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镜照盛世 许昌博物馆藏汉镜精选

2016-09-27 02:36张金凤
收藏家 2016年3期
关键词:铜镜西汉铭文

□张金凤

汉镜照盛世许昌博物馆藏汉镜精选

□张金凤

The bronze mirrors in Han Dynasty are featured with exquisite workmanship, beautiful ornamentation and abundant theme. It not only reflects the advanced smelting and casting technology in the Han Dynasty but also the rich cultural activities and prosperous culture and art at that time. The bronze mirror in Han Dynasty forms a connecting link between the preceding and the following in the history of Chinese bronze mirror and occupies an important position in the history.

铜镜是古人的日用器具,一般是由含锡量较高的青铜铸造。其正面平滑光亮,用以照容梳妆;镜背往往装饰纹饰,体现了不同时代丰富的文化内涵。根据考古资料,我国铜镜早在距今4000年前的齐家文化时期就已出现,经过早期的发展,在战国时期日臻成熟。到了汉代,我国铜镜在制作工艺和装饰艺术上达到了鼎盛。经过唐代的繁荣之后,铜镜的艺术性逐渐降低,实用性增强,至清代逐渐被玻璃镜所取代。中国铜镜的发展 “有三个高峰,就是战国镜、汉镜和唐镜。在这三个高峰中,汉镜承前启后,存在品种最繁,发现数量也最多,乃是铜镜研究的重中之重,历来成为研究和收藏的基点。”①

汉代是中国历史进入大一统后出现的第一个盛世,经济、文化等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各方面都为汉民族文化的形成与发展奠定了基础。战国以后,青铜器虽也产生许多精美的作品,但总趋势是在逐渐衰落,在社会生活中多为陶器、瓷器、漆器等所取代,唯独青铜镜却因在民间生活中的普遍使用而日趋繁荣,一枝独秀,并独具体系。随着汉代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汉代铜镜铸造业继战国以后又一次大发展,成为汉代金属工艺中的一个主要品种,政府设专人管理。

汉镜的纹饰题材广泛,有各种珍禽异兽、神话故事及铭文、丰富的几何纹等,尤其是铭文的大量出现,成为铜镜纹饰的重要组成部分,有的甚至成为主题纹饰。汉镜属于圆版具钮系统,即满月形有钮。汉朝时期的铜镜底纹逐渐消失,主题纹饰趋于简化,出现了以四乳丁分区的布局法。其纹饰逐渐摆脱了战国镜的神秘色彩,流行蟠螭纹、草叶纹、连弧纹、四乳(多乳)禽兽纹、变形四叶纹等;此外,反映人们宇宙观、五行学说和谶纬思想的星云纹镜、四神纹镜、博局纹镜、画像纹镜、神兽纹镜、龙虎纹镜等也十分流行。但不同时期的汉镜也有变化,从汉镜发展的趋势看,重要的变化出现于汉武帝时期、西汉末年王莽时期、东汉中期。

许昌市博物馆也收藏一批汉镜,其中不乏精品。但由于汉镜在长达四百多年的历史进程中,种类繁多,专家学者对其分期也不一致,考古学界对汉镜的分期大致等同汉墓分期,即五期;而文字学界最早对汉镜分七期进行研究。②根据大量汉镜的研究成果,现对许昌市博物馆具有代表性的汉镜进行具体地分析、研究,分四期解读。

一.西汉早期

西汉早期是战国镜与汉镜的交替时期。此时,社会处于经济恢复期,铸镜工艺发展缓慢,在形制和纹饰上既承袭了战国镜的风格,又逐渐加入了新的内容。这时的铜镜,镜面较小,镜壁单薄,多弦纹小钮。纹饰粗犷,疏朗明快。构图上以四乳丁为基点的四分布局法,成为西汉前期铜镜纹饰布局的一大特点,对以后颇具影响。其纹饰也一反战国镜的底纹加主纹的两层构图法,使主纹成为镜背的单一图案。这种不用底纹的构图法,是西汉早期出现的新风格,成为西汉早期铜镜与战国镜的分水岭。

