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话语的意识形态逻辑

2016-11-24 14:07权宗田
关键词:意识形态安全意识形态权力

权宗田

摘要:政治话语与意识形态有着密切的逻辑关联,政治话语是构成意识形态的关键要素和基本内容,意识形态则是蕴含着政治意义的结构化的政治话语,深入分析政治话语的意识形态属性,认清政治话语权竞争的实质,不断创新政治话语体系,探寻维护意识形态安全的科学路径,有利于赢得意识形态领域斗争的主动权。

关键词:政治话语;意识形态;权力;利益;意识形态安全

中图分类号:D64

文献标识码:ADOI:10.3963/j.issn.16716477.2016.05.0004

语言与意识具有天然逻辑关联,马克思恩格斯在分析语言和意识产生的历史和实践本质之后得出结论:“语言和意识具有同样长久的历史;语言是一种实践的、既为别人存在因而也为我自身而存在的、现实的意识。语言也和意识一样,只是由于需要,由于和他人交往的迫切需要才产生的。”[1]161政治话语与意识形态之逻辑关联由语言与意识之关系延伸而来,但与普遍意义的语言相比,话语与人类的社会生产生活之关联度更为紧密,话语在反映社会现实的同时具有自身的意义构建功能,这使政治话语与意识形态之逻辑关联既具有一般社会交往意义,也具有特定政治哲学意蕴。从政治哲学角度分析,政治话语是构成意识形态的关键要素和基本内容,意识形态则是体现政治主体的意愿、反映政治活动本质、蕴含着复杂而深刻的政治意义的结构化逻辑化政治话语。政治话语与意识形态这种逻辑关联,使意识形态领域的研究者与决策者们对政治话语的意识形态属性予以了重点关注,同时将政治话语创新作为意识形态竞争的重要内容。探讨政治话语与意识形态之逻辑关联,创新中国特色的政治话语体系,维护意识形态安全,是实现中国梦必须解决的重大课题。

一、政治话语:意识形态的基本内容

意识形态有广义与狭义之分,但不管是广义还是狭义,政治意识形态无疑都是其中最重要的内容,它统摄或者决定着社会意识形态的主要方面,体现着社会意识形态的本质特点,这既使意识形态与政治主体、政治权力、政治活动的联结成为可能与必要,也使意识形态与政治话语的逻辑关联成为可能。

意识形态之所以有价值和意义并引起巨大关注,不仅在于它是社会现实的客观反映,也在于它对社会现实具有能动反作用,是影响社会发展的巨大思想力量。巴赫金指出:“在话语里实现着浸透了社会交际的所有方面的无数意识形态的联系。……话语能够记录下社会变化的一切转折的最微妙和短暂的阶段。”[2]这里强调和揭示的是话语与意识形态的复杂关系。政治话语与意识形态之间同样存在这种关系,政治话语与政治主体、政治权力、政治活动密切关联,是政治主体的意志表达,是政治权力的话语体现,对政治实践起着重要作用。意识形态与政治主体、政治权力、政治活动相关联,但要借助合适的话语形式体现出来。而语言是实践的产物,是社会交往的中介,又是意识的表现形态,因而在意识形态建构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政治话语是意识形态的符号起点,由政治活动的主体提出,体现政治权力实质,围绕政治实践展开,构成了意识形态的最基本内容。

强调政治话语是意识形态的基本内容,并不是要否定意识形态的其他内容,而主要是基于政治话语的政治实践本质。政治话语的内涵及其意蕴必须准确理解,不能简单地把政治话语作为意识形态建构或宣传的中介甚至简单化为手段,而要把政治话语放在意识形态构建或斗争的框架下理解,放到不同政治主体之间权力斗争的框架下理解。只有坚持正确立场,才能理解不同政治话语背后的意识形态动机,才能理解“告别革命论”者不遗余力地对“革命”话语进行解构的背后动因,才能理解将“革命”话语与“建设”话语对立、人为挑起革命史观与现代化史观的对立的深层错误政治根源。

意识形态是对社会现实尤其是对社会政治现实的反映,但政党、政府的政治活动要赢得社会民众的政治认同,必须有非常鲜明的政治话语作支撑,失去政治话语支撑的空洞的政治口号无法激起人们的思想共鸣,也就无助于意识形态认同的实现。恩格斯指出:“真正导致解放的措施,只有在经济变革促使广大工人群众意识到自身的地位,从而为他们取得政治统治开辟了道路的时候,才有可能。”[3]要使意识形态发挥对政治实践或政治活动的影响作用,必须掌握社会民众,必须使社会民众接受政党或政府的政治话语。在政治传媒化时代,必须构建并传播科学的政治话语体系,使党和国家的意识形态借助政治传播转换为国际社会和国内人民普遍接受的政治话语。在这个意义上,现代政治话语是一种与现代传播机制相关联的新形态的政治话语,既构成了意识形态的最基本内容,也是意识形态经过现代媒介的制作、传播、改造的实践过程。

