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新
母亲的菜地
菜叶上挂着雨滴,还有花儿陪伴,
豌豆花白,油麦菜花黄,红色的
应该是红蓼吧,莴苣长得很高,
它长高了,湖水就一天天矮下去
已经十二月了,雨水仍细密如
银色发丝,而栏杆绿,方砖小路绿,
垂柳绿,仿佛人间没有冬天,
枯草纷纷退到远方矮山上温暖墓碑
这是母亲新辟的菜地,
菜地旁边有座小庙,天还没亮时
我听到敲钟声,现在钟声隐入人群
你穿着红鞋子踏着清亮的晨光
而来,领取自然的美意,雨珠
在枝叶上晃动,几畦青菜也含着慈悲
听 雨
?
洗好碗筷后,我穿过细雨
去看母亲,这两天
她肠胃不适,浑身乏力,
两天了,只吃了几口稀饭,
她说,人哪,到这个年纪
是该死的时候了。
我想安慰她,话到嘴边
又忍住,母亲今年79岁,
在她面前,我的安慰
多余且轻浮,我只须
听着就好,就如同静静听
外面的雨洒在新长的树叶上,
父亲独自远远坐着看电视,
我们说的话仿佛和他不相干,
他耳背,听不见母亲的轻叹,
他们吃了一辈子苦,
大半辈子都在争吵,
为此,从小我就对父亲
多有怨恨,对母亲多有不解,
现在我似乎明白了,他们
只不过习惯在一起听听
这人世间简单又粗暴的雨声。
晚餐,陪老母亲喝粥
晚上,稀粥荡漾,坡路陡峭,
她拉着一板车鹅卵石
从三十年前火葬场边山上下来,
我用瘦弱肩膀帮她顶住
下坠的力量换得一碗稀粥
我绷紧瘦小而坚硬的肌肉,
她垂下发丝霜气渐深,
对峙的力量磨破鞋底,磨肿肩头,
但可以让我们在穷困里安眠
那些年,我曾向落日掷过石头,
布鞋底麻线磨断伴着骨头生长,
那“嘣嘣”之声在稀粥里获得平衡,
如今,这天平换到我和儿子之间
我认可了她朴素的寡淡:
“干饭好吃粥烫人,样样生活都累人”,
我们默默喝粥,每粒米都是漂着的魂灵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