常见的早期汉镜有四山纹镜、四叶纹镜、博局纹镜、变形蟠螭纹镜、草叶纹镜、四乳连弧纹镜等。战国时期的铜镜纹饰在此时期趋于简练,摆脱了以前那种繁缛细密的风格,代以粗线条的勾勒,显得明快简洁。镜背上频频出现铭文,字数二至四字不等,后逐渐增多。内容多为男女或朋友间的馈赠之词,以及男女之间爱慕相思之词,或庆颂祝福的吉祥语。其字体一般沿用秦代规范均衡的小篆,笔画圆转,随体诘屈。

四乳四弧纹镜(图1)西汉早期,直径12.7、缘厚0.3厘米,有裂纹,已修复。出土于许昌市南关大街群众艺术馆一工地汉墓中。圆形,镜背三弦桥形钮,无钮座。外围以凹面方格,每边中部外侧伸出一短直宽带。其外为主纹区,由四乳丁与四条宽带弧纹相间,组成一圆形图案。再外围依次为内向十四连弧纹、凹弦纹。最外的素卷缘。无底纹,主纹简朴而凝练,静穆而沉稳。镜体轻薄,呈银灰色,光润亮泽,铸工较好。

图1 四乳四弧纹镜

图2 四乳草叶纹镜

战国时期的铜镜多为弦纹小钮、素卷缘、薄胎体,镜背纹饰刻画纤细,并多有底纹。而汉镜多为半球形钮,主纹突出,无底纹,宽平缘,镜体厚重。因此,这面铜镜具有战国镜的遗风,又兼具汉初铜镜的特点,应为过渡期的西汉早期铜镜。

四乳草叶纹镜(图2)西汉早期,直径13.5、缘厚0.4厘米。出土于许昌市六一路原美菊鞋厂建筑工地一汉墓中。圆形,镜背半球形钮(已残),圆钮座。座外有单凹面方格和双凹面方格,两方格之间有篆书铭文一周:“见日之光,天下大明”。大方格四角外各伸出三叶纹,将空处分为四区,每区中部有一乳丁。乳丁两侧各有对称的二叠式草叶纹,叶脉清晰,草叶的尖均呈放射状向外伸展,使人感到生机勃勃;乳丁的顶部为桃形小花蕾,含苞待放,又像新生的嫩叶;乳丁的下部为两片下垂的花叶。镜缘为凸起的内向十六连弧纹。整体构图严谨,纹饰繁而不乱,具有很强的装饰性。

草叶纹镜是西汉早期出现的一个新的类型,四乳草叶纹镜在草叶纹镜中占绝大多数,是西汉早、中期流行的主要纹饰之一,代表了不同于战国镜的新风格。草叶纹是将自然界的花卉、草叶经过高度概括而图案化。钮座外一般为铭文方框,方框外饰草叶纹,镜缘多为内向连弧纹。

镜铭正式形成于西汉,这一点虽曾有学者驳难,但目前已成为研究界的共识。③

二.西汉中、后期

西汉文景之治后,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铜镜的铸造与使用进入了一个新阶段,完全摆脱了战国镜的影响,产品的数量和质量都有长足进展。尤其到西汉中期汉武帝前后,一些新的镜类开始流行起来。形制上,镜面渐大,镜体变厚,半球形钮敦厚平滑,钮座多样化,除圆钮座外,还出现了柿蒂纹、联珠纹等钮座。镜背图案常以乳丁作为间隔的四分法开始广泛运用。纹饰种类增多,有新颖的草叶纹、星云纹、花瓣纹、连珠纹、乳状纹等取代了战国那种抽象的纹饰,尤其是铭文镜,其装饰图案开始由图文并茂转变为对铭文内涵及字体美观的追求,铭文逐渐在镜背占据重要的位置。此时流行的铜镜主要有两种:一种是四乳禽兽纹镜,以四乳作为间隔,分别饰四虺、鸟纹、兽等纹,纹饰多采用单线勾勒的手法;一种是铭文镜,盛行于西汉中晚期。这两种类型的镜缘皆以素缘为主。另外,博局纹镜渐多,纹饰多以博局纹与神兽相配合,有的还饰有铭文带,镜缘往往装饰有三角锯齿纹,或变形禽兽纹、云纹等,镜体一般比前两者大。

