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芳
(天津外国语大学 天津 300000)
从禁忌语看中日文化的差异
王明芳
(天津外国语大学 天津 300000)
语言不是单独孤立的,任何语言都是文化的外在表象,禁忌语不仅是一种语言现象,也是文化现象和社会现象。中日两国一衣带水,同属亚洲圈,日本文化和中国文化同属东方文化体系。日本从古就开始受到中国文化的影响,尤其受唐代影响最为深远,日本的汉字、儒佛教思想、茶道等等皆由中国传入。但是日本是一个包容性极强的国家,古代吸收中国文化,近代吸收西方文化,并且没有停留在表面的照搬模仿,而是与本国文化相融合,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文化。因此中日两国文化既有相似亦有不同,本文试从禁忌语来分析中日文化的差异。
在汉语中,最常见的禁忌语定义为“是由于风俗习惯或宗教信仰等原因,在特定场合下,避讳使用的特定语言或文字”。
日语中,“禁忌语”一般被叫做「忌み言葉」,日本《大辞林第三版》定义为:“①信仰上の理由や、特定の職業·場面で使用を避ける言葉。不吉な意味の語を連想させる言葉が多い。②①の代わりに使う言葉”。(因宗教信仰、职业、场合等原因要避免使用且用其他词代替的词语,特别是那些容易使人联想到不吉利事情的词语。)
从中日两国对禁忌语的定义可以看出,在两国文化中禁忌语都是为了在一些特定情况下,避免联想到不吉利的事情,而避讳使用的一些词语。
2.1 有关生死的禁忌语
生老病死乃人生常态、自然之理,人们把控不了,却十分惧怕,一直以来都是忌讳谈论的话题,当不得不提到的时候,人们也只用一些比较暧昧隐晦的词语来代替。
在日本的语言文化中,有三大「不浄」,分别是代替「死」的「黒不浄」,代替「血」的「赤不浄」,代替「出産」的「白不浄」。怀孕是可喜可贺的事,然而古代科技没那么先进,生产也就伴随着流血、死亡的危险,所以在日本通常避免说「落ちる」「折る」「流れる」等禁忌语。对怀孕也不直接说「妊娠」,而是改为「子供ができた」「身ごもる」「身持ち」等词语。在中国,为了避免提及“怀孕”二字,一般会用“害喜”“有身孕”“双身子”等来表示。
“死”是每个民族都最为忌讳的字眼,因此人们想方设法地回避并用其它词语来代替。在日语中,把「死ぬ」「死去」「死亡」这种直白叙述“死”的表达换成「なくなる」「ご逝去」「あの世へ行く」,一般含有重复意义的词汇「重ね言葉」(叠词)也不宜在葬礼中使用,因为包含有“重复死去”的意思,如「たびたび」「またまた」「重々」「いよいよ」「ますます」「返す返すも」「次々」「再び」等词语。此外,还应注意一些谐音使用会导致的忌讳,如假名中含有「し」的词,会使人联想到“死”,如「刺身」「醤油」「塩」等,日语里“4”的发音也因此而被忌讳。在中国有关“死亡”的词汇更是丰富,据史料可知,最能体现中国等级尊卑观念的“死亡”忌讳语当属《札记·曲礼(下)》中的记载,“天子死曰崩,诸侯死日薨,大夫死日卒,士日不禄,庶人日死”。现代常见的代替死亡的词语有:遇难、丧身、夭折(意外之死);牺牲、捐躯、殉国、殉职(为国为民之死);圆寂、坐化、示寂、示灭、升天(佛教之死);驾崩、太薨、山陵、大行、登遐(帝王之死)去世、千古、长眠、长逝、谢世、离世、亡故等,口头则一般婉称老了、没了、坏了、过世等。
由以上可知,中日两国都忌讳直接说出与“死”有关的词,对于不同等级的人、不同的宗教、不同情况下对死的表达也不同,尽量使用委婉含蓄的表达来代替。
2.2 称谓方面
称谓禁忌一般多用于古代封建社会的阶级统治,皇室成员为了表示自己的独裁统治和特殊身份,把自己的名讳强令形成法度。现代社会虽然没有像封建社会那样严令禁止的名讳禁忌,但是在日常交往中为了表示礼貌和对对方的尊重,以及长幼有序的社会规范,人们在称呼对方时也有一定的禁忌表达。尤其日本是一个集团社会,这种集团性社会制度森严,上下有序。比如,在日本的公司里,称呼上司要用「部長」「課長」等职务名称。若直接对上级或长辈使用「あなた」,会被认为是极其失礼的事情。反之,对下级或后辈们则可直接称其「あなた」。在日常交际中,日本人一般在对方姓氏后面加上「さん」「こん」等后缀表示礼貌,中国人会加上“同志”“女士”“先生”等词,而且两国文化中晚辈都不能直呼长辈其名,不然会被视为没有教养,甚至是大逆不道。
