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中医药大学(上海,201203)
蒯 仂 吴人杰 任宏丽△ 段逸山
清抄本《罗太无先生口授三法》与朱丹溪存世著作内容比对及学术价值钩玄*
上海中医药大学(上海,201203)
蒯仂吴人杰任宏丽△段逸山
罗知悌得刘完素之再传,而旁通张从正、李杲二家之说。通过比对分析《罗太无先生口授三法》与朱丹溪著作中所记载相同之证,分析《 罗太无先生三法》与朱丹溪学术思想的同源性,并讨论《罗太无先生口授三法》的独特学术价值。
罗太无先生口授三法朱丹溪罗知悌
罗知悌(约1243- 1327年),宋末元初医学家,字子敬,号太无,钱塘(今浙江省杭州市)人。元泰定二年(1325年),接纳朱震亨于门下,传刘河间、李东垣、张子和三家之说。《罗太无先生口授三法》[1](以下简称《三法》)一卷,旧题《朱丹溪先生述》。现存清光绪十四年(公元1888年)卓颖抄本,藏于上海中医药大学图书馆。罗知悌别无其他医著传世,故此书尤显珍贵[2],其中保存了罗氏对内、妇科杂病的精辟论述与诊治经验。金元医家集大成者朱丹溪现存世著作有《格致余论》、《局方发挥》与《本草衍义补遗》,另有朱氏弟子据其学术经验和平素口述纂辑而成的《丹溪心法》、《金匮钩玄》等。现将《三法》与朱丹溪存世著作内容比对并进行学术价值钩玄,发现《三法》与丹溪对疾病病因病机的认识、治则、用药上有同源性,并有其独特学术价值,试分述如下。
纵观《三法》全书,按证、因、脉、药,依次论述中风、伤寒、暑病、瘟疫等证及内科杂病、妇人胎产前后诸疾,共56门、92证[2]。中风与泄泻为《三法》所用篇幅最多的两篇,另《三法》在痢疾、黄疸、水肿三篇中,对疾病病因病机的认识、治则上发前人所未发,对今日临床仍有一定的指导意义,故选中风、泄泻、痢疾、黄疸、水肿等5种有代表意义的病症分析《三法》与丹溪著作的同源性。
图1 封面
1.中风
罗知悌认为中风多因心肾不交而引起的痰热相搏,《三法》曰:“心火盛而肾水虚……痰热相因而生风。”[1]朱丹溪也认为中风为病大都与痰有关,《丹溪心法》曰:“(中风)半身不遂,大率多痰。”[3]
治则上,丹溪“中风大率主血虚有痰,治痰为先”[3],同时兼顾人体的正气,“次养血行血”[3],与罗知悌先以祛痰攻风为主,待患者神志清楚后辨证佐以和血滋阴等法相仿。用药方面,《三法》用半夏末、皂角末吹入鼻中急救,竹沥和姜汁以祛痰,此类法亦详见于丹溪各著作中,如《丹溪心法》曰:“有痰,加竹沥、姜汁。”[3]值得注意的是二者不仅在治则与选药上类似,着墨用字上也有相同之处。例如中风不可救治的症状,《三法》与《金匮钩玄》都提到了“口开手撒,眼合遗尿,吐沫直视”[4];《三法》与《丹溪心法》都提到了“(中风)有中腑中脏之分……大抵中腑者,多著四肢;中脏者多滞九窍”。
图2 中风
2.痢疾
《三法·痢疾篇》提出了与前人不同的看法,曰:“古方有白属寒,赤属热者,谬言也。”《金匮钩玄》也认为痢分赤白,并不如前人之言对应热与寒,而都与湿热有关,曰:“痢虽有赤白二色,终无寒热之分,通作湿热治。”[4]
治则上,《三法》与丹溪存世各书皆先辨识虚实,朱丹溪认为“如实者,以刘氏之法下之”[3],与《三法》“可用承气汤下之,此通因通用之法也”[1]之意不谋而合,同时,朱丹溪认为“五日之后不可下,盖脾胃虚故也”[3],与罗知悌“初起二三日,以利为度”[1]也有异曲同工之妙。若久痢则体虚气弱,朱丹溪认为“看其气病血疾,加减用药,不可便用参术,然气虚者可用,胃虚者亦用之。血痢久不愈者,属阴虚,四物汤为主”[3],深合《三法》痢疾日久便宜参术随症加减,扶助正气之意。对于不可救治的症状,二者都出现“下痢纯血者”、“下痢如屋漏者”的相同描述。用药上,《三法》与丹溪各著作皆用木香、槟榔和气,治疗里急后重,如《三法》曰:“后重加木香、槟榔。”[1]治疗噤口痢,《三法》与丹溪各著作都用到石莲肉,如《三法》认为:“噤口不食用石莲。”[1]关于厚朴、枳壳的使用,《三法》提到“腹胀加厚朴、枳壳”[1],《金匮钩玄》亦曰:“古方用厚朴为泻凝滞之气……余滞未尽,以炒枳壳、陈皮。”[4]《丹溪心法》则述:“上前方用厚朴,专泻滞凝之气。”[3]
3.泄泻
《三法》认为泄泻的病因在于火、湿、气虚、寒等,丹溪各书则认为在于湿、气虚、火、痰、食积。尤其二者对于泄泻病因分型中湿邪、气虚所导致泄泻的论述几乎完全一致,《三法》认为“(泄水)腹不痛者属湿”[1],《丹溪心法》亦曰:“凡泄水腹不痛者,是湿。”[3]《三法》认为“完谷不化者属气虚”[1],《丹溪心法》亦认为:“或完谷不化者,是气虚。”[3]另外,朱丹溪也提到“寒泄,寒气入腹,攻刺作痛,洞下清水,肠内雷鸣”[3],与《三法》腹痛寒泄之意相仿。同时,《三法》与丹溪各著作皆以湿邪为泄泻的主要病因,《金匮钩玄》认为:“殊不知多因于湿,惟分利小水,最为上策。”[4]《三法》则曰:“六者皆脾虚(生湿)所致。”[1]