尤其是铭文镜,镜铭始自汉代,也兴盛于汉代。近年来汉镜的发现越来越多,不少具有前所未见的铭文,使大家进一步领略到当时镜铭的丰富多彩,超出我们以往的想象。经过西汉初期的发展,到了西汉中叶,镜铭逐渐成为铜镜的主体装饰。④镜铭的位置多于外区置铭圈,其内容,一是祝愿高官厚禄、多子多孙、延年益寿的吉祥用语;二是相思相恋,表达爱情的词汇;三是形容评赞镜体本身功能的词语。这些吉祥的词语,正好迎合了当时人们的心理。而当文字成为镜背的主要装饰时,对文字的刻意经营、追求结体及章法上的整体美和书写风格就成为铸工铸镜时首要考虑的因素。这时期镜铭的字数通常为两句或四句,以日光镜和昭明镜最多,还有连弧、重圈、铜华等铭文镜。其字体以缪篆为主,结构匀称饱满,形体齐整方正,这种规整均衡又屈曲盘绕的小篆变体,也见于西汉印章,武帝时期表现尤为明显。篆书的方正结构中也偶有隶书的笔画和韵意,并开始有简化倾向。西汉中期以后,除尚方镜铭比较规范外,一般的镜铭则一反汉初谨严不苟的作风,常出现错别字、通假字、减笔字、缺字以及反书、偏旁移位等现象,表明当时民间的铸镜业十分普及,铜镜已成为一般商品,铸镜工匠的文化水平不高。这些大量的镜铭承载着丰富的文化内涵,尤其对研究中国汉字的演变及其书法提供了珍贵的实物资料。

图3 四乳星云纹镜

图4 四乳四虺纹镜

四乳星云纹镜(图3)西汉中期,直径13.4、缘厚0.5厘米。圆形,镜背连峰式钮,圆钮座,座外一周内向十六连弧纹。四枚大乳丁分主纹为四区,每区由10枚较大的乳丁和4枚较小的乳丁组成,以曲线相连。镜缘亦作内向十六连弧纹,与钮座外的连弧纹相对应。

此镜钮由多个似山峰的乳丁相连组成,称为连峰式或博山式钮。主题纹饰也由众多乳丁以曲线(似连绵的云带)连接形成,亦称百乳镜,又因其纹饰如同天文星象而名星云纹镜,又可合称为星云百乳镜。这种铜镜的钮座外和镜缘均为连弧纹。星云纹的定名和来源,因“其形状似天文星象,故有星云之名。有的学者认为:所谓星云完全是由蟠螭纹渐次演变而成,小乳丁系蟠螭骨节变幻,云纹则为蟠螭体之化身。”⑤可以说,星云纹镜的出现与战国时流行的蟠螭纹镜有着演变上的渊源关系,它应是战国铜镜向汉镜风格过渡的物证。

四乳四虺纹镜(图4)西汉晚期,直径8.8、缘厚0.4厘米。圆形,镜背半球形钮,圆钮座。钮座外饰一周三直线与双斜线相间的纹带。主纹为四乳四虺纹,位于两周栉齿纹间,四乳圆座,间饰四虺纹。四虺呈钩形,两端同形,犹如英文字母“S”,线条优美,极富韵律感。四虺躯体两侧各饰一鸟纹。宽素缘。

四乳四虺纹镜属于四乳禽兽纹镜类,流行于西汉后期。这种类型的镜缘以宽素缘为主,镜边简略,镜面较平,纹饰多采用单线勾勒的平雕手法。此类镜与西汉中叶汉武帝时期典型的星云纹镜一样,虽然底纹逐渐消失,主纹愈加突出,并日益趋向简化、朴素,但还都未完全摆脱战国铜镜上龙蛇之类装饰纹样造型的影响。

四乳禽兽纹镜(图5)西汉晚期至东汉,直径9.4、缘厚0.5厘米。圆形,镜背半球形钮,圆钮座。钮座外为主纹区,两周栉齿纹内饰有一龙(头部似蛇)、一凤、双虎,以圆座的四乳相隔。宽素缘。

日光镜(图6) 西汉晚期,直径9.2、缘厚0.3厘米。出土于南水北调工程区的禹州市梁北镇新峰墓地。圆形,镜背半球形钮,圆钮座。钮座外饰一周三直线与一斜线相间的凸弦纹带,以及一周素弦纹带。主纹为铭文带,处于两周栉齿纹之间,因铭文“见日之光,天下大明”中有“日光”两字而称“日光镜”。其文字简约、流畅、规整,字与字之间用云纹和变形“田”字纹等符号隔开。宽素缘。

