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歌
一切都将继续
荆歌
我为什么要写?
我似乎从来也不问自己。也没有人问我。我只是想写,愿意写。写的时候,忘记了周遭的现实。而曾经流淌在身边的现实,则变了形,在脑海里涌动。这是一种既忘我又非常自我的感觉。不知道是令自己痛苦呢,还是愉悦。这种感觉是奇妙的,非现实的。我被这种感觉牵着走。我享受着这种感觉,就像一种巨大的惯性,更像是一种对秘密体验的迷恋,上了瘾,成了一种强迫行为和强迫性的心理。
如果我说,写作,写那么多小说,说那么多故事,讲那些男人女人老人孩子,讲他们的爱恨情仇生离死别,把无数的细节捕捉到,或者想象虚构出来,这些,这一切的一切,只是对写作者个人有意义,你会同意吗?
反正在我这里,就是这样的。
如果之前的二十多年,我不是一个狂热的写作者,如果我没有把大好的青春和几乎所有的时间都交给了写作,我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我会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呢?我刻板地上班下班,去推销一些化妆品或者闻所未闻的生活用具;我或者开出租车,跟所有的客人胡扯中国的未来人类的希望;要不就是继续当教师,在课堂上讲学习雷锋的重要性,讲《荷塘月色》和《祝福》的中心思想段落大意;再或者,就是过一种游手好闲的生活——那才是我天性中的最爱。
但我选择了写作。没有其他各种的如果。我在写作中把自己一路擦亮。擦亮自己的情绪和内心。感觉在这条路上飞奔着,拖曳着自己,跑得很快,却又很安静。写作成了一种农活,一门手艺,一件让自己充实的事。不写难受。
一个人,用他一生最好的年华,干同一件事,乐此不疲,这无论如何也是一件有意义的事。至少对他个人,是非常有意义的。
后来,我爱上了别的事情。玩古这个事情,非常考验人的智力。你要去了解很多的东西,你要学习很多东西,要观察,要对比,要总结,要琢磨。要注意不能被许许多多的假象迷惑了双眼,要注意在众多的信息中辨别出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哪些是看上去真的其实是假的,哪些是本以为是假的不料却是真的。真真假假,占据了你的绝大多数时间和精力。玩古挤走了写作的时间,它带来了别样的人生况味。有欢乐,有悔恨,有迷惑,有顿悟。
一件同样只对个人有意义的事,似乎要挤走另一件。
然而在我的内心深处,文学写作所打下的烙印,却是挥之不去的。它经常在我的脑部生化反应异常,就像犯了毒瘾似的。它闪烁着,诱惑着,令我不安,让我惆怅。
近年来,我写一些与收藏有关的笔记,在一些报刊开设相关的专栏,我给栏目起的名字叫“玩物志”。玩物丧志这个成语,我特别去掉了那个“丧”字。我是要表明,我的志一直都还在的,没有丧失。强调什么,就是害怕失去什么,不是这样吗?原来,我这个文艺老青年,到了该安度晚年的岁数,原来内心还是像有出息的年轻人一样,把“志”看得很重啊!
这个志,还是小说。写小说这件事,原来,对我而言,依然是那么的重要!这个重要,没有深文大义,只是自己人生观价值观的一个支点和落脚。有了它,心里踏实,活得香甜。不虚无,不恍惚,不后悔。
所以,不管是否江郎才尽,我依然要写小说。这是我最珍视的一件事,应该是最值得干下去的事。生命不息,写作不止,这是一些人的追求,更是一些人的宿命。当然,人生移步换景,生活的兴趣不同了,视角转移了,知识点变化了,写出来的悲欢人生,也别是一番滋味了。最近两年,我的小说,背景似乎都离不开玩物和收藏,《一刻》《香如故》《他日物归谁》以及这篇《珠光宝气》。
玩物还将继续,小说决不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