治则上,《三法》取健脾渗湿为治疗大法,药用白术、苍术、木通、神曲、茯苓、泽泻、厚朴、芍药为主,随症加减,《丹溪治法心要》也提到治湿则宜健脾渗湿,四苓散渗湿加苍术、白术健脾,《丹溪心法》用炒白术、炒神曲、炒芍药补脾气,亦见于《三法》治疗泄泻的基本方中。
4.黄疸
《三法》与丹溪各著作对黄疸病的病因描述几近一致,都认为黄疸与湿热相关。《三法》曰:“(黄疸)虽分五疸,同是湿热。”[1]《金匮钩玄》亦以为:“(黄疸)不用分五,同是湿热。”[4]
治则上,《三法》以“五苓散”利小便为治疗大法,随症加减,与《金匮钩玄》“但利小便为先,小便利白,即黄自退”[4]之意相仿。《三法》在黄疸数日后辨证加白术、苍术以促进脾胃的吸收运化,与《丹溪心法》认为湿热倒胃气的病机认识相合。用药上,《三法》黄疸初起时选用葛根,《丹溪心法》里亦载有:“水湿得之……小柴胡加葛粉……”[3]附方“白术汤”(白术、人参、防风、半夏、柴胡、黄芩、干葛、栀子、炙甘草)也用到了葛根。《三法》中记载的苍术与川芎这一药对,亦见于《丹溪心法》的附方“小温中丸”(香附、山楂、神曲、黄连、山栀、厚朴、苍术、半夏、川芎)。
图3 黄疸
5.水肿
《三法·水肿篇》提出与同时期大多医家不同的看法,曰:“世俗多用逐水宽中之剂如葶苈、槟榔、牵牛、猪苓之类……杀人多矣。”[1]认为:“水肿之症皆由脾虚湿热凝闭……邪水流入经络中,故一身浮肿。”[1]与丹溪各著作的认识相合,如《丹溪心法》曰:“水肿,因脾虚不能制水。”[3]《丹溪治法心要》又曰:“因脾虚不能行浊气,气聚则为水。”[5]
水肿病为本虚标实之症,脾气虚为标,邪水为实,治则上应标本兼治。《三法》先大补中气,续以“利水理气,宽中降浊”为水肿病的治疗大法,丹溪著作也持有相同观点,譬如《金匮钩玄》认为:“脾气得实,则自健运,自能升降运动其枢机,则水自行。”[4]选药上二者都以白术、人参等健脾补气药为先,随症加减。同时,《三法》与丹溪各著作都提到水肿病切莫下之,《三法》曰:“甚至有下之者杀人多矣。”[1]《丹溪心法》也认为:“宜补中、行湿、利小便,切不可下。”[3]
1.湿热为病,火分虚实
《三法》中多言湿热为病、痛风、痢疾、泄泻、吐酸、黄疸、水肿、溺血下血、小便不禁、梦遗滑精、赤白浊、痰饮、头眩、腰痛、疝气、脚气、子淋等病症均提到其发病机制与湿热有关,如《三法》认为小便淋沥不禁的病因在于“膀胱蕴热,下焦湿热也”[1],梦遗滑精的病因在于“相火易动,心不摄念,肾不摄精”[1],溺血下血的病因在于“膀胱经湿热”及“大肠湿热”,鼓胀的病因在于“湿热相因”[1]等等。“相火论”是丹溪学派的重要医学思想之一,丹溪自云:“得罗氏为师,始悟湿热相火为病甚多。”[2]再对朱丹溪医案中用药频数进行统计分析,使用最多的亦是苦寒泻火的药物,苦能燥湿,热者寒之,也可佐证朱丹溪认为湿热相火为病众多[6]。
丹溪倡导“实火可泻,虚火可补”之论,并把这种经验推广运用到临证各方面。如中风之病,有湿土生痰,痰生热,热生风的,属实火,可泻;亦有阴虚火热,热胜风动的,属虚火,可补[2]。《三法》也载有与虚火相关的论述,如罗氏在《三法·头眩篇》指出:“此元气虚而有痰也,亦有挟火者,火动其痰也,又有无痰而作眩晕者,虚火上升也。”[1]治法上罗氏有实火则用黄连泄之,虚火上升用白术、四物汤补之,与丹溪所论“实火可泻,虚火可补”之意相仿。
2.甘温健脾,扶正祛邪
朱丹溪的学术思想以泻火滋阴见长, 少论及甘温补益法的临床应用,而罗氏则善用人参、白术、甘草、黄芪等药物甘温健脾,不仅在脾胃病如翻胃等病症辨证使用甘温药物,如《三法·翻胃篇》用人参、白术“养其胃”[1],《呃逆篇》:“气虚者人参、白芍、白术、竹沥。”[1]伤寒、暑、湿等外感病症,一般治法多以驱散外邪为主,而罗氏辨证选用补中益气汤加减,甘温健脾,扶正以疏散表邪,例如《三法·暑病篇》用补中益气汤加羌活、葛根等解散之剂治疗阴暑。
伤食、泄泻、腹胀、水肿、痰饮、积聚痞块等病症,一般多辨为实证,以攻邪为主,而罗氏反对滥用攻击之法,临证选用四君子汤加味,益气扶正温通,调畅气机,如《三法·伤食篇》曰:“加焦白术、白芍药、茯苓,不言火邪者以其火能消食。”[1]《三法·腹胀篇》认为腹胀为病,多可补不可攻伐,不因腹满气急而误用泄下药与行气药,治法当补中以人参、白术、茯苓等为主。罗氏认为积聚痞块等外症常因患者体虚不足为本,皆用补中益气汤、升阳散火汤、四物汤之属。以知母、黄柏泻火,龟版、枸杞子、麦冬补阴的同时,也善于从气生血,用黄芪、人参、白术等甘温健脾药物以温养气血,补虚托毒,消除痞块。
久病重病如痢疾或泄泻日久、痿证等,罗氏更重视温补培元,重用人参、白术大补脾胃之气,如《三法·痢疾篇》提到久病便宜参术大法而随症增损,《三法·泄泻篇》提到久泄气虚者倍用白术加人参、白扁豆,《三法·痿证篇》提到治痿需以黄芪、人参、白术、牛膝等补气类药物扶正散邪,切不可妄用风药使气血更加衰弱,而肺痿乃肺金受热叶焦,不能统摄一身之气,宜用四君子汤补气,培土生金,再以桔梗引药上浮肺金。
