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美情怀的坚守与超越
——秦锦屏小说论

2016-11-25 15:09杨荣昌
边疆文学(文艺评论) 2016年2期
关键词:锦屏故乡小说

◎杨荣昌

作家与作品

审美情怀的坚守与超越
——秦锦屏小说论

◎杨荣昌

主持人语:本期推出的两篇作品,一研究荒诞性,一研究作家创作过程中审美情怀的坚守与超越。探究《生死疲劳》的中国式荒诞性叙事突围,是个有趣的题目。文章认为:莫言的《生死疲劳》具有荒诞性叙事的典型性。它表现出来的荒诞性不仅透过其纸背,指向对土地的深厚情感和对文革的批判,更缘由其文革独特的记忆和感受。文章分析莫言在书中吸纳了更多的荒诞性元素,采用了更多的荒诞性手法,描写了更多的荒诞性场景,采用了更多的荒诞逻辑。从其线索到整体故事,都渗透着荒诞的因子,认为莫言及其作品已经成为中国文学文化输出的一张名片。最后提出:中国式荒诞,是对荒诞本身的描写,从荒诞现实到荒诞文学的移植,用荒诞来反抗荒诞的反拨与批判!中国文学作品的荒诞性终带着中国特色走向世界,成为世界荒诞性文学中的一面独特旗帜。这些观点未必准确恰当,但有个人思考与见解,可以一读。(蔡毅)

一个有故乡的写作者,心灵深处始终存在一块精神的“血地”,那里埋藏着人生全部的秘密,无论置身何方,只要是触及灵魂的书写,故乡的影像会在不经意间浮现,召唤着他的文学表达。在此意义上,写作注定是一场充满阵痛的返乡之旅,作家终其一生都将在故乡的巨大精神容器中舒展腾挪。关中女子秦锦屏,当年与无数怀揣梦想的年轻人一样,来到深圳这座由青春和激情造就的城市,开始她的寻梦历程。十余年过去,她创造的文学世界已蔚为大观,综合审视之,会发现其作品始终有一个坚挺的支点,那就是生于斯长于斯的三秦大地。苍凉厚重的黄土高原,累积起对生命不息的渴望,也孕育了这片土地的坚韧品质,从这里走出的写作者,普遍承继了对社会现实短兵相接、毫不妥协的人文传统,无论书写历史,还是凝视过往,抑或触摸时代体温,都在执着勘探社会与人性深井的维度上努力,体现出可贵的艺术自觉。

在打工者汇集的南方大省,秦锦屏与之联系的,多是各行各业的打工者,作为他们中的一员,她对同行所经历的辛酸、屈辱,以及人生的愿景感同身受,打工者背后的那片故乡,也曾伫立了作者的影子。小说《冬天里的一把火》,表现的是农村留守儿童的主题。主人公黑黑的父母与村里其他成年人一道,为了家庭生计远走南方,留下孤单的他寄养在亲戚家。通过他的日常生活和情感轨迹,勾连起这座典型的空壳村的现实情状。小说中的几个重要场景,如豆豆爸妈再次外出打工,儿子的拉扯不舍,村里老人去世找不到精壮劳力抬棺的悲伤,“993861”这个黑色幽默般的村庄“番号”,等等,将中国农村的“空心”现状表现到了极致。黑黑所在的那个村庄,也许是作者的出生地,同时也是当下中国农村的缩影。小说显露出反思的力量,指出了在城市的极度扩张背后,是无数普通的外来务工者付出的巨大牺牲,他们抛下的老人尚须赡养,儿童更要接受爱和教育,但这些都缺失了。更可悲的是,到了光怪陆离的城市,原本质朴的心性丢失了,人成了欲望的俘虏,情笃意浓的夫妻从此分道扬镳,社会的巨大转型往往带来人性的裂变,造成无数家庭的分崩离析。而留在家乡的孩子,他们的成长也面临着诸多问题,小说中的黑黑,无意识中一把火烧了所寄居的房屋,这个举动,居然是为了渴望在火光中迎接爸爸的归来,因为姑姑告诉他爸爸是救火英雄——这让人欲哭无泪。