2.3 婚嫁方面
婚姻是合两姓之好,是人类得以繁殖和延续的关键,是人生历程中最重要的大事。婚姻的好坏,对于当事人的一生幸福是至关重要的。因此,婚姻的禁忌颇多。在日式婚礼上,要避免使用「再び」「再度」「繰り返し」「繰り返す」「なおまた」「ではまた」和叠词,因为那些词语会给人还有下次的感觉。还要避免使用有使夫妻分离含义的词语,如:「別れる」「嫌う」「終わる」「終える」「帰る」「帰す」「切る」「切れる」「失う」。仪式结束时不能说「終わる」而要说「これから、お開きになります」,因为「開く」有“开始”的意思,意味着新婚夫妇即将开始新的生活。中国婚礼中也不能说带有“离”字的词语,而且会把“碎”字转换为吉利话“岁岁平安”,会多说一些“早生贵子”带有“生”字的吉利话,以祝愿新婚夫妻生活幸福,早生贵子。
2.4 生理、差别禁忌语
日语和汉语中都存在差别语,日语中有“差别语”一词,除了与汉语的“差别”有相同意义外,还有“歧视”、“欺负”等含义。有的差别语应该属于禁忌的范畴。比如在日语中,对听不见的残疾人可以叫做「つんぼ」,但是「つんぼ」让人感觉带着蔑视和侮辱,于是「つんぼ」作为禁忌语,对于听不见的残疾人称改为「耳の不自由な人」,同样哑巴「おし」改为「口の不自由な人」,跛子「ちんば」改为「足の不自由な人」,将「きちがい、キ印」改为「精神障害者」等,对一些职业的称谓也有此种情况,如用「理容師」代替「床屋」,「用務員」代替「小使い」,「お手伝いさん」代替「女中」,「清掃員」代替「ごみや」「くみ取りや」,「助産婦」代替「産婆」。
在中国,对于残疾人也不能直接指出残疾的地方,不能说“跛子、瘸子”,而要说“腿脚不方便的人”,“精神病”改为“脑子不太灵光”。在职业方面,用“服务员”代替“跑腿的”,“环卫工人”代替“扫马路的”,“家政服务人员”代替“打扫卫生的”,诸如此类,使用礼貌的语言代替比较为人忌讳的词,能使得交际更加顺利。
由以上四点可以看出中日两国在生死、称谓、婚嫁、生理差别四个方面的忌讳基本一致,禁忌语和代替的委婉语也基本类似。禁忌语说到底起源于古时候的迷信思想,现代社会中的禁忌语是古代产物经过岁月沉淀,去其糟粕取其精华所保留下来的。日本的禁忌语来源于“言灵思想”。“言灵”这个词最早出现在《万叶集》的歌上,如山上忆良的“言灵昌盛国”和柿本人麻吕的“言灵助国福”,强调了语言的灵性所诱发出来的强力作用—与建国有关的作用。中国的禁忌文化起源于殷商时代,也是在皇室祭祀礼仪中所产生的。古时候自然灾难频发,科技不够发达,人们在许多自然灾祸面前都无能为力,只能寄希望于上天的神秘力量。中日两国人民都认为语言是具有灵性的,相信语言具有强大而神秘的力量,它能够带来灾祸,也能够避免灾祸,因此十分注意言辞。
中日两国之所以在禁忌语方面具有这么多的相似性,是因为两国同属亚洲圈、汉字圈,都深受儒教和佛教思想。日本从弥生时代开始,中国文化就传到了日本,影响着日本,如农耕文化和金属器具的传入。之后从中国又相继传入了儒学、佛教、汉诗文、汉式建筑艺术,以及现在的日本茶道、花道。总之在日本闭关锁国之前,中日两国文化交流频繁,日本一度派遣唐僧、遣宋僧来中国游学,中国也有鉴真等东渡日本普及佛教文化。正因如此,中日两国文化具有源头上的统一性,在忌讳方面也很类似。
4.1 数字方面
中日两国在对待数字谐音方面十分相似,都不喜欢“4”这个数字,因为发音与“死”接近,所以一般在医院、宾馆等场所没有带“4”的病床和房间。日本人特别忌讳“4”和“9”这两个数字,因为“4”的发音为「し」,“9” 的发音为「く」,会使人联想到“死”和“苦”。
但是在对待奇偶数字方面,中日两国成相反状态。日本人偏爱奇数,中国人喜欢偶数。日本人认为偶数是凶数,视奇数为吉祥:婚礼上使用的酒杯为每组3只;来宾赠送的礼品要成单捆扎;礼金也以1、3、5万日元居多,不能送两万日元,日本人认为偶数是可以对半分开的数字,对结婚不吉利;俳句为3行17音节,5、7、5格律;歌舞伎的剧名不是5个字就是7个字;“文乐”(木偶剧)的操纵者有3人,分别摆布木偶头部、左右手和脚的动作;即便是富有民族特色的节日,如男孩节( 5月5日)、女孩节(3月3日)等,也全都选定在奇数的日子。