昭明连弧纹镜(图7)西汉晚期,直径8.3、缘厚0.2厘米。出土于许昌市六一路工地汉墓中。圆形,镜背半球形钮,圆钮座。座外饰四出“田”字符号间以月牙弧线纹相间。主纹区由一周内向八连弧纹和两周栉齿纹间的铭文带组成,铭文为“内清质以昭明,光辉象夫日月,心忽扬而忠”,首尾字隔以短横线。宽素缘。

昭明镜是出土最多、流行范围最广、仅次于日光镜的镜类,盛行于西汉中晚期,东汉早期以后消失。此类镜名取其铭文中的“昭明”二字,形制多为半球形钮,圆钮座或连珠纹钮座,座外饰连弧纹与铭文。铭文内容大多是赞扬镜的质量或以明镜自喻,完整的铭文为:“内清质以昭明,光辉象夫日月,心忽扬而愿忠,然雍塞而不泄。”但目前发现的这类汉镜,铭文字数常因镜面的大小而定,多有省字减句现象,有时字间有“而”字相隔,偶尔也间杂其它符号,以补充字少而铭带长之不足。其字体,汉武帝时期为圆转的篆隶,汉昭帝以后为扁平方正的篆隶居多。

昭明连弧纹镜(图8)西汉晚期,直径9.4、缘厚0.3厘米。出土于许昌市玉皇岭一带。圆形,镜背半球形钮,圆钮座,座外饰内向十二连弧纹,连弧纹内饰有月牙纹及弧线,颇有动感。两周栉齿纹间由二十字的铭文组成主纹,铭文为“内而清而以昭明,光而象夫日之月,心而不泄(“泄”为简化字)”,首尾字以短横线相隔。高平缘。铭文字体方正清晰,字句不全,文中夹有“而”字,也称“而”字镜。流行于西汉中晚期。

图5 四乳禽兽纹镜

图6 日光镜

稍晚的昭明镜,其字体开始变得方正,以篆隶间杂的篆隶体为主,偶见篆书字体,隶化程度已明显加深,方正的形体略呈扁形结构,首尾笔画有加重趋势,略呈楔形,点画中有汉隶顿挫、拨挑笔法。这类字形产生于圆体篆隶体之后,约成于汉武帝时期,汉昭帝渐多,流行于西汉宣帝至王莽前后。

昭明镜(图9)西汉中晚期,直径10.9、缘厚0.4厘米。出土于许平南高速公路工地一汉墓中。圆形,镜背半球形钮,十二连珠纹钮座。座外饰一周栉齿纹,一周凸弦纹。主纹区有栉齿纹两周,其间有铭文:“内清质以昭明,光辉象夫日月,心忽扬而愿忠,□□(然雍)塞夫不泄。”这是昭明镜常见的完整的铭文,文字较大,字体方圆规整,略扁笔画圆转。素平缘。

这一时期,镜背的铭文字数比前期增多,完全成为装饰的主体,盛行图案化字体且字里行间夹有符号,字体有圆体草化、方折隶化两大类型,但多以方正的篆隶为主,且较前期的篆隶体规整,笔画粗细均匀,基本接近通行的书写文字,只是略有篆字和简化字。

三.西汉晚期——东汉早期

王莽建立新朝后,推行托古改制,政治经济制度虽有变异,但思想文化、艺术风貌依然与王莽执掌朝政的西汉晚期一脉相承,并影响到东汉早期,且在铜镜的装饰工艺、纹饰和铭文内容等方面风格相近,而纹饰的内容愈来愈丰富,表现手法比以前更加细腻工整,构图更富有层次。王莽时期处于两汉之交,具有承前启后的作用,此时的铜镜纹饰复杂多变,构图满而不乱,图案脱俗而优美,线条优雅流畅,铸工精细,汉镜的精品佳作大多出于此期。

