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文学“金钱奴”管窥

2016-10-21 09:32马雨舒
青春岁月 2016年5期
关键词:母题主题

马雨舒

【摘要】比较文学的主题学是一个纵横动态发展、参照中西把握文学细胞和文学意脉的学科。在这个学科下,“金钱”母题备受关注,延伸出一大批文學創作。这里笔者意图在短小的篇章里简略总结中西文学“金钱奴”形象,从不同的“金钱奴”人物身上,运用主题学范畴来分析,以感受作家的爱与恨:挖苦、嘲讽、惋惜、悲哀,体味人性中的可笑以及人性中的可悲,从而在惊醒中坚定不沦为现代的“金钱奴”,以同诸位共勉。

【关键词】“金钱奴”;母题;主题

在人类历史的发展过程中,世界各族人民偏安一隅,逐渐形成带有各自民族特色的历史传统与思维方式。因此,立足于民族文化的文学创作不可避免地带有鲜明的民族特色。但是世界又是一个整体,人类在情感上的共通性使不同民族的文学创作之间呈现出诸多领域的相似。比较文学的主题学是一个纵横动态发展、参照中把握文学细胞和文学意脉的学科,对文学内容在“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语言文学中的各种表现及产生和发展的原因、过程、规律和特点” 的研究是其中心内容。这样的特点使主题学成为世界文学在联系不同民族、不同地域的文学创作作比较研究时的常用方法。文学中的“金钱”母题似乎是和文学一同诞生。所谓“永恒主题”并不真实存在,但是一定程度上我们说文学创作似乎从最开始就伴随着“金钱”母题。理所当然的,世界文学史上以金钱为母题进行的创作不胜枚举,这些创作从不同的角度、立场探索了“金钱”母题,留下一大笔丰厚的文化遗产。这里将就中西文学中的“金钱”母题创作中产生的金钱奴形象进行主题学角度的阐释实践。

一、同为“金钱奴”的不同变奏

西方文学史上“金钱”母题创作由來已久,最为人熟知的有四大吝啬鬼形象:莎士比亚《威尼斯商人》中的夏洛克、莫里哀《吝啬鬼》中的阿巴贡、巴尔扎克《欧也妮·葛朗台》中的老葛朗台以及果戈理《死灵魂》中的普柳什金。这些金钱奴在金钱利益的驱使下,逐渐沦为金钱的奴隶,展现出唯利是图的吝啬模样。在如何赚钱的问题上,他们极尽“才智”,投入了全部的热情与精力,可以说是竭尽所能。如夏洛克作为14世纪的一个犹太裔商人,他像同时期的早期资产阶级一样,發放高利贷敛财,收取高额利息。但是作为一个犹太人,不容忽视的種族歧视问题以及同样提供借钱的安东尼奥并不取利息的行为使威尼斯放债行业利息大大降低等原因,夏洛克的生意受到严重影响。从经济学的角度来说,夏洛克只靠发放高利贷来运作,企图一劳永逸,他的经营方式是单一的、区域狭窄,以赚熟人的钱为主,本身就存在很大的局限。在这种情势下,夏洛克展现出“金钱奴”的本色,他狡诈而贪婪——在安东尼奥为朋友向他借钱时,他一边算计着是一大笔收入同时还想着藉機报复安东尼奥,也就是所谓的“一磅肉”契约。后来,在安东尼奥因船队遇难陷入破产危机时,夏洛克落井下石,将安东尼奥一纸诉上法庭,并坚决要求执行“一磅肉”公约。在面对他人提出愿意为安东尼奥支付三倍借款的請求下,夏洛克坚持按照公约行事,这并不是说他坚持法则,事实上,他是“高瞻远瞩”的,他要按照公约除掉安东尼奥,肆机垄断威尼斯的放债行业才是他的目的。更多更多的钱,都在他的计划当中。夏洛克身上体现的是典型的资产阶级商人形象,折射了资产阶级唯利是图、不择手段的嗜金本色。

至于在攒钱的问题上,《欧也妮·葛朗台》中的葛朗台则典型的再现了“金钱奴”的守财观:没有最吝啬,只有更吝啬。葛朗台暴发后坐拥着千百万法郎,可是他到死都住在阴森破烂的、墙壁都熏黄了的老屋,不轻易采购,只吃自家烤制的面包,蔬菜和肉食是佃户送的。凡是要采购的,都被划作奢侈品,像白糖,用量受到严格控制。他对自己吝啬,对家人也吝啬,妻儿被要求整日劳作,缝制衣物,“低碳”的生活才能满足他将消费水平降至最低的可能。