二、政治话语的意识形态属性分析

国家、阶级、民主、革命、法治,这些政治话语所具有的意义功能表明它超越了一般语言作为人际交往中介和纽带的功能,政治话语与一般的政治信息的差异在于政治话语具有鲜明的倾向性,虽然有的看似价值中立。

探讨政治话语的意识形态属性,是彰显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价值的需要,正如恩格斯所强调的:“国家作为第一个人支配人的意识形态力量出现在我们面前。……但是,国家一旦成了对社会来说是独立的力量,马上就产生了另外的意识形态。”[4]259260政治话语同时必须反映社会要求,不与社会民众利益和愿望挂钩的政治话语不可能成为有效的政治话语。对于追求理想的先进政党和政府而言,政治话语的制造与传播既要契合社会要求,又要坚持政党与政府一贯坚持的政治原则,随波逐流无法真正说服追随者,不利于政治话语的生命力和价值彰显。

“统治阶级的思想在每一时代都是占统治地位的思想。”[1]178从人类发展的历史和政治实践来看,只要存在着阶级对立,价值中立就不可能存在,任何思想都会打上阶级斗争的烙印。之所以有人会被价值中立的言论迷惑,这主要是掌握政治话语权的统治阶级在策略运用上,为了确保实现其政治目标和社会理想,会竭力淡化政治话语的意识形态色彩,竭力淡化政治权力斗争,将代表统治阶级利益的政治话语以代表社会所有成员意愿的形式展现。这凸显的是意识形态的话语技巧运用,但其在政治实践中的作用显而易见,正如道格拉斯·C·诺斯所言:“意识形态是种节约机制,通过它,人们认识了他们所处环境,并被一种‘世界观导引,从而使决策过程简单明了。”[5]

政治话语既是崇高性与功能性的统一,也是政治性与社会性的统一,它既要体现价值追求和远景目标,体现政治主体的政治理想,又要关照社会现实和促进社会当前任务的完成,在思想上引领社会创新,消解消极的社会思潮的负面影响。在和平建设年代,不再需要革命战争年代政治话语的整齐划一,但寻求政治共识仍至关重要,无原则的话语争论会导致人心涣散甚至社会崩解,善于倾听民意并努力凝聚社会共识是任何期待有所作为的政治力量进行政治话语建构时必须思考的重要方面。

政治话语差异背后是政治价值的差异,从而影响意识形态。政治话语的意识形态属性,非常鲜明地体现在对政治话语的解读上面,如中国共产党非常强调的共同富裕,社会各界对其解读各异,有人认为它是社会主义本质要求,是社会主义优越性的根本制度体现,也有人认为它是一种不可能实现的乌托邦,甚至有人将其视为亡党亡国之语。之所以出现这种差异,根源正在于背后的意识形态分歧。再如主权在民,有的解读为主权的根源在于人民,有的解读为人民拥有主权,看似是应然和实然的哲学之争,实质体现的仍是不同制度国家之间的意识形态斗争。

值得一提的是,一些原本与政治关系不大,如生态、消费、生命等概念,日渐政治话语化,被西方世界工具化。正如有论者所总结的:“以世界人民关注的全球性问题制造话语工具,抢夺话语权,借机植入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是当今西方国家进行意识形态渗透的基本手段。”[6]如将生态上升到文明的高度,将之作为彰显西方文明的优越性,遏制发展中国家发展的政治工具;从消费主义到生活政治表面反映的是一种消费理念,实质反映的是西方国家瓦解其他国家人民奋斗意志的一种新手段;生命主义、生命政治表面宣传的是生命自由和生命的价值,实质是对马克思主义革命、国家、阶级等话语的批判与解构。

三、权力和利益背后的政治话语权斗争

话语是一种在实践中展示地位表达观点的能力,话语是否有力,固然与表达技巧相关联,但最根本的还是与话语的表达者所拥有的权力、所处地位密切相关。布迪厄曾在论述话语背后的权力关系时举例:“如果我是一个老派的英国贵族,坐在安乐椅上,百无聊赖地读着一份周末版的报纸,对于我来说,也许只要对仆人说句‘约翰,你不觉得天气有点冷了吗?他就会去关上窗户。”[7]195这只是一种形象表述,其揭示的实质是权力、利益与话语之间的深刻关联,“符号权力通过陈述某个被给予之物来构成它,通过影响世界的表象来影响世界。”[7]196