这时期,纹饰的表现手法仍以阳线勾勒轮廓为主,构图格局采用乳丁间隔等分和同心环绕的多层次纹带。先前出现的博局纹镜,到了王莽至东汉早期成为最繁盛的镜类,图案表现在各乳间多增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灵”及犀牛、鹿、羊、玉兔、蟾蜍、瑞鸟、羽人等丰富的祥瑞纹样;升仙、避邪的思想内容仍是其时代流行的主题。昭明镜、铜华镜等铭文镜类依旧出产,并开始出现十二地支和较长的七言韵语等铭文,还出现了纪年镜及“新有善铜”、“尚方”等铭文镜,私人铸镜也开始出现。铭文题材多为阴阳五行、截纬迷信、羽化升天等思想内容。镜铭的字体接近汉隶又寓有小篆笔意,但比西汉更接近书写文体,简化、省笔、减字、减句等现象更常见。另外,这时期还出现了古字现象,表现了王莽时期的复古倾向。

特别是代表汉代铸镜工艺的博局(博戏棋局,博戏是古代一种赌输赢、角胜负的游戏)纹镜又称规矩镜,其整齐严谨的布局、神秘莫测的“LTV”符号、怪诞神奇的禽兽纹饰、祈求吉祥的铭文,令历代藏家为得一方规矩镜,不惜掷千金。博局纹中有“T”、“L”、“V”三个符号,国外学者依其形状像英文字母“T、L、V”,故称为“TLV”纹。“TLV”纹是博局纹镜的典型标志,也是此类镜的主要特征。关于“TLV”纹的意义,有多种解释。旧称其为规矩纹,因其类似中国古代木工用具之“规矩(规是画圆用的工具,矩是角尺)”而得名。此类镜一般为圆形、方形钮区,再配以规矩纹,将古代天圆地方的理论蕴含于镜纹中,反映了当时天圆地方的观念。现在多称博局纹,一般认为与棋类游戏六博有关。汉代是六博的最盛期,在汉代日晷和六博局上都有“TLV”纹的出现。并在考古资料中发现了不少战国、秦汉时期的博局用具,其上均有“TLV”符号。铜镜上的博局纹出现于西汉早期,但只是对“TLV”符号的模仿。西汉晚期至东汉中期是博局纹铜镜的流行时期。关于“六博”的古代文献虽早已亡佚,但从一些断篇残言中,我们也能推测其本身所蕴藏的深刻含义。博局上的“TLV”纹本来是图解阴阳五行四时的宇宙论,只因这种图形最习见于博局,汉人有时就把它叫做博局了。汉代镜铭中发现有自称“六博”、“博具(局)”,故“TLV”纹现亦被称为博局纹。这种图形明确指示着四方或八极,体现阴阳四时五行学说的功能即自此而来。⑥博局纹组成的是一个象征天宇的图案,常与代表星宿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相配,故又称为四神博局纹镜。四神也称四灵或四象。《三辅黄图》称:“苍龙、白虎、朱雀、玄武,天之四灵。”《论衡·物势篇》曰:“东方,木也,其星苍龙也;西方,金也,其星白虎也;南方,火也,其星朱鸟也;北方,水也,其星玄武也。”可知四神代表天空中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星宿。四神本系天象,与表示阴阳四时的宇宙图形是不可分的。⑦此类铜镜还自铭“刻镂博局去不祥”,“左龙右虎辟不祥,朱雀玄武顺阴阳”等,因此,四神与“TLV”纹相结合,使此类镜具有了“避不祥、顺阴阳”的避恶驱邪⑧、沟通天地的作用,既体现了这一时期人们的宇宙观,也反映了阴阳五行、谶纬学说的流行,同时还反映出当时人们祈求长生不老这一人类最早、最突出、最永久也是最普遍的愿望。

图7 昭明连弧纹镜

图8 昭明连弧纹镜

四神博局纹镜(图10)西汉中期至东汉早期。直径9.4、缘厚0.5厘米,出土于许昌市玉皇岭。圆形,镜背半球形钮,柿蒂纹钮座,座外置双凹面方框,方框外侧正中各伸出一“T”形符号与“L”形符号相对,四角又与“V”形符号相对,四组“TLV”纹与四枚柿蒂纹座的乳丁将主纹分为四区八极,其间装饰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并分别配以羽人、独角羊、怪兽、神鸟,其外饰一圈栉齿纹。宽平缘内饰三角锯齿纹、双折线间以点纹带。

