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 陈旖旎
林超伦女王、首相,都得他听的
本刊记者陈旖旎
要说2015年的国家大事,习近平主席访问英国是绕不开的。而在此期间,有一个莆田人颇抢眼球——他就是英国女王的“御用”翻译林超伦。
上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林超伦一直担任英国外交部首席中文翻译。除了习近平,江泽民、胡锦涛、朱镕基、李瑞环、吴邦国、温家宝等国家领导人到英国访问时,我们也都能在英国女王、首相的身边看到他的身影。
而这样一位经验丰富的翻译达人,其实也有不少“人在囧途”的时候。
林超伦,1958年生于福州,后举家迁至祖籍地莆田,英国KL传播有限公司总经理,英国外交部首席中文译员,为英国女王、数任首相、几代政界领导人及上下议院等担任“御用”翻译达15年,他的《实战口译》等著作为中国大陆、台湾的口笔译必读教材。
林超伦常常跟人谈起自己的一桩囧事:
1998年10月,上海梅陇镇广场的购物中心一层大厅,英国文化协会正在这里举办一场高科技产品展览,时任英国首相布莱尔偕夫人出席了这次展会。
布莱尔一上讲台,开口就说:“我很喜爱中国!我很高兴访问上海!我很喜欢这个展览!但是我最爱的还是Kissing Booth!”
林超伦是他的随行译员,立时一句句译了出来。可是译到第四句的时候,林超伦有些傻眼了。
Kissing Booth是什么?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布莱尔的太太Cherry Blair。因为布莱尔夫人婚前叫Cherry Booth,Booth是她娘家的姓。所以Kissing Booth就是“亲吻布莱尔夫人”的意思了。
可是不对啊,林超伦琢磨着,首相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张口就说“亲太太”?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对不起!首相,您刚才说的是什么?”他悄悄地问布莱尔。
“Kissing Booth!”布莱尔肯定地答道。林超伦顿时知道布莱尔一定是用了一语双关的俏皮话,一面指的是布莱尔夫人,那另一面指的是什么?
成千上万个可能性在脑子里一一筛过,但始终想不明白,林超伦的汗登时就下来了。
四五层楼高的展览会场,观众把每层楼的走道都挤满了,林超伦拿眼角一瞄,那黑压压的一片,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人头了,而是死寂的压力。
布莱尔很快察觉到不对劲,回过头来问道:“你不知道什么是Kissing Booth?”
“对不起!首相。”林超伦坦诚,“我没听懂是什么意思。”
“没关系,我做给你看。”说着,布莱尔转身搂过一边的夫人,“吧”的一声,就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场上瞬间爆出一阵哄堂大笑,尴尬的局面终于解冻了。待笑声渐歇,布莱尔继续演讲,林超伦继续口译,所幸后来没再出什么状况。
“Kissing Booth”的那一页算是掀过了,但这件事却一直搁在林超伦的心里。回到伦敦后,一位朋友给林超伦传真了一份香港的英文报纸,上面有一个大标题——《Kissing Booth难倒翻译官》,文章绘声绘色地交代了整个事件的始末。林超伦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当天展览现场有一个展台,上面有一台配有数码相机的电脑,参观者可以对着镜头做各种亲吻动作,然后里面的软件就会自动编辑出像哈哈镜成像一样的许多滑稽搞笑的画面。这个展台叫“The Kissing Booth”,“Booth”就是展台的意思。
之所以想不通这一层含义,倒不是林超伦见识窄,而是路太窄的缘故。
因为当时梅陇镇广场前的那条街道很窄,容不下他们一整个车队同时过去,于是布莱尔与林超伦的车是分开走的。林超伦下车后,就马不停蹄冲进了会场,但还是比布莱尔迟了3分钟。而布莱尔在展台上简短的参观已经结束了,紧接着就开始演讲,林超伦便匆匆忙忙跟着上台翻译。
他根本不会想到,自己错过的“The Kissing Booth”,会因为一个美丽的巧合被布莱尔惦记上了,也难为他译不出这句双关的俏皮话。
译员说到底并不是讲者本身,跟不上讲者的思维是难免的事。“毕竟,你不可能把自己变成一本百科全书。”林超伦说,“你无法预料下一次要为谁做口译,也无法预料他下次讲话的时候会说到什么样的事情。”
但林超伦认为,一名合格的翻译,应该尽可能做好充分准备。他早年的一次翻译经历,就是因为没有做足功课,险些出错,让他深深引以为戒。
1996年的一天,在唐宁街10号,时任英国首相约翰·梅杰与到访的中国领导人在内阁会议室举行双边会谈。梅杰在讲话中说了一句话,来表明双方的关系良好,其中有“the trio's visit”这几个单词。
2015年10月,习近平主席访问英国,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的“御用”翻译林超伦紧随女王左右。
林超伦一下子卡壳了。那短短的几秒钟内,他的大脑进入高速运转。
他知道“trio”最典型的译法是“三驾马车”。他可以肯定,这是一个比方,但是它具体指的是什么?毕竟文化背景不同,直接译成“三驾马车”,中方是很难理解的。可如果他翻译成“三个人的访问”,而人家实际上是“三个组织的联合访问”,岂不是闹笑话了?