中国人大多喜欢偶数:结婚挑双日,送礼送双数,春节的对联、律诗的对仗,无不出双入对,连平时的寒暄语也离不了“双喜临门”、“好事成双”,忌讳在喜庆日子说单字或送单数东西。许慎《说文解字》:“二,地之数也。从偶二,凡二之属,皆从二。”在中国传统观念中“双”(数字二)具有完满、和谐的寓意,同时也暗含对称、对比的构成模式。中国人做事喜欢“成双成对”,如“双喜临门”、“双赢”、“双薪”,结婚要挑一个“双日子”以示“吉祥”。另外还有一种有趣的说法是,偶数看上去比较圆滑,不像单数看上去有棱有角,就像中国人“外圆内方”的性格一般。
4.2 性方面的禁忌语
由于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中国自古将“性”认定为肮脏、羞于启齿之事。因此,忌讳直接表述性、性器官及性行为,一般选用委婉、优雅的表现。对性行为多表述为:春宵一刻、云雨一番、鱼水之欢、那事、同房、行床事、同床、行周公之礼等。而日语中这类禁忌语数量却不多,有些只是社交场合的一种委婉暖昧的表达而已,因为日本人认为“性”并非不洁之事,而是感情表达的媒介。
虽然中日两国在前述禁忌语上都大体相同,但是禁忌语具有地域性、时代性、集团性的特点,再加上两国地理环境、经济基础、国民教育水平的不同,因此两国的禁忌表现又呈现出各自鲜明的特征。从以上两点不同可以看出,中日禁忌文化在数字和性行为方面是不同的,中国忌讳在喜庆日子用奇数,而日本恰恰相反。中国有关性方面的表达形式十分丰富,而日本却没有这种现象。这里面也有宗教影响的关系,日本人如此崇尚奇数,可能与禅宗和阴阳思维有关,禅宗主张在不平衡中求平衡;阴阳观则以奇数为阳数,偶数为阴数,后者是不吉利的象征,受其影响,不少日本人把夫妻看作一个整体,觉得成双的东西反而容易分离;
从文化空间意识看,以天下中心自居的中华思想,当然是以我为中心来安排“天地人”,天圆地方。于是凡事讲究对称,考虑平衡;而对称和平衡,在数字上最容易联想到“偶数”,一分为二,合二为一,等等。相比较,日本是自认中华文明的边缘,作为同心圆的一角,当然不会有“中心”意识。由此而来的审美取向,便多表现为非对称性和不匀称。这在数字上对应“奇数”。
在性方面,中国人隐晦含蓄,不愿亲口说出,这是源于中国传统儒教道德思想和封建礼教对中国人的约束。虽然日本深受中国文化的影响,但是明治维新以后,日本又疯狂学习西方文化,大量引进西方洋学和宗教,模仿西方生活模式,把西方文化融入本土文化中。这也是日本现在有大量外来语的原因。现在的日本即拥有中华文化,又有西方文化,但是它并没有表面性地搬运这两种文化,而是与自身的本土文化相结合,形成了自己独具特色的日本文化,因此日本在生死、婚嫁等方面的禁忌与中国是相似的,但在数字和性方面的禁忌又有自己独特的特点。
综上所述,中日两国“一衣带水”,都受到儒教佛教思想的影响,在许多禁忌方面有着相似性,但是由于民族性、地域性的不同,两国文化又存在一些差别。本文仅试从两个不同的禁忌语方面分析了中日两国的禁忌文化差异,今后将对这一课题继续深化研究,拓展到更为广阔的领域,希望对中日文化的理解有所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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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明芳(1993-),女,汉族,河南平顶山人,研究生,日语语言学硕士,天津外国语大学,研究方向:日语语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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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5832(2016)11-0256-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