此镜纹饰是汉镜中常见的典型的装饰图案,西汉中期就已出现,兴盛于王莽至东汉早期,东汉末年逐渐消失,为汉代铜镜中最精美、流行时间最长的一种。

六乳禽兽纹镜(图11)新莽及其前后,直径16厘米。圆形,镜背半球形钮,圆纽座,其外环绕9枚小乳丁,圆座,相间花卉纹,外围一周弦纹、一周栉齿纹、一周宽带纹。外区两周栉齿纹带之间有6枚乳丁,圆座,围以内向八连弧纹,其间饰龙、凤、虎、羽人及其它兽纹等图案。宽平缘处饰一周锯齿纹及变形的龙虎纹。

七乳四神纹镜(图12)新莽及其前后,直径21厘米。圆形,半球形钮,圆钮座,外围9枚小乳丁环钮一周,小乳丁之间有“长宜子孙”四字铭文及花蕾纹。三周栉齿纹间,内圈为缠枝花纹带,外圈为外区的主纹带。外区为7枚圆座乳丁围以内向八连弧纹,相间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灵以及羽人、禽兽等祥瑞纹。宽平缘处饰一周锯齿纹,其外环饰一周连绵缠绕的流云纹。做工精细,整体保存完好,绿锈中泛着古铜红。

此类多乳禽兽纹镜盛行于王莽至东汉早期,它是在四乳禽兽纹镜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构图丰满,层次清晰。纹饰华美、生动,多以单线勾勒,线条宛转流畅,复杂细密,多装饰五至八乳、博局纹与四神及其它禽兽形象,包含着顺应阴阳的规律而具避除不祥的功效,体现了汉代人的思想观念。

四.东汉中、晚期

东汉中期以后,北方战乱,南方相对稳定,铜镜的发展开始分化,形成南北两个系统。南方主要以高浮雕神人神兽等画像纹镜为主,数量较多,至三国吴时达到鼎盛;北方的铜镜基本延续西汉中期以后的造型,纹饰主要为变形四叶纹、夔凤纹、内向连弧纹,镜缘为素宽缘、内向连弧缘。这时期铜镜的重大变化则反映于纹饰的内容与布局两方面。

东汉时期的铜镜,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尤其是东汉章帝以后,因提倡以儒家标准选拔官吏,“学而优则仕”,铜镜的光明之意逐渐远去,避邪的成分日益淡化,人们更在意的是升官加爵。所以,镜铭多为“宜官宜侯”类的吉祥用语,这种官本位的铭文,成为东汉铜镜典型的形象符号。而当这些愿望无法实现之时,追寻神仙庇护的意愿再次甚嚣尘上,神人神兽画像镜主导了东汉晚期直至三国时代的铜镜世界。

图9 昭明镜

图10 四神博局纹镜

长期以来汉镜以镜钮为中心向四周放射的旋转式构图布局在东汉中晚期被打破,改为以镜钮为中心分别上下和左右布局,出现了直行铭文镜,观察铜镜图像的角度第一次有了明确的定点方位,这是东汉中晚期铜镜构图布局的最大变化。

君宜官位双夔纹镜(图13)东汉中晚期,直径10、缘厚0.2厘米。圆形,镜背半球形钮,圆钮座。钮上、下各两条竖线内分别直列“君宜”“官位(反书)”四字铭文,字体为方折形缪篆,四字两端各一圆点。铭文两边为对称的变形夔龙纹,双夔加钮对峙,身躯自然盘曲,两端各一首,形象别具一格。其外饰双弦纹、栉齿纹。素宽平缘。

铜镜发展到东汉中叶,其纹饰及铭文出现了左右“轴对称式”的新布局,打破了以前以镜钮为中心作环绕式和上下左右对称式布局的“心对称式”布局。如这面直行铭文双夔纹镜,呈左中右配置,钮上下各有两字,与以前作环绕圈带状或方格折绕的铭文布局大为不同。

另外,东汉时期的镜铭除了大量的简体字和通假字外,还有一些反书等特别字体,虽然字数不多,但反映了镜铭文字纷繁多样又复杂混乱的现象,文字的部件可以随意移换位置等等。

位至三公双凤纹镜(图14)东汉晚期,直径10.5厘米。圆形,镜背半球形钮,联珠纹钮座,镜身较厚,钮上下两条平行的竖线将纹饰分为左中右三区,中区双线格内为直行铭文,上为“位至”,下为“三公”,左右各一凤鸟纹,凤鸟形态简化,作“S”形卷曲,头尾结构不明,周围放射出的长短线条似羽毛,主纹外一周双弦纹、一周射线纹。素宽平缘。