在等待林超伦翻译的过程中,会场陷入一片静默。这时,他猛地听到对面的中方译员说了句“三驾马车的访问”,于是赶紧顺着往下说:“三驾马车的访问很成功。”
折腾来折腾去,“trio”还是翻译成了“三驾马车”,也算是“蒙混过关”了。
会谈结束后,林超伦才从英国外交部的一名官员口中得知,原来那“三驾马车”指的是英国派出的一个三人访问小组:一名政府官员、一名议会议员和一名非政府组织的代表。答案很简单,但是由于没有事先了解这个背景,林超伦也只能傻眼。
有了这样一次教训,林超伦可不敢再忽视这临阵磨枪的功夫了。此后的每一次会议翻译工作前,他都会做好两手准备:一个是了解当天会议的日程安排,另一个是了解会议内容、主题,提前熟悉相关的词汇。
这样坚持下来,林超伦的口笔译之路越走越长、越走越宽。
除了中英两国领导人对他青睐有加,在商界,林超伦也极为吃香,常被跨国企业聘为重要活动的口译。明星大腕的身边,也常常可以看到他的身影。2015年5月,导演姜文做客剑桥大学与学子聊电影,随行翻译就是林超伦。
在林超伦的口笔译生涯中,前面说到的那两个小插曲都只是小打小闹。他刚接触这行的时候,有一次真的差点“摊上大事儿”了。
1983年,时任中国国家气象局局长邹竞蒙当选世界气象组织第二副主席,参与主持在日内瓦举办的第九次世界气象大会。
按照世界气象组织的规定,第二副主席可以用他本国的语言主持会议。问题是,当时国家气象局外办的几个翻译都没有学过同声传译,无法胜任会议翻译工作。一来二去,这个任务落到了对外经济贸易大学英语系的两位教师头上,其中一位就是林超伦。
那时候,该校的教师都不熟悉同声传译,林超伦也刚留校任教一年,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懂,就张罗着去充充电。
他和同事打听到北外有个联合国译训班,专门为联合国培养高级口笔译人才。但因为是保密性质的,他们的听课请求被拒绝了。
后来他辗转获知了那个译训班的七八个同声传译技巧,自己在家摸索了一整个暑假,还是稀里糊涂的,就去了日内瓦。
“当时的水平,现在想来真是可笑。”林超伦笑道,“因为都是自己瞎琢磨的,就凑合吧。译下来,该犯的错误也都犯了。”
现在说起来是轻描淡写,但那时候,林超伦的紧张可不是三言两语就形容得出来的。
当时邹竞蒙发言:“昨天我们举行了……投票。”语落,林超伦也译了出来。
但是联合国投票方式有很多种,他没听清楚邹竞蒙说的是哪种,也根本不熟悉那些投票方式,译出来就有点牛头不对马嘴。
由于事先商量过突发情况的应对策略,邹竞蒙得到提醒,知道林超伦译得不对劲,忙说:“啊,那个事情,我们就再说一遍:昨天我们举行了……投票。”林超伦又译了一遍。
2015年5月,导演姜文做客剑桥大学与学子聊电影,林超伦(左)随行翻译。
结果还是不对。
同声传译是接力的,林超伦把中文译成英文后,其他国家的译员还要译成各自的语言。林超伦这边一卡,整个会场都卡住了。他往透明的同传箱外一瞥,就看见其他译员个个手托下巴等着他,脸上写着同一个疑问:你怎么不跟进了?