罗氏在治疗疾病时非常重视人体的正气,而人体之正气主要来源于脾胃之气,《素问·通评虚实论篇第二十八》曰:“头痛耳鸣九窍不利,肠胃之所生也。”罗氏也视脾胃之气为人体正气的重中之重,祛邪的同时必须先顾及人体正气,畅达脾胃之气方能达到扶正祛邪的目的,这和现代临床的治疗原则也有相通之处,如近贤裘沛然认为中医的“扶正法”其实较“祛邪法”更值得研究[7]。
综上所述,《三法》中保存罗氏对内、妇科杂病的精辟论述与诊治经验,不仅和丹溪各著作存在同源性,亦显露出甘温补益、尤重视扶正祛邪的学术思想。此外其众多对疾病病因病机的认识与相应的治则治法、用药,对今日临床仍有较大指导价值。《罗太无先生口授三法》的内容值得进一步学习与研究,发掘其更深层的学术价值以指导当今临床。
[1]宋·罗太无.罗太无先生口授三法[O].清抄本.上海:上海中医药大学图书馆馆藏.
[2]任宏丽,张如青,段逸山.《罗太无先生口授三法》成书及主要内容——评罗知悌对金元医学发展的贡献[J].上海中医药杂志,2007,(10):67- 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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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元·朱震亨.金匮钩玄[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06:1,20,22- 23,27- 28.
[5]元·朱震亨.朱丹溪医学全书·丹溪治法心要[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06:501.
[6]姜德,韩雷,周铭心.朱丹溪临证方药特点的方剂计量学研究[J].新疆医科大学学报,2010,33(12):1397.
[7]王庆其.国医大师裘沛然学术经验研究[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14:137,163.
Exploration on Comparing Dr. LUO Tai-wu′s Oral Instruction of ThreeMethodswith ZHU Dan-xi′s Works and Academic Values
KUAI Le, WU Ren-jie, REN Hong-li, DUAN Yi-shan
(Shanghai Universit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Shanghai 201203, China)
LUO Zhi-ti inherited LIU Wan-su′s academic ideas, while applying ideas of ZHANG Cong-zheng and LI Gao. By comparing the same symdromes ofDr.LUOTai-wu′sOralInstructionofThreeMethodsand ZHU Dan-xi′s works, this article is to analyze identical origin on academic ideas between these two, to discuss unique academic value ofDr.LUOTai-wu′sOralInstructionofThreeMethods.
Mr.LUOTai-wu′sOralInstructionofThreeMethods; ZHU Dan-xi; LUO Zhi-ti
上海中医药大学科技史重点项目;上海中医药大学名师传承工程研究项目;《中国近代中医药期刊汇编》系列整理研究(编号:P313030406)
,E-mail:wenliang666@vip.163.com
R24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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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6- 4737(2016)04- 0007-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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