精选的这些铜镜是许昌市博物馆馆藏汉镜中的代表,基本反映了中原地区汉代各个时期铜镜的特点。随着两汉铜镜铸造业的发展,铜镜迅速走向平民化,成为当时普通民众的日常生活用品,因而也蕴涵着丰富的历史文化信息。唐太宗李世民曾说:“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朕常保此三镜,以防己过。”⑨可见铜镜对于中国人不仅具有“正衣冠”的实用功能,还具有“明镜高悬”的社会教化意义。这从汉代铜镜纹饰与铭文中也得到了证实。在汉代,理性精神逐渐摆脱巫术宗教的束缚,突破商周礼仪的旧制,倡导儒学与经学,“厚人伦,美教化”,“惩恶扬善”,宣扬儒家教义,作为生活中常用的汉镜也被赋予了这种功能。但汉镜所反映的内容并非仅限于此,也没有被儒家那种狭隘的功利信条所束缚,而是通过神话与历史、现实与神、人与兽等相互交织的丰富画面,展示出一个五彩缤纷、琳琅满目的虚实交织的世界,表现出汉代艺术的真正主题——人们对客观世界的征服和对未来的美好期待。因此在汉镜上可以看到飞舞的龙凤、对峙的龙虎、缠枝的花叶、缭绕的彩云、辽阔的星空,还有希望与天地同在的代表日月的金乌蟾蜍,向往神仙世界的奇禽怪兽、神、人等。这些纹饰突破了传统的几何纹、动植物纹,摆脱了以往饕餮纹、蟠螭纹的狰狞恐怖感,转向以四神为中心,描绘形象各异的祥禽、瑞兽、仙人等,取材日趋广泛,形象更具现实感,为以后隋唐出现的人物故事镜奠定了基础,成为研究汉代社会珍贵的实物资料。

汉镜的装饰图案,线条流畅、欢快、舒展,不拘泥于细节,在粗线条的轮廓构图中,蕴含着力量、运动以及由此而形成的“气势”之美。形象如此,构图亦然。汉代艺术不讲究虚实、留白等后来的艺术规律,而是铺天盖地,满幅而来。相比于后代文人们喜爱的空灵之美,它更使人感到饱满、实在、单纯、洗练,显得更加古朴、自由、雄健,洋溢着中华民族上升阶段所产生的对新思想、新追求的热情,呈现出中华民族本土艺术的审美传统,具有很高的美学欣赏价值。

汉代铜镜做工精良,纹饰优美,内容丰富,正如《古镜图录》中说:“刻画(划)之精巧、文字之瑰奇、辞旨之温雅,一器而三善备焉者莫镜若也”。一面面小小的汉镜不仅反映汉代的冶炼技术、铸造工艺,也反映当时人们丰富的精神生活和繁荣的文化艺术,展示出大汉帝国蓬勃发展的盛世雄风,对后代铜镜文化的发展起着承前启后的作用,在我国铜镜发展史上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

图11 六乳禽兽纹镜

图12 七乳四神纹镜

图13 君宜官位双夔纹镜

图14 位至三公双凤纹镜

注释:

①③李学勤《汉镜文化研究序》,《汉镜文化研究》(清华大学汉镜文化研究课题组),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34页。

②周世荣《湖南出土汉代铜镜文字研究》,《古文字研究》,中华书局,1985年,第14辑。

④邱龙升《两汉镜铭文字研究》(硕士学位论文),2005年,第3-4页。

⑤孔祥星、刘一曼《中国古代铜镜》,文物出版社,1984年。

⑥⑦李学勤《〈博局占〉与规矩纹》,《文物》,1997年,第1期,第50-51页。

⑧周铮《“规矩镜”应改称“博局镜”》,《考古》,1987年,第12期,第118页。

⑨(唐)吴兢撰、谢保成集校《贞观政要集校》,中华书局,2003年,第63页。

(责任编辑:刘昱)

Selection of the Han Dynasty Mirror Stored at the Xuchang Museum

Zhang Jinfe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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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乡市博物馆藏铜镜
一幅西汉伏羲女娲图像
汉皎光镜铭文释考
论上海博物馆收藏的两面珍贵铜镜
建平博物馆藏辽宋铜镜简述
西汉
君有远行镜铭文释解
西汉玉器的鉴定
辽宋金铜镜辨识举例