他急坏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一时能想到的所有投票方式都说了个遍。也是歪打正着,正好就给说中了,会议得以继续下去。
世界气象大会结束后,林超伦还是冷汗不断——这事儿可能轻易没法善了,在那个年代,他犯的可是政治错误!好在后来人家没追究他的过失。
这第一次的口译尝试,在林超伦的脑海中留下了抹不去的印记。虽然结果有些差强人意,但他也因此误打误撞,成了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同声传译培训的“开山鼻祖”。
林超伦(右)在同传箱中。
林超伦1975年高中毕业后,就在莆田“上山下乡”。插秧割麦,挑粪浇地,终日在地里忙活,这个个头直逼一米八的大小伙儿,干活饿到手发软那是常有的事。
那时候,他心里总是暗暗许愿:“要是有一天我能上学的话,就没有困难这么一说,也没有痛苦这么一说。”
1977年的一天,他照常在田里干活,突然听到村子里的广播播报恢复高考的消息。将信将疑的他赶忙往县城的家里赶。直到进了城,那浓浓的迎考气氛笼将下来,他这才相信了恢复高考是真的,自己也匆匆开始准备。
语文拼不过福州、厦门的考生,数理化又都稀里糊涂的,要考什么?最后他选择了公认为高难科目的英语。一方面,自己对英语比较感兴趣;另一方面,从实际情况来看,考英语成功的几率还是比较大的——大家的起点都差不多。
没想到,当初这个审时度势、“见风使舵”的选择,便使他与英语结下了数十年不解之缘。
高考结果出来,林超伦考上了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可第一天上课,他就蒙圈了。两个小时的全程英文授课,他就听懂了一句“Good morning!”,他深深地感受到了自己与同学之间的差距。
虽然名字叫做超伦,但是他并非生来就有超人的才华,若硬要给他归个类的话,他也是笨鸟那一伙儿的。跟我们所能想到的那些正能量满满的名人奋斗史一样,林超伦“不择手段”地挤时间学英语。边走路边练习这根本不算什么,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只要一睁开眼睛,想到的就是英语。
林超伦说他最喜欢寒暑假:“因为寒暑假别人都去休息了,我却可以用寒暑假来赶超别人。”
3年后,他以优异的成绩提前毕业并留校任教。
直到现在,林超伦也从不觉得自己的英语水平已经够了,相反,面对自己的“无知”或似懂非懂,他都十分坦然。
2015年5月12日,他发了这样一条微博:“刚才中翻英遇到‘不耻下问’有点感触。英文里not afraid to ask questions指的是大胆提问,有点不怕触犯权威的含义。而中文这个成语往往指的是向地位不如自己的人提问。如何处理是好?”
此微博发出不过几分钟,底下评论里,就有各界人士各抒己见、热烈回应,俨然成了一场学术研讨会。
自2011年开了微博以后,林超伦经常像这样分享心得、提出困惑。对他来说,这就是一个学习、交流的平台。
“作为一个译员,不管你的知识够不够广泛,都是有限的。而我们服务的对象,他们知识的总量是无限的。”林超伦说,“所以译员永远是处于知识不够的状态。”
因此,林超伦认为自己所能做的,“就是尽量让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生活里头的词汇接触到的语言现象,非常接近于将要做口译的那些讲话人的生活”。而在开启口笔译事业之前,他的就业经历已经为此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林超伦1986年赴英留学,在兰卡斯特大学攻读语言学博士学位。1991年,在等待博士论文答辩期间,他到了当地的一家保险公司工作。1年多时间里,他走访了300多个英国家庭,交谈间,语言的锻炼且不谈,对于英国各个阶层,尤其是普通老百姓的思维方式、家庭观、社会观等,无形中了解到很多。从这里面汲取的东西,对他后来从事口笔译不无裨益。
1992年,他意外地被招进英国BBC国际广播电台,在那里一干就是7年。那几年里,他对国际事务的接触面扩大了,学会了从不同角度看待问题,分析能力也大大提高,这些都对他现在的口笔译工作有着极大的帮助。
其实在上学期间,林超伦并没有想到自己会留在英国生活工作。那时候他的想法很单纯,以为自己读个三五年就回国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定了个短期目标,就是回国的时候,自己能“像个留过英的”。
而要学好当地的文化,交际英语是首道关卡。为了突破这一关,他想了个法子——跟着英国同学去泡酒吧。
刚开始他非常痛苦。人家谈得热烈,他一个人杵在那儿,跟个木头似的。酒吧里的谈话,他一句都听不懂,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在那里坐上一两个小时,在一旁观察、分析:人家为什么笑?为什么有的英国学生也不怎么说话,但人家坐那儿很自然,还可以时不时插上话?
林超伦就以这样的同学为模本,一边看一边学。过了两个星期,他就能和旁边的人说上几句话了,而且他插了话,人家还很有反应,这让他倍儿有成就感。
就这样一点一点地积累,从说几句评论,到能够顺畅分享自己的经历,再到能够时不时冒出几句幽默的俏皮话,大概花了一年半的时间,林超伦渐渐从聊天圈外,一点点挤进去,成了“圈内人”。
在英国文化圈浸淫这么多年,林超伦早已不是那个初出国门时觉得西方什么都好的愣头青了。越是深入接触西方文化,他心里就越透亮——外国的月亮可不比中国的圆。
当被请求给中国当代大学生赠言时,他略微沉吟,只说了这么一句话:“西方没有一般人想象的那么好,中国也没有一般人想象的那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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