一名优秀的写作者,注定不会漠视这个世界存在的伤痛,为卑微者代言,给弱者以心灵之光的烛照,是作家最为可贵的人格品质,它源于深沉的社会责任和充满温情的人文关怀。在与冰冷的现实对抗时,秦锦屏以笔为剑,以锋锐的文字直刺这个时代的心脏,触及了社会生活中被光鲜亮丽的外表所遮蔽的领域,小说有着让人伤怀的人文之美。但她对社会的痛下针砭,又取决于对世界的深度爱恋,爱与恨常表现为二律背反的高度统一,殊途而同归。心中潜藏着对善良人性的渴望,于是用点滴笔墨来汇聚这份明亮与温馨,抵制近乎绝望的世界。所以,小说塑造了“明月姑姑”这个善良的女性青年形象,她坚执地信守诺言,留在家乡抚养母亲,照顾黑黑,包括未婚夫数次催促她前往南方发展也不为所动。然而,随着母亲的去世,明月究竟是该继续留守,还是与心上人奔赴一个让人向往的新世界,若是选择后者,黑黑又该何去何从?对此,作者显然无解,我们也无解。这就是文学的混沌与模糊性,它意义丰富,呈示问题却不解决问题,为的是给读者敞开一片无限可能的世界。

长年的戏剧创作经历,秦锦屏接触到了很多一线的文艺人才,他们或许并未声名鹊起,大红大紫,但把对艺术的追求与改变人生命运的期盼紧紧相连,自身便蕴藏着诸多的戏剧性。表现这类人群的生存状态和心理挣扎,作者似乎显得得心应手。如《朝天吼》,写出了一位秦腔爱好者对本土艺术的挚爱,他为此得罪了地方权贵,也不受家人待见,从此命途多舛,颠沛流离,大半辈子的人生过去了,依然不改初衷。那些从生命中吼出来的秦腔,悲壮,激越,响彻在黄土地的上空,也寄予着那块土地上的人民对命运的独特理解和表达。作者的深层意图,似乎是想借此为故乡远逝的艺术精魂做一次无言的祭奠。《女主角》从表面上看,是想揭露权力、欲望对人性与艺术的戕害,表达人生的“主角”其实掩藏在面具的背后。但小说真正动人心魄的,却是“丁香雨”的为戏成痴,这位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痴迷戏剧,为了能当上“主角”,甚至患上了间歇性精神分裂症,青春和身体被无情的专制力量吞噬。小说显示出作者对艺术的熟稔,那些或俚语方言,或文雅古奥的唱词经人物之口唱出,为小说增添了丰富的审美元素。

从地域文化深厚的故乡关中启程,到现代性高度发达的南方城市写作,立体多元的审美视域,给秦锦屏提供了丰富的观察视角,过往的人生经历经由她的凝聚、提炼,逐渐升华为一系列特色鲜明的人物形象,成为表达生命体验的有效载体。作为一名积极追求人生,热心拥抱生活的青年作家,繁华的南方都市生活,也为她的写作注入了新的活力,《火苗》可视为她之前创作风格的一次自我提升。小说讲述了一个留守妻子到特区寻找丈夫,通过她的亲眼所见,亲身感受了丈夫及其他建设者为这座充满新生力量的城市所付出的努力,洋溢着青春的激情。这篇小说可预示着作者正逐渐走出对乡土中国的怀旧抒情,奋力开掘新的表达场域,显示出感知时代脉搏、揭示社会面相的能力。《奇葩》也是她在创作题材上的新尝试,以民国女子张竹君的传奇经历为主线,串联起一段感慨悲歌的历史,从书写当下中国转向回眸历史,充满着对人性的审视与拷问,表达的深度、广度和力度,都有着让人惊异的表现。就艺术风格而言,小说似乎不会玩弄技巧,甚至文本的表达形式也还保留着出生地的朴拙。惟其拙,才能在与现实撞击时发出沉稳有力的钝响。

秦地沉郁包容的文化特质,南方激越奔放的生命活力,故乡与异乡在审美维度上的冲撞与互融,构成文学创作巨大的情感张力,表现在秦锦屏的小说中,形成了坚守传统、稳固根基又求新求变、力主超越的美学追求。面对这样一位正走向成熟与厚重的优秀作家,我们的任何期待都不为过。

(作者系楚雄师范学院人文学院教师、楚雄州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

责任编辑:徐 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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