我们说金钱奴产生的根源是人类经济发展中金钱社会问题的必然反映,它集中体现的是人性中的劣根性问题,很难随着社会的进步发展就自动消失,需要我们不断进行不懈奋斗的斗争。因此,也就不难解释文学史上每个阶段都有作家不遗余力的去反思和探讨这个母题。西方文学史上的“金钱奴”带有资产阶级的阶级色彩,有折射阶级局限性的意图。那么,这些金钱奴赚钱攒钱到成疯成魔的地步,到底是為什麼?恩格斯曾如此形容资产阶级:“在资产阶级看来,世界上没有一样东西不是为了金钱而存在,连他们本身也不例外,因为他们活着,就是为了赚钱,除了快快发财,他们不知道还有别的幸福。” 如此形容实在是再恰当不过了。我们都知道资产阶级兴起时是作为与封建势力对立的进步力量参与、进入社会的。大多数新兴资产阶级本身是社会地位低下的贫民或者小农奴主。他们生活在社会动荡交替的时期,社会变革加剧了他们本就不宽裕的生活窘境。面对新旧交替中的混乱社会秩序他们极度缺乏安全感,不安、恐吓、焦躁与混乱使他们饱受焦灼。“生存需要钱”、金钱保障社会地位,所以他们疯狂攫取财富,占有金钱是为了获得安全和实现自我价值。于是所有的疯狂似乎都迎刃而解,阿巴贡为了守住钱财,内心从没有过宁静,是因为他需要这种潜意识的多疑来满足内心的安全感;葛朗台则为了满足安全感,把自己打扮成乞丐。然而经济大转型、大变动时期的社会现实是:人对货币的依赖发展到了极致导致——人沦为金钱的奴隶。

转观中国文学史,金钱奴一定程度上等于“守财奴”。早在庄子的寓言故事《庄子·外物》就有记载:“庄周家贫,故往贷粟于监河侯。监河侯曰:‘诺,我将得邑金,将贷子三百金,可乎?” 说得是监河侯因吝啬而向贫困的人开空头支票。此后,文学作品中这类形象层出不穷,有颜之推《颜氏家训》中记载的南阳人,日常俭啬,女婿拜访仅“设一铜瓶酒,数脔獐肉待婿”,也有明代凌蒙初在《拍案惊奇》中塑造的吝啬者形象——财主贾仁。这些人物本身不带有阶级性,他们的“守财奴”形象批驳点是“性至悭吝”,在于展示人之性恶面,从而警示后人不做悭吝之人。当然,也有比较复杂的“金钱奴”形象,主要体现在现当代的文学作品创作中,如下文要提到的《金锁记》中的曹七巧。正如小说的题目“金锁记”,故事讲的正是曹七巧用金钱一步一步锁住了自己和他人的故事。

二、“金钱”母题下的多维主题

一部作品的母题确认了大框架的走向,要充实一部丰富而饱满的作品,穿插在母题下的各类主题则成为了关键。相对于母题,主题多而不受限制,在作品中,但凡能与母题营构的主题都可以悄悄渗入文中。这里把《死魂灵》与《金锁记》作为中西文学中书写金钱母题的代表作品,就具体文本比较一下两者在金钱母题下的所展示的多维主题。

1、《死魂灵》:残酷的农奴制、爱的无力、丧失人性的野蛮

《死魂灵》大概故事情节在上文中已大致梳理,这里就不做细致的重复。故事发生在19世纪正盛行农奴制的俄国,作为故事展开的大背景,农奴制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小说的一大主题。在19世纪的俄国,农奴制盛行的同时,弊端也日益显露——贫富差距拉大、贫苦大众生活艰难、经济发展滞留不前。这些社会惨状促使著作家们积极地在作品中反映,《死魂灵》也不例外。主人公普柳什金是这个大制度下的一个普通的小农主,靠着经营农庄来赚取财富。残酷的农奴制度让他看清了事实:金钱才是生存的保障。因而他也在不经意间融入了整个农奴制大集团,按照他们的形式将压力转嫁给更低层次的社会生存者。搜刮他们的财产,小到一张纸片,一小段信封蜡,一支鹅毛笔,都统统纳入囊中。人被金钱点燃的情欲之火烧干了人性中其他的脉脉温情。

“爱”一直以来是西方文学关注反映的重点,是他们的精神世界的至高点,却在《死魂灵》中却表现出无力感。狂热的金钱热爱消耗了普柳什金的生命力,他在不安中陷入赚钱、守钱的死循环。一切与钱无关的事情都被划入不愿尝试的领域,爱和接受别人爱的能力也悄悄远去。普柳什金作为父亲,虽然初衷可能是将爱与钱至于统一的,因为看到了金钱是生活和地位的基石,所以想要给女儿爱,就要不断的赚钱。但是在越来越病态的金钱占有欲的侵蚀下,他再无分身乏术去爱,为了守住那一堆堆累计的财富,他脆弱的神经选择了放弃爱:从不拜访人,也拒绝拜访;把儿子女儿赶出家门,女儿向他寻求自主,他却一毛不拔仅给了外孙一枚破纽扣作礼物;他守着一堆日渐腐烂的财物,连自己都忘了爱惜,穿的像乞丐、也没什么食物可吃,真真是没了爱的能力。没有爱的普柳什金就像一只缺失了人性的怪物,浑身散发出了野蛮的气息。搜刮贫农的钱财、顺手牵羊、狂妄等等一些人类文明之前的野蛮行为在他身上慢慢显露。

