲,“人主”都喜欢忠诚正派的,都厌恶奸佞邪恶的;前者一般不与“人主”套近乎,故关系疏远,而后者则擅长巴结,关系往往“亲密无间”;前者多直言敢谏,后者多曲意逢迎;时间一久,“人主”就会“憎爱分明”,把铮臣视为“于我恶者”的“恶人”,而把佞臣视为“于我善者”的“善人”;此时“人主”已陷“覆国危身”之险,但仍不醒悟。杨相如所言,把于我“善者”乃为恶人、于我“恶者”乃为善人的道理讲清了。
杨相如说了上之一番话后,又说:“明主则不然。受其忤以收忠贤,恶其顺以去佞邪,则太宗太平之业,将何远哉!”这话就是十足的理想主义了,古往今来,这样的“圣明”哪里有?即使是唐太宗也不合格。直到今天人们才懂得了其中的道理:没有民主和法治,没有对权力的监督和制约,哪会有什么“明主”,什么“太平之业”?忍不住还想说说唐玄宗。开元后期,良相张九龄已洞察安禄山、李林甫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次安禄山打了败仗按律该斩,张相上奏:“禄山狼子野心,面有逆相,臣请因罪戮之,冀绝后患。”开元二十四年(736年),唐玄宗要拜李林甫为相,张九龄坚决反对,“陛下相林甫,臣恐异日为庙社之忧”。然而,这两人凭借口蜜之言,早已令李隆基视之为“于我善者”的大“善人”,而把忠心耿耿、敢于直言的张九龄,则视为“于我恶者”的大“恶人”,遂罢其相并贬出长安。“安史之乱”发生后,唐玄宗仓皇西逃到了蜀地,他痛定思痛,想起了张九龄和他的逆耳之言,“思其忠,为泣下”,此时肠子恐怕都悔青了。然而,张九龄已魂归曲江十几年了,玄宗只能在悔恨、羞辱和尴尬中熬过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