政治话语之争既是意识形态之争,也是权力和利益之争。在政治斗争或博弈实践中,同一话语之所以会有不同解释,既渊源于话语本身的复杂性,也由不同人所持有的不同政治立场所决定。如对民主的解读形形色色,没有被普遍接受的民主概念,这并不是学术研究者的能力所限,也不是技术问题,而是在这一政治话语背后隐藏着深刻的权力和利益较量,否则人们就很难理解自诩民主典范的美国与一些实行世袭制乃至专制国家的关系友好,而对于一些符合美国所谓的民主标准但与美国有利益冲突的国家则是相反。

马克思、恩格斯指出,资本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全球扩张深刻影响着世界格局:“它迫使它们在自己那里推行所谓的文明,即变成资产者。”[1]404这种全球扩张也包括政治话语和意识形态的扩张,只不过被冠以了文明演进之名。福柯虽然怀疑马克思的意识形态理论,但他也清醒地看到,真理不过是权力制造的话语,而且明确将其与西方对东方的殖民话语体系相关联,“在西方理性的普遍性中,有这样一个分割,那就是东方:东方,被当作起源,被想象成骇人的一点,由此衍生出乡愁和回忆的允诺。东方,呈现在西方殖民理性面前,却又永远无法接近,因为它总是限度:是西方形成和标划分割线时的最初的黑夜。尽管西方要到东方去寻找自己的原初真理,但东方总是一切其所不是的东西。”[8]只不过在现实国际政治实践中,围绕权力和利益的斗争并不总是直接以暴力形式显现,权力、利益与政治话语的关联常以非常隐逸化的方式潜移默化地发生着作用。

弗雷德里克·詹姆逊在《政治无意识》一书中有这样的描述:“任何社会都没有像我们自己的社会这样在如此众多的方面被神秘化,像它这样渗透着情报和信息,这些都是神秘化的工具。如果一切都是显而易见的,那么,任何意识形态都是不可能的了,任何统治也是不可能的了:这显然不是我们所处的境遇。”[9]正是这种相对的隐蔽性,不仅使得不明真相的群众经常被西方词藻华丽的政治话语所迷惑,也使部分学者在自觉不自觉中充当了消解马克思主义主流意识形态的帮手乃至引导者的角色,甚至有人以融入世界文明潮流为名从事着瓦解中国主流政治话语的工作。

“话语体系的背后,实质上是执政姿态与执政理念的反映。”[10]政治话语体系的这一特征不仅反映在国际交往中,同样深刻反映在一个国家内部的政策博弈过程中。不同的政治话语代表着不同的意识形态,不同的意识形态直接影响着政策的制定,这些政策反过来又影响到政治话语权的强弱。政治话语权的强弱深刻影响着社会变革进程,影响着不同主体的利益实现。如消除城乡二元结构、推动城镇化,以及与之关联的农村土地问题,不同学者从各自政治价值观念出发,提出自己的话语,或者聚焦于公有制以平等促进效益,或者聚焦于私有化以自由激发人的潜能,貌似都有合理性,但将导致不同的方向,最终结果将出现巨大差异,或者是少数人的富裕及两极分化,或者是大多数人缓慢地走向共同富裕。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平等和自由是人类最尊崇的两大价值,但时至今日人们仍未找到使二者同步实现并被普遍认同的现实道路。

四、意识形态终结论与政治话语创新

丹尼尔·贝尔在《意识形态的终结》中明确提出了意识形态在西方的终结的论断,认为“曾经是行动指南的意识形态现在已经逐渐走到了死亡的终点”[11]378:“在西方世界里,在今天的知识分子中间,对如下政治问题形成了一个笼统的共识:接受福利国家、希望分权、混合经济体系和多元政治体系。从这个意义上讲,意识形态的时代也已经走向了终结。”[11]387但在实质上,丹尼尔·贝尔主张的意识形态终结论并不是要终结一般意义的意识形态,而是试图用资本主义的政治话语和意识形态垄断一切。丹尼尔·贝尔看到了新的地区性意识形态正在兴起的现实,“正在崛起的亚非国家却正在形成一些新的意识形态以满足本国人民的不同需要”[11]387,但其局限是显而易见的,他所主张的是要消除不符合资产阶级利益愿望的“激进”的意识形态,“对于激进的知识分子来说,旧的意识形态已经丧失了它们的‘真理性,丧失了它们的说服力。”[11]3863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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