在“金钱”的母题下,作者将残酷的农奴制、爱的无力以及野蛮的人性统一的表现在了“金钱奴”身上,丰厚了整个人物的内涵与作品的深度。

2、《金锁记》:腐朽的封建家族制度、报复与爱

《金锁记》的大背景是辛亥革命后1910年到40年代的上海租界姜公馆。这个构造庞大的老宅里,住着数量庞大的姜氏家族。故事展开时姜氏家族男主人已经去世,只剩下老太太和三个儿子。没落的大家族,全靠遗产生活。妯娌之间围着遗产明争暗斗,皮面上个个都是无欲无求,私下里却是一分一毫的算计着,谁也不愿落了亏。出身背景差的七巧,因着封建门第等级观,受着不公正的待遇,备受姜家人的轻蔑,甚至不被丫鬟待见。而姜二爷是只病秧子,两人之间又没有情感,七巧本就孤寂的心可谓苦不堪言。腐朽的封建家族制度在中国历史上向来由来已久,这种家庭状况的形成既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单一原因造成,与中国几千年来的封建制度密切相关。封建家族可怕的“食人性”,在曹七巧走上金钱奴的路途上无疑是加了把力。

爱的主题在《金锁记》中是与报复纠结在一起的——爱的背离与将苦难报复在下一代的身上。曹七巧从前也是对爱情充满向往的普通人,第一次感受到爱的背离是家人将她卖给姜家,即便知道对方是个有软骨症的半残废,却因为金钱,被家人背弃。第二次感到爱的背离是在姜家的生活,整日守着患骨痨的残废的丈夫,面对姜家人的鄙夷,孤苦伶仃。后来哥哥来看她算是慰藉,然而却不是出于关心,而是前来要钱。如果从前曹七巧还有那么星星点點对爱的期望,那么在姜家的大宅的生活耗尽了她最后的期待,最终走向了崇拜金钱的道路。曹七巧如果只是作为金钱奴如此被展示也就没有什么特殊了,她的可怕在于报复,她需要别人的不幸来成全自己的快乐,而她报复的对象是自己的儿女。女儿长安三十岁时与留洋归国的童世舫恋爱,成为长安生命中唯一的火花。然而这样的幸福在曹七巧眼里是碍眼的,她穷其一身都不能得到的东西,即便是自己的女儿也不应该获得。于是她千方百计地拆散他们,一边当着长安,把童世舫说得一文不值:“你要野男人你尽管去找,只别把他带上门来认我做丈母娘,活活的气死了我!” 另一边,她干脆对童世舫说女儿抽鸦片,不留任何余地地回绝了他。儿子长白跟季泽学会了堕落,让七巧感到恐慌。她希望以给长白娶媳妇的方式管住他,但又不让儿子与儿媳有正常的生活和快乐,先后逼死了儿媳和为儿子纳的小妾。儿女的幸福在她的报复下走向了终结,长白后来再也没有娶,只偶尔去妓院走走,长安更是早断了嫁人的念头。这一次她的报复换来的是世上唯一还可能爱她的儿女的背离。一切爱恨纠葛在“金钱”下缠绕铸就了七巧孤独终老地的结局。

三、总结

“金钱”是人类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货币的出现从一开始就伴随着人类文明的产生,因此奠定了“金钱”母题在文学创作中重要地位。中西方文学的金钱母题绝不仅仅是“金钱奴”视角的切入,也绝不仅仅有上述罗列的部分作品。这个庞大母题下的研究除了主题学还有形象学、译介学等方向丞待探讨。而这篇短小的中西文学“金钱奴“管窥中,我们从主题学角度分析,在人物身上,分明感受到了作家的爱与恨:挖苦、嘲讽、惋惜、悲哀,错综复杂。在他们身上,人性中可笑与可悲合二为一。可这样的悲剧、闹剧却在日常生活中持续上演,吞噬我们鲜活的生命力。因此研究“金钱”母题也就具有了当代现实意义,这个课题在短时间内还将持续有存在与反思的意义,警示我们不要沦为当代的“金钱奴”。

【参考文献】

[1] 高旭东. 比较文学实用教程[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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